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北方

　　1.L生于南方一座雅致的小城。20岁那年，L第一次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去北方看看！那是一种大家在20岁时都会有的想法，只是很少有人真的去做罢了！北方对L来说就像是一个信仰，是一种特有的图腾，图腾里大多寄存着神灵的灵魂，20岁的某一天，L将自己的灵魂也寄存在了那边的某个地方，所以L想去那里。L说得了一口地地道道的南方话，若你从北方远道而来，仅仅是听L的声音你可能就会喜欢上她，L说家乡话时，声音软软的，糥糯的，倘若她要是看着你的眼睛向你提出要求，倘若你是个男生的话，你总是很难拒绝，L就是这样一个南方姑娘。但是L却讨厌说家乡话，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L总是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可能是因为L声音好听的缘故，不管她说家乡话，还是说普通话，从来没有人讨厌她，从来没有人开她的玩笑。众所周知，声音好听的女生总是会得到众多宽裕的待遇。当然，我这样说也是有理有据的，L自小学到大学的这么多年里，凡是有朗读、朗诵的比赛或者机会，学校里都是推荐L去，因为总是有证书，有奖杯这种无聊的东西，使得L的父母不停地鼓励L去参加，却从来没有人问过L是否真的喜欢站在许多人面前，板正的读着一段有一段记也记不住的话，可能大家都认为L读的这么好，想必是喜欢去参加的罢。其实L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她拒绝不掉罢了，大家都认为她应该去，她若是不去，便成了一种罪过，这是L在有限的20年的生命里想清楚的道理之一。综上所述，L的声音必然是好听的，倘若L的声音不好听的话，那便是这个世界的声音都太好听了，毕竟所有人都认为L的声音与自己的不同，而自己做不到，L的声音便是好听的。2.L生于北方的一个小镇。20岁这会，L在离家不远的一座毫无特色的现代城市里上大学，身边大多是本地的人们，大家说着本地的方言，讨论着本地的事情。有一天，L突然想去南方看看。在陪着同学在偌大的阶梯教室听辅导员絮絮叨叨时，他突然想起高中学过的一篇课文，在江南的一座小城里，有那么一座几百年前的园子，里面有精心雕琢的假山，有布置的像中国画一样的庭院。天气好时，花儿鲜艳、绿枝招展，鸳鸯与野鸭在池塘里游荡；天气差时，主人邀三两宾客在亭子里闲谈，人们喝着软茶，听着雨水从屋檐落下，滴滴答答。那是哪呢？L坐在哪里满脑子的那样想，几百年前的人们一定不用在这样整洁的教室听一堆又一堆无意义的事吧！L讨厌他出生的这方土地，从小就讨厌。小时候大家在灰尘仆仆的街道上奔跑，在时不时有菜叶的小河里洗澡，去隔壁村大爷的瓜田里一颗颗的摔碎那些尚未长熟的西瓜。稍微大一点，大家开始表面正经的穿上校服去上中学，却又在背后讨论女孩子们胸部的大小，说着一些既无意义又恶毒的话。做这些事时L都在，不管大家在做什么，L总会待在旁边，即便L是那样的厌恶这些事，但是又同样的害怕被孤立，害怕自己再也融不进去他们那些人！L在当初的团体里尽可能的努力学习，来到了所谓的大学。结果，却感觉从不曾有任何的改变，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报团在一起才有安全感，不明白无意义的事为何大家依然能做的兴高采烈，就像在讲台上不停说话的导员，就像L从不曾明白，没长熟的西瓜到底有什么错，以至于被人摔在地上，摔的稀烂。3.L站在马路旁看着周围矮矮的建筑，看着工人们正在认真的修复那些白墙黑瓦的阁楼，看着身边浅浅流淌的河流，看着比河流宽不了太多而显的很窄的马路，看着比儿时白了很多的蓝天，看着导游举着个小旗，带着一队不知从哪慕名而来的人们向自己身后走去，他们的眼中无不带着一丝好奇的打量了L一眼，毕竟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瞬间就见到了L这样一个南方姑娘。L却不喜欢这些，诚然L也不讨厌这些，她所站的这座城市的老城区是L最为不讨厌的地方，但L还是喜欢不起来这里，可能各地的人民都会慕名而来观赏这里的园林，走过那些窄窄的小巷，渴望在下雨的时候偶遇一个像丁香花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可能来过这里的人们都会喜欢这里。但一直生活在这里的L就是不喜欢这里。L听说北方的云朵飘得很低又很大朵，远远望去给地面投下一片又一片零碎的阴影，骑马的人们从这片阴影跑向另一片阴影去追求自己的爱人！L实在想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生活，所以L想去看看，即便L不能骑在马上在云朵的阴影里飞驰，但是站在阴影的尽头被人爱着也一定是幸福的。4.L拿着手机零散的翻看着中国地图，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会这样翻翻，即便在地图上什么也看不到！他制订了精细的计划，订好了去向南方的车票，有时候想想也真奇怪，怎么就有勇气就这样走掉了，不去想任何后果，不去想是否回来！可能是因为L20岁了，15岁时他不敢，25岁时可能也不敢，唯独20岁时敢这样做！有时候L也会想，20岁就应该这样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20岁，如果不抓住就再也没机会了。14时，L也曾像这时这么有勇气过，那时L喜欢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每周升旗仪式时，他都可以看到对方站在自己的侧前方，梳着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五官端正，眼神清澈。扭头时侧脸里带着一点婴儿肥，只是很少笑。那一段，每天晚上L都会想起对方的侧脸，终是鼓起勇气，给对方写了一篇长长的信，或者说情书，用蓝色的信纸折好，在某次升旗仪式后，交给了对方，故作冷静的走了！那天，L心跳一直很快，砰砰、砰砰的。结果，下午他父亲就来到了学校开始揍他，下周升旗仪式时被点名批评早恋问题。L从没想过对方会把信件交给老师，最终转交给了他父亲。这件事带来的另一个结果却是他的朋友们开始确信“这小子焉坏。”继而礼物和他讨论女生嘛胸部的大小。又一次升旗仪式时，L偷偷向前瞄了一眼，没看到对方，从此便再也没有见过。5.L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件显瘦的卡其色经典风衣，没有束腰带故而可以看到内搭的浅灰色的打底衫，下身搭配了一条藏蓝色的休闲裤，一双黑白相间的慢跑鞋，头发随意的束在身后，薄薄的刘海挡住了一些额头，显的白皙的脸蛋更加精致可爱。这样的L无疑是美丽的，吸引人的。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气息正要去逛街，或者去咖啡厅小坐的女孩，而不像是一个即将偷偷离开，出发远行的女孩。但L就是要去远行的女孩。L随手收拾了两件衣服，一些化妆品，一些日常用品，一瓶防狼喷雾，一个钱包，钱包里有几百现金，还有几张银行卡，卡里分别还有一些金额，脖子里挂上了自己的相机，看了两眼自己的卧室，这个独属于自己，整整为自己服务了20年的空间，开门，走了。L先去超市买了一些零食，一瓶水，花10分钟打车到车站，早早的取了提前订好的车票，坐在候车大厅，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各种各样的行人从远处向自己走来，又慢慢的走远。以前，她出门去远的地方都是和父母坐飞机，近的地方，大多又是父亲亲自接送自己。所以，L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来过火车站这样一个地方，这个即将将她带至另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她的场所，她想像书中写的那样坐着一列火车在视觉可见的景物飞逝中离开这个生活了很久很久的地方。L订是夜票，要坐整夜的火车这件事，还是让她不太高兴的，不用想，夜班的火车总是不太舒服的，甚至是不太安全的，但是订票时，便已经只有夜票了，又不想等明天，她无法忍受一整夜的遐想，不如直接在车上体验。坐在候车大厅时，L发现，原来在她的不经意间，每天有这么多人在离开，又有差不多同样多的人到来。只是，她不理解既然要离开为何还要到来，既然来了为何还要离开，所以L便要在今天和许许多多的人一起离开。当然L的想法是没有道理的，城市作为一个很大的场所必然有人离开，有人到来。至于L的问题当然是因为离开到来的并不是一个人的原因。诚然，有的人也确实是在不停的到来与离开，但那样的人也必然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只是L并没有发现，并没有多少人可以像她一样买上一张车票就走了。“乘坐K2444号列车的乘客请到20号检票口检票，准备登车。”“乘坐K2444号列车的乘客请到20号检票口检票，准备登车。”带着一些机械感的女声在大厅里响起，像一颗石子丢向了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各种各样的人向着一个出口汇集，他们必然是带着各种各样却又无法分享的理由的，他们表情沉默，步伐稳健。L便是其中的一员，平静的随着人流向着那唯一的，并不发光的出口走去。6L坐在火车上透过窗户看着站台慢慢的离自己远去，远处城市微弱的灯光也慢慢隐去，模糊的黑暗中依稀可以辩别出一些村庄的轮廓，又过了会，便只剩下空旷旷的黑暗罢了。L努力的透过微小的车窗向天空望去希望可以得到一丝光芒，却又因视线受阻的，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什么都没有。坐在L对面的是两个中年男子，像是一同去远方务工的工人，又像是即将回到家乡的浪子。却又都不敢肯定。L之所以敢猜想他们是一起的便是因为他们身上那种一眼望去便令人记忆深刻的共同之处。头发乱糟糟的看不出大概几天没洗，发质像是很粗糙，可能刚洗过也依然如此，浓眉大眼、眼眶略微有点内陷，故而目光深邃。嘴唇干燥、皮肤黝黑，看不出年龄的脸庞上有着一些岁月的纹络。这样看来便像是亲兄弟一样，不过脸型上有着较大的差异，一个方正，一个瘦小。左边的穿着一个旧旧的皮夹克正靠在窄窄的靠背上闭着眼，似睡非睡。右边的穿着一洗旧的蓝色外套，和L一样静静的看着窗外。L看不出他们的来历，L上车时他们就已经在座位上了，年龄与阅历的差距又使L不敢向他们搭话，只能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生活与岁月在这两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与整个车厢一起沉默着，却又不停止的移动着。幸运的是L自己身边的座位是空着的，不知是一直没人，还是刚下车，得以让L松散了很多，而不显的拥挤。L想着自己的突然消失会不会给自己周边的人带来很大的震动，继而带给他们一丝不一样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可能只是会多了一个几天之内的热门话题罢了，现在的时代，从来不缺乏热门话题，更不会缺少L这一个。L也不算是突然消失的，他给几个要好的朋友，室友，父母都留了讯息，L是这样写的“大了，想去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走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勿念。”虽然有点不负责任，其实也没有多大的责任需要L去承担，毕竟他已经20岁了，早已成年，可以自由的决定自己的身体应该在哪，乃至灵魂。这样想着，L在火车的晃动中，斜靠着椅背睡着了。L是被广播里一道机械化的女声吵醒的，模糊中L大致听到广播的内容是说，前方路况正在检修，火车将在此停留两小时，乘客可下车休息与方便，注意人身安全。一阵骚动中，L所在的这列车厢中大多乘客都下车了，毕竟莫名其妙的在半夜中将人吵醒，停在这个荒芜的地方。认谁怕都是有些不高兴的。L看了眼表，刚睡了四个小时，意识还处于一个疲乏混沌的区域，身体也因长时间以不正确的睡姿保持不动而反馈着酸痛，留在车上却又难以入睡了，坐在对面的男子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走出车厢，L看到外面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议论着，争吵着，不停的有人走动着，甚至还有小孩在哭啼着，乘务员板正的站在车厢门口，像是在维持着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毕竟大半夜的有什么好说的。透过人群，L看到远处像是有一片田野，似乎有青草的气息传来，却又不敢确定。他独自走到车尾，发现铁轨对面不知什么原因也停着一趟列车，隐隐有着一丝杂乱的声音传来，情况像是与自己相同。L看了看身后与两旁，发现并没有人注意自己，麻溜的下到车轨又翻到了对面的站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借着夜色的掩盖，更加没有人发现他违规的行为。从这边走出站台，L终于能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的信息了，迎面而来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种植着类似于或者就是小麦的绿油油的农作物，天空中放着一轮皎月与众多叫不上名的星星，将黑暗冲淡了许多，微风吹过，带起一片沙沙的声音，带着淡淡的青草的味道，从L身前，吹往身后，并不寒冷，令人神清气爽。天地广阔，L大口而又贪恋的呼吸着青草味的空气，忍不住想要大喊两声，既而尴尬的看到不远处正站着一人，不知站了多久，借着月光隐隐的可以看到她穿着浅色的风衣，重色的休闲裤，腰带同发丝一起飘荡着。L向对方看去时，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他们的目光在这片夜色中，在这片星空下轻微的交汇，与每天无数道交汇的目光一模一样，却又是那么的不同。L礼貌的向着对方点头微笑，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看的见，他自己却看到这个女孩生的极为好看，是那种任何一个男生看到了都想要去追求的好看，想在20岁这个年龄和对方轰轰烈烈的谈一场恋爱的好看。L突然想知道她在看什么，想要去认识这么一个人，想要去了解她的一切，想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可以有她陪伴，一股原始的冲动萦绕在L心中，重重得打击着L的胸膛。但L还是迅速的冷静下来，没有移动丝毫，随对方静静的看着远方，L并不了解对方，甚至都不认识对方，只是恰好在这里见到了罢，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相遇，又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可以让每个人走过去说一声“‘你好’”呢！更何况，他已经不是14岁了。风还在吹，田野还在沙沙作响，空气依然带着青草的味道，星星依然在传导着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以前的光芒，一切的一切似乎真的有点太美好了，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美好，像是在饥饿时吃到了自己最爱吃的食物，像是情窦初开时和初恋做着的傻傻的事，像是刚才吹过的带着青草味的风。似乎是为了让时间静止而将这一刻保存到记忆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动，静静的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着什么，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大约半个小时以后，L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在对面的两个男子依然在那坐着，看不清表情，身旁的位置依然空着，不知什么时候会有新的旅客。L还有接近6个小时的旅程需要在这个拥挤狭小、气味混浊的空间渡过。火车缓缓启动，L早已靠着窗，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