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落叶

　　河边树叶被风吹得“唰唰”响。阳光一寸寸地撒在上面，好不耀眼的的样子。

　　“姑娘！“我闻声回头，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站在河对岸，发丝被微风轻轻拨弄，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一袭夺目的红衣，让人移不开眼。她从狭窄而湿滑的独木桥走来，我也站在原地，等她走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叶子，是香樟叶！我眼前一亮，下一刻也意会了她的来意。我们村子里有个传统，如果有姑娘递给你一片叶子，就意味着想和你成为好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我们这儿的姑娘都比较羞怯。我娘从我记事起就交代我，凡是有女孩将叶子递给我，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但表达要委婉，不要太直接，伤了人心。我谨记着，不敢忘。

　　我接过那片香樟叶，递给我叶子的人不在少数，只是那天站在我面前的人很美，只是洒在我头顶阳光很暖，只是我看出了那片叶子，是落叶。

　　多年后，也是这样明朗的阳光下，我问她，为什么当年给我的是落叶。大多数人都不会送落叶，因为这样会让人觉得很没诚意，她却毫不避讳，我也欣然接受。她含笑:“因为，我想看叶子像蝴蝶那样在空中起舞，后慢慢着地，时间虽短暂，却是叶一生的谢幕，而我只是个观众，若是我中途把它摘走，我想这片叶子的生也就不完整了。 ”我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树想张开嘴问“你就不担心别人嫌你没诚意吗？连片叶子都不愿意摘。”又愣住，是啊，这样的人又怎么可以她成为的朋友呢？

　　后来，听说阿凤的父母把她带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我印象里那个地方似乎比远方还要遥远。甚至遥远让我觉得阿凤似乎未曾来过我的世界。再次相见，已是多年后。

　　是日，她带着一个小姑娘来我家小聚，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两眼麻木，无情的岁月化身为皱纹爬上她的脸颊。她身穿一件白色连衣裙，裙摆上有一滩油渍，想是刚刚喂小姑娘吃饭时留下的，她话语间拖着疲惫，粗着嗓子和我聊着家常，谈着柴米油盐。阔别十几年的光景，我已看不出眼前这幅皮囊，残留着任何小时候的影子，她幼时的脾性，恐怕早已被时光冲刷得干干净净，不着痕迹，我想过程，一定很痛苦吧。

　　午后，我正和小姑娘的母亲闲聊。只听后院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似乎要将人耳膜穿破。阿凤“唰”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跑去后院，我也紧跟着她。

　　小姑娘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手中抓着大把的叶子，我抬头，便瞧见了挂在树上的那根折断了的大树枝。阿凤焦急得查看着小姑娘身上可能受伤的部位，最后目光停滞在泛起大片乌青脚踝处，抬头同我的目光落在同一处，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一把抱起小姑娘匆匆离开。

　　后来，阿风再来，小姑娘已考上了重点大学。提起那件事时，阿风的女儿一脸不悦“阿姨，你家的那棵树也太不牢固了吧，我不过踩在上面摘几片树叶而已，就摔下来把脚给扭了，真想把它给……”阿风白了她眼，“说什么呢？ “我摇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阿风，没事，孩子嘛。“对她来说只是“而已“我又何必让她这么在意呢？

　　“只拾落叶不忍摘”，曾经，阿风这么告诉我，可如今她自己却忘了。新生的人就像一块璞玉， 时光将他打磨抛光，渐渐，他变成了世人们所期待的模样。时光使他成长，同时也磨去了从地里带出的朴实和单纯。可谁又能与时光为敌，将初衷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