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其一、二十年
都说世界
已经缩小为地球村
走进这片厂区
我感到
咫尺曾经天涯
仍可天涯
抬脚可到的圣地
我足足走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
你在冰冷的织机前穿梭
叹息流泪
同时也练就了好脚力
来到才知
你以日行千里的速度
早已逃离
把我们共有的绝望
单单留赠我一人
也已经是
整整二十年
其二、原烛
这是一支普通的烛
很古典
没有点燃之前
她属于自己
最深的夜里
我们都可以想象
那种冷艳
谁会划着一根火柴
以她替人垂泪的哀怨
灼痛你我的心灵
其三、一觉
十年一觉
樊川先生醒来
悔得可笑可怜
在那个品阶上
爬上落下
有何价值可言
平山堂前自在燕
二十四桥流连客
享尽琼花带露鲜
西湖波
个园竹
春风十里柳如烟
明月夜不归
昙花睹一现
能不悟浮名
酒在腮
霜在鬓
载歌载舞即为仙
其四、有的人
有的人像花朵
花瓣最为可人
全在开放的过程
有的人像璞玉
有赖岁月的雕琢
生命的价值
只在那内核
其五、今天没有下雪
有预报说今天要下雪
要下很大的雪
天沉了很久
我们盼了很久
大家都说成一条声
但今天即将过去
我连雪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大家都很失望
顽童们堆不成雪人
老农找不到借口休息
没有一种原生态的洁白
可以显示我沉重的足迹
只好独自走出很远很远
我的心开始下雪了
其六、又是清明
时逢清明
融融不再有雨
坦途很宽
三三两两的行人
毕竟不成气候
于是我们成群结队
走向义务
走向象征
情绪孕育于环境
鸟语花香之中
我们不再断魂
陵园长久寂寞
这个法定节日
我们全部奉献喧腾
如果意犹未尽
我们可以分散
到各个角落
寻找荒芜
以我们猎奇的童心
历史密封于坟茔
惊险的传说
羁绊于生涩的碑文
如果你想读懂
该舍得掏出洁白的手帕
先把墓碑上的积垢
一一揩净
其七、回归
最后一次
脚下的这一立锥之地
因为你而有意义
但我的回归
正如哈雷彗星的回归
早已是公认的晦气
所以我这次来
只想在无声的问候中
赎尽前罪
我本知你
心并非冷似铁
走出此地之后
不会听任我们的爱之花
在凄风苦雨中
自生自灭
但我已经不能把你紧紧追随
我不能再以长长的彗尾
卷你进灾难的氛围
永远不能自拔
永远暗暗垂泪
我必须摆脱惯性
向着荒漠
独自坠毁
其八、远岛
远岛相对于家的现实
没有人能够抛弃命定的寓所
把向往据为自己的归宿
向往只是一种寄托
而我神往远岛
是以平淡的家作为参照物
曾经登上远岛
回望家的方向
竟然奇怪地发现
笼罩远岛的氤氲
早已移作笼罩家园的神秘气息
而远岛所袒露的
也有荒坟
也有败草瑟瑟
本可成为路的树与树间隙
也都缠满荆棘
如今我仍立足此岸 (哲理名言 www.wenzhangba.com)
时时回味登上彼岸的感觉
或许那个远岛
曾被许多人神往
而我所目睹的
正是它被迫负载的
理想者的垃圾
其九、假如
假如岁月的轮子倒转十年
你我就卡在两齿之间
我们能不能使之啮合
我的冷峻和悲哀
一定会把你吓坏
逃出那个齿轮
你的小小的身躯远逝
大概永不会再来
应该感谢造化的善意安排
只有此时此地
我们才得以相爱
尽管我免不了忧思满怀
常常疑心你并不理解
但仍深感欣慰
欣慰你毕竟不是小孩
其十、从此
这么说你愿随我永不超生
这个回答令我震惊
你已为我献出爱心
我不能带累你
再受地狱折腾
从此我就是魔鬼的敌人
我将堵塞地狱之门
并且尽早把镇压之塔建成
让要禁闭我们的阎罗永不翻身
其十一、遥赠睡梦中的小爱人
蛙鸣时闻时隐
日华融融可人
要是能静观你恬然安寝
那该是多大的幸运
骄姿随意横陈
美目不露波痕
素手轻合胸襟
纤足抵皱丝衿
鼻息酬谢心音
青丝渲染红唇
而我只做你的守护神
时时克制不把你惊醒
直到你睡意消隐
投入我的怀抱轻轻呻吟
我才以火热的深吻
报答你全部的柔情
其十二、秋虫
最深最深的夜
我成了世界的中心
而当我静听自己灵魂的声音时
却听出了秋虫之唧唧
秋虫四面八方
声声相应
白天无数掩人耳目的事物
此时却不能与之抗衡
秋虫不能语冬
只不知秋虫也终于沉默时
人是否能听到造化的絮语
或者自己灵魂的吟咏
其十三、示儿
这份童真只可自赏
不可发扬
他们会责备你不会撒网
孩子
这份淘气不可滋长
只可用于捉捉迷藏
他们会责备你不会射箭放枪
孩子
这份任性只可撒娇
不可带着出门闯荡
他们会责备你永远没有大人模样
其十四、母亲
我被拧在机器上生锈
母亲从老家跑来
看望我
抚慰我
洗涤我满身积垢
但我仍被紧拧在机器上
母亲的泪水
又咸又涩
不能为我消溶铁锈
对我摆脱不了的锈蚀
除了伤心流泪
母亲也无可奈何
母亲悔恨生我是铁而不是树
铁被千锤百炼
成为陌生机器上的部件
终究要锈损毁灭
树栽在自家门前
可以天天浇水
可以永远青碧
其十五、灯
一灯如豆
沉夜悠悠
黑暗要把灯吞灭
灯却拿黑暗
当自己的燃油
其十六、现代人
斗室寂然
成梦之前
我在为现代人的局促
悲悯
华灯如昼
除却失眠
外加自愿
现代人很难有机会
与太初的暗夜谋面
不会去荒原上夜行
没有磷火或鬼怪
使之怦然心动
不会坐在古槐树旁
追踪闪烁的萤火
细数满天星斗
不会知道
什么季节
露滴如雨
不会知道
有许多生命
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才变换着调子长鸣
不会知道
雾失楼台
月迷津渡
对世界的另一半
不会参与
也不会向往
光天化日之下
常常误入歧途
但不会写出
黑暗里摸索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