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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忙“杀人”的助产士

2018-10-19 04:54:12 作者:王冉 阅读:载入中…

帮忙“杀人”的助产士

  医院,本是救死扶伤地方。可万万没想到,毕业后,我踏进的这家医院,却让我大跌眼镜匪夷所思

  01

  我叫王冉,1994年出生于湖南湘西,父母都在县级医院工作母亲是产科医生。从小到大,我陪她上街购物,都能遇到陌生人热情跟她打招呼,然后对着自己孩子说:“你出生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胡医生了。”那时,我看妈妈眼神,都带着光芒,那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和自豪

  抱着这种心态,2012年高考时,我如愿考上了一所医学院学习护理专业。入学典礼上,老师说:“你们未来会从事一份直面生死的工作,起初,这种生的喜悦和死的悲恸,会让你们犹如炼狱,后来,就逐渐习惯并漠然了……”

  当时我不懂,眼到了2016年4月,我的论文答辩通过后,才意识到,那个穿着护士服,右手握拳放在耳边敬礼,宣誓说“终身纯洁忠贞职守。勿为有损之事,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药。尽力提高护理之标准,慎守病人家务秘密。竭诚协助医生之诊治,务谋病者之福利。谨誓!”的我,竟然就要毕业了……

  之后,我通过父母同学关系,进入一所三甲公立医院实习。当时,我每天跟着老师忙前忙后,任何工作都毫不含糊。带我的护士长对我非常严厉,私下却跟人说:“王冉,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性格乐观,跟孕产妇家属打交道,也会说话。技术不错,将来可以好好培养。”

  其实,我不是图表现,是打心眼喜欢小宝宝哭声,尤其我每次参与抢救,挽救回那些珍贵小生命,听到他们迸发着生命希望的哭声,都让我由衷地感动。而家属激动感谢我们时,我总会拉着医生老师,开心地摇晃她的胳膊,她好多次嚷嚷着:“跟一场手术,胳膊本来就累死了,你再甩几下,就要断了。”

  7月初,我拿到毕业证时候,护士长问我:“想不想留我们医院?今年还有名额。”我一口答应,可半个月后又反悔了。我的男友陈宏宇,此前考入武汉一所高校研究生,他原本答应我回长沙工作,可如今,他签约了一家广州的外企,想谋求更好发展

  我纠结了好久,才下定决心跟陈宏宇去广州发展。在父母的唉声叹气中,我婉拒了护士长的一片好意,挥挥手潇洒地走了!

  到了广州,我几乎给各大公立医院都投了简历,大多石沉大海。仅有的两次面试机会,当对方获知我仅有几个月的实习经历,还没考到助产士资格证时,他们都婉拒了我,甚至连技术操作考试的机会都不给我。几次面试下来,我的自信心被摧毁殆尽。

  陈宏宇的工作也尚在试用期,每月收入负担房租生活,还是有些吃力。尽管他一直安慰我说:“别着急,找工作要慢慢来,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心里着急得要命,只能降低要求开始将求职目标转向私立医院。

  02

  9月中旬,我接到一家私立医院HR的电话,称看到我投去的简历,约我去面试。我忐忑地赶去面试地点。这是一座8层楼高的医院,接待人员跟我介绍,这里由妇科、产科和整形科三个部分构成,医院装修豪华,各种设施配套,丝毫不亚于三甲医院。

  在六楼整层的行政办公室走廊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锦旗,内容均是:“视产妇如亲人,弘扬医德医风”“济世良医,送子观音”“医德高尚医术精湛”等内容,这让我对这里陡然生出不少好感,对这份工作也充满了期待

  面试时,考官问我:“护士资格证考过了吗?”我说考过了,她又问:“你想来产房干嘛?有助产士资格证吗?”我激动地说:“这个证的报考条件,就是要在医院工作,才能参加考试。我实习成绩很好,不信,您可以打电话给我实习的老师……”见他们几位小声交头接耳,我又按捺不住补充道:“如果贵院能给我一个学习和工作的机会,我一定好好干!”

  最后,HR询问了我的薪金意向,我按照事先在网络上查询的情况,报了3000元的基本底薪。两天后,院方通知我尽快入职,试用期三个月。报到后,我被分在产科,虽然私立医院收费高出公立医院三分之一,但来这儿生孩子的人一点都不少。而且,这些产妇大多发作前很久,就入院住着,产科病房鲜有空床。

  工作后,我对同事都很恭敬,对病人也态度和蔼。可半个月后,科室资深护士刘欣荣就告诫我:“别跟那些产妇聊太多,免得将来惹事!”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要这样说。至此,我才发现同事们对产妇的态度大都礼貌淡漠,跟我实习的医院截然不同,而且这里的产妇们大多淡定,缺乏将为人母的激动和焦虑

  国庆假期前一天,刘欣荣要回老家探亲,准备离开时,却被一位孕妇和家属堵在更衣室门口暴打了一顿。闻讯赶来的同事,将他们拉开时,刘欣荣的右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了,她站在走廊失声痛哭,孕妇和家属依旧骂骂咧咧,不肯善罢甘休。最后,是院领导带着保安才将他们劝走。

  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刘欣荣,同事崔苗说:“我们院的宗旨顾客就是上帝,她得罪了产妇,自然是要走人的。”我问原因,她支吾半天才说:“你没发现,这些孕妇大多是富豪情人或者二奶,剩下的都是代孕的,她们都身负‘重任’,那些嚣张的多半是背后有人,那些漠然的就是借腹生子的。”

  作为职场新人,这消息颠覆我的三观震惊之余我久久无法平静。崔苗还跟我透露,刘欣荣被打,据说是因为那位产妇的“老公”,偶尔来医院看望她,觉得刘欣荣样貌出众,临走前,公然跑到护士站加了微信,两人打得火热。后来,那富豪的正牌妻子,得知这件事,偷偷截取丈夫的聊天记录,发给了待产的“小三”,才有了后续的殴打事件

  我心里对这些人非常鄙视,但又不能流露出来。我把这事告诉陈宏宇,他也觉得匪夷所思,说:“这些有钱人的生活,比宫斗剧还牛,你就当是看戏,千万别影响心情!等你考到资格证,就赶紧换工作吧!”我赞同他的意见,毕竟没人愿意身边尽是这种污七八糟的破事!

  很快,我变得谨小慎微,对病人也礼貌、淡漠,除了基本护理外,不再多聊一句话,生怕一不小心,就招惹到了麻烦。这种工作气氛让我挺难受的,但想到只要工作期满一年,我就能参加助产士资格考试,这些烦恼又被我抛诸脑后。工作之外的时间,我都加紧看书复习,不想理会那些杂事

  03

  尽管如此,我依旧不可避免接触到许多“内幕”。为办理宝宝的出生证明需要询问父母双方身份证信息,许多产妇直接让我去问产房外等着的中间人。有三五个像“家属”一样的代孕中介,几乎常驻我们产科,每天都会在产房外,给我们提供新生儿父母的身份信息。

  崔苗告诉我:“那些代孕的产妇跟孩子之间,只有钱的关系!”她还八卦地跟中间人打听过,如今,代孕一个孩子,用夫妻双方的精子卵子,孕母得10万元,若用孕母的卵子,则多加5万元。如果生一对双胞胎,则是20万元,龙凤胎再加10万元。

  期间,也有孕母生下问题宝宝,为了把孩子甩出去、把钱要到手,跟代理大打出手。搁在一般医院早就报警了,而我们医院跟一些代孕的代理公司心照不宣选择私下解决。只要代理公司固定带人来保胎、生孩子,确保医院的生意兴隆,院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些打法律擦边球的事情视而不见

  2017年春节前夕,有一群医闹突然到医院来找茬,甚至将前去阻拦的保安打得鼻血直飙,有同事拿手机报警,行政主任一把夺过手机,怒骂她说:“你疯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报什么警?”转过头,他又堆起满脸笑,哄着那群医闹去会议室商谈条件。

  晚上值夜班时,我才听说这群医闹的来历。原来是一个代孕母亲,拿了钱后悔了,不知她从哪儿弄到孩子家的地址,要把孩子带走。代孕家庭认定是医院泄露信息,带人来闹事。春节过后,这个代孕家庭向上级部门举报,说我们医院违规进行代孕,我所在的医院被责令停业整顿。

  一时间,医院上下人心惶惶董事长员工大会激昂地说:“这次的事情是有人诬告我们,你们放心,我保证不会让大家伙失业。”他还责令财务部,提前发放了当月工资,行政主任在会上举手发誓:“一定与医院共存亡!”那场景,颇有几分电视传销集会的味道

  尽管如此,我还是陷入失业的恐慌,陈宏宇见我魂不守舍,劝我:“你刚好趁机给别处投简历呗!”可我投给公立医院的简历,照旧因为没有助产士证,被挡在面试之外。换了两家私立医院面试,光看他们的陈设和所谓的管理制度,我就觉得不靠谱

  一个月过去,医院打来电话通知我去上班,称相关部门的调查已经结束,医院重新营业。这次风波之后,医院被责令关闭了产科,这对医院的打击可不小,要知道,这里二十多个产科床位,一年的利润可想而知。我被调往妇科住院部,掌握基本业务流程后,我也跟几位住院医生熟悉了,他们大多非常年轻,看上顶多不超过35岁。

  在住院部的宣传栏里,他们的履历学历都相当辉煌,大部分都是临床经验丰富曾经在北上广知名医院工作过的。我不由得对他们心生敬意,都是大牛人啊!

  每天忙碌够了回到家,我眼皮直打颤,还硬撑着看书。陈宏宇劝我:“注意劳逸结合啊!”我叹着气回答他说:“科室的医生年纪轻轻都是主任了,我要多努力。”他再没多劝,只每天买些我爱吃的水果,尽管我们漂在广州的生活,依旧清贫,但这些点滴也给了我不少勇气,我发誓要好好干、多挣钱,为我们未来的小日子打算

  04

  2017年4月,与我一同调到妇科工作的崔苗,神秘兮兮地说:“想赚点零花钱吗?”我问她:“怎么赚?”原来,一家高档餐馆的采购找到了她,想买点“医疗垃圾”,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废旧针头或是输液管之类的,而是引产的“胎盘”。

  按理说,“胎盘”一般都会被当作医疗垃圾处理掉,可崔苗却跟其他几位护士约定,除了患有乙肝病毒、传染病的病人胎盘外,其他的健康胎盘,大家全部存进一个冰箱。每周三下午,餐馆采购都会到医院后巷去秘密交易,150元一个,比药贩子收购价高出三倍,餐馆要用来做药膳。

  听了她的计划,我连连摆手说:“未经处理的胎盘,根本不能算是药物啊!不能随便吃啊,这样做太坑人了……”她生气地打断道:“每个月拿着三四千块,累死你活该!”她气冲冲地警告我:“你不参与,就不跟你分钱了,出了事我们自己担着。你别多嘴!”为维系同事关系,我对这件事一直保持沉默

  不久后,住院部给护士下达了新的任务考核标准。其实,就是要求多给做引产的人,推荐价格高达2万元的全程无痛引产,比起普通自然娩出贵了整整三倍。十几周小月份的引产,明明靠自然宫缩就能完成,全程无痛无非是安排产妇住进装修豪华的病房套间,多几位护工,用最昂贵进口药物而已。

  比起我的耿直,同事们可不这么想,毕竟谈成一单全程无痛,就能多拿600元提成,对于工资微薄的我们而言,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两个月下来,整个科室只有我颗粒无收,领导在会上指着我鼻子痛骂:“这点事情都做不了,要你有什么用?”

  我的眼泪眼眶打转,硬是忍住没落下来。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第一次开始反思,这份工作究竟要不要干下去。没等我想明白,陈宏宇的公司裁员,只签了一年合同的他,首当其冲被开了,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

  2017年7月底,医院下了口头通知,允许私下接大月份的引产。在我国超过28周的孕妇,除非胎儿有重大遗传疾病或者先天发育畸形,否则都是不予引产的。28周胎儿已经是早产儿的标准,许多引产下来的都是活胎,我们医院不顾禁令这么做,跟谋杀没有区别!

  当天下午,导医台就送来一个年轻女孩,感觉不超过20岁,她已怀孕34周,是在读大学生,男友不肯负责任,她的母亲亲自送她来引产,满脸都是无奈又心疼的表情。我结结巴巴地跟负责的医生说:“老师,这可是34周了啊!马上就足月了啊!”老师白了我一眼,低声说:“人家自己都不心疼,你在这里心疼什么,还不快去!”

  我惶恐不安地开始消毒,心里忍不住直打鼓,这不是引产,这是犯法啊!我忐忑不安,最终放下手里的注射器,对医生老师说:“还是您来吧?我经验不足!”这位年轻的老师当场发飙了:“这个你都不行,还上什么班?干不了明天去辞职。”我当即红了眼圈,拼命忍住不让眼泪落下。

  整个产程中,我指导女孩如何正确使用腹压,一步步将宝宝顺利接生下来。宝宝“哇”地一声哭了,我下意识准备为他清理口鼻腔分泌物,老师严厉地呵斥我:“你想干什么?”他瞪着我,用眼神示意让我捂住婴儿的嘴巴,我整个人呆住了,眼泪刷刷地往下落。见我这副模样,医生老师一把推开我,亲自动了手。

  看着那小生命的胸部起伏越来越小,我流着泪跟老师说:“我抱回去养可以吗?不要这样”。他嗤笑一声,说:“你闭嘴,干你该干的事情!”我再不敢多看一眼,女孩的母亲呆坐在旁边,她百分百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可她一直无动无衷。

  05

  我的眼泪一直停不住,我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可笑、说过的话也很可笑。一个连房租都快付不起的人,怎能去养一个孩子呢?我满心悲凉,还得强打精神协助产妇娩出胎盘,然后处理后续事务,直到将她推出引产室,我都不敢朝孩子的方向多看一眼。

  下班后,我失魂落魄地坐在休息室,医生老师骂我说:“你刚才发什么神经,还清理分泌物,人家就是不想要那个孩子,你还想弄个活生生的孩子,让家属来闹、来找我们赔钱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憋得快要爆炸,我恨透了自己违背心中信仰,更恨这所医院的黑幕重重。

  这一天,是我生命中最黑暗、最难忘的一天,我觉得自己的双手染满了鲜血……

  当晚回到家,陈宏宇见我双目红肿,追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不想他有心理压力,只说被护士长骂了,哭了一场,他心疼地对我说:“大不了我降低薪水,赶紧找个工作,免得你继续受罪。”听了他的话,我哭得更伤心了,但我仍下不了决心辞职,我必须坚持工作满一年。

  因为表现不佳,我的“劣迹”已经传遍整个科室,许多医生上手术,根本不愿意带我。我的绩效工资也因此被扣光,但我庆幸不已,不用去面对那些残忍的场面。可不管我再怎样躲避,工作现状是无法改变的。

  2017年8月12日,医院收治了一个28周来引产的年轻女人,整整一天,她都在跟陪她前来的男人,为了钱的金额反复纠缠。她一直毫不避讳地嚷嚷着:“赶紧把补偿费打到我卡里,否则谁也别想给我引产。”他俩的激烈争吵,甚至惊动了医院的行政部。直到傍晚,这个男人才不情不愿地用手机转账,收到到账短信后,女人才痛快地答应立即去引产。

  那天轮到我当班,整个产程中,我都严格按照程序进行,尽心尽力。婴儿露头时,我突然愣住了,不敢想象他(她)的死活、以及接下来将面临的命运。见我面色不对,一旁的医生,直接将准备好的20毫升注射器,抽满了碘伏,示意我从囟门推入,避免活胎娩出。

  我下意识地想抗拒,就在此时,产妇忽然出现呼吸障碍,医生再没工夫管我,而是让我赶紧通知主任来上监控设备。很快,妇科主任和两位骨干医生,包括护士长等人,均来到引产室展开紧急抢救,我忐忑不安地站在角落,直到护士长挥着手说:“这里人太多了,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折腾了二十分钟后,一辆从公立三甲医院赶来的救护车,将产妇紧急接走了。之后,董事长亲临妇科,脸色晦暗地将主任叫入办公室,虽然被护士长赶出了办公室,但董事长咆哮着责怪主任惹了大麻烦的声音,依旧传得老远。

  果不其然,那位引产的产妇,事先隐瞒了患有心脏疾病的事实,转院后,经过公立医院的及时抢救,她才捡回了一条命,而且那个无辜的小生命,也顽强地活了下来。出事后,她的情人在缴纳了抢救费后,就偷偷溜走了。第二天,她的家人闻讯赶到医院,了解到整件事情经过后,产妇的家属找了律师,准备找她的情人及我们医院索赔。

  与此同时,家属也将我们医院违规为28周产妇引产的事,向上级举报了。接连遭遇两次举报,我们医院的各种问题都被曝了出来,包括非法引产、伪造行医资格,甚至连此前墙上那些年轻医生辉煌的履历都是虚构的。

  8月底,医院终于被彻底关停了,据说,有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医院的法人将会被追究法律责任。而我,也终究没能等到工作满一年,参加考试的机会。不过这已经不再重要,于我而言,这本该是救死扶伤之地,却沾染了太多血腥和罪恶,宛若人间地狱。

  经历这次失业之后,我和陈宏宇双双回到长沙。他很快在一家科研企业,找到了新的位置,而我始终走不出此前的心理阴影,对未来非常迷茫。后来,在父母和男友的鼓励下,我调整好心情,专心复习考研。

  如今,我重又回到了学校。在这里,我想以自己从前的经历,想提醒广大求职的年轻人,找一份工作可能不那么容易,但绝不能为了所谓的安身立命,就放弃原则、甚至是昧良心,这样职业生涯的起点,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后患。

  作者:王冉  在读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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