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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垣

2015-03-03 作者:肖永良 来源:肖永良原创 阅读:载入中…

残垣

  残 垣

           一

  残垣在余辉中更显苍凉、凝重

  这是十年前我特别关照过的学生家庭,曾无数次踏进过这个被荒草淹没的院落,走进这已经坍塌的房门。今天,我顺路来到已阔别六年的村庄,恰巧从这家残缺坍塌的门前路过,使我想起了十年前两个特殊学生的特殊家庭。

           二

  二○?三年的秋季,我踌躇满志地赴丁官营学校任校长。

  当了三十多年校长的陆伯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能不当这个校长吗?其实还是当个老师好!”

  我想每天亲手打开校门,迎接第一个到校的老师和学生。

  这天早晨,天色尚未完全大亮,我正在口袋摸着打开校门的钥匙,朦胧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校墙的水洞中爬出,消失在校门外的广场。

  这是谁家的小孩?这意外的一幕使我大吃一惊。

  以后的几天我特意留意校门右边的那个小水洞,水洞的周边被磨得光溜溜的,仅能容一个学前幼儿爬进爬出,且很危险。

  放学后,我将一块薄薄的木板挡在校墙内的洞口,早晨总是被掀在一边。我仔细观察,在学校围墙的四周有十六个这样的水洞,其中仅此一个洞每天都有小孩爬进爬出的痕迹。

  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我发动全校二百五十多名师生寻找在水洞中进出的孩子的线索。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过去了,杳无音信,但堵在洞口的木板每天都被掀在一边,洞口印满了爬进爬出的小手印。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我开始走访校园附近的农家,得到的答案令我更加云雾缭绕。有人说,学校以前是座大庙,大殿前面的松树上吊死过月婆子(生完小孩一月内的产妇),很早以前也有人将夭折的孩子放在那棵大松树下,庙里经常闹鬼,说不定是我见到了鬼,劝我别找了,免得人们说我大惊小怪,以后等天大亮了,有老师学生来了再开校门。

  我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坚信自己的眼睛,神鬼无惧。

  我决心要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干脆住在学校办公室里。

  放学后我等到夜幕完全降临,夜深人静了,在那个水洞口撒上细土,堵上木板。

  第二天凌晨三点半起床,走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打着手电前去观察,木板完好。

  四点半又在漆黑的夜幕下前去观察,啊!木板被掀在一边,明显有一个小孩爬入的手印。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咽,在嗵嗵乱跳。

  这么浓黑的夜色,怎么有小孩半夜爬进校园呢?我真是遇见鬼了吗?

  我迅速将木板堵回去,硬着头皮在校园内寻找,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夜死一般的寂静,甚至恐怖。

  我只能开着电灯在办公室里坐等天明。

  天色的朦胧之时,我前去观察,木板又被掀在一边,很明显有小孩爬出去的手脚印,铁证如山。

  我将这事告诉了年长的王育奎老师,要求他陪同我继续住校蹲守,帮我弄清事情的真相。

  等天黑时我们在洞口撒上浮土,堵上木板,每隔1一2小时我们打着手电筒观察一次,有了王老师的陪伴我什么也不怕了。

  “有情况?”王老师有点紧张地说。

  灯光中木板被掀在旁边,有小孩的手脚印,刚进来。

  我看表凌晨四点整,夜漆黑一片。

  为了不惊动目标,我们没有开手电,轻手轻脚开始在满校园搜寻,屏住气,警觉着每一丝动静。

  快五点了,没有发现目标,王老师说话的声看有点颤抖,可能他认为确实有鬼。

  当我们再次返回到洞口时,突然发现一个小孩的影子,我俩都惊呆了,王老闪在我身后,轻“啊”了声。

  小孩正在将我和王老师重新弄好的木板推在一边,一转身倒着爬了出去,。

  我俩讯速跑到校门囗,打开手电筒,才清清楚楚看见一个瘦弱的小孩向广场南面的胡同里跑进去。是真切切的人,不是鬼。

  这个小孩每天凌晨爬到学校干嘛呢?

  他是谁家的孩子?

  家里大人呢?

  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我调查的目标明确了,家住南庄没有上学的小男孩,家庭情况一定特殊。

  熟悉本村的老师提供线索,南庄有一户人家:男主人叫丁法育稍有智障,娶一生活难以自理的智障女为妻,生一儿一女,且智商偏低,其女在学校二年级就读,其子丁建强五岁,应上学前大班,因家境贫寒加之存在一定程度的智障一直在家,根据大家分析丁建强夜爬水洞的可能性较大。

          三

  我决定和二年级班主任宋老师以丁建英的学习为由走访这个特殊的家庭。

  由丁建英带着我们从校门的广场向南,拐过弯便到她家。

  跨过歪斜的笆篱门,便进入堆满垃圾的院子,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在垃圾堆中间坐着一个衣衫破烂,浑身泥泞的孩子,目光呆滞的望着我们。

  “小朋友!干嘛呢?” (友情文章 www.wenzhangba.com)

  小孩对我们的问话毫无反映,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依旧呆呆的坐在垃圾堆里。

  破旧不堪的两间土坯房,摇摇欲坠,一张破床板当门。

  我们小心翼翼地进入房间,阳光从房顶上的洞中直射下来,在破旧的柜子上撒下稀疏的光斑,这是屋子里唯一的家具。到处堆满了垃圾一般的破衣破被,淹没在厚厚的尘埃之中。地上三块土块顶起一口缺了一只儿朵的铁锅,锅里装着半碗面糊糊,几只苍蝇在锅边上飞来飞去。

  炕中间的一堆破被子中坐着一位看上去足有六十多岁的女人,衣衫破烂,傻傻的看着我们,一语不发。

  “你就是丁建英的母亲吗?”

  过了好一阵,她才惊恐的向我们点了点头。我们和她无法进行正常交流,只好退了出来,回到院子里。

  浑身泥土的小男孩依旧呆呆的蹲在垃圾堆中。我走到近前俯身询问。

  “小朋友,你叫啥名字?”

  他依旧目光呆滞,傻傻的愣在那里,对我的问话毫无反映。

  “你爸爸呢?”我问一直站在门口的丁建英。

  她转身跑了出去,我们也随后走出大门口。不一会儿,丁建英拉着他的父亲向我们走来。她父亲笑呵呵地,到达我们面前时依旧笑呵呵的。

  “您是丁建英的父亲吗?”我问道。

  奇怪的是他依旧是笑呵呵的表情,对我的问话不知回答。

  我只好问一边的丁建英:“这是你父亲吗?”

  她轻轻点点头。

  “我说话他能听懂吗?”

  她使劲的要了摇头。

  我只好点点头,我们无奈的离开这里。

  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特殊的家庭,心里真不是滋味。

  半夜从水洞钻到学校的小孩是丁建强吗?他来学校干啥呢?万一出现危险怎么办呢?

  看来,这件事还得管下去。

  我只好去求助村领导。费了好大周折找到村长,向他述说了上述情况。

  他没等我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说的情况我们早就一清二楚呀!半夜钻水洞进学校的就是丁建强,好多夜晚浇地的人遇见过。”

  我问:“他到学校干嘛呢?”

  村长说:“那一家人全是傻子,一天吃不上一顿面糊糊,面糊糊里盐都不放,孩子们饥一顿饱一顿,到了半夜孩子们饿得难受,就跑学校的垃圾堆里捡食学生们丢弃的水果、馒头等,比家里的面糊糊好吃多了。”

  “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我问。

  “办法我们早想过了,都没用。这家人的吃穿全靠国家救济,每月由村上将面粉送到他家,就是吃不到嘴里。衣服被子每年送几次,不到几天便不成样子,我们已经做到了人之意尽。傻子和傻子结婚本来就是错的,又生出两个傻孩子。唉!…”

  在村长无奈的叹息中,我们握手告别。

  在全体教师会上我们商量这件事,有教师建议用水泥砌住洞子等等,所有的方案又被大家一一否决,问题又会到了原点,谁都没了辙。

  晚上吃饭时,我将这事告诉了母亲。

  早上刚要出门去上班时,母亲将两个花卷递给我,说:“给你说的那个娃娃,吃饱了半夜就不跑了。”

  我向母亲点点头。

  中午,我找到丁建英,将花卷交给她,并嘱咐:“将花卷一定交到你弟弟手里,留一个晚上吃。”

  丁建英同学接过花卷,向我使劲点了点头。

  我母亲的这招果然奏效,那晚堵在水洞口的木板安然无恙。

  从此,母亲每天早上都准备两个花卷,我到校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丁建英给其弟弟送花卷。有时更换成其他食物。只要我到校一天,送花卷成了一项常规任务。妻笑我,说:“你这个小学校长当的有点滑机!”

          四

  四年后,我因工作需要调往另一所学校任校长。

  离别中会有许多放弃,更有几多无奈。

  六易春秋,山川有变。往事如烟,萦绕于心。

  今天偶尔路过我曾经挥洒过汗水和热情的地方,广场旁熟悉却坍塌不堪的院落,令我止步而叹。

  恰路过一位曾经相识的村民,闲聊中才得知,这家男主人因病因饥,当人们发现时已冻死在河坝里好几天。女儿丁建英小学毕业后辍学在家,不久后远嫁河南,有人说是被人骗去的,有人说被人偷卖了。家里剩下丁建强和其母生活难以自理,生活之惨令人心寒。后来,在大年夜母子失踪。

  前两年,庄上有人在内蒙古偶尔遇见衣衫破烂,神情呆滞的母子,他们一路讨饭。

  眼前只是即将倒塌的残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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