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菜
早上七点钟，陈老头拎着一兜白菜进家门的时候，老伴儿江老太正在喂一岁多的小孙子洋洋吃饭，看到他手里的白菜嫌恶的说道：这烂白菜你拎上来干什么，还不搁车库里去；要是两个小孩儿拿来玩儿，砸住脚是玩儿的吗？说话间洋洋已经挣脱奶奶的怀抱跑到爷爷旁边去抓那兜菜了。江老太忙跑过去抱住小孙子，冲着老伴儿嚷道：看看，回来就作祸，还不快点儿把菜搁到车库里头去啊。陈老头使劲儿“哎”了一声拎着东西出去了，洋洋看到新玩意儿没了，在奶奶怀里哇哇大哭，江老太忙抱着“宝儿”、“贝儿”的又是拿糖又是拿玩具的哄着，洋洋把糖和玩具都扔在地上，扭着身子在江老太怀里打滚儿。江老太小心翼翼地抱着小朋友的头，嘴里骂道：这个死老头子，没一点好处了，回来就逗我们宝贝儿哭；宝宝不哭，一会儿奶奶打那个老头子给你出气儿，不哭了，宝宝！陈老头这时推门进来，江老太看见他更起劲儿的骂道：你办事儿一点都不思思想想吗？屋里头两个小孩子，你拎一颗烂白菜上来干嘛啊？就知道找事儿。陈老头边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边说：你逮住说个没完了是吧？我能知道洋洋起这么早吗？江老太还要说什么，媳妇柳春儿抱着小孙女悦悦出来说道：爸爸上完夜班回来啦，悦悦快叫爷爷啊！三岁多的小悦悦撅着嘴一声不吭。江老太在旁边说道：叫他干啥啊。悦悦这是怎么啦？咋不高兴啊？春儿，你是不是又吵她啦？这大清早地，又吵俺们干啥啊？柳春儿解释道：谁吵她啦？她起来就那个样子，我没事儿吵她干什么呀！洋洋看到妈妈出来，挣脱奶奶的怀抱，用小短腿跑到妈妈怀里，柳春儿刚抱起来，江老太说道：洋洋的衣服都沾上饭了，你赶紧去给他换上吧！柳春儿答应一声就抱着洋洋去换衣服，江老太这边蹲在悦悦旁边，又抱又哄道：谁惹俺家妮儿不高兴啦，是不是那个柳春儿啊，奶奶一会儿打她给俺妮儿出气啊！悦悦先是把江老太的胳膊拨开，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江老太不顾悦悦的挣扎紧紧抱着哄着，高声叫道：春儿，你快点过来哄哄孩子啊，这么小的孩子哭病了咋办啊？柳春儿黑着脸抱着洋洋出来递给婆婆，又抱起哭闹的悦悦吼道：大清早起来哭啥咧，谁也没咋着你，起来就闹，起来就闹，还是小孩吗？江老太听了忍不住叫道：这你吵俺干啥啊，她可不就是个小孩嘛，你不哄她，还吵她，当娘不能这么狠心吧？柳春儿回了句：我是不会当娘，不过我不吵她，她长大可就吵我了。说完抱着悦悦回了里屋，使劲儿呵斥几句，悦悦便不哭了。江老太这边气得不行，觉得儿媳妇冲她摆了谱，自己把筷子扔在桌子上，低声骂了句“孬媳妇子”，洋洋听完在奶奶肩膀上打了一下，江老太便忍不住骂起洋洋：你这个小王八孙，成天累死累活给你擦屎擦尿的，还打起我来啦。对你好这不是白搭嘛，从今以后，我是不对你好啦。洋洋听完又哭闹起来，江老太忙改口道：对你好，对你好，谁敢不对俺洋洋好啊？这时，陈老头换好衣服，去厨房盛了饭出来了。他刚坐下，江老太就沉着脸说道：那不是还有剩的花菜吗？那可端出来吃啦。陈老头一听，“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吼道：天天就给我剩菜吃，你心咋那么孬呢？江老太听了，抱住洋洋站了起来，用空着的手指着陈老头，喊道：我大清早起来做好饭，让你搓到肚子里，我那孬啦？你这是作为当家作主的男人说出来的话吗？你就这么小心眼，动不动就说我一个妇女家孬、坏，我孬你啥，我坏你啥啦？陈老头说道：成天价叫我吃剩饭，我就是吃剩饭的人是吧？我又不是那不挣钱的人，咋就该天天吃剩饭啊？江老太吼道：你这意思是我这不挣钱的人该吃剩菜是吧？来来来，咱两换换，我出去挣钱，你搁家看这两小孩儿，看看谁出的力更大。柳春儿跑出来，把洋洋从婆婆怀里抱出，劝道：不就是剩菜嘛，我吃我吃，别因为这个吵架啊！江老太看见媳妇出来，忙拉着她道：你给评评，一个老头子，天天在家说我孬，人家会咋想啊？这是媳妇明事理，要是不明事理咧，还以为我这婆婆多坏呢？要是再叫人家邻居听见，那还以为我杀人放火了呢？你说说，他说这话说过去喽不？柳春儿忙把婆婆推到自己屋里，说道：不就是剩菜嘛，我吃就行了，因为这吵啥架啊？悦悦、洋洋，快劝奶奶别生气啦！两个小家伙听了妈妈的话，忙摇起奶奶的胳膊叫着“奶奶，奶奶，不气”。江老太本来气都要平了，外面的陈老头骂了一句娘，江老太听了忙走到客厅里叉着腰骂道：你这是连俺娘都骂起来了是吧？俺娘咋着你啦？她活着的时候对你这个女婿啥样啊？你咋就能说磕碜她的话呢？柳春儿忙出来劝道：都别再说以前了，那只能越说越生气的，都少说两句吧。说完拉着江老太进去，江老太拨开儿媳妇的手，冲着陈老头说道：你今儿个把话说清亮了，我怎么孬你坏你的，都说出来。说不出来那你就是屈说我了，那你就是坏良心了。陈老头嘟囔道：回回都把剩菜拿给我吃，把我当人了吗？柳春儿说道：一个剩菜，说不上坏孬吧，想吃就吃，不想吃就倒了，别为这个不值得的小事儿吵架啊，人家听见该笑话啦。江老太听了媳妇的话，忙说道：可不是嘛，大清早起来就嗷嗷叫，不怕人家听见笑话啊！陈老头说道：是谁先嗷起来了呀？一进门你就找事，说这个道那个的。说人家做这个不好啦，做那个不中啦？大家都不好，就你一个天天搁家呆的人好。江老太哪里受的了这话，眼里早包了一包眼泪，哭着道：我不该说，我没资格说，是这意思吧？我这一辈子啊，跟了你受多少屈，你都忘了吗？是狗脑子吗？这么不通人性。我搁家闲着了吗？我天天领着大的，抱着小的，腰疼腿疼咧，我通好过的是吧？说完坐在地下哭了起来，叫道：我是咋过的呀？人家像我这个年纪，天天出去听戏跳舞咧，孩子听话，大人心疼咧。我这好，伺候了大的，伺候小的，就这一句好都落不喽啊？我这命啊，咋这么苦啊…柳春儿听了婆婆说这话，心里早不舒服了；待不要管吧，吵成这样到底传出去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就忍着不舒服把婆婆拉起来，推到自己屋里，向外面的公公说了句：爸，少说一句吧，这会儿正是大家上班的时候咧，仔细人家听见了。说完就进自己的屋，把门锁上，让婆婆坐在床上，对着女儿说道：悦悦，快去跟奶奶说“奶奶不生气了，悦悦听你得话咧”。悦悦抱住江老太，软软的叫道：奶奶不生气啦，我听话咧。柳春儿又拉过来洋洋，说道：儿子，去跟奶奶说”我也听话”。洋洋绵绵地说道：听话。江老太忙一手抱一个，说道：还是俺两个宝贝心疼奶奶啊，奶奶照顾你们俩再累也是高兴的。柳春儿心里冷笑道：真怨不得你儿子跟老公都跟你来着了，就觉得自己累了，其他人都跟吃闲饭似得了。柳春儿想到这儿，也没心情劝江老太了，拎起包说道：我先上班去了，你们两个听奶奶话啊。说完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江老太抱着洋洋去客厅，陈老头已经吃完了饭去厨房收拾了。江老太跑进厨房，把一盘子剩菜都倒进垃圾桶里，说了句：不吃他个龟孙，我落这个孬干啥。说完抱着孩子出去了。陈老头嘴巴张了张没说什么。陈老头收拾完厨房，就送了悦悦去幼儿园。陈老头既然出来了，就打算着在外面逛上一逛，既躲了江老太，还能躲了看小孩。不过时间太早，超市是不会开门的，公园里人肯定不少，于是，他便骑电车去了公园。江老太看过了九点，陈老头都没回来，忍不住骂道：脱滑、耍懒的种，我真是瞎眼跟他过一辈子了。说完又淌眼抹泪起来，想着要是闺女在，肯定就向着自己了，哪像这个儿媳妇一样面子上的事儿呢。说到闺女，就想起要给闺女打个电话，她正好今天歇班儿，跟她说说今天的事儿，让她好好评个理。江老太忙把电视打开，又在地下铺了一个垫子，在垫子上放一堆儿玩具，把洋洋放在垫子上，摸着他的头道：洋洋宝，你坐下玩一会儿啊，奶奶给你大姑视频啊。江老太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大女儿陈平发了视频请求。大女儿还没起来，躺在床上跟老妈打着招呼。江老太先问了句闺女“有没有吃饭”，大闺女打着哈欠，说道：一会儿直接叫外卖跟中午饭一块儿吃了的。江老太酸道：你可是享了福啦，不像你妈，从天明忙到天黑。就这儿还没落个孬。说完又拿起纸擦眼睛。陈平忙问道：谁说你啦？是不是那个柳春儿啊。真是这人，心都咋长了呀？天天给她领孩子，她还说你孬，啥货呀！我一会儿打电话好好说说她。妈你别生气了，气着自己不值！江老太“唉”了一声，道：那个媳妇子，精那么很，明儿面上咋可能说这话啊。是你爹，你那个孬种爹找的事儿。陈平忙问怎么回事儿，江老太边骂边把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陈平听完，立马坐了起来骂道：哎，真是够呛死了啊。妈，你这年轻的时候是真瞎了眼啊，咋就找这么一个人啊！江老太听了陈平这话，直接抽噎起来。陈平哼了一声又说道：那个媳妇难道没向着你说两句话吗？老人天天为她服务的。江老太也哼了一声，说道：那个连小孩都能下狠心吵打的人，心能有多好的。就面儿上说一句'我吃就行，因为这可别吵架'。陈平骂道：哎，这是啥意思啊，这不明摆着说你叫她吃了剩菜嘛。咱家咋娶个这媳妇啊，一家人帮她带两个小孩儿，她还说这样话。陈全娶的这叫啥玩意儿啊。江老太忙说道：你哥知道她啥样么，这不娶过来才知道的嘛。陈平仍然愤愤不平，说了些柳春儿的坏话，又骂陈老头几句不中听的话。江老太唉声叹气了好几声，然后嘱咐道：你看我这个样儿，自己就多长个心眼啊。别一天到晚嫌人家李永富长得难看啦，最起码人家心眼够，也不孬啊！陈平嫌恶的说道：你别提那秃子行不行啊，那么多花花肠子，提起他我就来气儿。长得那个熊样儿，还一天到晚出去喝酒交际呢，也不怕丢人。江老太一听陈平说这话，忙劝道：人家出去交际怎么啦，那叫会为人。都给你那个没能耐的爹一样，除了会说难听的话，还能干啥。江老太又劝了女儿“要怎么给男人留面子”的话，两个人才把视频挂了。江老太跟陈平这么一视频，半晌午过去了，她忙去厨房给洋洋蒸了鸡蛋，蹲着哄着给孩子喂完了。然后，拿起电话拨了陈老头的电话，响了三十多声，陈老头那边接起来“喂”了一声，然后问：干嘛啊？江老太没好气儿的说：干嘛干嘛？都几点啦，该去接悦悦了，不知道吗？这难道还用我催吗？”陈老头也语气不善地说道：谁叫你催啦？我这不就去了吗？一天到晚跟谁来着呀？陈老头又提起早上剩菜的事儿，江老太气极，跟他对吵了几句。然后看了眼时间，说道：你快点去吧啊，别没一点正事了。说完把电话挂了。挂完电话，越想越气，觉得这个点小女儿陈安应该快下班了，就打电话给了陈安。接通之后，陈安说道：妈，怎么啦？江老太遂又把早上的事儿又说了一遍，再加上刚才的电话也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接着用哭腔说道：你说说，这个死老头子，多不像话啊，在媳妇面前这么败坏我，心眼多孬啊；还有那个媳妇子，也不是个好货。陈安叹道：这点小事儿谈不上孬好，也不值得生一场气、吵一架吧？他想吃啥就让他吃呗，你多说那一句话干嘛呀，感觉你非得让他吃那剩菜似的。你都跟他过了一辈子了，不知道他小心眼儿，人家说一句话就介意、就放心上吗？既然知道，少说一句不就没什么事儿了吗？江老太听了这话，怒道：照你这法儿说，我还能让他欺负死咧。我还一句话不能说啦，想叫我憋死喔。别说叫你给扛枪出气啦，你还向着人家咧。看你个爹多好，给你们三个多操心啦？你跟他一国，也觉得我磕碜他啦，你来后别叫我妈啦，我这个孬种不配当你这个能闺女的妈？说完骂了句娘，陈安听了这昏话，觉得反胃得厉害，她也说不出同样没品儿的话来，可也实在没耐心去跟老妈解释太多，就把电话挂了。挂了老妈又打了过来，陈安知道自己要是不接，她会连着打个没完，只好苦笑了一声，接起来说道：干嘛呀，我又没招你惹你咧，跟我来着干嘛啊？江老太哭着骂了陈安几句没良心的话，陈安也没分辨，江老太自己没意思，最后说了句“从今往后，一剩菜我就倒了，剩的招人烦”就挂了。陈安无奈地笑了笑，摇头自语道：你要是能做到这个，地球都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