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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反电信诈骗案纪实文学《破霾行动》(一)

2018-08-09 20:18:37 作者:贾庸 阅读:载入中…

老烟|反电信诈骗案纪实文学《破霾行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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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篇纪实文学

  破霾行动

  文/老烟

  【本文根据鄱阳县公安局8.23反电信诈骗真实案例改编,文中人名俱为化名

  一

  老邓那双绝望眼神让胡云心情复杂。他为邓大叔痛苦而怜,为骗子可恶而恨,为自己身为人民警察而无法为之做点什么而愧,但他也为自己的家乡——江西P县而未曾发现有这种电信诈骗而感到庆幸。

  这位邓大叔是昆明市郊区一个老实巴交农民。靠东西旮旯头挤点地开荒种点菜为生——这也真够呛,身为农民,连最起码安身立命土地都没有。他倒是曾经有过钱:水泥厂建厂征他的水田时给了他几万块钱征地款。可惜儿子大了后,娶媳妇房子把那点钱全给要走了。于是,邓大叔转而又回到了解放前给地主放牛的那个时代。也不对,这会的邓大叔可能还不及那时,起码,那时的他充满希望,有很长时光的奔头,而现在,他已经老了,连觉都睡不踏实,哪还有梦!所以,现在的邓大叔就靠种这点菜挣点钱,一是解决饥饿寒冷,再是多少积点棺材本,指望走时能一个可以躺的地方。这也算是一个希望了!老邓心里,连棺材都没有一副的话,那恐怕是来生都没有了。可是,该死的吉祥符,那天见鬼了一样好端端去买了那个三十块钱的吉祥符,然后,就接到人家电话了,打电话的人什么都知道,不但知道他去买了一个符,还知道他买这个符花了三十块钱。那人打电话时说,这符请过崇圣寺的惠济大师开过光,非得要他把这个开光的4000块钱补上,那人说的很凶狠,说他们是讨债公司,专门吃这门饭的,倘若要不到这笔钱没法给那卖符的人交代,那就只能找他孙子要了,他们连老邓的孙子是在哪所小学上学几点钟放学都知道。于是,他只好乖乖地把一番苦苦哀求后才减到的2868块钱给电话里的人汇过去。可怜见的,老邓没汇过款,还是在银行门口找了个看上去是个好人男人帮忙给汇的。

  听老邓把原委一说,胡云当然知道老邓是给骗了。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老邓,告诉他是个骗子吗?他本来是因为爱护孙子才出的这笔钱,虽然不舍得,却也多少还有点心安。若知道对方不过是个骗子,那岂不是更戳了他的心窝子。但不告诉他,骗子岂不在以后更猖狂,更无法无天为此,胡云真的很纠结。想了想,他掏出三百块钱递给了老邓。说了句:“大叔,也没什么,花钱买个平安吧。不过,依我看,这个社会不会有谁动不动就会因为一点钱去卸人家胳膊大腿的,现在法律这么严。犯不着啊!我看,对方只是个骗子也说不定呢?”说完这话,胡云脸上有点发烧。故而,再也陪不住老邓,找了个借口就走了。走了十多米再一回头,看见捏着三百块钱的老邓脸上的表情惊愕

  妻子汇过来的钱收到了,这让胡云吁了口气,出来追逃半个月,他和黄玉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再没救援,该喝西北风了都。但这气还未吁透,出银行时却碰到了遭殃的老邓,胡云的心里又像塞了块铅块。所以,黄玉看到的胡云是个沉着脸的胡云,也所以,黄玉瞪眼张嘴问:“被雷击了?”

  “你才被雷打呢!”胡云白了黄玉一眼,边回应边给黄玉扔过去一包玉溪。

  “喔嗬,终于熬出头了!”黄玉接过烟,赶忙将包装撕开,扯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我看你差不多可以去戒毒所了!没见抽烟抽得你这么陶醉的。”见黄玉这样子,胡云哭笑不得

  “整整熬了27个小时了。你说得轻巧,别忘了本警官以前可是握笔杆子出身香烟是我所有的才情啊!香烟里有我的至爱,有我的梦想,还有我的梦中女郎……”黄玉夸张地表演着。

  “好了,车票也买好了,晚上9点的车。收拾下,咱去他们那办手续准备提人吧。”胡云边说边开始收拾东西。

  云南回来的第二天,胡云就回了凤尾派出所,乃后,像从来没去过云南,更从来没见到过那位被骗子骗去棺材本的老邓。胡云一切回到了凤尾模式,受案,调解或侦察破案处罚。这种日子胡云觉得挺充实也颇有成就感,尤其是看到那些为了一点鸡毛蒜皮小事差点群殴起来的乡亲结果在自己的劝解下平安无事,心里真的很舒坦。所以,胡云很乐呵,即使是有时被一些蛮横讲理老百姓辱骂甚至推搡过,胡云都觉得很正常。他心里,警察么,就是老百姓的平安符,当好这,就合格了,合格了,人生也就有了意义。如此简单而已。

  但很快胡云又纠结了。

  云南回来的一个月后,两个操着东北腔的黑龙江便衣拿着协查申请来了所里。说是他们在黑龙江受理了一桩电信诈骗案,然后,几经追查,发现骗子叫“夜叉”,就是P县凤尾人。接着,胡云的脑子里突地就闷雷似地“轰隆”响了一声。

  “不是,你们有没有搞错,你确定是凤尾,这个凤尾?叫凤尾的地方很多呢!”

  不怪胡云惊诧,确实,这是他打死也没想到的。凤尾这个地方虽说民风剽悍,邻里间稍微有一点什么龃龉就可能争执甚或争斗起来,有时,也有些还没完全长大的孩子,因为没经住灯红柳绿网络游戏诱惑,到底惹上了小偷小摸恶习。但总体,胡云对这里的老百姓还是颇为好感的,他觉得这里人性子直,热情豪爽,易相处。因而,他很不愿意相信这里的人居然和骗子扯上了关系

  “说笑了,这个也能搞错呀,咱东北人虽然块大,但心也是蛮细的撒。不会的,兄弟,咱绝对是做好了充分调查才敢来您这地要求协查的。”东北的便衣也具备东北人特有的幽默,说得胡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三下两下,户籍资料一调,和东北便衣带来的嫌犯照片对比,果然,那叫“夜叉”的混蛋还真就是凤尾人,而且,户籍警周雨说,昨天还看到那厮。于是,胡云只能信了。然后,打了个夜工,连同他们黑龙江来的两位,半夜摸到夜叉家里,将夜叉给逮起了。拷上他时,胡云还敲了他几下头,骂他不争气,问他知不知道做骗子的人都是缺德不冒烟的人,还问他知不知道这回凤尾的脸算是被他丢光了……总之,胡云真的真的很生气

  二

  丁局长收到胡云的案情分析报告是在胡云从云南追逃回来的三个月后。这时,胡云已经调到局里刑侦大队来了。

  看完胡云递交的分析报告。丁局长当即拍了桌子

  这份分析报告其实是在胡云还没从凤尾派出所调回来之前就开始写了。准确说,是黑龙江警察走了之后,胡云就开始密切注意起这桩子事了,理由很简单,凤尾这些年在外头打工的人很多,不但夜叉那个村子里有,其它十几个村子,年轻人这些年也多半在沿海城市打工。而他们究竟在外面打的是什么工,靠什么营生,别说派出所不知道,恐怕连他们那些村里村干部也不知道。由此,胡云有了担忧:有一个夜叉,难保就会出现第二个金刚,第三个无常。这种思维太正常了啊!真这样的话,那就不是丢凤尾的脸,而是怎个P县的脸都给丢尽了。故而,夜叉被抓走的后两个月,胡云就开始刻意对那些外流人口的资料密切关注起来,然后,他发现,确乎如他所担忧的,很多人果然并没有进什么工厂,也没有他们做什么生意讯息

  这个案情分析报告的理由并不充分,所以,胡云没敢直接把报告递给丁局长,丁局长这人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那种,性子又十分火爆,胡云自然害怕自己这个以臆测成分居多的分析报告会遭来丁局长的骂。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分管刑侦的吴副局长接到这个报告然后转递给丁局长后,丁局长竟然会那么重视,而且,丁局长果然大发了雷霆,但不是冲胡云,而是冲这个可能潜在的电信诈骗犯罪分子

  “都说江西钟灵毓秀,山水旖旎风光无限,是个从来没有雾霾的地方,可如果这里真藏有报告中的电信诈骗犯的话,那江西就再也不敢说无霾了——他们就是一幕遮盖江西丽日晴空的蔽天大霾!”拍完桌子后,丁局长第一句话是骂人,骂电信诈骗分子是社会渣滓。第二句,就是这句话,听词好像很是文雅,但分量十分沉重

  一刻也没耽误,接下来,便是成立专案组,调人手,定原则。依了胡云在案情分析报告里的建议,这个案子一定要绝密开展侦破,胡云来自凤尾,自然不适合重新回去调查,经过几个领导的商议,决定让胡云来作统筹联络工作,摸查的,则把城西饶峰乡派出所的程奔给调过来具体负责,加上其它配合侦察的几位干警,专案组就成立了,一溜精气神十足且富有经验小伙子

  三

  程奔此前没有去过凤尾,人生地不熟的。作为一位警察,恐惧肯定是不会,但同样是因为他是一位人民警察,所以他知道,以电工身份潜入凤尾开展侦察,难度绝对不会小。临行的头天晚上,程奔以明天去省城学习要隔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为由亲手烧了一桌好菜。饭桌上,程奔向妻子苏敏大献殷勤,连拍了几下胸脯,说是省城回来一定要一家人好好到个什么地方去玩个几天,另外,一定陪苏敏拍一张婚纱照。这点,程奔很诚心,他确实从来没和老婆一块照过相。

  “滚,这是第几回骗我了?鬼才信你的话。”苏敏当然不信程奔,这两年程奔这句话都快成为口头禅了,但他却一直没实现过。

  “这回,我保证,否则……”

  但程奔没否则下去,苏敏盯着他呢,一口饭悬在嘴边,眼睛分明流露出几分对老公的怜爱。

  “真的,一定会的,苏敏,这回真的不骗你。”程奔这次的语调和先前显然不同

  “回来再说吧……”苏敏说完终于将饭扒到了嘴里。

  “奔啊,去多久啊?”程父也开腔了。儿子常常不着家,这他习惯。但他听得出来,这回离家多久,连程奔自己也没个数。

“爸,说不准呢,是参加一个比较重要的学习,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可能一两个月。”程奔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碗,看着父亲,又补了一句,“爸,你的腿不适合久坐,跟妈没事多下楼走走,注意安全就是。”

  说这话时程奔突然有点鼻子发酸。对父母,程奔很是负疚老爸不好,娘身体也不健康,都需要照顾。也正因如此,五年前,程奔才咬牙辞掉了在厦门好不容易才挤到的公司中层职务,参加公务员考试考回了P县公安局。他以为,这下总算能多少尽点为人子的本分了,然而,没想到,回来后,公安局里的工作更是有得做,有得学,有得钻……结果,仍然成了一个不孝之子,别说为二老添饭送茶,连陪他们吃饭也是难得的很。原本,这个礼拜他想抽空带父亲去南昌做中医理疗,连电话和详细地址都要来了,可这回,又得搁下……

  “我没事,倒是你,在外头多小心,奔啊,我早说不要考什么公安,危险,你就是不听。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这是程妈妈接的话。她也放下了碗。

  “妈,什么危险啊?你儿子不是好好的吗?”程奔愣着脸。

  “嗯,不危险,你英勇呗!火场里救人,千里追逃,还有勇斗歹徒,什么地方你都敢冲。你是不危险,可我们一家子都把心悬着,你知道嘛!”这番话,苏敏沉着脸说的。

  “可丫丫呢,你问问你自己,这都十个月了,你抱过她几次?”苏敏还停不下了。

  “好吧好吧,我错了好不好,吃饭,吃饭。我满腔热忱全家做了这么一桌好饭,你们好意思辜负啊?吃完饭,你们再正式搞个批斗会对我进行批判吧。”见势头不对,程奔赶紧把自己弄成一个小人,一边俏着皮,一边拿过父亲的饭碗溜到厨房里去给他添饭去了。进厨房前,还回头看了一眼饭桌边上坐在童车里的丫丫,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铃铛正玩得起劲

  这顿饭,没有程奔预期温馨,但是,程奔感觉这顿饭异样温暖

  凤尾镇,P县西头的一个农业小镇,毗J市,邻L县,丘陵地带。这个镇子下辖有十一个行政村,四十多个自然村。乡镇产业两半,一半是传统农业,一半是水产。

  程奔和肖力是以农网外线工的身份而来的,这个身份也是程奔自己向丁局长建议的,理由很简单,考公前,程奔在厦门做的就是电气工程师。因而,到了镇里,程奔自然先得去镇供电所报到。供电所在镇口,离闹市,也就是凤尾农贸市场差不多有近一里地,见到所长,程奔把从县供电局开具的调动文件交给了供电所长,然后在所长叫来的一个女孩子那拿过一把钥匙,领了房间,这就算是报过到了。所长说,局长交代过,先休息,明天再上班,有什么需求只管向他提,他会全力配合。继而,所长还好心地问程奔需不需要再给一个帮手。但程奔笑笑摇摇手说不用,他说都十多年工龄的人,还需要什么帮手,那岂不是笑话农村电力就这么一点事,他应付得了。见听程奔这么说,所长也只好由了他。

  上灯后,程奔带着肖力进了镇子。

  这是一座在P县来说算得上比较繁华的一个乡镇,尽管大多数年轻人都出门去打了工,但毕竟人多,回来休假调整的人也不少。镇子主干道的两边什么铺子都有,酒楼K厅大排档网咖宾馆,都可劲地亮着灯放着音乐招徕顾客。而且,显然这里的人花钱也舍得,特别是那些露天烧烤摊子边,几乎都坐满了人。这时刚好盛夏,正是吃小龙虾啤酒的好时节,那些少男少女一个个都手上沾满了油,脸上溢着彩,让人别说闻,便是看着都想坐下去好好吃上一把。

  肖力是刚上班不到两年的一个小伙子,当然也好这一口。

  “哥,我请客,来两斤小龙虾?”肖力拍了拍程奔的肩头,眼睛里露出了一份饕餮者独有的光。

  “这才几点啊?还是再逛逛吧,回头再到这,我请客。”程奔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回头答复了肖力。

  肖力发现,回答这话时,程奔脸上是笑的,但眼神里,却透着一种严肃。于是,肖力只好陪着笑脸应程奔:“说好了,你请客,三斤,外带两瓶啤酒。”

  街道挺长,再回到方才肖力想吃小龙虾的地方时已经是十点了。程奔果然践诺,跟老板要了三斤小龙虾,然后笑着回头对肖力说:“你小子今天如果不把这盆虾子吃完,我用棒槌从你脑袋上塞进去。”

  卖龙虾的小老板很耳尖,程奔一开口就听出了程奔的口音不是凤尾人,立马堆笑接话:“兄弟,县城人来的吧?做生意还是特地来玩啊?”

  “做生意?哈哈哈,我们像生意人?”程奔笑着反问。

  “做生意还有什么像不像,你看,我这不就是做生意嘛,是不?虽然小生意,但也是生意啊。”瘦削的卖龙虾老板很能说,是见谁都有七分话的那类。

  “现在也算凤尾人喽,刚调过来,在供电所上班。”程奔笑着回答了瘦老板,边回答时,还有意无意地瞟了小老板T恤口袋里的软盒中华。

  “供电所,刘所那?咋没听说他说啊,他可是我这老主顾呢,而且,跟我嫂子家还是会亲戚呢,论辈,我的叫他老舅。”

  说话间,瘦老板的小龙虾也端了上来。“我姓吴,凤尾人都叫我猴子。”瘦老板把龙虾放在桌子上后,又堆笑跟程奔自我介绍了一句。

  “哦哦哦,吴老板,我叫程奔,朋友们都叫我大奔。以后在这还请多多关照啊。”程奔笑着回应。

  肖力已经把酒开了,给程奔倒上了一杯,自己也倒上,眼睛就突在小龙虾上了。“哥,动手啊!”

  这时人已经没有先前多,隔壁两张小桌的五六个人已经离去,剩下一桌子龙虾和花甲的壳子。猴子已经用抹布把那些躯壳抹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又走过来,拿出T恤里的软中华,扯出了两支分别给程奔肖力递上。

  “吴老板,忙好了?那一块坐下来吃。”见猴子客气,程奔也客气起来,点上烟,抽了口,又说,“吴老板,行啊,软中华,咱可开荤了。”

  “哦,哪有,一做生意朋友给的,帮他一个小忙。”猴子看了程奔一眼,接着把这话别过了,“我这还有点小菜,我给端来,放心,保证没人动过。”说着猴子立即转身到摊子上用小碟子端来两碟小菜,一碟鱼干,一碟酸辣海蜇皮。接着,自己又拿来了一瓶啤酒,坐在程奔和肖力的这张桌子上边喝边侃了起来。

  酒话间,程奔才知道,猴子的夜宵摊经营时间不长,以前在浙江一家小工厂打工,不到一年后,看着那点工资实在赶不上花销,便没做了,然后,在夜市里捣腾过箱包,也在火车站做过黄牛,甚至还到宁波渔船上出过海,但绕了几圈什么钱也没挣到,最后还是回来开了这个夜宵摊。用猴子自己的话说,早上买材料,黄昏做熟食,晚上顾挣钱,至于白天,睡觉打牌钓鱼都行,日子就这样,也蛮滋润。

  但在程奔眼里,这猴子似乎又不是这么简单,他的直觉,猴子应该是个有城府的人,而这种人通常是不甘于过这种小市井的平淡生活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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