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座人生
下午七点，硬座，二号车厢中段，很老式的绿皮，像上个世纪电影中入境的一样。车厢满是人，对号入座，对面的女人袒胸露乳，给怀里的襁褓喂奶，我撇开眼。女人的脸像磨砂纸，双颊泛着着高原红，一看便不似中原水乡人。她身边一个三四岁小女孩，肤色同她一般，黝黑，皲裂，丹凤眼，小塌鼻，头发蓬乱、泛黄、像很久没洗。女孩站在座位上，半靠着窗，手上捧着一个不知名的奶茶盒，空的，舔的很开心，嘴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我有意无意看女孩，女孩很快就回应目光，和城市孩童迥然不同的眼神，起初给我的是略显呆滞，后来我发现错了，那不是呆滞，而是最纯真最原始的孩童本性，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眼睛，肆无忌怠，不曾入世，清澈得像大海。
妇人转头看她，她便咧嘴大笑，那是一种敞开心怀不加掩饰的笑容，生活清苦，她们却有自己的喜悦。
乘务员推着小车走来，妇人掀起衣服，最里层露出一个色彩缤纷的钱包，看上去像手工做的，充满了西域风情。我第一时间联想到两个遥远的字：西藏。
我闭眼养神，硬座车厢里弥漫着让人困顿的气息。车厢顿时骚动起来，随即广播传来一串委婉动听的播音腔，如风中银铃：“旅客同志们，二号车厢一名旅客突发疾病晕倒，是医疗人员的旅客请及时赶到二号车厢协助工作人员治疗…”
广播重复了两遍，我睁眼，车厢内的人纷纷站起伸头探望，我不爱围观凑热闹，也对此无能为力，却注意到斜对角的年轻女孩，和我差不多年纪，二十出头，一身牛仔色的服饰，头发扎起，眉目清秀，像邻家女孩。左手托着书，右手握笔写写画画，书上红色标记很明显。我是对书天生好感的人，更欣赏不被外界影响沉醉其中的人。
狭小的车厢似乎总是安静不下来，我掏出手机，独自坐车最怕贻误转车时间，还有十分钟到站，我起身，站在车门处等待。转身回看这节车厢黑压压的人群，西域女孩依旧咬着奶茶盒，邻家姐姐全神看书，偶尔撩起飘下的几缕刘海，挂在耳廓上。几个乘务人员簇在一起救助发病的旅客，额头被工作帽捂出一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