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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姐

2015-03-07 作者:虎一虎 来源:虎一虎投稿 阅读:载入中…

莲姐

  莲姐

  去年春节,我和老公带着一岁多的儿子回老家那小县城拜年的时候,从老妈那里听说莲姐又生了一个儿子,暗自里为着莲姐悲苦的命运而终有所慰。

  我到底是总记得莲姐的,将儿子让老妈带着去玩,便挽着老公沿着家门前的柏油公路再向前走一里路绕过小河到小山梁脚下,如之前老妈所说,是的,莲姐曾经的家不在了,真的不在了。莲姐嫁人、吴四叔死后,原来又破又陋的两间土坯房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不良德的邻居饶家又将原来的两层楼房向外扩,就强行占去了莲姐从小的栖息之所,连同茅坑。

  站在莲姐家原来的地基旁边,一阵唏嘘,老公握着我的手,听我细细述起有关莲姐的记忆来。

  莲姐与我的关联是打我懂事起的。

  我家是在我五岁时搬到现在的住处的,公路斜对面两百米处便是外婆家。以前父亲家是在县城边缘的农村,离现在的家约摸2公里远,觉得种地苦累发不起家的父亲到纸厂上班,结识了我母亲,攀上了这门亲事,有了哥哥和我。善良的外婆一家并没嫌父亲不怎么富裕,通过辛勤劳动父母有了些积蓄,在我快读小学时搬过来修了两层楼房,前行4百米便是县城的街道。

  后来老爸离开了纸厂,在自家一楼开了个杂货店,而老妈照旧在纸厂上着班。在我读中学时,家里的两层楼房变成了三楼,后来整个三楼和一楼左边的一半租给了从山里来县城打工的三户人家。我和哥哥、奶奶住二楼,爸妈装修得很有一番样子,而爸妈则一般住楼下看店。楼上楼下都有厨房,家里的摆设也不赖,在周围人眼里,我家相对来说是有那么小康的。

  而莲姐家一直都是苦寒的。我家背后是条小河沟,小河沟那边离山脚就不远了,有农田有土路,而莲姐家正好在山脚外的小山坡下。旁边挨着是饶家。

  说起莲姐家的房子,从我上个世纪80年代末第一眼见到它起就未有过变化,可能唯一的变化就是它越来越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直至最后连影都没了。两间土坯房,里间屋里堆着脏乱的家什,中间是个黑洼洼的窖红薯的地窖,外间才是莲姐父女俩住的,门口左侧是一个极矮的几乎全用泥巴垒成的小土灶,中间靠墙是一个黑漆漆的大碗柜,右边是一张床,外面挂着似乎从未洗过的乌黑蚊帐。一下雨,整个屋子里也下起雨,湿洼洼的不成话。

  简陋的家里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来人坐的都只有一根黑矮的木板凳,没有多余的,莲姐从前放学回家做功课也只有一根高的大凳子,兼作来人时的饭桌用。屋子右边是简陋的茅坑,左边是一方小小的菜地。

  莲姐本名叫吴新莲,是1975年出生的,足大我七岁。老妈说,吴四叔家里一直很穷,兄弟姐妹比较疏远,好大年纪才娶上媳妇,生下俩闺女老婆受不了穷便跑了。莲姐的妹妹在两岁时因饥寒交迫而死。从此吴四叔和莲姐父女俩相依为命,靠着家里的半亩田地,饱一顿饿一顿地过日子。

  吴四叔右脸颊有颗大黑痣,脾气古怪执拗,总跟人合不来,加之太穷,附近村里人家都憎恨和欺负爷俩。而心善的老妈总是很同情他们,有什么好吃的、蔬菜瓜果不时让我给莲姐一家送去点。因着,和莲姐家稍有来往的也大抵就我们家。

  自搬来这边住以后,莲姐便成了我儿时的玩伴。我们两家隔得不远,时常互相串门。莲姐虽大我七岁,但却只比我高两个年级。见到莲姐那年,我五岁,莲姐十二岁,读一年级。原因很简单,穷。后来吴四叔看孩子可怜,大把年纪去山里挑煤卖,人家修砖房时挑砖,挣点苦力钱,好歹让12岁的莲姐上了学。

  莲姐皮肤黝黑,大眼黑发,手脚都生得蛮,幼时的我在莲姐面前矮了半个头,但其实莲姐只有1米4多点的个子。印象中,莲姐有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没鞋穿大冬天也光着大脚板,手上也是老茧丛生。我的手脚经不得冻,每年冬天总被冻疮折磨,而莲姐却从不,她笑说是命贱,手脚都已经无法被冻疮光顾了。

  从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末的十年间,很多日子是有莲姐的参与的。

  莲姐来我家几乎不曾上过二楼,我住的二楼总是锁着门的,进门都要脱鞋,而莲姐只喜在一楼呆一会。莲姐也不曾在我家吃过一顿饭,只有她出嫁之后回来原来的房子快倒塌了无处可归,才与老公过来我们家吃午饭。

  儿时我去莲姐家玩,将老妈在小河沟对岸自己开辟的空地上种的点蔬菜偷偷摘点带去给莲姐,莲姐好容易才被我劝着收下,有几次吴四叔去远方亲戚家就留我在她那里过夜,做饭时小土灶冒出的黑烟往上冲,我也帮着莲姐加柴火(大都是我们到处拾来的干柴火)。家里没有多的调料,莲姐炒的一碗莴笋也就简单放了点盐,也没多的碗,我只能端着莲姐的碗吃饭,而莲姐则用吴四叔的碗。还用煤油灯的那会,到了傍晚天黑我们便早早躺在床上,讲东扯西,八卦村里的事,或者讲讲鬼故事。夏天在莲姐那我容易被蚊子咬得呼哧呼哧疼,而莲姐却总说没蚊子。印象中,莲姐的话题只是提“我老汉”,却从没听她提过她的亲娘和死去的妹妹。(经典美文 www.wenzhangba.com)

  比我大两岁的哥哥是少带着我这个妹妹一起玩的,周围的女孩子我也时而和她们一起,但很多时候还是喜欢和莲姐在一起。放学后、周末、寒暑假的很多日子,我常跑去莲姐房前的一方小小空地内和莲姐踢毽子、织围巾、跳绳,而莲姐却少来我家玩。还记得在我小学时莲姐在房前用酒精蘸过的针给我穿耳洞,嚷嚷着让爸爸陪我上街给我买一对耳环戴了几天,后来再没管耳洞自己长愈合了,而莲姐的耳洞一直都用线或者耳钉穿着。

  空闲时间,莲姐带着我到附近山坡、远处山里拾柴火,无论是已经干枯的草还是干老的树干枝桠,只要能烧的,统统装在背篓里背到莲姐家。因为我家是烧气的,柴自然都给莲姐。

  红薯或者土豆丰收时,会背背篓跟莲姐一起去人家已经挖过红薯和土豆的地里再去拾遗,莲姐因要当作主食,大个的红薯和土豆一般都进了莲姐的背篓里,而我则背回来小个的。莲姐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常常每顿都吃红薯,没有一粒米,让人看了鼻子都发酸。家里没钱,除了简单的盐油,其他调料几乎都没有,煮出来的饭食基本都是清淡的。春耕地里种小麦时,土边会有零星的小嫩豆芽冒出来,应该是人家豆子收割时掉落泥土里的又开始发芽,这时我和莲姐便也会去把嫩豆芽采摘了带回去炒着吃,不过我觉得味道不好。我们甚至还去人家坟头上拔一种野葱,这种野葱大都是长在土坟上的,比家葱个头小,而且难拔,每次总拔不了几根,但总是乐此不彼。

  桑葚出来时,莲姐会吆喝着一起去附近村子里有桑树的地方到处采摘桑葚,红的紫的黑的,真甜,嘴馋的我们经常是边摘边吃,甚至干脆爬到树上狂啖,就算听说农民为了防止我们这些孩子们都跑来吃桑葚弄坏枝桠而洒上农药,我们也无所顾及。儿时,甜甜的桑葚可让我们吃了个饱。

  老妈在我家房子下面河边的洗衣台旁搭了个鸡棚,喂几只鸡咯咯,上中学之前的几年夏天,都随着莲姐去周围已经收割的稻田里,一个谷草堆一个谷草堆找,拾遗漏的一缕缕稻穗,甚至不顾烈日炎炎都去,一个暑假也能拾好些稻谷回来,老妈就用来喂鸡,而莲姐也能充实一下家里的口粮。

  这样的日子从我上学持续到初中,回想起来,虽远比不得大城市孩子养尊处优,但觉得它是很丰的一种经历,是不可多得的财富。老公搂着我,爱怜的眼光中有着一种疼惜和羡慕,老婆你和莲姐一起经历的儿时故事很多彩和有趣,只是,莲姐她真的太苦。

  是的,这就是最底层人的一种生活写照吧。我低下头,眼眶有细流盈出。

  莲姐的学习成绩只能算中等,有时放学回来还叫我帮她抄答案。1998年我初中毕业时莲姐已经23岁,外出打了两年工,那时吴四叔已经年过60了。老妈说村子里的妇女都私下里嚼舌根,嘲笑说莲姐是“黄闺女”,长这么大了都还跟老汉睡一个床铺。那时的我还不懂这些,觉得没什么大惊小怪,莲姐家本来就只有一张床,她和吴四叔不睡一起难道睡满是泥灰的地上?

  中考后的暑假,莲姐开始带着我去相过两次亲,对方都是个头矮的男人,长得也极普通,一个家在山里一个在山脚,一个土房一个在外打工回来修了楼房。而莲姐打工一般都是在小餐馆做服务生,一个月300元。只是我陪着莲姐去相亲的那两位都没成。

  后来,我读高中学习紧,和莲姐联系便少了。莲姐在外打工,也没怎么有她音信。高二的时候,莲姐到我家来请我们全家去喝她的喜酒,老妈说男方是另外一个镇上村子里的,个头很矮,比莲姐高不了一点,做裁缝的,是个结巴,腿微跛。莲姐家已经欠了好多公粮没缴纳,负债一千多还不上,那家人修了二层楼房,就这一个独子又残疾,但父母能干,经人说亲就和莲姐定下了婚事,帮莲姐家还债。老妈说这相当于那家人花钱将莲姐“买”了过去。

  莲姐真的要嫁人了,我喃喃到。

  婚礼那天,按农村的习俗,莲姐穿着大红色的新娘装,盘着头发,很喜庆,老妈说莲姐做新娘子了真漂亮。我却在一旁抹泪。

  莲姐结婚后就住到婆家那边去了,吴四叔一个人守着快垮塌的房子,后来搬到亲家旁边别人留下的破旧土坯房里,同样和亲家不合,住着别扭,后来又搬回来,再后来就得病死了。那时,莲姐已经生下了女儿,我去那边村子看过她。但吴四叔的去世我只是听老妈说起。

  我高考考上了重庆的师范院校,离开了那小县城,就再未见过莲姐。曾经找到过她的电话,也只知她和老公外出打工了,没联系上。大学毕业后,我和大学同学现在的老公在重庆一所中学任教,小日子倒也和美,一年后有了可爱的儿子。

  听老妈说,莲姐嫁人后生活总的是幸福的。

  叹一口气,和老公再深望一眼莲姐原来的住处,手牵手回家吃午饭。

  莲姐,终究只能留在我的记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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