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和思考

　　好天气让人心情愉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基因里有祖先的记忆，在远古的时候，人的寿命几乎完全由大自然来决定，保持体温，获取食物，保证身体处于相对安全的环境，这些在今天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当时恐怕是我们祖先每天拼命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因为一个平常的意外，就拖着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死去。恶劣的天气不受人操控，却能要人性命，无疑是可恶和可怕的，对比之下，碰到舒适的好天气，自然是欣慰又惊喜。尽管今天我们已经能够让生活相对轻松舒适，不受天气影响，饥荒也不太可能发生，这是人类长期努力的结果，和大自然不断斗争的基因被延续下来，我喜欢这么解释，这是我们喜欢好天气的原因。

　　那善恶呢，人对善恶的感知应该和时代无关，我们从小被教育要做个好人，谚语里也有这样的话，好人有好报。而实际要做到善良，是有难度的。如果善良是对自己的义务，做一件坏事，似乎得罪的只有自己；如果是对别人的义务，又有太多理由放弃这种义务。

　　我们会因为道德审美，而放弃既得利益吗。比如办个身份证这么简单的事情，因为有排号机而不正常使用，先来后到的秩序无从谈起；不事先告知不能戴眼镜拍照，几乎每个戴眼镜的人都要拍照两次。这些小事，让每个来办证的人，在五分钟能搞定的事情上，要多花去半小时或更多。因为他们脚下的制度，他们这么做不会损失什么，以这作为利益的基准，哪怕再多费一点口舌，再掏出一分耐心，多加一秒钟班，都是意外损失，所以，耽误你的时间是理所当然。

　　再比如，商场如战场这种说法。现在的如战场的地方多了，球场，情场，职场，等等，我们不得不佩服孙子，今天读他的人几乎都没有上过战场，却想从他那里获得智慧，好拿去占别人的便宜。我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是指的不能养闲人，在劳资双方各自遵守约定的前提下，看起来是个姿态很低的说法，属于自卫，把自己摆在弱势的地方。事实上一般是反公司伦理的理由，比如996，比如职场暴力。

　　在利益面前，美德似乎总来的不那么实际，不管哪个时代，能当饭吃的东西都是第一优先级。我们现在这个年代，能吃饱饭已经是最低要求，只要是身心健全的正常人，吃饱穿暖不是难事。为什么大众在吃饱饭之后，依然很少有人去做个道德审美角度的好人呢。这大概还说明了审美代替思考的不可行，如果这世界是非黑即白的，人能简单按照善恶分类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问题了。实际每个人身边绝大多数都是不好不坏的人，今天在工作岗位上懒惰懈怠给人添麻烦，明天遇到媒体报道社会事件，准是又站在惩恶扬善的一方。

　　不能否认的是，凡事按道德审美的最高要求去做，几乎是做不到的。之所以从小受道德教育的意义在于，尽量让我们保持有意识的审美，知道什么是该提倡的，什么是应该努力做到的，在遇到现象的时候，能够思考权衡，尽量别把该做的事情只当成一个选项。要知道，在我们看到自己同胞的行为是没“素质”的时候，西方国家的语言里甚至都找不到这个词的翻译。

　　道德之所以不能够当作法律一样执行，在于道德命题是不对称的，我们可以说今天扶了摔倒的老人，心里很高兴，但不能就此反推没有扶就是道德败坏。

　　提倡美德，姿态是鼓励，而说到法律法规，应该是禁止。正常人不会因为没有违法行为就沾沾自喜，而说人在某个场合里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美德是道德败坏，就不合适了。相反的，经常发生的是，一些鼓励性的，建设性的伦理信条，反而反过来成为道德压力。一些不能禁止，又没法鼓励的事情，反而能以不鼓励的名义被着重强调而产生压力。

　　第一个例子，比如，公司的价值观。大多是值得提倡的公司伦理或者建设性的信条，比如某互联网娱乐公司的价值观是“正直、进取、合作、创新”，之所以没法以要求的形式向员工提出来，是因为能够时刻做到的人寥寥无几，而判断一个人行为上不符合这些要求的时候，解雇、处罚违劳动法，又都不是办法。所以用来施压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不能解雇，还不能让他主动走吗。劝其离职，不符合价值观能够成为强有力的理由，既达到目的，也能不承担违法的代价。既然反推成立，即是把规则和要求扮成建设性条款的样子。

　　第二个例子，比如，加班。恐怕互联网公司发明的词里面，不鼓励是最具特点的一个。不能鼓励—会违法，不能禁止—活不下去，那只好再三强调不鼓励了。看起来互联网公司普遍加班确实没法成为公司的强制性要求，否则有违劳动伦理，再者即便做到完全合法化，这个人力成本极高的行业没有哪个公司是能长期承受的。在不鼓励的事情成为习以为常之后，真的执行起来反而倍感压力。正因为“不鼓励”的事情大家都在做，且明显的，大家既然都违背了不鼓励，公司的脸色看起来又是笑眯眯和颜悦色的，而真正听话的相对的直接导致活干得少了，绩效落后了。公司人都会忽略，不去思考这是不是真实谎言，注意力却被放在由此产生的压力上。

　　一边是某些事业单位只尽最低本分，一边是企业打道德牌行制度化，职场伦理在利益面前，也大有被当枪使的味道，还有人在乎美不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