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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中的信

2018-12-05 19:22:48 作者:2们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回忆中的信

  信已经消亡了。那文字写在纸上,装进信封,塞入了邮筒里的信,已经消亡。和很多人一样,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写信了;也好久好久没收到他人的来信。不知不觉中,信已离我们很远了。不知道,是整个世界变了,还是我这个人变了。不过,信一直在我记忆暖暖的躲着,时不时地活跃了起来,因为,它是我们那个时代所有人日常生活精神世界寄托!1我的第一封信是从哥哥之间开始的。那时,“老三届"的他去了苏北振东公社大兴大队第八生产队插队落户,他常写信我;我也常回信他。他写给我的信远比给妈妈的多。也许兄弟之间有话没话,话长话短可以随便的缘故。他的信是我当时生活的一部分。隔不了几天,就盼望他来信,更喜欢读他的信,因为,他在信中总说些我未见未闻的事。从信中知道,和他一起插队落户另一帮同学,住在相邻的生产队里,与他们不一样,像特殊材料制成的人,身上满是小偷小摸习气。哥哥解释说,他们那习气不能说坏,也不能说好,是那帮子人去了那个连狗屎都不拉的穷地方逼出来的。他在信里这么写道:"那个村的农户家,一到晚上就熄灯睡觉,一来忙了一整天人累了;二来省个油灯钱。那帮子人一到灯黑就闲不住,早早守在了生产队西瓜田的暗处,揪住巡逻站岗的打盹换岗的机会,一个暗号,嗖地一跃,如狡兔一般蹿过田埂,腰间里拴着一个枕头般大的麻袋,飞速潜入田里,匍匐钻到了瓜田的里头;然后把麻袋往肩后的背上一扔,开始挑伸手可及的西瓜;挑一个摘一个;摘一个顺手朝背后的袋里扔一个;不一会儿那驼在背后的那个袋满了,接着又匍匐着双手双脚往回缩着退,在柔美月光下,远望去一片深黑漆绿的瓜田里,好像一条条蛇弯弯曲曲地游了过来;他们一到田埂立马起身,宛如受惊之鸟飞了出来,一下子一个个消失在夜幕中………不妨说个笑话你听:有一天他们正在行动,不知哪位也不打个招呼,扑哧一声放了一个震天响屁,自冲夜空散了开来,吓得一个个人如尸体般地趴下鼻子贴地直挺挺地伏着,一声不响,一动不动,连气也不敢粗喘一口。顷刻间,一望无际的瓜田突然寂静了下来,静得四周小虫们唧唧鸣鸣的欢叫声都显得格外响似的。一会儿,那位放屁者把自己放屁的信息传了过来,大家才一口气松了下来,不禁双手捂嘴闷笑了一番。真是,一天到晚三顿地瓜饭,哪有不放屁之理!”他这一番描写,让我身临其中,宛如一幕电影在我眼前播放。接下去,还有一件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尽管已过了四十多年,却依然记忆犹新:"弟弟:说一件事你听听,不过你要向毛主席保证,听了绝不告诉妈妈!事情是这样的:一天,好久没有闻到猪肉香味了,肚子早已旱得发慌时,正好远道来了一位十分要好的同学。那天,大家收工早,回到房间围坐一起谈天谈地谈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翻了天。聊着聊着也没顾得上太阳西下见不到边了。不知谁说了一句,吃晚饭啦!在哪?我往四周墙角落里一瞧,只有堆在那里的地瓜高粱小米和几颗大白菜,当然那罐子里还有几个自己养的老母鸡下的蛋。我想,老同学来了非好好犒劳不可,绝不能和我们一起过饥寒交迫日子!我不假思索提议:“母鸡生蛋不能杀,得出去搞!同意的举手!”刷地一下,全部举了手。我转身走到锅台边拾起那把菜刀磨蹭了几下,用大拇指轻轻一添见了锋口,转身一挥手说:"走,跟我走!"大伙儿一阵风地跟着我踏出了屋门。借着秋寒月光,飞一般地跑出两公里外的另一个村,找准一家农户猪圈,捻手捻脚走到正在打呼噜的三头大肥猪跟前,说时迟那时快,我轻喊三声:一二三,猛一把揪住了其中一头猪尾巴,操起菜刀左劈又右削了两刀,只见猪的头猛地冲抬起来屁股一缩,狂声嚎叫;接着飞快追过两刀,把粘在猪屁股上最后一块皮肉给割断了,一股滚热的血直接喷射到我的脸上、手臂手背手指上,我拎起整条尾巴和连着尾巴上的一大块猪屁股肉撒身跑出猪圈;与此同时,另两个伙伴,一人揪住一头猪的耳朵,嗖嗖两下,一刀一个。猪圈里好几头猪霎那间东窜西撞,声嘶力竭地连声嚎叫,那惨景真不堪入目。这个时候,猪圈周围房间里的灯“嚓”地一声全亮了。我一声“撤!”大家伙一溜烟地散开,一眨眼消失在青黑夜色的大地里……。那晚,我们一起吃得欢,闹得晚,一直闹到了第二天蒙蒙亮。弟弟,这是我插队以来,唯一的一次最大胆、最勇敢、最成功的行动;也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再有!我也向毛主席保证!”哥哥他一米八几的个子,黑黝黝的方脸庞头发理得寸寸短短,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硬汉子模样。那次,我一字一句读他来信,既津津有味按不住发笑,笑那一帮人在广阔天地上的生活趣味;又心惊肉跳那血淋淋场面,揪住了心的难受,更是后怕  后怕哥哥他,还有那帮子年少气盛习武之人,说不准哪天真闯祸了………有一个疑问至今没解开,所有来信中,哥哥他只字未提那儿生活的苦!一转眼有一个冬季来了,那天上午,我去妈妈单位传达室,在桌子一大摞信件理我一眼看到哥哥写给妈妈的信;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拿到手就拆,打开一看第一行字跳入眼帘:"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当兵了,刚刚收到了入伍通知书!"我的心倏地窜到了嗓门口,顶在那儿不下来,快被窒息了;我一把抓住信,叠也不叠一下,三步并两步,飞快冲到妈妈的办公室,推门就喊:"妈妈、妈妈,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哥哥当兵了!""真的?!""哈哈,还有假!"我故意把信藏在身后。"快,拿来我看,别逗了!"我一转身在身后把信递了过去。妈妈接过去,一边铺开已皱了的信纸,一边低头看,一边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信纸上。妈妈抬起头,望着我说了一句。"终于等到了!"2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个落后保守封闭的年代里,所有工厂都有一条明文规定学徒不准谈恋爱。可事实呢?和我一起进厂的,一个个偷偷地谈起了恋爱。记得有一位与我相处甚好的学徒工,为了一个女同事割破了自己手指,寄出了一封血淋淋的求爱信,把那姑娘吓了个半死,以为要出人命了,立马报告了单位领导。厂里一时满城风雨,弄得我们学徒个个鸡犬不宁。结果,那位写血信的与那位姑娘八字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不知何故,是没开窍,还是没有中意的,我孤身住在厂里集体宿舍,从没陷入初恋漩涡。即使感觉到有一两个别姑娘对我暗有意思,而我如木瓜一个,假装不知而不动心。有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日,好几同事全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约好去当地著名风景区—蠡园。那天,我穿的是一条蓝卡其裤,一双黑色皮鞋上身一件已经洗得有点发黄的四个袋儿的军装,领子扣得严严的,脖子一圈露出一道雪白的衬领边。这在当时算是一种男人时尚打扮。尤其和洗得有点旧了的四个袋儿的军装,实在会让人行注目礼的稀罕事了。进了公园,其中一位摄影爱好者,专门带上一部海鸥相机,大家有说有笑,偶尔拍拍照,好不开心!那时相机拍照按一下快门,曝光一张胶卷,一毛多钱,对当时月工资只有二十几块钱的我们来说,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走着走着,我无意中和大家拉开了一段距离,一个人走上了沿蠡湖蜿蜒而建的一条长廊。长廊紧靠着浩瀚的蠡湖边;岸边一排柳树,那柳枝细细蒙蒙飘飘洒洒地垂了下来,像姑娘的秀发披散了开来,随着微风飘然起舞了起来;那含着嫩芽的柳枝,不时柔柔地拂上我的脸庞,一股痒痒的感觉直接撩进了我的心窝里。忽然,一个从未有过念头,清清楚楚地冒了出来——想恋爱了!瞬间,我像变了个人似的, 内心蠢蠢躁躁,步子轻跳了起来,眼前变得格外妩媚,赶上来的伙伴们和我搭话,我的回话大都前言不搭后语了……。晚上回到宿舍,什么也不顾上了,坐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叠从未用过的信纸,铺展开来提起笔,像模像样地开始写信了,写给一个一直隐隐约约藏在我心里却从未触动过的一位姑娘。她是我爸老战友家的女儿,长得漂漂亮亮,简简单单:剪了一个齐耳短发,刷齐的刘海下一双大眼睛扑扇扑扇,就是那种单纯得一点心事都没有的姑娘。值得一提的是,1949年全国解放,大批部队干部转业南下,她妈妈和我爸爸正好被分配在上海同一家单位;她妈妈任支部书记;我爸爸任所长。后来,我爸爸从上海调离到了附近另一个城市—无锡;她家仍在上海;两家虽为异地,却经常走动。不过,她与我之间从幼时成人,从无丝毫儿女之情的痕迹。也许,豆蔻年少时暗恋是最神秘的。说也巧,那几天她正在北京短期工作实习上帝给了我一个可以避开他父母眼皮天赐良机,我鼓起了勇气给她写信,写了我第一封求爱信。** 妹:你好!现在,宿舍里空荡荡,我一个人在书桌前给你写信。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静得能听见我的心在跳,扑通、扑通,你听见了吗?我想你听到了,一定听到了!但你一定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今天上午,我和厂里同事去了蠡园(前年我带你和你妈曾去过的那个公园),当我一个人走在那长廊,岸边的柳枝垂拂了下来,绿嫩嫩的叶牙拂在了我的脸上,轻轻的、痒痒的,痒到了我的心直跳 ,一个念头,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一个想恋爱的念头冒了出来!此时此刻,我就想告诉你,当时,我是怎么想的……要是你现在就在我身边多好!马上亲口告诉你!我想问你:今后,我们俩之间通信,能否不再兄妹相称?好吗?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盼复!晚安!* * "第二天一早,我鼓足勇气把信轻轻塞进了路旁的邮筒里。谁知,信刚塞进了邮筒,我一转身浑身冷汗原本的一根线的想法,一下子变成了几根,好比原先一支牙膏往外挤,现在几支牙膏一起挤了出来,挤得我心慌意乱:从小两人相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冒出了男女之情,这样好吗?双方家庭一直友好来往,子女之间突然间偷偷发生恋情,双方父母会怎么看?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无锡,她又是独养女,她父母会同意吗?再说,她现在是否有心上人?即便同意了,结婚了,那时上海户口希贵如油,比登天还难,我怎么可能调入上海?如果杯她拒绝了,今后,我的脸又往那搁?……一连串问号,像一窝子胡蜂嗡嗡嗡地一起飞了过来。我头爆了;心变凉了,走路的脚都变软了。那天上班一天心神不定:左思不该写信;右想即使写了也不该贸然寄……一句话愧疚自己做了一件挺难为情错事!知错就改,雷厉风行,当天晚上我又提笔给她写信,神差鬼使地写了下面一封信:**妹:真的不好意思,昨天写了一封不该写也不该寄出的信,所以,那封信不算,撤回,只当我没写也没寄;也只当你没收到也没有看,好吗?真的对不起,原谅我的冒昧!匆笔!*** "第二天一早,我心急火燎地把第二封信又塞进了原来那个邮筒,一下子松了口气。谁知,第五天一早收到了她的回信:**哥:信已收到,勿念。计划下周在返回上海途径无锡时,我想下来一趟,在你家住两天?别忘了,跟你妈先说一声哦?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 "………三年后,我们俩结婚了。3和亲朋好友之间一共写了多少信,我真的记不清,也没法计算。我只记得把我和现在太太前后的所有信件装了满满两箱子,全搁在了楼上壁橱里。我和父母之间没通过信件,因为,我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后来,我下海创业开始忙了;妈妈也开始老了。爸爸去世后,她喜欢一个人住,住在一家干休所的小院子里。我呢,一有空去她那儿。时间也呆不长。她一见我到了她跟前,总会说一句:"是那阵风把我儿子吹来的呀?""温温暖暖(凉凉快快)的东南风!"我常喜欢和妈妈开玩笑地回一句。有时,她会对我说:"来,帮我写封信。""又要写信啦?"我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怎么!养大了你,还不使不了你写信?"妈妈在农村时是一个文盲;45年参加了八路军,上了部队识字班,开始学了一点文化。后来转业到地方,她一直靠自学,看报读文件,自己查字典,自己写信。一部《新华字典》被她查了又查,查破了好几次,好几次用橡皮膏又给粘好,一直用到了她离休。我明白,她老了,眼花了,脑筋也不好使了,写信对她来讲开始难了。她说,一个人呆在家闲得慌,总想和外面有个联系,尤其想在信里和老战友们说说话;也想和老家的姐妹们聊个天,把信写好寄了过去,然后再等回信,这样的感觉挺好。她说,见字如面这句话她信!可是,时间久了,帮妈妈写信更显得不耐烦了;即使乃着性子帮妈妈写也是马虎了事,敷衍了事;写完了读给听,她说一点人情味都没有,要我改,或重写,几次这么一来,我更加没耐心了。记得那天,她在我家住,我正忙着赶公司的一个报批材料,争取一个新项目。她在看电视,和我说了一句:"抽空给我写封信给你姨妈?""写什么?急吗?”"你姨妈病久了,我怪想念她的。"我只顾着自己手上的事,头也没抬,扔过去了一句:"烦死了,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妈妈听了,没说。一句话。从此,妈妈叫我帮她写信的次数越来越少了。4岁月如驹,妈妈已去天堂好几年了;我的头发也全白了;搁在楼上壁橱里的那几箱子信不增不减,依然静静躺在那里。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这么想:假如,信复活了,我会用钢笔蘸着墨水瓶里蓝黑墨水,闻着飘出来的一股墨香味,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写完了,小心翼翼地叠好装入信封,走去路边的邮筒边,轻轻塞了进去,再踮起脚往里面看看,感觉那一刻的的美妙;假如,妈妈复活了, 我会多陪陪她;耐心听她重复说了不知多少遍的的过去的那些事;帮她写信,一封一封写,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写好了念给她听;听了不满意,再改;改了再念给她听;一直改到她听了笑了;然后,再陪她一起寄出去,寄给那些她的老战友,我的叔叔阿姨们;她老家的兄弟姐妹,我的舅舅姨妈姨夫们……信是我妈妈那一辈人唯一来来往往的期盼;也是他们最后一段生命旅程里寄托的唯一纽带!可是,她的那一份期盼,那一根纽带,在她生命依然的时候被我浇灭了,剪断了!………等我懂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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