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受害者”，又怎样呢？
文 / Si
看《冬将军来的夏天》之前，营销推广都在说，它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姐妹篇，我也是带着这样的好奇打开这本书。但我必须要说，如果你也抱有这样的期望，很可能会和我一样，在一开始就感到失望，甚至会有点不耐烦读下去。
它其实是和房思琪截然不同的叙事方式，也讲述了不完全相同的故事。林奕含用的是十分写实的描述方式，阅读的时候，你能感知到这是一个确实存在的故事，有千千万万的房思琪正受着痛苦。
但《冬将军来的夏天》作者甘耀明的笔触是魔幻的，女主角和祖母以及祖母朋友们的经历看起来都是不真实的，他自己也在文章的后续表示自己所写的故事，更像是一种“小魔幻”。
如果说我们透过房思琪会看到这个世界的暴力如何一步步侵蚀了无辜者，看到整个社会如何对一个少女完成暴力。那在这个故事里，我们看到的是人间各种荒诞的苦难，在无法用更宏大的手去解决什么的时候，只能用微小的，又确实铿锵有力的所谓“爱”，来治愈。
所以，不如就忘了所谓姐妹篇这件事吧。抛开这部分，我依然认为这会是一本可以读一读的书。
故事是从女主被性侵开始的。
她在公司的庆典上喝醉了酒，作为幼儿园的老师，被幼儿园园长的儿子侵犯。当时她穿了漂亮的小裙子，而在这次侵犯发生之前，她在对方几次摸她大腿的情况下，都没有明确的拒绝。连她母亲都指望靠这个讹上对方一笔，而不是为她辩驳清白。
这一切都太符合人们对一个性侵受害者的想象了，符合到，除了受害者是无辜的之外，你很难为她开解什么。也许有一部分人就会直接认为这不过是酒后一场艳遇，甚至一场事后仙人跳。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开始看得很不耐烦的原因。
但烦躁之后，我很快就发现这意味着我的受害者无罪信念有多不堪一击，甚至不能接受一个故事的主角太符合“受害者有罪论”里的条条框框。
我很快看到故事里的她也和我一样，责怪起自己不该穿裙子，不该喝酒，闪回那些没有拒绝的骚扰场面。
好在故事也没有立刻接下去描述这场性侵，而是以此为线索，以女主被祖母带走为契机，转而描述起祖母和祖母的朋友们的生活，以及女主角的童年故事。给女主和读者都有时间消化这件事，荒诞的部分也是从这里开始。
祖母已经70多岁，和祖母一起生活的6个老女人，也是不相上下的年纪，里面有祖母的同性恋人，可以闻出人快要死掉的超能力者。也有爱狗如命，负责做饭的阿姨，还有企图吞金自杀没有成功，反而把小金子当作抑郁症药丸一样，养成吞金习惯，每次吃进去，排泄出来再次吞服的阿姨等等。
他们以老年人的死亡为维系生活，发现快要死掉的孤独老人，就劝他们参与往生互助会，这个组织名义上为没有人送终的老人服务，实际上也是赚老人的钱。她们像是跟庄家抢生意的赌徒，也因此不断逃亡。
逃亡中，阿姨们的故事也不断被讲述出来，被四十几岁的儿子像讨债一样追着，甚至要去卖身来给孩子钱、被丈夫酒后暴力，最后反杀丈夫，信奉天主教却是同性恋，丈夫和其他人逃跑，却把欠的债都扔给自己……这些经历，又哪一件不比她们看起来荒诞的生活习惯更加荒诞呢？
快要死掉的祖母，她的伴侣闻到了她身上死亡的味道。她才去看望她，刚巧撞上那次性侵。又因为快要死掉，她想见所有重要的人，又去找已经失智的曾祖母，转而失联多年的姨母。她们才一起回忆起童年时的事情，回忆起父亲的自杀、小松鼠的死亡等等。
故事的另一条暗线便是这里，这是祖母在死亡前的告别之旅，也是女主的治愈之旅。
可以说，这是一部缺失男性的故事，女性、老女人，以及儿童才是故事的主角。
作者用很重的笔墨表述了老女人荒诞的不可思议的生活，却只用了寥寥几笔来引出性侵犯者如何侵犯了别人，甚至骚扰猥亵儿童。他写在2017年，再看看今时今日，我们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事情，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荒诞呢。
但抛开荒诞的外衣，如何被伤害，如何判决伤害并不是故事的主题，如何被治愈，如何感知到自己被爱着，才是。
在书里，有一段话让我印象很深刻，大意是，人要死了，就会知道什么是重要的，而什么要松手，祖母在死亡前从人生中找回了很多年没见过的她，而在那之前，她不知道自己被远方的人爱着，“不被知晓的爱即使再珍贵，都不够动人，爱被亲临的祝福，从此存在。”
如果受过的伤害得不到公正的判决，至少我们还可以表达爱和支持。
故事的最后也是这样的一个开放式结局，庭审开始，一切都在往不利于女性的方向驶去，对方以事后仙人跳的方式辩白，到底成功了吗？没有写出来。
但写了的是另一边，她在幼儿园的小男孩学生，邀请她来偷看他们的戏剧公演，在一次公开舞台上，把那个侵犯她的园长儿子，如何猥亵自己的事情，以一种少年无知无谓的方式表演出来了。也许这样的少年正在长大，便是很有希望的事。
如果你也想看看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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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也有《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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