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初次读到木心先生的一首小诗《从前慢》，内心被深深触动。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不觉间，整个人仿佛静到一幅古画里，静到苍茫的旷野里，内心被一股暖流包围，生出一种无言而喻的感动。

　　仿佛听到有赶来送信的哒哒马蹄，一封情笺，一封家书，或是一枚玉佩，一个刺绣的香囊，从久远的年代出发，一路吟诵着唐诗宋词，快马加鞭赶来。

　　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一个人坐在半山坡一整个下午，会感觉把时光坐老了，坐旧了。

　　看到远方牧羊人有意无意地摇晃着牧鞭，羊群里的铃声悠扬旷远，仿佛看到丝绸之路上成排的驼队，驮着两千多年的历史向一片荒无中走去，只留下耳畔空幽的驼铃久久回响。

　　山巅的霞一圈一圈研着浓墨，天空铺开一方宣纸，霞光云影提笔挥毫，一笔一画里有乾坤朗朗，一起一落是锦缎霓裳。

　　而你看着，看着，也被画入画中去，恍然坐在一本古籍里，任清凉的风轻轻地吹。

　　从前的樱花落得慢，一个人坐在树下，一坐就是一天。

　　看春风过，花瓣留恋着枝丫，写着一封又一封长信告别，等鸟鸣提香，盖上邮戳，它们才安心地落入泥土。

　　叶片渐渐缠蜷，收拾着一页页未完成的诗稿，光影斑驳着心事，花香萦绕不去。

　　落入溪涧，一片随着一片，飘飘荡荡远随流水香。一片片花瓣是赶去送信的小舟，载着春天里许下的愿，跌跌荡荡，一路逆风而行，送到天边，送到海洋。

　　从前的雪落得慢。看着窗前的枯枝，一片一片数着雪花，仿佛与千山暮雪赶来的故人一一相认，霎时，梅花抽出芽苞，开出一捧香来。

　　一个素瓶，静静地立在墙角，好像只是为了等一场初雪到来，落进瓶里，酿成一杯往事的酒。

　　一场初雪踏着声声木鱼赶来，轻轻的脚印落在月光铺开的一张素帛上，仿佛是三百年前仓央嘉措深夜走回布达拉宫的脚步，清寂中有着桀骜不驯的凛冽。

　　庭前松风响梵音，花影摇篱落，你伫立在窗前，看着雪花飘飘洒洒，落在青灰色的屋檐上，落在你翻开的书页里，落在你玲珑的心尖上。

　　而你一动不动，只是那么任风吹，任雪落，像在听一段与己无关的老故事，心寂如雪。

　　从前慢，车，马，邮件都慢。你穷尽一生的时光只够写几封长信，只够爱一个人。

　　从枝丫抽新绿走到月色浇荷塘，从摇落岁时秋走到木窗含初雪，每一步都是深情款款地走着，每一天都怀抱花香地爱

　　如今，你沉寂地坐下来，才看到，原来樱花不是一夜开尽的，叶子不是一天变红的，春夏秋冬，时光的脚步一直没有变，只是你匆忙的脚步，掩盖了雪落的声音。

　　你因追逐物欲而日渐浮躁的心，难以静下来看秋风一笔一画染红叶子，难以听到鸟鸣衔流水的天籁。

　　但一颗素心，便是一张回到“从前慢”的车票，你一身蓑衣，清风荡袖，站在清晨的露水里，人间空明，四野澄澈。

　　你会看到篱笆上的野蔷薇一步一步悠然地向上爬着，风轻轻地吹着，花慢慢地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