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昨天和朋友聊天，有说起为什么文字很难瞒得住一个人的心来——或者不如说，为什么文字比其他的表达形式，更难瞒得住一个人的心？譬如绘画。一个作画的人，在他落笔的每一个瞬间，是否有杂念生出，他自己必然是知道的。然而，他最终所呈现出的画作，除非是经验老道的鉴赏者，否则很难被人察觉那些细微的不如意处。如果一个画家的每一笔，都是他内心之中无比纯粹的创作，那必然会是令人感动的完整意象。譬如梵高的画，正是如此。在他的日记中，人们也能够感受到，他是用如此天真如孩童般的心，在作画的。但毕竟，鉴赏这样的画作，需要许多专业的训练。否则很容易就会忽视——毕竟，你不会反复看一幅画很久。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只是一闪而过。然而，文字是不同的。你并不需要专业的训练，只需要认真的阅读，就能够敏锐察觉出，那个人的文字是否真诚。因为这是文字本身的属性。为何会如此？文字是抽象的符号。抽，是提取。象，是具象。也就是说，文字，是把自然世界中的真实具象，提取出来的一种表达。那么，是谁在提取？自然是每个人的心智。如此你就能够知道，文字是一个人的心，提取了这个世界上的某一种事物，将其转化成一种抽象的东西，再表达出来的创造。它是直接的“心印”。所以我会说，这个世界上，再先进的工具，至少在目前，也没有办法代替文字的意义。因为文字可以将一个人的心，映照得清清楚楚。电影不可以，声音也不可以——因为声音虽然也是文字的一部分，但有时候，它少了文字所带来的反思的空档。那亦是格外重要的时光，类似感性与理性的结合。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十分喜爱的导演杜拉斯，在1966年回答记者那个关于“电影是否比文学低级”的问题时会说：“是的，电影更猛烈地将我推向了文学。在电影中，人们满足了看世界的需求。文学因而变得纯粹了。”当然，我自己本身并不认同这种高低之分。但，这就是文字的意义。它以无以伦比的纯粹性，延展了人类的文明，扩大了人类思考的疆域。并且，文字还有一个很大的作用，如今渐渐被人们忽视了。就是，文字在很久很久以前，是用来交友的。譬如曾子说过的那句：“君子以文交友，以友辅仁。”也就是说，一个人用文字来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然后他所遇见的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又可以反过来辅助他的仁德。譬如我每天在这里写的这些文字，又何尝不是如此？平日里与诸友，在评论中的问答，又何尝不是就彼此偏蔽鄙陋处的切磋砥砺？而所谓“同志”，就是指不共学，而志向相同的人。那是一种不约而同。而文字，就是可以寻找到这种不约而同。最后，我想再讲一讲文与质的关系。“文质彬彬”，现在多用来形容一个人的气质，也就是说，形容某种“结果”。但真实情况并不是那个样子的。文质彬彬，恰恰讲的是一个人修行的过程。这四个字，出自《论语.雍也》，原文是这样的：“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简单的四句话，却高度概括了文与质的合理互补关系，和君子的人格模式。文与质是对立统一，相辅相成的。未经加工的质朴是朴实淳厚的，但容易显得粗野。后天习得的文饰，虽然华丽可观，但易流于虚浮。质朴与文采，是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是辩证存在的关系。是心与世界的关系——所以我总是不停在表达，世界真实存在着，可也不在你的心外。质朴是内容，是你心的本原。文采是形式，是你在表达你的心，同时，亦是在观察你的心。量子力学的发展，让人们观察到，意识是可以参与物质的创造的。而文与质的关系，亦是同样。它们可以彼此成就。当这二者能够在你心中完美结合的时候，你自然会领略到何谓“廓然大公”，何谓“中正平和”，何谓“仁者爱人”。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是一生的修行。<END>

　　文/勺布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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