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藏尸事件
深夜，黑暗弥漫了整条小巷，只有空中零散的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
一个醉酒的男人哼着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忽然，他停下了脚步，茫然的看着前方那个庞大的黑影。
男人揉了揉眼，仔细看了一眼，他的腿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惊呼一声转身连滚带爬的跑了起来。
那个庞大的黑影缓缓转过了身，血水嘀嗒、嘀嗒的声音划破了这沉寂的夜晚。
一
2007年6月，Y市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凶手在杀人后将人藏进玩偶熊中，放进小巷中的一户人家的客厅里。
程成到达现场时，十几辆警车和围观群众将小巷围的水泄不通，痕检科的几名警察证在房间里用足迹灯一点点照射推进着。客厅里的电视机旁，坐着一个大约一人高的玩偶熊，玩偶熊耷拉着脑袋，嘴角带笑，身下渗出殷殷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形成一副及其诡异的画面。
付川看见程成，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程队，你可够懒的，现在才起床。”
程成拍开他的手：“现场情况怎么样？”
“现在确定玩具熊中有一具女性尸体。报案人是这家的男主人，他早上六点回家时发现玩偶熊摆在客厅里，打开一看是具死尸，随即报警。”
程成微微皱眉，“报案人现在在哪？”
程成回头一看，女法医秦枝提着工具走了进来，她稍一点头，算是对他俩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布偶熊旁边蹲了下来准备检查尸体。
秦枝是一个优秀的法医，也是一个及其沉默寡言的人。如果没有工作上的事情必须交流，她可以一天一句话都不说。
秦枝脱下死者身上的玩偶，露出了她的脸，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女人的脸被割去了眼皮，鼻子，嘴唇和下巴，露着森森白骨，没有了眼皮，一双大大的眼睛仿佛马上就要掉出来了，整张脸血肉模糊，简直看不出是人的脸。
秦枝继续和助手将整具尸体从玩偶中扯了出来。由于尸僵原因，尸体成坐姿，上身没有衣服，腹部一道长长的口子，肠子拉扯出来，胸部有一道刺伤。秦枝将尸体放平，拿出一支尸温计。
“27.5度，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的十点到十一点之间。”秦枝看了看表说。
“这女人面容已毁，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尸源不好找啊。”付川说。
“付川你带几个人留下来检查附近的监控，调查报案人的身份和人际关系，尸体在这里，他不是凶手也很可能与本案有关。秦枝去检验尸体，我去查一下最近的失踪人口报案，最好快点确定死者身份。”程成急切地说道。
二
下午，Y城重案组会议室。
“这个男人叫周明，43岁，离异，有一个13岁的儿子，跟着妈妈生活。周明是供酒商，专门向Y城中几家较大的酒吧提供酒类。此人热情大方，经常帮助邻里，所以周围人对他的评价很好。”付川用马克笔敲了敲白班上的照片，“昨晚八点到早上五点，周明一直和春光酒吧的老板在一起，两人先去饭店吃饭，又去了某一洗浴中心，初步断定没有作案时间。”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大概27岁，致命伤为左胸的刺伤，凶器是十厘米长的水果刀。死者死后被开肠破肚并且毁容。还有，死者生前有过性行为，我们在她的阴道内发现精斑,目前仍在检验。”秦枝说。
“强奸杀人，还毁容开肠破肚？这凶手口味也太重了！”付川撇撇嘴。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杀人后毁容一般是熟人作案，毁坏尸体说明凶手对死者有种特殊的感情，不是恨得极深就是爱的极深，且凶手将尸体藏去玩偶中抛尸周明家，是一种具有仪式感的行为，周明极有可能认识凶手。”程成分析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确定死者身份。潇潇，现场可发现嫌疑人足迹？”
一名扎着长马尾的女生说：“现在除了周明的足迹，没有有效足迹，但在玩偶周围发现一些纤维，凶手搬运尸体时可能穿了鞋套或者只穿了袜子。”
程成手指轻敲桌面，凶手心思还算缜密，没有在现场留下足迹，怎么会在死者体内留下精液呢？
“小巷老旧，没有安监控。但在我们走访过程中遇见一个男人，他说自己看到过那只玩偶熊，但......”付川皱着眉有些无奈。
“怎么了？”潇潇问。
“那人是个酒鬼，深夜喝酒回来，看到那个玩偶熊低着头，缓慢的在街上走....”
“啊！难道死者死后，魂付在玩偶熊上，又自己走到了周明的家里？”潇潇惊呼一声，害怕的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这世上没有鬼，物质守恒定律懂不懂，人的灵魂是不会消失的。”潇潇恼羞成怒。
“这都谁骗你的，胆小就直说嘛，说什么鬼魂附体这种可笑的东西。”付川这个钢铁直男继续取笑道。
“小巷晚上灯光昏暗，凶手大概当时背着熊玩偶，弯着腰往前走，所以就给别人造成了玩偶熊自己行走的视觉错觉。”程成打断付川说道。
“那他一定不是一个很强壮的男人，凶手背着玩偶熊，却佝偻着腰，走的很缓慢。”秦枝缓缓开口。
“既然凶手体力有限，那么案发现场可能就在周明家附近。目前警局没有收到条件符合的失踪报案，死者可能是独居女子。付川，和我去查一下在周明家附近的独居女人。”
说完，程成站起来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
“哎，你等等我啊！”付川无奈地看着那个已经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每次都不等我。”
三
付川和程成走访过程中发现一栋对外出租房间的二层小楼。
“这孩子们呀，都长大了，老伴也去世了。我自己住这房子孤独，就把二楼四个房间出租给来Y市打工的人住，这房租也便宜的很嘞。”大妈面露紧张，“警察同志，这也犯法了么？”
“大妈别紧张，我们就是想问问，你这房子里有没有一位二十五六，大概一米六的女性啊？”付川问。
“有啊，有一个小姑娘叫茉莉，人长的水灵的很呐。就是不知道干什么工作的，晚上才出门，白天就在家里睡觉。”大妈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我听别人说啊，这茉莉每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昨晚还有个男人来找她嘞。现在的小姑娘呦，真是....”
程成和付川对视一眼，打断说到兴头上的大妈，“大妈，这个茉莉姑娘住在哪间房？”
“楼上202。”大妈说。
咚、咚、咚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那是一个女人悠悠的歌声，像是一个怨妇的哭诉，从房间的卧室传出来。
程成看着旁边这个大鸟依人的汉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哎呦！某人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么？怎么一个手机铃声就吓着您了？”潇潇抱着胳膊嘲笑着付川。
“我去，这茉莉姑娘口味挺重啊，用这种歌当手机铃声。你们要在现场你们也怕。”付川脸红脖子粗的为自己辩解，“不过给死者打电话的是谁？”
“周全，死者的丈夫，不过两人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面了。”程成回答道。
李茉莉，25岁，S市上周村人，已婚，丈夫叫周全，两人有一个7岁的儿子。李茉莉来到Y城后通过卖淫生活。还有值得注意的一点，周全，周明是同村人。
这时秦枝走进了重案组：“卧室里有大量血迹，可以确定是李茉莉死亡的第一现场。现场发现了周明的指纹和鞋印，还有另外一个男性的半枚鞋印，花纹模糊，估计鞋底磨损厉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茉莉体内的精斑DNA鉴定结果显示与周明的DNA一致。”秦枝停了停继续说。
“得，肯定是这孙子，合着他自己给我们设了个局啊。”付川摊了摊手。
“没查清楚事实不能妄下结论。潇潇，你通知死者家属。付川，你带几个人拘捕周明。”程成下令道。
“是！”潇潇和付川同时答道。
但是，那半枚鞋印是谁的呢？难道昨晚曾有两个男人去找过死者？程成默默思索。
四
第二天，李茉莉的丈夫周全赶到了重案组。
确认过尸体后，周全一下子瘫坐在地，他紧紧攥着茉莉的手，眼泪不住的流下来。
潇潇把他扶到会议室，给他倒了杯水。
这个周全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温和谦逊，说话彬彬有礼，让人很有好感。
良久，周全抬起头，他的双眼通红，面容憔悴。
“茉莉是个好女孩，要不是跟了我，也不会过这种日子。我没本事，儿子得了白血病也没钱治，只能卖房子，卖田地，家里什么都卖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茉莉她受不了这种日子，偷偷的走了。我不怪她，都是因为我没用才让她受苦。”
“多亏电视台报道，有个好心人一直给我们汇钱，我的孩子才能活到现在。现在找到了合适的配型，孩子的妈妈却不在了。”周全的声音不住颤抖，仿佛在失控的边缘。
潇潇转过了头，眼眶红了。
周全突然站起来跪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啊，茉莉她不是个坏女孩，她现在这样都是被逼的啊！”
程成赶紧走上去扶他起来。
周全紧紧抓住程成的手，抬头却不复悲痛凄凉的模样，他面容扭曲，眼睛瞪大，不断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说：“是周明，一定是他害的茉莉。他逼茉莉去干那恶心人的勾当。你们一定要抓住他！”
程成一怔，继而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们会抓到真正的凶手。 ”
周全又低下头去，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五
审讯室。
“我去的时候，这孙子拿着行李正准备跑呢，让我逮个正着。”付川倚着门框说。
程成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他坐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周明。周明的眼神恍惚，额头上冒出不少冷汗。
“你知道死者是谁么？”程成严肃的问。
“不....不知道。”周明的眼神躲躲闪闪，明显在说谎。
“那你总认识她吧。”程成拿出李茉莉的照片放在他面前。
周明的手颤抖了一下，沉默不语。
“她死了，你知道吗？”程成站起来，逼近周明，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是谁杀的你知道么？”
周明用双手抱住头：“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人！我也没想到她死了！”
“案发当晚，你去找过李茉莉吧，为什么撒谎？”程成问。
“她是个妓女啊，我去睡妓女这种事不好说出来。”周明一脸委屈。
“再说一遍案发当晚的情况。”程成说。
“当天晚上我确实和酒吧老板在吃饭，九点左右李茉莉打电话给我，我就从酒店后门出去到她家。我...我就和她睡了一觉就又回酒店了，其他什么都没干啊。早上我从回到家，在客厅看到那个熊玩偶，她脸都没了，我根本没看出来是她。”周明回想起来还一脸惊恐。
“你几点离开的李茉莉的家？”
“大概十一点吧。”
“你走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到其他人？”程成继续问。
“没有，这一片儿住的全是老人，晚上特别安静，我没有见到任何人。”
“李茉莉死亡时间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而你是十一点离开的她家，她家有你的指纹，鞋印，甚至她体内还有你的精液。你觉得我会相信人不是你杀的么？”程成故意试探道。
“不！不是我！我说过了不是我杀的，你为什么不信我！”周明崩溃了，猛地站起来，手捶在桌子上，愤怒的看着程成。
“周明，你根本不是什么供酒商。你用供酒商的身份打掩护，实则物色人选，向各大酒吧提供陪酒小姐。这几年，你欺骗了多少心智尚未成熟的学生去干这龌龊的勾当，你的那些钱，都是毁了她们的一辈子得来的。”
周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垂下了头。
“两年前，同村的李茉莉来到Y市打工，没有文化的她屡屡碰壁，于是想起了你。你看她姿色不错，连拐带骗的拉她进入了这个无尽的深渊。李茉莉的儿子得了白血病，急需钱救命，不得不答应你，从此成为一名妓女，再也没有脸面回家。但一个月之前，李茉莉的儿子骨髓配型成功，所以她决定辞掉这份工作，回家乡陪儿子。你和她产生争吵，一怒之下杀了她是不是？”程成提高声音。
审讯室安静了下来，周明良久没有说话，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充斥在房间里。
“对，是这样。我听说死的人是茉莉之后，就知道这件事马上会败露，所以我准备逃走。”
周明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涣散。
“警官，我是个坏人，但还没坏到那种程度。茉莉她长的好看人也好，是酒吧的头牌，老板不可能放她走的。昨晚，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偷偷回家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她说没什么可给我的，就脱了衣服陪我上了床。我...我怎么会杀她呢？我那么爱她...这两年，我也很愧疚，我为什么要....”
周明突然像个孩子一样低声哭了起来。
程成默言，此刻，嫌疑犯的眼泪却比丈夫眼泪更真实。
六
会议室。
“证据确凿，杀人时间也对的上，按说可以结案了。可我这心里怎么这么别扭呢？”付川郁闷的拍拍胸口。
“这个案子看似简单，疑点却很多。第一，死者家里的那半枚脚印是谁的。第二，我们曾判断凶手瘦弱，力气不大，但周明身高180，强壮有力。第三，死者被毁容，开膛破肚，个人情感色彩明显，周明对死者明显没有那么深的恨意，还有，周明在李茉莉家将她杀害，为什么要把她装入玩偶熊中还搬回自己家呢？”
“会不会是故弄玄虚，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秦枝问。
“也有可能是他人把玩偶熊搬到周明家里，为的是让我们怀疑周明。”付川也分析到。
“周全也是嫌疑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潇潇拿着一份材料走了进来。
潇潇把材料分给大家，那是一份足迹鉴定报告。
“那天，周全下跪的时候，我看见他的鞋底脚掌部分花纹几乎磨平，和案发现场的半枚脚印非常像。于是偷偷采取了他的鞋印，鉴定了一下。案发当晚，周全他确实在现场！”
“周全来警局认尸时，说到死者时的悲伤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的，让我们抓捕周明时的愤怒却极其真实。”程成补充说道。
“我调查了一下周全。周全说他一直在医院里陪着儿子，但他曾买过案发前一天从S市到Y市的火车票。周全明显在说谎，我觉得他有重大嫌疑。”潇潇继续说。
“潇潇，行啊你，666!”付川冲潇潇比了个六的手势。
“去你的。”潇潇翻了个白眼。
“一直以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周明，导致我们的调查方向也圈在这个圈子里。现在开始，前往S市，全面调查周全。”程成说道。
七
重案组到达S市之后，从周全租住的出租屋里发现了带血的衣物和水果刀。
市人民医院。
周全坐在病床旁边，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
他的儿子周辰躺在无菌的白色帘子内，闭着眼睛沉睡着。
当地的警员打开门，程成走了进来。
周全抬头看了他一眼，毫无表情。
程成站在小周辰的床前，默默地低头看着孩子单纯可爱的小脸。
周全迷恋的看着孩子，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眼泪打在地上的啪嗒声。
“程警官，我们出去说吧。”周全的声音沙哑憔悴。
两个人站在医院楼顶，抽了一根烟，程成才缓缓开口。
“李茉莉离开你和儿子两年，在外面卖淫傍大款，还和周明有一腿，你忍不下这口气，来到Y市想和李茉莉理论，却正好撞见李茉莉和周明亲热，所以你一怒之下杀了李茉莉，毁了她的脸，嫁祸给周明是不是？”
“是，但我去找她是想带她回家。我再恨她，她也是周辰的妈妈，周辰马上就要做骨髓移植手术了，不能没有妈妈陪着。但我到了她家门口，却听见她和周明打电话。于是我趁她出门倒垃圾的空躲进了衣柜里，看见周明给她钱，他俩上了床。我再也无法原谅她，周明走后我用桌子上的水果刀杀了她。”周全捏碎了手里的烟，声音沙哑低沉，“程警官，难道这种不知廉耻，连自己儿子都不管的女人不该杀么？”
“你怎么知道她不爱你们的儿子？李茉莉一个月能挣很多钱，但还是只能住一个月800的房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程成顿了顿继续说，“因为每个月给周辰打医药费的好心人，就是她。”
“不！这不可能！”周全突然转过身，大声说道。
程成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汇款单，递给周全：“她为了给孩子治病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她自知没有脸面见你，于是每个月把钱汇给慈善机构，慈善机构再转汇给你。而就在案发当天，她已决定不顾他人的眼光，回家和你还有孩子相聚，为自己过去的过错向你道歉。可是，你却将她杀死在睡梦之中。”
周全拿着那叠汇款单看了好久，整个身体软下来，崩溃的嚎啕大哭起来。
尾声
最后，重案组批准在小周辰手术成功后再逮捕周全入狱。周全一夜白发，被逮捕时，竟像老了十几岁。周明则因为组织卖淫转交公安部门，接受进一步调查。
“这个案件里最不幸的是谁呢？李茉莉美丽又善良，两个爱她的男人，一人骗她卖淫，一人结束了她的生命，到底是红颜薄命。”潇潇感叹到。
“最不幸是这个孩子吧。”付川看着重症监护室里的小周辰，他全身插着各种仪器，却面带微笑，追求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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