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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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蛊（点击一下标题就可以看）
昨天发文以后，很多人在后头留言找酷酷求蛊。有求财的，有求貌的，有求情的……求情蛊的最多。如果你真的了解情蛊的来龙去脉，我想你大概就不会要了——反正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要了。
另外，酷酷说因为她出国读书，早就被她奶奶——文里的“大仙儿”排除到“传人”之外，她听得多，也试图用科学来解释种种怪事，但是却既不会制蛊，也不会下咒。大家当故事看吧。
——王皮皮
1
张寒误入的苗寨，是为数极少的老生苗聚居地。
而且，他到的第二天，就是农历四月初八，赶上了令他此生难忘的嫁、虫、节。
苗人从不称自己是龙的传人，他们保留着远古时期的传统，不同的支系崇拜不同的动物。有的认为蛇是自己的祖先，有的认为蜈蚣是自己的祖先，还有的认为自己是蝎子的后代。
因此也诞生了不同的节日。
对生苗来说，最重要的节日是端午节，一年要过三次。
这个端午节不是为了纪念屈原，也不是为了吃粽子，而是因为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邪物，而糯米和艾蒿可以辟邪，防止被人下咒。
其中第一个端午节又最为重要。
女孩子穿上家传的银衣，带上祖传的银饰，站在河的一边。
男孩子穿上苗服站在河的另一边，水里放着成群的鸭子。
男女互相对歌，从歌里找中意的人，唱完以后，包粽子，划龙舟，下水捉鸭子送给对歌时就对眼了的姑娘。
如果姑娘不拒绝鸭子，小伙子就会继续到姑娘的家里唱歌，有时候一唱能唱48天，或者96天。唱的姑娘的父母同意了，姑娘赠出自己的银饰。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
——与端午节一样，嫁虫节也是苗人不可或缺的节日。然而比起端午节的浪漫和明媚，嫁虫节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2
张寒跟着杨敏进村的时候是农历四月初七。
寨子外头是一条不大的青石板路，一丛一从的青草从石板缝中钻出来。那草色还翠着，在风里一摇一摇。
他贪看路两边的景色，不提防就看着一条小孩手臂粗细的蛇从草里爬出来，大摇大摆爬上路，大惊之下，他一把拉着杨敏叫：“小心！”
杨敏停下看了看他，笑眯眯地安慰他：“没事没事。”
她目不斜视，就像没看到这蛇一样，从边上绕了过去。
蛇继续走它的，很快蜿蜒在草丛里消失了。她继续走她的，好像两个偶然相遇的路人，互相看一样，又分道扬镳。
张寒当然不怕蛇，经常野外徒步的男人，怎么会遇不到蛇。以前回回遇到，他总是指着吓唬女驴友：“蛇！看，朝你爬过去了！”或真或假，女驴友都会尖叫一声，扑倒在他怀里，最不济也会捂着眼睛靠在他身上。
这一招屡试不爽，他总能轻而易举找到“混帐”的女伴儿。
——不怕蛇的女人，他是第一次遇到。
他紧走几步，跟上杨敏，问她：“你不怕蛇？”
杨敏皱了皱眉，招呼他低下头，在他耳朵边小声说：“蛇是我们的祖先，遇到要装作没看到，主动让道。也不能大声说它，它听到了会惩罚咱们的。”
这话听在张寒耳里，怎么都像编故事在挑逗他。何况她身上有清爽的香皂味，混着药篓里不知名的药草，竟然混搭出一种中人欲醉的清甜，是他从来不曾闻过的味道。
他禁不住抚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也像她一样在她耳边咬道：“那家里钻了蛇怎么办？有很多蛇是有毒的。”
杨敏扭头就走，边走边说：“家里什么虫都有，我们会把它们嫁出去的。”
她的耳朵尖红红的，背影挺得直溜溜的。
张寒一颗其实有些慌乱的心，又慢慢长出胆子来。
3
苗寨里的房子什么样的都有，传统的吊脚楼比较多，第一层用砖石堆砌，上面两层是木制结构。也有小楼房或瓦房搀杂其中。
跟许多普通的农村差不多，他们的屋檐下也挂有辣椒和玉米。只是有不少栩栩如生的蛇的图腾，有的是木头刻的，有的是画出来的，散见于屋檐墙壁，看着很是瘆人。
杨敏带他走到半山腰，在一个依山而建的吊脚楼前停下来。
一对中年男女听到声音走出来，杨敏放下药篓，对中年女人说：“阿妈，他迷路了，在咱们家住一晚要得不？”
中年女人的五官跟杨敏极为相似，浓眉大眼，不怎么好看。
她看了跟女儿并排站一起的张寒一眼，却没回话。张寒只觉着那眼光很是锐利，不自觉离杨敏远了一点。
中年女人又回头对女儿说：“你再跑一趟，去张大仙儿家求个符。”
杨敏点点头，又重新将药篓背上。
张寒注意到，这女人自始至终没回答女儿的问题，可见是不欢迎自己住下的。听说在苗人家里，不能随意吃饭，不能随意喝水……他将装备也卸下来，连声说：“我也去我也去。”
一直走出很远，他才觉着身上无形的压力少了很多。
他好奇地问杨敏：“怎么你们不是个个都会画符吗？还要去求？”
杨敏笑着说：“哪有啊。咱们这儿，一直传女不传男。是女的会做蛊，男的不会；女的会下咒，男的不会。再说现在，年轻人都相信科学，不愿学这些了。”
他逗她：“你一定是未来的大仙儿，能做出一等一的蛊。”
她正色道：“大仙儿要得七八十岁吧，我就做不出张大仙儿的蛊，也嫁不了虫。”
连虫都驱不了，估计是“相信科学的年轻人”，张寒心里放松了很多，接着打听“嫁虫”的事。
4
苗寨是封闭的，不与外人来往。而且草木繁盛，毒虫居多，但是他们信仰万物有灵，不能杀虫，只能“嫁虫”
所以每年的四月初八就是一年一度的“嫁虫节”。
嫁虫用的符需要大仙儿的血在上面，所以去求符的时候，都带东西去置换，有的人家是粮食，有的是自己种出来的水果，杨敏这一篓子药草就是去换符的。
——这符除了驱虫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保自家平安。
能制蛊下咒的都是苗家的女人，女人小心眼，保不准跟谁家有点小矛盾，经常放蛊去害人。沾了大仙儿血的符高级，往自己家一贴，就像给家里罩了一个防空罩，蛊虫进不来出不去，少了多少矛盾。
听杨敏说得玄乎，张寒半信半疑：“一道符能把虫子赶出去？可能吗？”
两人去张大仙儿家拿到符已近午时。
回到杨敏家，他不敢跟杨敏父母啰嗦，吃点饭就乖乖到二楼睡觉。
第二天早上，张寒是被一阵歌声和奇怪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
他穿衣起床下楼。
杨敏正坐在台阶上，对他招招手。
她今天盛装打扮，穿着华丽的苗服，头上戴着银饰。
她本来不美，胜在青春韶华，此刻看在张寒眼里，竟生出些别样的风情。
院子里飘着草药味儿，杨敏的妈妈一样穿起黑色的苗服，她手里拿着一把艾蒿，一边在院子四角走，一边大声唱：“四月初八把你嫁，今后出门是娘家，若要一生安喜乐，从此别再恋娘家。”
唱第二遍的时候，杨敏站起来，将昨日求来的符庄重地贴在院子门口。
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杨敏妈妈的歌唱声越来越像咒语，张寒心跳欲裂，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事要发生。
从正厅里出来两只蛇。
一前一后，一只全身青色，一只身上有斑点。两只蛇大摇大摆爬出了院门。杨敏低着头，跟她妈一起念念有词，视若无物。
接着，几只不知名的虫子从楼上爬下来，顺着楼梯爬到张寒脚下，他全身颤抖，一动不敢动。
这几只虫子和其他从各个角落爬出来的汇集在一起，争先恐后朝院子外爬去。
最后，更多的冲出来，有几只蝎子和蜈蚣，有几只蜘蛛，还有更多他不知道名字的，这些虫子，在正厅前汇成一股涓涓的溪流，流出院门……
张寒大叫一声，满头大汗，瘫软在地上。
5
半晌之后，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院子里干干净净，死一般沉寂，连蛐蛐的叫声都没有。
杨敏走过来，拉着他的手问：“你怎么样？”
张寒全身仍在颤抖，他看了看杨敏的妈妈，他打赌那老太太正看着他们。他的一举一动，逃不过她。
他语无伦次地对杨敏说：“我住这里不习惯，还是去住山洞……对，我有帐篷，我可以在外面搭帐篷。”
杨敏妈妈面无表情地走进堂屋，不在他眼前晃了。
杨敏歉意地说：“我们寨子里，一直不欢迎外人，你住山洞，恩，我去看你。”
最后几个字，说得低低地，像一阵春风，直抵心底。
张寒背心已经湿透了，他一边听着杨敏妈妈的动静，一边捧起杨敏的手，将自己的脸放在她手心里，他说：“我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让我迷路了，因为你在这里。”
他满脸的汗，很像是眼泪，在杨敏手里湿漉漉的。
他本来就是个健康俊俏的男人，微微带一点书生气，一直非常受女人欢迎。何况此刻，他面前，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她所居住的地方，男子一向不如女人，从来没人敢对她说这样的话，也没人敢对她做这样的事。女子若喜欢哪个男子，直接去说就好，从来不会被拒绝。
6
嫁虫结束，苗寨里家家户户唱歌跳舞，以示庆贺。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她送他去山洞。
月朗星稀，空气跟洗过一样。
杨敏说：“今天晚上还要对歌，若有看上的姑娘，小伙子要去姑娘家唱七七四十九天歌呢！”
张寒看了看她，笑着唱起来：“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牵挂……”
他的歌声极其洪亮，何况他眼睛那么亮晶晶地望着她，周围极其安静，只有唧唧鸟鸣。
唱完他问她：“是这样吗？”
她低着头不说话。张寒拉起她的手说：“本来我很想离开的，可是现在，看着你，我竟然不想离开了。”
她笑着问他：“真的？”
他试着去亲她，她没有拒绝，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不过，我阿爹阿妈不喜欢外面的男人，你还是要走啊。”
（中集完）
结束不了，后面还能写4000字左右，明天最后一集，说到做到，不见不散。“嫁虫节”是真有，不过酷酷说得没这么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