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的猫
1.
听雨的猫不见了。那天傍晚，听雨从编辑部下班回到家，站在狭窄的门厅里轻声呼唤猫咪的名字，得到的却是房间里的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哪儿飘来的菜油味，还有淡淡的霉味。听雨没换鞋，走进小客厅，把堆积杂物的地方找了个遍，一无所获后去了卧室。
床底下也没有猫的踪影。听雨从床边起身的时候，一阵目眩袭来。她看见一些不成形象的碎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捋了捋自己的短发，发丝有些油腻，紧紧地贴着头皮。她又唤了一次猫的名字，但没抱什么希望。其实，从走进房间开始，她就知道猫已经不在这儿了，不在这间房子里。现在，她站在一摞纸箱中间，低头看着这些自己曾在购物节成批购进的如今只剩空壳的废品。那只猫曾在这些废纸组成的树丛中跳来跳去。
晚上，她给自己煮了一碗粥，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只有很浅的一碗，量少到或许猫都不够吃。她坐在桌前望着碗里的热粥，那层浅浅的米油似乎凝固在碗底。她舀起一小勺粥衣放进嘴里。粥很烫，她并未在意。或许是她的舌头麻木了，没有察觉这一点。她慢吞吞地吃着，眼睛盯着桌面上一处不起眼的瑕疵: 一条旋纹形的痕迹沿着桌沿向下延伸，在她视线不及的某个地方化作一道裂痕。
2.
小时候她的饭量就很少，半碗饭就能吃饱。所以她读初中那会儿个子又瘦又高，从侧面看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她的头发看上去很稀薄，稀薄得有些透明，由于太短而扎不成辫子。同班同学们给她起过一个绰号: 酱鸭。这个外号与她的皮肤有关。她的肤色比她的同龄人都要暗一些，显得灰扑扑的，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总之，她的外表属于易被忽视的那一类人。
她的名字叫陆听雨。平时很文静，很少与人说话或是玩耍。如果从远处细细观察她，会觉得她似乎每时每刻都在聆听什么。有时她倚在教室里靠窗的座位前，颀长的脖子倾斜着，似乎想用耳朵捕捉嘈杂的操场上传来的某种声音；有时是在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她的身体遵循节拍挥动手臂，而脑袋则微微偏向一侧，仿佛身旁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她耳边细语。但听雨不喜欢下雨。她讨厌雨天那种阴冷的感觉。有时下雨天她会装病请假，躺在床上，静静地谛听街上传来的各种声音。有些她能分辨，有些不能。那些不能分辨的声音在她听来很不可靠，不像是真的。在读小学的时候，她曾天真地幻想，有一天她要把世上所有的声音都装进耳朵里。
读到初二时听雨就转学了，没有再和同学们联系。在他们的印象里，她无疑是个转瞬即逝的幽灵。
3.
第二天早上，她吃完早饭后就一直坐在桌边。她想给附近的动物收留所打个电话，但转念一想，现在时间还早，那里可能还没有人。 前一天她是否锁好了门？ 窗户是不是都关好了？ 模糊的回忆提供不了什么，她决定一等到上班时间就给收留所打电话。她在想要不要去一趟物业办公室问问看，但考虑到这个小区的野猫数量很多，养猫的住户也不少，所以觉得可能问不出什么。还是应该下楼到周围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她坐在桌前，整理明天上班需要的东西。她请了一天的假。决定一等到上班时间就给收留所打个电话。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她的猫，正在给它洗澡，准备给它挂上牌子。她捋着额前的短发，发丝紧紧地贴着头皮。现在时间还早，她想先去浴室洗个澡。她又看了看表，决定一到上班时间就给收留所打电话。
那只猫送来的时候才刚刚出生，是只公猫。装在一只纸盒里。但那天听雨没有心情去关注它，因为那天是她转学的日子，她将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去读高中。同时，那天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而这只猫则是父亲送给她的临别礼物，年幼的她尚未明白，纸盒里盛载着父亲复杂的感情。他是个不擅言辞的人，思来想去，最后在市场买下了这只小猫。听雨还记得父亲告诉她，从今以后这只猫就是你的了，你要给它取名字，给它洗澡，照顾它长大。
父亲说完便起身走出了她的房间，母亲从侧房出来，让听雨待在房间里。她坐在床上，试图听清门外传来的声音。开始时的话语比较清晰，但渐渐地演变成一场压低声音的蕴含愠怒的争吵。母亲的抽泣声淹没了父亲的话音。她感到无助，因为她什么都听不清。她起身关上卧室的门，站在门边抽泣起来。 接着她看见了放在床边的纸盒。猫蜷缩在盒子的角落，看上去像个熟睡中的婴儿，静谧、脆弱。她抹掉眼泪，向它伸出手去。在指尖触到它的时候，猫醒了过来，睁开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是琥铂色的。它胆怯地竖起尾巴，把脑袋探出盒边。由于天色阴暗，房间里也没开灯，于是小猫的眼睛便成了房里唯一的光源。
那晚，她不顾母亲的反对，把猫抱在怀里睡觉。它匍匐在她细瘦的脖子上，她伸出双臂抱紧它，小猫蜷在她的怀里，毛茸茸的肉团弄得她鼻尖痒痒的。猫的体温像是发了烧，摸上去烫烫的，但很温暖。听雨闭着眼，牢牢地将它捂在胸口，一阵又一阵的暖流涌向她的肺腑。
她给小猫取了一个名字，并告诉自己，不要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个名字，包括她的母亲。
4.
高中的时候，听雨每天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锁上卧室的门，把小猫从床上抱起来，让它在自己的校服上打滚，猫用湿凉的鼻尖蹭着她的脖颈，粉嫩的舌头舔着她的皮肤，逗得她咯咯直笑。听雨发现，小猫眼睛的颜色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化。从琥珀色渐变到浅棕色，有时是淡绿色，有时则是蓝色…不论是什么颜色，听雨总能从那双清澈的眸中看见自己。她从来没有查过她的猫是什么品种，她不想知道，不需要知道。
高一时，班里开始流行谈情说爱，相继模仿起言情剧里的情话和发型。她的同桌是个圆脸大眼睛的姑娘，个头矮小，性格开朗，眼里总是带着笑意，很快就成了班里多数男生趋之若鹜的对象。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都会有这个或那个男生来到她的桌前献殷勤。而她却对这些男生不理不睬。相反，她和听雨成了好朋友。听雨有时会帮她完成课后作业，放学后她们俩一起走回家。同桌会兴高采烈地告诉听雨，今天又有别班的男生向她表白了。大多数时候，听雨都是她的听众。不过听雨并不介意，因为很少有人如此热情地与她交流，光是倾听就让她感到快乐。而在那些日子里，她似乎冷落了床边的猫。
有一天，班里要换座位，由于班主任不在，同学们可以自行选择同桌。多数人都维持了现状。那天听雨迟到了，进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全班最高的男生，他的身旁是她的同桌，与往常一样，热情洋溢的脸上带着笑意。全班人都看着站在门口的听雨，听雨走到那个男生身边，问他是不是坐错位置了。但由于声音太轻，那男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听雨把目光转向她的同桌，后者迅速把头扭开了。这时英语老师走进门来，听雨找到一个只有一个人的座位，坐了下来。从那个学期开始，她一直坐在那儿。
当天夜里她醒过来，感到十分委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时小猫窜到了她的枕边。她抱着它小声地哭了一会儿，因为不想吵醒隔壁的母亲。她转而想到一件事，于是止住了眼泪。她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告诉她的同桌自己有一只猫。她决定从今以后谁都不告诉。那晚，猫躺在她的怀里，在黑暗中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
5.
听雨在浴室擦干自己的身体，望着镜中的自己。高中的时候她开始发育，干瘪的身体变得丰腴起来，可脖子仍旧又细又长，头发也仍显稀薄。那时她的目标是考上大学，离开自己的母亲。她受不了母亲那神经质的样子，以及那些对她的无端责骂，骂完之后便是自艾自怜，大哭一场，然后站在听雨门前不断道歉。
她从浴室里出来，拿起手机，决定给收留所打电话。这时她想到自己应该在小区的每个单元门口都贴上寻猫启事，再把一些猫的照片上传到微博和朋友圈，请别人帮忙寻找。上次猫走失的时候，她没有那么做。是的，这只猫曾经丢过一次。它曾不辞而别，伤了她的心，又让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当时听雨想尽了一切办法去找它，结果一无所获。就这样过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夜里，听雨正准备上床时，听到门口传来挠门板的声音。听雨打开门，它从她腿间穿了过去，径直走向她的卧室，重新在床边躺下，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它身上的毛湿漉漉的，一定是在地上乱打滚了，那天下过雨。听雨呼唤它的名字，它没有反应，两只耳朵耸拉着，眼睛眯起。它似乎在责怪听雨，没能及时把自己找回来。听雨开始担心它是不是病了，于是连夜给一个兽医打电话，兽医是个中年男人，听雨曾经带猫去他的诊所做过检查。他让她检查猫的眼睛是否浑浊，是否分泌了过多的眼角质或是有肿胀充血的情况。
挂掉电话，听雨朝床边走去。这时猫忽然睁开眼睛，清澈的琥珀色眼睛里既没有污点，也没有充血，然而却充满了敌意。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不是她的猫，它进错家门了。猫呲着牙，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警告听雨不要靠近。它的尾巴剧烈地左右甩动。它一定是生她的气了，责怪她没能及时找到它，把它带回家。她忽然很想把它揽在怀里告诉它对不起，于是伸出手去抱它，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它狠狠地咬住了她的食指。很快眩晕取代了疼痛，听雨的眼前出现一些不成形象的碎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就像后来所发生的事: 听雨大叫一声，把猫摔到地上，接着把床头柜上的杂物一股脑地丢向它，混乱之中她听见有个东西击中了它的后腿，顿时传来一声婴儿般的呜咽。猫似乎趴在了地上，不再躲闪。听雨仍在疯狂地砸东西，抱枕也被她扔了过去。有那么一阵子，猫的身体被抱枕遮住了，除了满屋狼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房间里一片寂静，仿佛那只猫不在这儿，不在这间房子里。
她躺回床上，感到无比困倦，不久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她正在屋子里找一把剪刀，却怎么也找不着。最后终于找到了，但是那剪刀上沾满了猫毛。 醒来后她下意识地侧过身子。以往，她的猫都会在床边趴着，察觉主人醒来便会窜到她的枕边。但猫不在那儿，它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听雨担心它是不是被砸伤了，于是起身开始找它，很快在床底发现了它。猫躲在一个角落里，不肯出来。听雨跪在床边，想起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掩面痛哭起来，哽咽地呼唤它的名字。时间似乎停滞了，直到猫从床底出来。听雨轻轻地把它托起，抱在怀里。她哭着，喃喃地念叨它的名字，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怀里的猫烫烫的，让人感到温暖。她哭着，哭着，渴望得到它的原谅。
6.
她坐在桌边，看着桌上那道旋纹形的瑕疵。这个瑕疵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条与桌面纹理极不协调的痕迹沿着桌沿向下延伸出去…
几分钟前，她在屏幕上编辑好了寻猫启事的文字并配上了照片，但没有写上猫的名字。她本想随便造一个名字然后把它发出去，但怎样都编不出来。她不知道这只猫除了现在这个名字以外，还能叫什么。最后她决定用它的颜色来给它命名。等到她终于将消息发出去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她努力回忆这一个星期发生的事情。编辑部门最近工作任务繁重，使她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她是不是冷落它了，它是生气了吗？ 它现在在哪儿呢？ 会不会被野狗咬伤?她有点难以想象明天自己下班时可能发生的情形，门厅里一片寂静…或许它只是在家里憋得久了，出去玩一会，它不知道她请了白天的假，但是晚上它肯定会自己回来的，因为它知道主人下班的时间，它不会让她失望。
但她又怎么能肯定呢? 猫是很随性的动物，和狗不一样。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道这只猫也和那些猫一样薄情吗? 她不相信。
她拨通了收留所的电话。忙音响了十几下后她挂断了电话。现在是午饭时间，招待所没有人。听雨一点都不饿，她决定下楼找猫。但是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雨声喧哗，卧室里的百叶窗窸窸窣窣地响着。
考上大学后，听雨不像其他人那样忙着谈恋爱或是熬夜玩游戏，她通过学习让自己忙碌起来，她在忙碌中常常感到充实。大三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为工作做起了筹划，把猫抱在胸前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但每次想起那只猫，她都会感到胸口暖暖的。仿佛它是她的孩子，永远耐心地在家等候她。
有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它会忽然不理睬听雨，这让她感到恼火。有时候，当它讨巧地凑上前来想要亲近她时，听雨也会感到厌烦。她会故意忽视它，作为对它那阴晴不定的性情的报复。事后，她又会因此而怨怪自己。
暴雨几乎肆虐了整个下午，到了晚间才有所收敛。暮霭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步入静谧深沉的夜。听雨草草打扮了一下就出门了，虽然她不喜欢湿冷的天气，但她的猫可能在受冻，她不忍心再枯等下去。她想起这个星期自己忙着加班，晚上很晚才能下班，回到家便疲惫不堪地倒头就睡。有时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伸手摸索枕边的猫。猫不在那里，不在她的床上。它会去哪儿呢? 应该不会是客厅…可她太困了，没有力量唤它的名字，要是能够说出它的名字，哪怕声音再轻，它也一定会来到她的枕边。它的名字是她们之间的秘密。
7.
距离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个纪念公园。听雨决定去那里看看。所幸的是雨已经停了，她不用带伞。走到半路的时候，她听见夜车的声音。这辆末班车应该是去往城南的。那声音不知为何让她想起小时候坐过的火车，她还记得那些金属发出的隆隆声撼动着地面…是那种哐当哐当的响声，老式绿皮火车，速度缓慢，车上挤满了看不清脸的乘客…
纪念公园的门口是一条石子铺成的窄路，径直通向一座石砌纪念碑，纪念碑被一圈花坛所围绕。几条支路以花坛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散射出去。这些支路就没主路那么好走了，路面坑坑洼洼的。听雨现在就走在其中一条上，她经过一些户外健身设备，周围是一簇簇湿漉漉的灌木丛。月亮已经挂在天上很久了，给掩映在灌木之间的柏树的树梢浇上了一层骷髅色的光。天气有些寒冷，空中似乎凝结着水珠。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黑猫翘着尾巴从她面前走过，肚皮圆滚滚的，用绿荧荧的眼睛警惕地打量她，之后便消失在树影中。
她轻声呼唤起猫的名字，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它只是像上次一样，出去偷玩了，它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等她来找它。她已经让它失望过一次了，不能再让它失望…它肯定就在这里，躲在某个地方不肯出来，因为自己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出来找它。听雨忽然明白了有时它不理睬自己的原因，它不是真的心情不好，它只是希望她去哄它，陪它玩耍，把它抱起来放在胸口。而她却忙着学习和工作，一直将它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只在需要它的时候拿它当抱枕。她为自己经常残忍地拒绝它的好意而感到万分懊悔。她后悔曾经拿东西砸它，后悔有时候忘记给它喂食，后悔对它的冷漠和厌倦，后悔曾想把它送人，后悔有一次外面下着雨，她粗心地把它锁在了门外…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恸哭，凄惨、尖锐，拖长了调。接着是另一阵断断续续的啜泣，来自不同方向，听上去更为遥远。听雨知道，这是野猫的叫声。它们就像两个弃婴，用自己的呜咽声遥遥地给予对方回应。瞬间，沮丧之情油然而生。听雨站在原地，茫然地环顾周围的柏树林。她想，猫不会回来了。这里才是它的家，它一直想来这里，是她囚禁了它这么多年。对它来说，她只是它的一个临时栖居。它根本就不在乎她，没有人在乎她，从小就没人喜欢她。黑暗向她卷压过来。她闭上眼睛，希望它会在眼前出现，希望它会在某个地方等她，某个黑暗而温暖的角落。
8.
晚上十点。听雨回到家里，暗自思忖，猫会自己回来的。几个月前发生的事证明了这一点。她需要做的是等待。这次它回来以后，她再也不会冷落它了。她从储藏柜里取出猫粮，把厨房里的碟碗洗干净，从中挑选出一只小碟子，碟上饰有美丽的花纹，是她最喜欢的碟子。她往碟里倒上猫粮，特意多倒了一份的量。她走向大门，把门打开，把碟子放在门口的地上，然后从客厅里搬来一把椅子。她回到卧室，把第二天上班需要的东西重新检查一遍，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端着咖啡走回门边，在椅子上坐下。
她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盛放猫粮的小碟。接着她想到，它有女朋友了。是的，它长大了，就像她长大不再需要她的母亲一样，它也不需要她了，不再需要了。她起身把门口的碟子端起来，把门关上。她回到厨房，把猫粮倒进垃圾桶。她忽然感到饿了，才想起自己一天没有吃饭，于是给自己做了夜宵，把盛食物的盘子放在桌子那道旋纹形的裂痕上，坐在桌前吃了起来。但是做的量有些多了，吃不完。当她把剩下的食物倒进垃圾桶时，看见了桶底的猫粮。她回到卧室，哭了起来。两三分钟后，她停止哭泣，把明天上班需要的东西装进包里。快到半夜了，她去浴室里洗了澡，把头发吹干后回到卧室，脱衣睡觉。
夜里她醒来一次，伸手向枕边摸索。她摸到了抱枕。抱枕冷冰冰的，像块石头。她把它抱在怀里，不久又沉沉睡去。窗外，一只猫在遥远的黑暗中哀鸣，另一只猫在公园方向绝望地回应。那天晚上下雨了，雨下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