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结婚是大家都觉得你该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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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室
程渝在同学群里说自己6月27日回国，第一站就是上海，计划停留一周，群里沸腾了会儿，有几位同学热情地说要给她接风。
贾微微没插嘴，却存了心思，等手头事情忙完，试着加程渝的微信，才过片刻，就显示通过了，聊了几句，约了到上海后再见。
程渝是贾微微他们大学时的班主任，和一位德国人结了婚，婚后在德国定居，这次回国既是探亲，也是旅行，一家五口一起来。
27日，近零时了，贾微微临睡前刷了下微信，看见程渝发了个朋友圈，说落地了，显示的地址是浦东国际机场。
过了两天，又见她PO出个在上海使用的电话号码，于是打过去，刚开口：“你好，是程老师吗！”就听到那边说：“微微！”贾微微大惊，原本平淡且多少略带点敷衍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说程老师你居然一下子就听出我的声音来！程渝在那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得意地说：“每个人的声音都是有密码的。”这笑声令微微有点恍惚，似乎还是大学时的那个程渝。
程渝发来约见面的地址，是普通的公寓住宅，程渝解释说是在Airbnb上订的民宿。贾微微有点惊讶，说程老师你当年可是宅女，现在都懂得订民宿了。程渝说程德烈喜欢呀，他们几乎每年都要做两次长途旅行。
第二天一早，贾微微七拐八弯找到那幢公寓楼。这是幢老公寓，没有电梯，沿着逼仄破旧的楼梯往上爬，汗水很快湿了衣衫，贾微微边爬边佩服，不知道远在德国的程渝是如何订到这儿的房子。
到了五楼，冲着楼梯的那间大门已经半开着了，老式的装修，胡乱堆置的行李，半开的行李箱里塞满衣物，还有房东原本就留着的杂物，满屋狼藉，贾微微很后悔轻率地就上来了，窥探到别人深藏着的隐私。
正尴尬时，贾微微突然觉得有片大面积的阴影挡了一下，一抬头，原来是程渝出来了，记忆中她一直是微胖界人士，只不过现在更胖了，披散着头发，烫染过，但显然很久没有打理，已经长出小半黑发了，乱糟糟地披在肩头，穿着件白底红花的衬衫，一条砖红色肥大而柔软的裤子，衬衫和裤子都皱巴巴的，没有半点当年大学老师的风采。贾微微想当然地以为她大概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更衣，没想到之后她就这样出门了。
客厅里只有小女儿在玩耍，活泼美丽，说一口颇为流利的中文，程渝说老大老二还在睡觉，程德烈去买油条了，他特别喜欢吃中国的油条。
说着拿出带给她的礼物，其中居然有一块很大的化石，她指着那块化石滔滔不绝，他们所住的那个城市，在石炭纪时是一片森林，所以这是一块硅质木化石，你看上面的纹理非常清晰，应该是某种蕨类植物……
看着她极认真地解释这块化石，贾微微突然有点恍惚，眼前这位披着乱糟糟的长发，穿着皱巴巴花衬衫的胖阿姨，和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学霸程重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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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报道第一天，刚找到办入学手续的地方，贾微微就看见一位圆脸戴着副黑框眼镜，穿着条宽摆红裙的年轻女生，很热情地迎上来，以为是学姐，忍不住腹诽，怎么穿得那么土！没想到她开口自我介绍，“程渝，B班班主任。”与她微胖壮实的身材不一样的是，她说话的声音很清脆，还隐隐带着点爱娇的口气，笑声特别动听迷人，脆生生得像银铃。
很快大家就知道了，程渝是他们的专业英语老师，博士刚毕业，他们是她的第一届学生，当然后来才知道，也是她最后一届学生。程渝是重庆人，一直在外地念书，是第一次到上海。贾微微他们是视觉传达设计专业，设计系学生有个性是出了名的，对于穿着土气的班主任，并不太买账。
程渝平生第一次当班主任，自然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但她的大多数做法，似乎都有点那么的不合时宜，规定他们一大早来晨读，在讲台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多花心思在学习上，少花心思在穿着打扮谈恋爱上，他们则在下面暗暗嘲笑她过时的服饰、圆润微胖的体型，又刻薄地猜测，女博士，资深剩女，所以看不惯我们谈恋爱吧……
贴了多次冷脸后，程渝的心气也慢慢淡了，管他们相对少多了。
第一学期期终考试结束后，同学们都回家了，贾微微和另一同学有事，回了次学校，经过教师办公室时，门半开着，她俩发现只有程渝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写着什么。江南的冬天，很冷，那个办公室是教室临时改的，没有装空调。又大又空，更是阴冷蚀骨，看着程渝一个人缩在那冰冷的办公室里，突然觉得有点凄凉，就敲门走了进去。
程渝见是她俩，还是很开心，放下书聊了起来，具体说什么已经基本忘了，印象最深刻的两句话，一句是快到饭点时，程渝要请她俩去食堂吃饭，两人连声拒绝，好不容易放假了，谁还愿意去食堂吃饭啊！贾微微好奇地问：“你们老师也都是吃食堂吗，会不会自己做菜？”程渝就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说：“自己煮饭做菜？那太浪费时间了！我也很少去外面餐厅吃饭，点菜等候也是浪费时间！还是食堂最方便，又便宜！”
还有一句是聊到一本当时热播的电视剧，程渝就皱着眉说：“不知道，我从来不看电视，我宿舍也没电视，太浪费时间！”“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呀？”贾微微忍不住好奇。“学习啊！”她很自然地说。
那时的程渝，没有爱情，没有朋友，她的人生里，只有工作，还有读不完的书，考不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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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是大家都觉得你该结婚了
贾微微他们大四那年，突然发现程渝的画风变了，倒不是说穿着打扮有什么变化，而是觉得她的生活方式有些微妙的改变，当然还是很负责地工作、很认真地学习，但9月一开学，她就借口假期从重庆老家带了些特色腊味，亲自下厨做了顿饭请贾微微他们几位同学吃！
程渝那时住在学校单身教师公寓，她下厨，大家就嘻嘻哈哈地在一边摘菜洗菜打下手。摊鸡蛋时，贾微微有注意到程渝将蛋液倒入油锅，然后迅速地将碗往下划了个漂亮的弧度，这样碗里残留的蛋液一滴不落地甩回到碗里。这个动作干脆利落，大家叫好不已，程渝就得意地笑了，说自己大学时曾在一个餐馆里打过几天工，看到厨师就是这样操作的。她这一笑，生动得如得到父母夸赞的天真孩童。
刚毕业的那年暑假，大家约好，谁领到第一笔薪水，谁就请客。还没轮完，程渝就插队要请大家吃饭，淡淡地说：“我登记了，酒席就不办了，请你们吃顿饭。”
大家有点吃惊，反应过来后，纷纷恭喜，偷偷商量着凑份子买个礼物。
很快有八卦的同学打听到说对方是另一间大学的老师，好像离过婚有孩子的。程渝虽然结婚了，但感觉她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经常还是住在学校的单身公寓里，周末才会回那个家。
有听跟她比较接近的同学说：“男的是同事介绍的，程渝这个年纪了，学历高，长相又一般，能选择的余地很小。这样为结婚而结婚的，很难碰到对的人，两人感情好像不太好，程渝有抱怨过男的很抠门，家里日常开销都想方设法花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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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嫁德国
婚姻不顺遂，事业却蒸蒸日上，年纪轻轻就评出副教授，学科带头人，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婚后第二年，程渝争取到一个去德国做访问学者的机会，认识了现在的德籍先生程德烈。回国后迅速离婚离职，和程德烈注册结婚，远赴德国定居。
那次回来，是贾微微第一次见到程德烈，年纪足足比程渝大了十多岁，学语言的，会多国语言，包括简单的中文对话。贾微微和同学互换了下眼色，心想，肯定是异国太过孤独，难得碰到一位会中文的男人，就沦陷了。
程德烈是个颇懒散的人，失业过很长一段时间，前段时间才刚找了份工作。用贾微微他们的眼光来审视，一个年近50的大叔，居然还长时间失业，剥去其德籍身份，不就是个大写的Loser！无论如何不值得程渝为其辞去大学的教职舍弃优渥的薪水，背井离乡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从头开始。
一起吃饭时，贾微微发现程德烈很喜欢喝可乐，一大瓶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喝的，喝完了，又点了一瓶，他喝可乐时，脸上有种孩童才有的纯真的满足感。贾微微和同学又确认了下眼神，果然是肥宅快乐水！Loser的标配饮料啊！程渝却用宠溺的眼光看着他一杯杯地倒可乐喝，笑着跟他们解释，他最喜欢喝可乐了，把牙齿都喝坏了。昨天他的牙套松了，去牙科调整，牙医说：“老外中很少有他那么糟糕的牙齿的！”
程渝这次一去，就彻底和贾微微她们断了联系。一直到十年后，另一位也在德国定居的同学辗转打听到她的消息，前去探访，回国探亲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跟她们描述程渝的近况。全职太太兼包租婆，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德国人工太贵，程德烈和三个女儿的饮食起居，全是她一手操持打理，偶尔还要照顾高龄多病的公婆，每天忙得飞起，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原本穿得就土，现在更是又土又邋遢！身材如何？别说了，都能用“肥”字来形容了！
又说：“不过现在两个大的都上学了，轻松些，忙里偷闲，经常煲剧。”
听到这句，贾微微没来由地鼻子一酸，想起当年程渝昂着头，很不屑地说：“什么电视剧，不知道啊，我从来不看电视剧，太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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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小孩程德烈
而现在面对面打量程渝，虽早有同学描述的现状打底，但见到真人，到底还是吓了一跳，真没想到形象是如此不堪。其实程渝留在贾微微记忆里的，依然是当年学霸的风采。虽然彼时也属微胖界人士，且不擅修饰，但她个头高，又总是微昂着脖子，下巴轻扬，腰挺得笔直，走起路快得似一阵风，她极爱穿一款长风衣，下摆兜足了风，鼓涨起来，经过你身边，自信傲娇的气场扑面而来。
忍不住暗叹，为了摆脱一种极端生活，却陷入另一种极端生活的泥淖，这到底是幸亦或不幸？
聊了会儿，程德烈回来了，十六年不见，他已经完全成了一位老人了，头发全白了，肚腩越发大，一手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三根胖乎乎黄灿灿的油条；另一手拎着只滚圆的大西瓜。一进门就大呼太热太热，上海的天气，热得受不了。在他们德国的家乡，这个时候，最高温度才27度。不过去换了衣服出来，他就兴头头有滋有味地吃起油条来，又张罗着要切西瓜。程渝说他很喜欢西瓜，每天都要去买，因为在德国很少吃。
老大和老二也都起来了，睡眼惺忪，衣着随意，却掩不住混血儿逼人的美貌，一开口，中文比小妹妹更流利。
程渝跟贾微微说着今天的行程安排，程德烈不停在旁边用德语插话，程渝边答应着边对贾微微解释，他这次出来，没带琴谱，所以要找家书店买琴谱，又说昨晚我们在一位朋友家做客，她家有台钢琴，他就过去弹了很久。
又补充：“他弹琴就是自娱自乐，他十岁时，父母送了他一台钢琴，从那时起，他就自己练习钢琴，几乎每天都弹，很少间断。有时我们出去旅行，他没有钢琴可弹，就看看乐谱。”
贾微微陪着去了附近几家书店，都没有找到程德烈要的乐谱，就有点敷衍地说乐谱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买，我们还是先去别的地方参观，不然晚了可就关门了。结果当天玩回来吃好饭，已经很晚了，书店也关门了。
商量第二天的行程时，贾微微已经完全忘了这事，程渝却一再提醒，留出时间去书店买乐谱。贾微微心下一动，当年只以工作和学习为重的程渝，如今居然愿意将时间花在这类“无用”之爱好上。
第二天下午，贾微微带着他们专门去了趟上音旁边的专业书店，一进门，程德烈像个孩子看到心爱的玩具一样扑了上去，再也不挪窝了。程渝就带着三个孩子在边上看书挑书，贾微微足足等了两个半小时，程渝才走过来说他挑了太多的乐谱，自己也挑了一大堆书，要先快递到北京，北京是他们这次中国之行的最后一站。
这时外面下起暴雨来，这一等，又是一个小时，程渝耐心地和孩子们一起看书、小声聊天，孩子们大概也早已习惯父亲的作派，毫无怨言地看着书或画着画，安静地等待。
终于，快递小哥来了，等把书取走后，贾微微长舒一口气，以为终于可以走了。却听见程德烈跟程渝说了几句什么，又往书架走去。程渝过来解释，说他突然想起乐谱全都快递走了，手头只留了两本，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的旅程，两本乐谱不够看，所以要再去挑几本带着。
贾微微听闻此言，既崩溃又觉得可笑，这哪是丈夫啊，简直就是个老小孩，忍不住用极度同情的眼光向程渝看去，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出国旅行，住在简陋的公寓里，简直就是活受罪！可程渝脸上却没有一点不开心的表情，她一会儿陪孩子看书，一会儿过去看看程德烈挑了什么书。
又过了一个小时，程德烈高高兴兴地捧了几本乐谱过来了，程渝也高高兴兴地接过去，到收银台买单。
晚餐时，程德烈还是不停喝可乐，喝的时候，脸上有种孩童才有的纯真的满足感，跟十几年前一样一样的；而程渝，还是用宠溺的眼光看着他，也跟十几年前一样一样的。
再看看他们三个如花骨朵般的女儿，贾微微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多虑了，摆脱了算计将就的条件婚姻，放弃了刻板枯燥的大学教职，远离了同事朋友的市侩眼光……在异国他乡，和一个热爱钢琴、旅行、可乐的老孩子，还有三个美丽的女儿，过一种忙碌杂乱，却又放松快乐的俗世生活，这种幸福，大概是她永远无法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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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欧诗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