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篓父亲的篾

　　小时候，我是在母亲的背篓里长大的。那个小背篓是父亲专门编来背孩子的，背篓里有椅子有扶手。父亲手巧，根据我的身量编制一岁用的、两岁用的、三岁用的……大小不等的背篓。母亲无论是喂猪喂鸡喂牛羊、还是在赶集买卖东西、或是走亲访友串门子，都会将我往背篓一放然后背上，很是方便我和母亲的各项“亲子活动”。背篓真是一个好东西，不大不小，正好让我稳稳地、舒适地坐在里面，母亲背上后，我在里面一摇一摇的，既舒适又有适当的活动空间，同时又和母亲寸步不离，困了靠在母亲的背上睡，醒了双手抓着背篓的沿子，站起来东张西望，或打量着外面的世界，或听母亲哼着各种小曲，或听着母亲的童话故事，或看着头顶飞过的小鸟，感触飘落的叶。可以说，小背篓盛放了我幼年时和母亲的快乐时光。

　　不过小背篓也盛放了我人生的一次惊悚事件。在我三岁多的时候，有一次，母亲背着我去赶集，我正转着眼睛看着集市上的花花绿绿，突然飞来“横祸”，那个不长眼的冤孽将一个未曾燃灭的烟屁股扔进了背篓，恰巧掉在了我的脖颈窝处，灼烧得我哇哇大哭，而母亲却毫不知情，以为我是要东西搞事情，并没有停下来，直到我长时间的声嘶力竭母亲才有所警觉，连忙将我放了下来，等找到那个该死的烟屁股被找出来时，我的脖颈窝被烫焦了豆子大的一块。我之所以对这件事情记忆如此深刻并不是我记事早，而是那个烫伤的疤痕一直在我的脖颈窝处。

　　再后来村子里出了一个更加惊悚的事情，一个年轻的妈妈将背篓及背篓里的孩子放在路边，自己到密林生出小解。小解完后，原背上背篓及背篓里的孩子赶路，一路上孩子乖乖得都不哭不闹。等到了家，解下背篓，孩子却已经死在背篓里了，小脸趋青。后来该清楚原委，背篓放在路边时正巧一条蛇爬进了背篓，并成功地从小孩的开裆裤的开档处，爬进了小儿的肛门。

　　从此，父亲再也不容许母亲用背篓背我了，所有的背篓都被收进了阁楼里。渐渐的，我也长大了，知道父亲会在闲暇之时做些篾匠活，那是一年中除了春节以外最让我高兴的事情。

　　父亲先围着两垄修竹转几圈，然后根据竹龄和疏密情况砍下竹子。我们小孩子呼朋引伴，跟前跟后，既是遵从母亲的安排帮些小忙，又满足我们爱玩的心思。一枝笔挺的毛竹砍下后去枝去叶，一头由我们几个小孩扶住，一头搁在父亲的手里，然后他用锋利的篾刀，轻轻一勾，开个口子，再用力一拉，大碗般粗的毛竹，就被劈开了一道口子，啪地一声脆响，裂开了好几节。然后，顺着刀势使劲往下推，竹子节节劈开，“噼啪噼啪”响声象燃放的鞭炮。当那把刀被夹在竹子中间，动弹不得时，父亲会放下刀，用一双铁钳似的手，抓住裂开口子的毛竹，用臂力一抖一掰，啪啪啪一串悦耳的爆响，一根毛竹訇然中裂。围观的我们欢呼雀跃，忘情地绕着竹头竹尾上下跑动。竹节间飘来淡淡的清香，眼快嘴馋的我们蜂拥而上，你一手指，我一手指地沾着竹节心里的水珠，往嘴巴里送，啧啧有声。父亲使用同样的方法将竹筒对剖后再对剖，最后剖成竹片，再将竹片分成青竹片和黄竹片、青篾片黄竹片、青篾丝黄篾丝。剖出来的篾片篾丝，粗细均匀，青白分明。父亲身边流淌着一条条细薄柔软的竹丝像才扞出的面条，一条接一条，在那里翻飞跳跃，令人目不暇接。

　　接下来才专心致志编织。父亲把竹丝横纵交织，酷似穿针引线，一来一往，编成硕大的竹垫、编成圆圆的竹筛、编成尖尖的斗笠、编成鼓鼓的箩筐，编成冰凉光滑的竹席，反正你想要编什么他给你编什么。

　　编得最多的还是背篼。编成的背篼，底座大上口宽，上口打结成竹花，完工后，用两根绳子牢牢拴在前面作为背负的绳子。

　　放学后，我和伙伴们背上背篼背猪草、背丰收、背欢笑，一同背过农村的清贫、恬淡和期望。月亮光光，装满筐筐光，抬进屋去，虽全部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