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
在午夜的重庆城，灯光依然点亮着整个城市，它们整齐划一的铺设在层层交错的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在其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嘶鸣。
"唉，又是毫无建树的一天。"我躺在自己的雷凌小轿车靠背上，把车停到一边，靠背摇到最低，看着光秃秃的车顶盘算着回家的油钱。现在已经是夜里9点了，家里的老母亲想必是已经睡了，我来来回回跑了大概十几单——几乎都是短途，越算越是不甘心，鬼使神差地，我猛地坐起，打开了本已经关上的网约车软件。
"订单，从……"
刚打开软件就弹出订单，我看也没看完就点了确定，然后仔细一看竟是从美术学院到机场的订单，心想终于回了本。恰好车子就在大学城，我把车子来到手机上指示的学院门口后，便看到一个站在人马路边的神色焦急的少女，她独自站在人群之外的马路上候车，还不停的四处张望，我把车停到她面前试探性的说了句。
"到机场的？"
"嗯"，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赶紧拉开了车门，"司机先生，麻烦您快一些，我是10点半的机票，快要来不及了，您开快些，我给100块车费行吗。"
"好嘞，没问题。"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0点半是吧，这个点不堵车，保准之前能到。"
听到她愿意多出一些钱，我顿时有了干劲，困意也被喜意冲散，对于我们这些司机来说，心情一旦不错，话匣子便打开来。我一边开着车一边通过车顶的镜子观察着这个年轻秀丽的女孩。
"听你说普通话，不是本地人吧。"我用着蹩脚的"川普"跟她说到，看到她神色焦急，不停的看着手机，我试着跟她说话让她放松。
"嗯，我西安来的。"
"妹子，不用这么急，肯定飞机起飞前肯定来得及，不然我这个钱不收你的了，你说着数不着数？"
"嗯，谢谢你啊……"她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话放缓心情，我这行看到过无数的人和事，我可以轻松的感觉到看到她的心情从紧张专为了黯淡。
"小姑娘一个人跑重庆来玩？西安可不近哟，我以前就在那工作，那时候没有高铁，一趟火车要近10小时咯，一个人跑这么远耍，还是不容易的。你怎么不约几个耍得好的一起嘞，或者是重庆这边有朋友？"
"嗯，重庆这边有认识的朋友，我是来见她的。"
"嘿，你千里迢迢，那他(她)都不送送你的，这算撒子朋友哦，这是认识多久的朋友哦。"
"她……她让我自己赶快回去了……我们是网上认识的，聊两三年了。"
"小姑娘……是网上跟人谈恋爱？"我又撇了她一眼，看到她黯淡的表情，于是试探性的问但。
"嗯……"她低下头轻声地吱唔着，同时把身体和脑袋微微侧向她那方的窗口，用右手在脸上摩挲着，好像在擦拭着什么。
"唉，小女娃子，叔叔我这还看不懂？是他不想见你了，让你自己赶快回去吧？"
小姑娘没有回答，只是又低下了头。
"唉！小女娃儿！听到起，这种叔叔我见得多了，你个小女娃家家的，年纪轻轻，什么人见不到，遇到个这种男的就这样了，我给你讲，找男人，一定要找有责任心有担当的，你早早就把这种男的看清楚，这是好事情，这次挺过来，以后就知道怎么追求幸福了，心态很重要，学一哈我嘛，看我多大把年纪了，都这么开心，不要楞个垂头丧气的，像撒子话。"
"其实她……她不是男的"她像是解脱一般，吐了一口气，用跟之前不一样的更大的音量说到。
"撒子诶？不是男的？"这完全冲击了我的三观，听得我直接皱起眉头，然后神色严肃的给她说。
"你这样可不对，要赶快纠正过来，你是女娃儿，女娃儿怎么可以喜欢女娃儿呢？你让你的爸爸和妈妈怎么想？"
"唉，我都不敢告诉他们，从来也不会说，一直瞒着别人。唉，你不懂的，我就怕他们像你这样，我不可能改的，让我改除非让我死，你不懂的，我，我不是闹着玩，除非让我死！"
她看着窗边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到。我听得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听到她这么坚定的说死，还是吓了我一跳，我想了片刻马上说到，
"哎呀，女娃儿，你才多少岁，未来这么长，不要说撒子死不死的，要不得，听到没得。再说，你喜欢撒子，没人逼得了你的，他们叫你改，就能真让你改了吗？对不对，没有人可以强迫你，所以不存在撒子死不死的问题。再说了，他是男是女先不谈，我之前说的是不是对的，耍朋友能耍这样的人吗？所以你也不要楞个在意她。"
说罢，她也打开了话匣，跟我谈了起来，语气里一直透露出了对这个同性朋友的不舍。说着说着，我就开到了。
"行了，小姑娘，不要在惦记这些你不该惦记的人了，这也到站了，离你的飞机还有15分钟，赶快进站，来得及。怎么样，我说可以准时到嘛，赶快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就把这个事情忘了。"
说罢，小姑娘却在车上犹豫不决，打开了车门，却又停在了那里，迟迟不肯下车，马上又转头对我说到。
"师傅，我给你加钱，你把我送回去吧，我还是想去再找她一次。"
"嗨，人家都不想见你了，一直催你走，连送都不送你一下的，你还跑回去做撒子，跑回去人家就能见你了？"
"她……我再求她一次，她一定愿意的。"
"呵，那行，你这样，你现在这样直接回去就能见到她？那是不可能的，人家学校也会关门的，你就在这里给她打电话，你先看她接不接，然后看她愿不愿意来见你。老子跟你打个赌，她要是愿意，我免费给你送回去，这两趟都不收你钱，要是不愿意，你再给100，赌不赌？"
"赌，赌就赌，她会愿意的。"
小姑娘拿着手机就下车拨号，我就坐在车上看着她的反应。拨号后漫长的沉默终于得到了回应，小姑娘激动又胆怯地向着电话那头说着，
"喂……还……还没呢，我在机场，你能来机场送我一趟吗？那……那我现在去你那边可以吗？我……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她失落把手机从耳边拿来，想必是被挂断了，想是不死心一样看了手机屏幕良久，继而又疯狂的播着号，任凭我怎么劝也不肯登机。终于，拖到登机时间已过，对方却没有再接一个电话，甚至或许已经把她拉黑了，我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年轻小姑娘，小姑娘失魂落魄的用猩红的双眼呆呆的盯着手机屏幕，眼也不眨一下，看到这里，我也于心不忍，闭着眼，对着车顶发出一声叹息，
"唉——"
随即对车外的小姑娘说到，
"行了，小姑娘，我也不多收你钱了，免得你回去的路费都不够了，你现在知道了，她永远不可能再见你的，你这么上心，她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她哪怕是有一丁点喜欢你，会这么对你吗，认清楚现实，搞清楚撒子事是最重要的，上车吧，我把你送到附近的酒店，你自己去住一晚上，然后订个票赶紧回家吧。"
"嗯，谢谢你，师傅……"
小姑娘这次终于没有崩住眼泪，湿着眼睛，任由泪水在脸上滑落，这次上车后，我没有在跟她说话，给她递了盒纸让她自己哭着，等送到了后，小姑娘也终于没有再哭，临走我不忘嘱咐着，
"千万别再留着了，赶快回家。"
"嗯，知道了，师傅，我不会在留这儿了，明天就回。"
呼，终于送走了今天最后的客人，世界上真是什么奇葩事都有，不过就算没有多收费，算上这一单，今天也算回了本，明天是不能开车出来接单了，因为要去给母亲买药，算上医保报销，老母亲这个月的风湿病药钱加上家里必要的生活开支终于赚够了，我一边盘算着一边驱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