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37）

　　舅妈瞪着双惊愕的眼睛，愣愣地望着光明，不过她惯于自我克制，旋即转身给光明的舅舅倒了一杯茶。舅舅沉默不语，气呼呼地站起身，阔步走出餐室。光明听见他砰地关上了房门，而且还上了锁。顷刻，光明看见眼泪沿着舅妈的双颊缓缓淌下。他的心猛地一抽，因为他给她带来了痛苦。她穿着街那头的她自己缝制的黑色长外衣，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暗淡而倦怠，不知怎么叫人觉着怪可怜的。光明还是头一回注意到这一点。“唉，舅妈，真对不起，我使您伤心了，“他说。“但是，如果我秉性不宜当老师，即使勉强当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的，您说呢？“

　　“这太叫我失望了，光明，“她呻吟着说。“我早就存了这份心思。我们毕竟不可能长生不老的，是不——你得要有体面的生活，要不哪天我们在九泉之下如何向你你的母亲交代，告诉他你生活的很艰难。“

　　光明惊慌失措，心儿怦怦直跳，浑身像筛糠般抖动，好似误入罗网的鸽子在不停地扑打翅膀。舅妈把头靠在他肩上，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一想到你在农场瘸着一顿小跑，舅妈的心就像刀割的一样疼。”

　　“光明，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心肝？你要知道我们费尽心血无非是为了你好。为了让你能继续上学，你大哥和三哥都作出了牺牲。“她声音发抖，一时说不下去。“我尽量像母亲那样对待你。我爱你，把你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凡事都为你考虑，你怎么能够这样放弃呢？“

　　她小不丁点的个儿，风也吹得倒似的，在她老处女似的神态里，含带着几分凄迷的哀怨，光明的心被打动了。他喉咙口突然一阵梗塞，热泪夺眶而出。

　　“真对不起，“他说，“我不是存心要伤您老的心哪。“

　　他在她身旁跪下，张开胳膊将她抱住。她伤心地低声饮泣；光明似乎油然生出一股怜悯之情，可怜她的一生为了几个孩子就这么白白虚度了。她从来未像现在这样淋漓尽致地流露自己的情感。

　　“我知道，我一直不能按我心里想的那样对待你，光明，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我的心掏给你。为了你的将来，也为了你的舅舅和哥哥们。现在安心读完高中，用好成绩证明他们的牺牲不是白白浪费的，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情好不好？“

　　光明忘却了自己的满腔怒火，忘却了自己的重重心事，只想着怎么让她宽心，他结结巴巴地好言相劝，一边用笨拙地抚摸着她的身子，并答应了舅妈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