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要犯贱
1
部门小会，关于到底谁的方案更胜一筹，最后冯悠悠跟小沈吵起来了。
两人互不相让。
会是小会，加上老板郭长青也就四五个人，但事情不是个小事情，这次要合作的公司很有点名气，拿下来这笔合作，不管是谁，前途都算加了砝码。
开始俩人还只是就事论事地唇枪舌剑，后来就开始拐了弯，渐渐到了人身攻击上，也属女人特色，女人头脑发热的时候基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先是小沈说悠悠的方案里有太多套路成分，摆明了就是她从其他地方借鉴和拼接的，没什么新意，这就跟冯悠悠的人差不多，虽然样子好，但也有花瓶之嫌。
悠悠则反驳说小沈的方案没有可操作性，说白了就是个哗众取宠……没办法，貌不如人，只能靠着装来吸个眼球……
其他人都不是主角，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听着。反倒是郭长青不知道是听烦了还是一时尿急，撤开凳子起身出去了。
老板一出去，悠悠跟小沈言语就更过分了，结果话赶话，小沈脱口说别动不动就拿那点儿姿色说事儿，咱来卖艺的，不是来卖身的，更别以为你卖了身，在工作上老板就能偏着你，一码归一码好吧……
这几句一出口，其他几个人也瞠目结舌。
然后小沈意识到说过头了，后面的声音低下来，絮叨说反正要凭真本事吃饭。
悠悠在愣了几秒钟之后反应过来，暴怒，蹭地隔着桌子指向小沈，你给我说清楚谁卖身了？我卖身给谁了？你是看见了还是怎么了？今天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小沈本来觉得说秃噜了嘴有点心虚，结果悠悠这一暴怒，她也豁出去了，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心里清楚。
悠悠把方案朝桌上一砸，刚要反击，门突然开了。郭长青的老婆许瑶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
都不是新人，对公司状况一清二楚，郭长青这个老板某种意义上就是挂了个名子，真正的幕后当家人是许瑶。
这就是家夫妻店。
但许瑶平时并不总在公司待着，每周也就冒那么两三次泡，但这次的冒泡却震撼力强大，小沈攻击悠悠那几句针对性明显的话，应该都落进了许瑶耳朵。
小沈脸都白了，悠悠的心则突突跳。
但许瑶，半点儿都没有恼怒，失态，依旧气定神闲仪态万方，朝几个人扫了一眼，在郭长青刚坐的位子上坐下来，摆了一下手说，接着说。
但谁还会吭气？
2
两分钟后，许瑶微笑，都不说是吧？那我说了。
许瑶口吻悠然，节奏缓慢。第一，冯悠悠你把你的方案重新陈述一下。陈述重点就可以。第二，小沈可以去财务部领两个月的工资走人。为工作，吵架可以，骂街不行！
又一次，在座之人瞠目结舌。悠悠一时忘了开口，小沈好像没反应过来。
许瑶便看了小沈一眼，怎么我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小沈终于站了起来，咬着嘴唇白着脸儿，泪珠子眼看就要滚下来了，强忍着，有点踉跄地出了小会议室。
许瑶平静地说，悠悠，你说吧。
会后，许瑶又把悠悠叫去聊了几句，言简意赅，首先是工作，许瑶建议方案的部分内容调整一下，她会告诉悠悠如何操作。
另外，许瑶说不用跟三八的女人一般见识，她们向来眼皮子浅，眼界窄。
许瑶说悠悠我信你。
然后，许瑶一笑，我也信长青。
悠悠鼻子还是酸酸的，说谢谢您许总。
许瑶依旧笑，大家是出来谋生的，不是出来争风的，这次好好干。
悠悠用力点点头。
方案改到第四遍，郭长青认可了。
应该是许瑶认可了，悠悠心里明白。
接下来便是去对接，郭长青跟悠悠说，这次连助手都不给你派了，你全权负责，省得人多了意见不一碍手碍脚。
郭长青笑，这点儿决定权我还是有的吧？
悠悠没再接话，也笑了起来。
笑着，郭长青伸手握住悠悠的肩，那天委屈你了，小沈是真太过分了。
悠悠抬头又看郭长青一眼说，不是有人说过，有人知道的委屈就不算委屈。
郭长青的手在悠悠肩上轻轻握了两下，放下来，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礼品盒递给悠悠。
悠悠接过来打开看了看，一条时尚的彩金项链。笑道，流行款，谢谢郭总，就当为我这次单枪匹马助阵了。
郭长青点头，是这个意思，回来给你庆功。
3
但悠悠并未能旗开得胜，她碰到一个比较麻烦的坎儿，问题并不是出在方案和双方的合作诚意上，而是，对方公司的派来的谈判代表身上。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并不猥琐，说相貌堂堂也不为过，且思维敏捷。
也不藏着掖着，很直白。第一，方案是否出彩并不重要，只要达到基本的利益预期就成，这次合作对小公司来说至关重要，对他们这种家大业大的公司，根本不算个事儿。第二，跟悠悠公司合作不是问题，跟其他公司合作也不是问题，这种小公司比比皆是，其实都差不多，既然这样，谁更有诚意谁就胜出。
老男人说，这么说吧，别的公司也都在等着我谈，不过我把人看了一遍，就你这种类型，相对来说比较合我胃口。
悠悠当时就笑了。对，她没愤怒，人家赤裸成这样了，根本用不着愤怒。也没强迫，全看她是否自愿。
悠悠说行吧那我想两天。
但悠悠只想了一天，确切说是一个晚上。
如果合同签不下来，那么她跟郭长青，跟许瑶，跟公司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关键是跟自己都不好交代。
这一次她的出征跟以往不同，以往她基本都是配角，这次是主角，后面还铺垫了小沈的被炒鱿鱼，还有许瑶的鼓励和信任，以及全公司的拭目以待。
不，悠悠不能铩羽而归，哪一次都可以，但这次，不行。
第二天一早悠悠便给老男人回了话，行，不过你也得说话算话。
老男人在电话里笑得很恣意，说当然算话，我是男人。
那一晚……挺长的，悠悠觉得像过了一年。
结束时悠悠长长舒了口气，跟身旁流氓得大张旗鼓的男人说，我真挺讨厌你这款的，纯粹是为这份合同作贱自己。
悠悠真这么觉得，对这么个男人，也不介意说出来。
悠悠一愣神，不知道老男人是真话还是玩笑，多加一年期限，意味着悠悠可以多拿一笔不菲的奖金，也意味着她这次的成功又多了一圈光环。
4
悠悠在某一刻觉得，她被一种单纯的欲望戳穿了，出卖的羞耻感淡去，她仿佛只是被安放进了人生的某一个规则里。
老男人没爽约，合同签了，期限增加一年，并且，还送了悠悠一个价值不菲的品牌包包。
老男人说，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一码归一码。
悠悠收了，把签好的合同放进包里，得胜还朝。
悠悠的人生在一份对公司举足轻重的合同里也华丽地开了一次挂，加薪，升职，应得的提成准时打入卡里。
还有了单独的办公室，虽然不大。
那种开挂的成功感，在一段时间里让悠悠对工作有了打鸡血般的着迷，也让悠悠对那老男人甚至有了一份淡淡的……感激。
直到某一天早上，悠悠在得意感中走出了电梯，迎头碰到两个月前被开除的小沈。
悠悠有点儿傻眼，很明显，小沈不是来办事，而是……回来上班的。
近在咫尺，悠悠竟然没说出话来。还是小沈先开了口，看着悠悠说，冯主管早上好。
悠悠终于反应过来，先回了声你好，然后问道，你怎么？
小沈说，呃，我又应聘回来了，公司，确切说是许总，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冯主管，那次的事我跟你道歉，希望以后工作上合作愉快。
说完，小沈绕过悠悠，聘聘婷婷地走了。
小沈中人之姿，身材也一般，从来没这么聘聘婷婷过。
小沈是聘聘婷婷给她看的，悠悠明白。
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这是悠悠没想到的，到底没忍住，悠悠打了内线电话问了一下郭长青。
郭长青说，是许瑶的意思。又说，小沈其实有些方面还是很出色的，人尽其用，反正公司也缺人，用生不如用熟。
郭长青的口气有点官方，日后她在你手下，需要她做的，你只管安排嘛。
悠悠反倒无语了，连吃午饭都没了胃口。
5
却在楼下遇到了许瑶。
悠悠打了声招呼，许瑶回了一声，问悠悠，还没吃饭呢？
悠悠点点头，不大饿。
又说，干大事就要学着不拘小节，悠悠，你是个聪明女人，你应该知道往前走，男人和机会都很多。再走走，有些东西你就不在乎了。
定定地站了片刻，将许瑶那几句话反复咀嚼了几遍，悠悠突然明白过来，许瑶对一切都是知道的。
许瑶知道小沈那天其实没有污蔑她，知道她和自己的老板郭长青，是有苟且的。
但许瑶根本没在乎，反倒是利用了悠悠的“优势”，给公司拿下了那份合同。
悠悠还瞬间明白过来，也未必是她的方案比小沈的好，不过是许瑶提前做了功课，知道那个老男人好这一口罢了。
她就是许瑶送去的一个筹码，许瑶赌她会被对方相中，赌她会贱卖自己。
悠悠以为她赢了，但许瑶，才是真正赢家。
而许瑶之所以要小沈回来，也就是明打明地让悠悠知道，她是知情的，但她不在乎。
悠悠递交了辞职报告。走时，把那个老男人送的名牌包剪碎扔进了垃圾桶。
尽管她也曾尝试说服自己吞咽下这份屈辱，就像许瑶吞咽下她和郭长青的苟且一样。但，她还是没法觉得不生气不愤怒不羞辱。
只要一想到那个夜晚的自己，被老男人践踏的自己，被许瑶利用的自己，被郭长青出卖的自己，被自愿贱卖还在得意洋洋的自己，悠悠就恶心得浑身发抖。
悠悠也在那种无法自控的生理和心理反应里明白过来，从她开始对郭长青犯贱起，她就掉进了一个诅咒——烂人只会招来更多的烂人，掉进越来越深的烂泥坑。
而她，到底还年轻，到底还有自尊，到底还对感情、对将来都还有期待。
也有资格期待。
也许明天她就能凭自己的努力去挣一个名牌包包，也许明天她就会遇到一个干干净净的男人，这个五彩的都市里当然有很多欲望横流的龌龊，但也从来不乏真正的传奇。
谁说得好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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