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婆之横出江湖。
老巫婆之横出江湖。文/李小木
玄家坳的山洞里，住着一个不知年岁的老巫婆。老巫婆拄着拐杖，经常对着她的巫蛊自言自语，山洞里回荡着阴森森的窸窣声，像叶子沙沙作响，那是成群的蟑螂作出的回应。
外面的世界斗转星移，花开花落，唯独这片没有时间维度的空间，始终这般孤独和死寂。
好久都没人来了。
她摇摇头，若不是土地神给她划了这个结界，将她永生困在这里，她应该还会像以前一样在人间游山玩水为所欲为。
突然，一个巫蛊快速转动，发出了蓝色的亮光……
莫非，是他的蛊期到了？
01
五百年前，大明末年，连年灾荒，战事频仍。
裕王府的翎羽郡主年方二八，如花似玉，待字闺中。裕王迟迟不给她婚配，对外宣称舍不得这个小女儿，事实上是因为她是阴年阴月阴日生，八字异于常人，且背部天生有一副青色的图腾。
生辰可隐瞒，但背部的图腾却无法示人，万一被人看到，将会引来杀身之祸。因为国师预言，此女子一出，便会改朝换代。
换句话说，她是亡国的象征。
这个秘密只有裕王、裕王妃和翎羽郡主的贴身丫鬟小婵知晓。
这一日，裕王府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老妇拄着拐杖，不知怎地进了这深庭大院，幽幽地对裕王说，“国师已经盯上了翎羽姑娘，你们要想让她活命，就让她跟我走。”
话音未落，国师带人冲了进来，“裕王啊裕王，我千算万算，想不到这灾星就出在贵府。皇上有令，命我们即刻带翎羽郡主进宫！”
“大胆！她还是个孩子，并没有做有违国体的事，你们凭什么抓人？！”裕王妃挡在前面，以长公主的威严厉声呵斥。
“我昨日夜观天象，紫气西散，牛斗冲天狼，紫微星泛红，便知有灾星初绽光芒，欲遮天蔽日，改朝换代。如果贫道没有猜错，今年应该是她的破瓜之年，今天应该是她的生辰之日吧。休怪老身，要怪就怪翎羽姑娘生不逢时！”
“你……”裕王指着国师的鼻子，气得浑身颤抖。
“荒唐。不去领兵打仗，将一个国家的兴衰成败系于一个小女子身上，算什么能耐？！”老妇睥睨道。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老妇转身，两人四目相对。国师拔出宝剑，老妇将拐杖使劲往地上一杵，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开始。眼看空气中萧风瑟瑟，银树叶满天飞，旁人皆被一股力量逼得往后退…喔，原来他们已经在斗法了！
不一会儿，国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败下阵来，临走时放出狠话，“三日之内，如果不交出翎羽郡主，裕王府上下必将遭殃，好自为之吧。”
此时，不谙世事的翎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对着尚未完成的女红嘟起了嘴，“什么时候才能绣完啊？额娘一会儿来了又会说羽儿偷懒了。”
院子里，裕王扑通跪下，求眼前这位世外高人救救他心爱的女儿。
老妇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这是一颗假死丸，服用后可沉睡百年。百年之后，她会醒来。而这个世界，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也就不会再对她构成任何威胁了。”
“那此生她便不能承欢膝下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过也好，她还有一线生机，能在百年之后平安健康地活着，也算幸事一件。”裕王妃哀痛不已，又无可奈何。
在皇家的一片天，生杀予夺，臣民有什么资格反抗呢？
老妇走了，裕王和裕王妃来到翎羽房内，骗她吃下这颗假死丸。药丸发作之前，裕王和裕王妃才将这一切告诉了翎羽。伴随着翎羽惊魂未定的眼神，她的身体缓缓倒下，背后的图腾一点点闪现出“凤凰”的形状，再慢慢地消失……
这一日，是翎羽的生辰，也是她的忌日。
裕王收拾好心情，同时为了保护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秉着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向皇上汇报，“臣为表忠心，已将孽障处死，请求皇上验尸”。
皇上念及与裕王妃的姐弟亲情，就此作罢。国师怀疑，亲自上门，确定翎羽毫无气息后才大笑三声，满意离去。
02
下葬当日，老妇用翎羽的一件衣裳幻化了一具尸体，置于棺内，瞒过了国师，将翎羽带走了。
裕王别无他法，只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儿跟一个陌生人瞬间消失，此生再也不复相见。裕王妃哭得更是肝肠寸断，这一走，跟死了又有多大区别？
那空洞的希望在百年之后，而作为母亲，永远看不到孩子的容颜了。
这位老妇是谁？她是一个修炼了万年的槐树精。因为翎羽的八字极阴极纯，她的血液正是绝妙的增法神器。
世人皆管世间事，却不曾想，妖界哪管什么改朝换代，他们关心的只是如何早日得道成仙罢了。
一百年，人生一世，妖界的时间维度上也不过多了几个年轮而已。
大明王朝依旧没有逃脱掉亡国的命运。
1636年，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清，天地从此扭转乾坤，一切变得井然有序。
这一天，刚好一百年，槐树精急需翎羽鲜活的热血将她的根枝灌溉，生出更茂密的阴翳。
她将翎羽挪到一片空旷之地，刚开始施法将她唤醒，突然被一股神力的磁场所干扰，身体遭到重创，被打回了原型。
原来是皇太极，他突然改变了狩猎路线，往这边策马而来。
历来的皇帝其实都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他们往往自带神力，乃天选之人。特别是明君，三界更会给他们几分薄面，甚至还派小仙暗中保护。
量级相差太大，她一个槐树精自然是惹不起的。
荒山野岭，一个青春韶华的美貌女子躺在地上，本就增添了许多神秘。随从们上前发现其脉搏全无，回禀是个死人。皇太极虽后宫佳丽三千人，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沉鱼落雁之容，只见她的脸色白皙红润，睫毛微翘，俨然睡着了一般，便决定亲自上前一看。
谁知刚刚走近、俯身，恰好翎羽的药效到期，分秒不差。翎羽轻轻地睁开了眼睛，这一觉，她睡了太久太久，竟不知今夕何夕，此人姓甚名谁。
“姑娘，你醒了？刚才你晕倒了。”
“我这是在哪里？你是何人？”
“我恰巧路过，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差人送你回家。”皇太极温柔地讲，回头示意随从。
翎羽捂着脑袋，仔细回忆，一幕幕终于浮现在了眼前，难不成我真的已经沉睡了百年？
她不敢多问，怕眼前的这个人再把她抓起来。但她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谎称自己脑袋受伤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皇太极对这个姑娘心动不已，自然把她带到了宫中。翎羽这才知道，世界早已改朝换代，而她的阿玛和额娘、小婵以及所有的家人都已在混战中死去。
她猛地想起曾经的预言，都是后背上的图腾惹来的这些灾祸，否则她应该跟父母享尽天伦之乐，拥有平凡幸福的一生。
历史容不得更改，一切只能往前看。
她爱自己的国家吗？说不上有多爱。她爱的只是父母庇佑下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恨自己的国家吗？说不上有多狠。她恨的只是那荒诞不羁的预言，将自己的生活统统摧毁。
03
皇太极独宠翎羽，一年后纳翎羽为妃，封号为林，以纪念第一次林中相见。
翎羽养尊处优，心旌荡漾，发现自己好像也爱上了这个替她遮风挡雨的九五之尊。他那么英明神武，而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宁负天下人，都不负你”的深情。
就让这份秘密埋葬在这深宫六院和无限宠溺之中，去它的大明大清，去它的凤凰图腾，此生有爱便足矣。
次年，翎羽生下一个女孩。皇太极龙心大悦，赐名盼兰，昭告天下，封翎羽为林贵妃，然后南下巡查去了。
果然不出半月，皇后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派人硬闯玉楼阁，大庭广众之下揭开了她后背的图腾，那俨然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凤凰！
这对皇后来讲，简直是奇耻大辱。
“哀家才是正宫皇后，你这个贱人身上凭什么会有天赐的凤凰？莫非你想入主东宫不成？”
“皇后娘娘，这并非我的本意。”翎羽哭求，无济于事。因为皇上此时不在宫中，她因平时获得专宠又树敌太多，可以说是后宫女人中的眼中钉肉中刺，没人出面求情。
皇后不敢动皇家血脉，况且又是个丫头，不值得动手，便命奶娘将她抱走。但收拾起毫无背景的林贵妃却是手到擒来。她先是派人用烙铁将翎羽的后背烫得血肉模糊，然后又碍于自己苦塑的慈悲形象，勉强留她一个活口，将她赶出了皇宫，任由她自生自灭。
翎羽奄奄一息，只道皇上专宠，却不知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皇上此次外出，明知可能独留她在宫中会遇到危险，却不带她走，而是带走了另一个风头正劲的珍嫔。
倘若回来，发现贵妃已经被处置，也只是说一句“皇后胡闹吧？”
她不知道，槐树精一直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紫禁城。
翎羽沉睡之前最后见到的是自己的父母，苏醒之后见到的是皇太极，她不知道失去意识的这些岁月里，竟然有槐树精这样的存在，竟然等待了她整整一百年。
04
在皇后安排杀手取翎羽性命之际，槐树精又一次出现，救走了翎羽。
她为她养伤，悉心照料，直至痊愈。不管怎样，阴年阴月阴日生的血液太过珍贵了。
翎羽对眼前救她的这个老妇充满了感激，完全没有任何防备，身体渐渐好起来。
“姑娘，我需要你的一点血来救命，你肯给我吗？”
“可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伤及我的性命，又可救你的性命，我当然愿意。”
这一次施法，无人干预。翎羽的血一滴滴一股股汇入了槐树精的身体，她的容颜渐渐地年轻起来，皮肤也变得光滑。而这一头的翎羽，像一根风干的腊肠，满脸褶皱，瞬间失去了光泽。
“这怎么回事？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骗我！”
“谢谢你的至阴之血，如果不是前些年我操之过急，误食了毒素，也应该有你一样的容颜。现在我的法力大增，距离成仙指日可待。”槐树精毛骨悚然地笑着，“这跟法杖送与你吧，关键时候也许可救你性命。”
翎羽的眼睛由淡转浓，跟她的皮肤一样，埋着深深的褶皱，那里面叫做仇恨。
仿佛两人置换了一般，翎羽变成了老太婆，而槐树精变得妖娆魅惑，身影纤纤，摇身而去。
翎羽颤颤巍巍地站不起来，不得已拿起了拐杖，却不知何去何从。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
“啊……”她抚摸着自己的手和脸，对着苍茫的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是谁，扰乱了我的清修？”一个小男娃伸伸懒腰从葫芦上跳下来，“咦，好丑的老太婆，鬼叫什么。”
翎羽的眼泪滑不下来，顺着脸上的沟壑崎岖般地向下流，她觉得尴尬极了，赶紧抹掉，发誓再也不哭。
“对不起啊，童言无忌，你别介意。遇到什么倒霉事了，说出来让小仙高兴高兴呗。”
翎羽听说对方是个小仙，顿时觉得有了希望，便把自己百年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凡人竟有此际遇，也可谓不凡了。你的血液是妖界修炼法力的圣物，她肯留些给你，也算是仁慈了。”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求大仙指点。”
“潜心修炼吧，我看你的资质极阴，适合学巫。巫有恶巫，有善巫；就像人有好人，有坏人。你可利用白巫术修炼功德，但也切忌利用黑巫术干涉三界秩序。不然引火烧身，将永无出头之日。”
“我要如何才能习得？”
“给你一本经书和一套法器，拿回去慢慢研究吧。没事别出来吓人啊。”
翎羽捧着这些东西，内心升腾起了一丝希望，于是赶紧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开始潜心修炼。
寒来暑往，雨停雪至，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
一日，洞口来了一只凤凰，久久徘徊不愿离去。她触景生情，对着它自言自语，“凤凰啊凤凰，你可害死我了。为什么我的后背天生会有凤的图腾，害得我一生颠沛流离，家破人亡。现在躲在这山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凤凰忽闪了两下翅膀，变成了一个白衣女子，吓了翎羽一跳。
“你本是凤族，因缘际会去了人间。现在的一切，其实都是劫难惩罚。以你现在的法力，还不能回归凤族。我此次前来，还给你带了一粒仙丹，它可以护你身体康健，延缓衰老，潜心修炼。”
说完，白衣女子递给她一粒红色药丸。
“怎么又是红色？”翎羽接过来，眉头紧蹙。
“在三界，红色是救人的，黑色的害人的。还有你的巫蛊，红色的是救命的，而黑色的则是要命的。明白了吗？”
翎羽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蟑螂臭虫在黑色巫蛊里就欢腾得很，会愈发油亮，而去了红色巫蛊里便没了声响。
这山里的生灵沐浴大自然的恩泽，吸收天地之灵气，果然都非同凡响，不是仙就是妖，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05
大概过了八百年，翎羽的巫蛊才有了点动静。
她一边培养红蛊，一边培养黑蛊，红的拿来行善，黑的拿来复仇。第一个找谁呢？对，那个可恶的国师，若不是他妖言惑众，怎会害得她家破人亡。
通过三年多的法力追踪，她看到了国师的今生，他依旧是个江湖骗子，在市井内招摇撞骗。她要用自己现有的力量去惩治一下他。
这一天，她故意来找国师算卦，国师看她老态龙钟，便胸有成竹似的讲她时日不久了。如需破解，需要交钱之类的。
翎羽说，“不如我们赌一把，你明天早上出门就会死于非命。”
国师摘下小圆镜，“你咒谁呢，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人把你埋了？！”
众人哄笑。翎羽拄着拐杖走了，国师在后头叫嚣，“赶紧回家准备棺材吧。”
第二天，国师过马路，翎羽在后面轻轻一吹，他便迎面撞上了一辆大卡车。翎羽掏出黑蛊，默念咒语，国师的灵魂就这样收入了黑蛊之中。
有了这一次成功的收魂，翎羽正式跃升为老巫婆，而那根拐杖成了她的如意法杖。
当然她也救过人。一个溺亡的孩子刚刚停止了呼吸，她见那孩子的母亲哭得可怜，便顺势把孩子的魂魄再次逼回了他的肉身。
得知庄稼饱受旱灾，黎民百姓即将颗粒无收，她还施法降了一场雨，拯救了不少易子而食的家庭。
没有人知道她是大明王朝的翎羽郡主。
江湖上传言有一个身穿长袍的老巫婆，她的巫术极为灵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凡夫俗子们皆顶礼膜拜。
老巫婆一边修炼，一边吸食阴血，所养巫蛊越来越多，法力越来越强，找人的功力也越来越精准。
下一个，她会去找谁呢？对，自己的女儿盼兰公主，骨肉分离时她才一个月大，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当公主的日子应该风光无限吧，后来的几生几世能否同样平安顺遂呢？
山海茫茫，隔不开曾经的血脉相连。
老巫婆的心里升腾出一丝温情，她嘴角上扬，哼起了盼兰最喜欢听的催眠曲……
ps：
小木本想写一个老巫婆的故事，结果脑洞大开收不住了（现在已经成了马蜂窝了），很多故事情节还都没有展开，容我好好捋一捋~~~
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小木干脆写成一个系列~
欢迎留言告诉小木，大胆猜测故事走向哦~（比心）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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