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雾行者》的读后感大全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原创文章 >

《雾行者》的读后感大全

2020-01-14 23:08:04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雾行者》的读后感大全

  《雾行者》是一本由路内著作理想国 | 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88.00,页数:580,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雾行者》读后感(一):所有小说都应该删减、分割

  第545页,小川给端木云讲自己发表的一个短篇小说,端木云刚挨了打正难受,没有耐听,要求:直接告诉我结尾。小川说:过程曲折。端木云说:猜都猜得到是啥过程,我要结尾!小川说了,端木云感到心满意足,想到所有的小说都应该删减、分割成这样。

  ————读到这时就想,路内就没想把正在写的这小说删减、分割一下么?

  从第一本书开始看路内,他的长篇往往写着写着就成若干短篇的合集了。这部快50万字的新书,更是登峰造极,以一个悬疑案件开头,以一个文学青年公路之旅结束内容芜杂,像是把各种不同风格故事捏在一起。也难怪路内自己都说,写到后面都写累了。

  《雾行者》读后感(二):永远的追随

  想来读路内已经快有10年了, 第一次看到路内的书在旧书摊上收罗的《收获》,名字叫《追随她的旅程》,记得当时缺书看,就在高校附近的旧书摊扫货,从华师,武大到理工大,但财大,有点名气的旧书摊都有过印记,当然最得我心的还是理工大鉴湖校区一家老板也是个文学青年,做新书为了情怀也卖旧书,特别曾经火爆的文学刊物,他居然能一收一大摞,而且论斤收购后,卖出为此划算,想着当年一碗热干面2块,他也就按投缘价卖出,心情好五毛一本也卖过,不过2012年的某一天他就关门了,可能去追随她的旅程了吧! 路内的这本《追随她的旅程》刚出来时在文学届反响不错,但出版后和21世纪的文学一样,埋没在快准狠的经济大潮中,所以我看过这本惊艳的小说后到处买书籍版,居然没有,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就在网络上下电子版藏书还是等到了2014年追随三部曲新版全了才全部购齐,期间看过了《云中人》和《花街往事》,但是第一本《追随她的旅程》对我影响深刻了以至于成名作少年巴比伦》的书本电影版我都无法取缔第二部在我心中的地位。从三部曲的第三部《天使堕落在哪里》完稿开始,路内的写作风格有点靠向了余华的风格,在《慈悲》这一部感觉尤其深刻! 我想这也是年龄的渐长所给予作者沉淀完全不一样了,看问题角度方法有了很沉稳表达,不过我还是很感谢在我2上3下的年纪里遇到了这名作者的小说,不论青春也好还是世故也罢,这套书的精髓契合了我的青年时代,当我能向前向后看的时候,走有了一种文本上可以记载体验。新年里,新的一本小说《雾行者》出版,没有拿到新书,但我想40+的路内应该还能给我一种黑色幽默下的人生体验,这种记录重要,在日益读书稀缺年代

  《雾行者》读后感(三):路内《雾行者》:重返荒凉星球

  曾经是文学青年,当时间过去,你会如何回看那段时光?那次在大浴场门口,用一把自制五四一枪爆掉黑社会大哥的头,然后追击逃跑了的司机,但这次只打中了他的脊椎,枪卡壳了,于是丢掉枪,跳进浴池,拔出腰间的直刀解决了他。这场狂暴杀戮是端木云所写作的长篇小说中的诸多奇幻故事之一,时值2007,他在“时而溃烂,时而金光闪闪”(p369,《雾行者》,理想国·上海三联书店2020年1月,下同)的城市广州,回忆自己的青年时代书写一本名为《人山人海》的稿子,“他说那不是小说,因为写的是他自己,但也不是自传,因为有别人的故事。故事看上去断断续续,枝节并生,人物称谓也不统一,一会儿直接引语一会儿间接引语”(p369)。端木云又是路内写作了五年的复调长篇小说《雾行者》的主人公之一。

  在极简主义的《慈悲》(2016)之后,路内用这部调性虽然同样沉郁、但极繁的《雾行者》重新回到读者视野,也借此重启他在“追随三部曲”(《少年巴比伦》《追随她的旅程》《天使坠落在哪里》)之外的另一个长篇三部曲的写作框架。本书是《云中人》《雾行者》《救世军》序列中的第二部,书名意为“在雾中远去的人”,指代着文中的三条线索打工青年周劭、文学青年端木云,和他们90年代末在开发区遇到的帮派“十兄弟”。周劭、端木云相识于一所三流大学的文学社,毕业后找不到像样工作,在街头卖假药卷入一场命案,一起逃亡到一个虚构的名为铁井镇的江浙沪交界处开发区,不久两人成为仓库管理员。这一职业路内在《云中人》(2012)中就已经触及过,听上去平凡甚至平庸,但读过小说就会意识到这也可以是一份像间谍一样的疯狂职业。

  小说以一种耐心克制冷静冷酷态度写就,有一种时时令人心碎的巨大力量。小说长达四十多万字,但实际阅读感受并不漫长。在有的章节我们似乎是跟着一位历经沧桑侦探一路躲藏、观察逃离;有的章节好像在太空飞船里听同行者讲述劫后余生荣光,舷窗外的时间与路径走向均无从辨别;有的章节则是从天空垂悬下来的巨石,牢牢挤压着读者的心脏,只给留下一点点可以喘息空间

  故事是通过时间分割术讲述的,年份甚至成为五个章节名称的重要组成部分(2004,1998,1999,2008,1999-2007)。也正是在这样的结构之下,我们得以在不同的时间中自由穿行。先是开篇的《暴雪(2004)》,这里是整个故事时间流的中段。之后迅速回溯到一切的最初,即第二章《逆戟鲸(1998)》,那时,仿佛涤清了一切的大洪水刚刚退却。(令人想到《天使坠落在哪里》结尾处那淹没一切的大洪水,两本书在此达成了一种奇特镜像。)故事的最终截止时点实在第四章《变容(2008)》的末尾,那天是2008年5月1日,再过十一天,是汶川地震,再过三个月,我们将迎来北京奥运。(据说第四章的结尾是与全书真正的结尾同时写作的。所以如果可以把小说的开头和结尾比作地球的南北极,那么篇幅最短却情感当量最大的第四章或许就是这部小说的神秘的第三极。)之后,在长达十二万字的最后一章《人山人海(1999-2007)》,我们又接续到属于第三章《迦楼罗(1999)》的世纪末,那“从第一天起就弄拧了”(p157)的1999年的末尾,中心人物之一端木云此刻更是以第一人称出现,直接对读者说话,带领和裹挟着我们,一举跃过第四章所制造的核爆般情感深渊获得惊人动能,重新在1999-2007的中国大地狂飙一次。

  这当然不是路内第一次书写千年之末的90年代和21世纪初的中国场景。这里是《少年巴比伦》(2008)里三十岁的路小路讲述自己前半生生涯的起点,是《花街往事》(2013)结尾的一次又一次的告别,是作者曾在《云中人》和《天使坠落在那里》(2014)中深耕过的肥厚土壤。但是《雾行者》的地平线更为广阔

  其中一点就是小说外延的持续扩展。空间上,这本书横向书写了二十多个省市地区,包括河北、山东、上海、浙江、江苏、福建、广州、重庆、綦江、拉萨、日喀则、定日等,至远处甚至达到远洋公海。文体上,各种文学类别丰富借用,末世幻想小说、黑色小说、间谍小说、寓言、短篇小说素材、文学批评……。时间跨度上,虽然主要描述的是1998-2008年的现实,最早却可追溯至解放军解放南京的1949年,那时发生了书中含义最为深邃的故事之一——江湖术士的人祭故事(p485-491),位于两个小说人物在21世纪初关于《聊斋》的一段讨论之后,读来像是作为今人小说家路内在和作为中国古典小说蒲松龄比剑,效果非常有趣。而最终,这时间的、空间的、文体上的扩展的一切,都像是在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之后,重新让读者发现作家路内自己。

  虽然是如此宏大的广角式小说,《雾行者》里那些宁静私人场景依然令人感到快乐。比如端木云和周劭是挚友,毕业的时候因为穷,两人只能换穿周劭的西服去面试,甚至在同一家公司面试,当场换西装,天冷了,周劭拿出自己的两件被虫蛀得不像话毛衣,一人一件套上,虽然是兄弟和朋友,也更像是一对温情十足的贫贱夫妻。那个从“追随三部曲”到《花街往事》一路大笑过来的路内精神从未丢失过,只是化作另一种力量,潜藏在文本更深层位置

  此外,小说的一条支线,是书写活在世纪交替的小文学青年。在由短篇小说素材拼接而成的第二章里,作者直接示范了一个人如何与自己小说中的故事相遇,这些经验又是如何成为小说的。叙事层面,在第五章里,端木云时而是叙事者,时而是倾听者,时而是故事人物,读者会怀着巨大的惊奇看着他在故事的边框灵活地跳进跳出,却无法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实现的。我也愿意举我全书最段落之一“24小时便利店”(p521-525)为例:路内在这短短六百字的段落中就眼花缭乱变换了三次人称,只为“表达一种感受”,让人时时怀疑,是不是21世纪诗歌的一种形式,就有可能是这种小说的样子。借由故事套故事的方式,“逆戟鲸”(p197-198)和“巨猿”(p529-535)这两座远古怪兽般的文学意象也在这部巨幅长篇写作中浮出水面,分别位于小说的前段和末段,在某种意义上,们也仿佛这本小说自己的具象体现。总之,真是享受啊,看路内放弃了擅长的反讽,站在文学的而非现实的一边,借由小说的方式,直接对人物内心的文学价值提出种种诘问,在这虚无而荒谬的当下时空里,试图为爱文学的人找到那曾经摧毁又治愈我们的同一根源

  路内今年四十六岁,十年间写作了七部长篇,在某种程度上却依然是当初《少年巴比伦》开头的那个三十岁的路小路,坐在马路牙子上,带着一种倾听者起初难以领会的忧伤,为我们讲述一个前半生的故事——或许比他自己所真正经历人生要艰难、肮脏粗俗、令人兴奋许多——因为说到底那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故事,而是我们所有人的故事。如果《雾行者》比他先前的作品显得更为狂暴与诚恳也许只是因为他想要带着所有的巨大的爱来表达。因此在读最后一章的结尾部分的时候,你甚至真的会感觉到空气稀薄,目眩神迷。如果小说也可以像乐谱一样标注速度,我很想在这部分段落旁边标记:行板,提醒自己此处应该稍微放缓阅读速度。因为在作者繁复敏捷的步点的带领下,此时的你已经在浑然不觉间,从全书开篇K市(可以推测是厦门或东南沿海的某处)的0海拔位置,置身于海拔5200米的加乌拉山口——我所说的既是现实意义的,也是文学意义的。然而即使在这里,也没有抒情。人物走在高原之上,也仅仅只是在谈论,谈论何为文学,何为安慰,何为惩罚。那些我们在小说中所认识的一个个人物的回忆,不断地重叠加总,形成天神般的巨大影子,高高耸立在结尾,似乎是在祝福,又仿佛仅仅是为了记得

  http://epaper.oeeee.com/epaper/A/html/2019-12/29/content_57285.htm#article

  《雾行者》读后感(四):《南方都市报》访谈 | 路内:以《雾行者》再次唤回青春的灵魂

  “《雾行者》写到最后眼睛不行了”

  南都:《雾行者》的创作缘起是什么呢?据说这本书你写了五年,这五年内你经历了怎样一个思索过程?

  路内:2011年写完《云中人》的时候就想写这本书,但当时的构想还是比较简单,只想写一个发生在1998年左右的身份伪造事件,都谈不上是案件。2014年终于可以开写,想法已经不太一样,它在心里放了三年,变成一个庞大的故事。写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在梳理它。我既不想把它写成一个单薄罪案故事,也不想无限使用先锋形式,写到最后已经不是思索了,是尽力要把这场比赛打过加时赛的感觉。

  南都:“雾行者”这个名字出自哪里?有什么涵义

  路内:不出自哪里,最初只想和《云中人》对仗嘛,当时立了个flag说要写两套三部曲,这是追随三部曲之外的另一套。名字对仗也挺好。“雾”和“行者”这两个意象在小说和电影里被用得挺多的。2019年写完这本书时,距离最初放话已经快十年过去了,因为隔了太久,小说里的人物又时时在纠缠我(尤其最后一年里),总不免会产生一些茫然的感觉,问他们何去何从,当然也没有答案

  南都:这一次是不是你迄今为止结构最为复杂精致的小说?写作难度会不会特别大?

  路内:结构是比较复杂,三四条线的故事,所以也不太好顺着时间轴讲。顺着讲反而会讲不通。也使用了故事套故事的方法。但我觉得谈不上精致,大长篇和一般意义上的“精致”是有冲突的,文字语言,在大体量中往往是被绞杀的,也就是说文字的精致、有力想象感、修辞法,一概都会体量的低效率给中和掉。我也做好了灰飞烟灭准备。最初遇到的问题还好,就是节奏和调性处理好,写过30万字以后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技术了,我自己的情感有点调动不过来了。一百来个人物,从南到北二十来个城市乡村,我数了一下,跨了九个或是十个省。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解决难题了,就反复写吧。讲个夸张的:最后半年眼睛不行了,视力出了问题。写长篇,每天就算只写五百字,也得把前面写的看一遍吧,看不动了。中间还有些bug,最后编辑给我看稿看出来了。

  那时候,“文青”还不是一个贬义词

  南都:“从形而下的生活中透析出来,忠诚地守卫仓库是最基本的原则。”这次你为什么选择仓库管理员作为主角,你眼中这份职业的生活有什么特点?它与你本人的生活轨迹的关系是什么?

  路内:严格来说,这小说也不是写仓管员的,主人公是两个90年代末的文学青年,《雾行者》不是一部关于职业的小说,它只是找了一个切口下去,试图讲一个层面的年轻人吧。当然,在小说里,他们那伙仓管员,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仓管员。他们被建材公司派往外地,采用一种轮转换位的方式,平均每隔半年换一个城市,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面对各种事件,解决上一任仓管员留下的麻烦。

  这个轮转很有意思,它是形而上的,很像一个游戏,甚至像本格推理游戏,你可以想象他们是棋子。与此同时,它也是非常现实的生活,要解决吃饭睡觉、基本生理需求,还要面对恶劣的气候和漫长的寂寞。他们守卫建材仓库,在基建蓬勃的年代,建材是硬通货,出库运到工地直接可以变现,得防着有人把建材给变现了。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职业中找到一丝哲学意味,美剧《真探》之中,那些警员始终在表达一个深层的意味,警员似乎全都是哲学家。《雾行者》里还写到了卧底女记者,她也在用哲学方式谈论自己的职业,她认为自己是“带着诗意冲向敌营”。

  我本人只做过没多久的仓管员,为此在整个南方跑了一圈,那是1998年。离现在已经很远了,我的个人经验似乎全都是“上一个时代”的。

  南都:从1998年到2008年,是什么让你对这段时间有了书写的兴趣?这两个年份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路内:那可能也是我玩得最开心的十年,那时候“文青”还不是一个贬义词。我昨天在微信上写了点:老派文青很少标榜自己穷的,因为每个人都穷,大家相互借钱,对文学有点理想,也不打算为这种理想赤裸裸地献身。不讨论金钱并不是清高,而是,讨论它也就在几十块钱的范围内,想买件衣服,想去趟外地而已。注意力在哪里?活得和别人不一样。这里面当然有一点矫饰的成分,但也不是什么大错。

  1998年我第一次离家出远门,我在江西、湖南、贵州的铁路和公路线上走,那是中国洪水最严重的一个年份,青年时代人总会想不开,我就看着大水漫漶的农村,只有屋顶露出水面,猪在屋顶上待着。不知道意义在哪里,至今也不知道,但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震惊的。我的家乡从来没有这种严重的自然灾害。到了2008年,我在电视里看到灾、汶川地震的惨烈场面,然后看到奥运会。我想我经历了一个怎样的十年,下一个十年将怎样过去,沉重还是轻盈。现在我想想,即使不写这本书,我也会以另一种方式来写1998到2008这个年份吧。它对我而言是特别有驱动力的十年,因为我那时恰好二三十岁。对当下的年轻人来说,也许这个十年是最有驱动力的。年龄可以很好地解释其意义。

  写底层小说,不再局限于卑微生活

  南都:从第一部小说到现在,你觉得自己最大的转变是什么?

  路内:更可能的是一部分故事写光了,然后打算向哪个区域转移的选择。这个十年里,我看到的、理解的事物,和大部分朋友没什么区别。可能因为媒体太发达了,信息速度很快。我切入问题核心的能力可能还不如微博上的朋友,比如我们的叶三老师。但是当转换到小说视角,会有点不一样。因为小说并不是犀利之物,而是一种总体修辞术,其中有故事,有反讽,有诗意。时间久了,我更愿意用这个视角去看世界。但你问我有哪些具体转变,我真回答不上来了。有几年我被定义成“工人作家”和“工厂写作”,事实上我从来也没有刻意用这个视角去看问题,只是出于巧合,我写了这个。我真正想谈的也许是德勒兹和齐泽克,是波拉尼奥和曼德尔施塔姆。

  南都:你似乎很推崇波拉尼奥,你身上似乎也有他的影子,能否谈谈波拉尼奥对你的影响?

  路内:他当然是最好的小说家。看《2666》就像一个足球运动员在看梅西用最好的状态踢球,那个动作你可以在训练时做出来,但在四个人围堵的情况下你不行。就是这种感觉。

  我很难讲清波拉尼奥、曼德尔施塔姆这些人的影响,可能这也属于“总体修辞术”的一部分。这个词是我生造的。作家(也不只是作家)天生就和一部分人站在一起,天生就会,天生就是这么选择的。

  想写《撒马尔罕的金桃》这样的小说

  南都:在你刚才提到的四个人里,有两位是哲学家,德勒兹和齐泽克,可以再分别谈谈这两位吗?

  路内:我对德勒兹所谈的“差异”和“重复”感兴趣,比如在《雾行者》里,那个轮转的工作(生活)方式,它是否就是德勒兹揭示的那种“重复”——并不是建立在形而上意义上的,而是和一种极为具体的现实结合在一起。所谓永恒回归,过去我认为它是一个心理学层面的事情,写了这个小说后发现不止如此,它确实出现在现实中。假如我写一部底层小说,怎样跳出常规对于底层的理解,不再局限于一种所谓的卑微生活,事实上,小说里的人物也并不感到自己卑微,他们在向一个方向行走、行动,刚才我讲过驱动力。如果我们并不是将欲望内向,而是像德勒兹所说,成为一种主动的驱力,我们的故事模式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是我关心的。

  至于齐泽克,我觉得他是一个太好的解释者,这恰好符合《雾行者》的另一个维度,那些文学青年,那些和打工仔混迹在一起的文学青年和记者们,他们想怎样来解释一个现象,怎样用修辞术来完成他们的讲述,以及,究竟是越过还是停步于道德的边界。

  南都:阅读在你的生活中占据了多少时间?读书对你来说是一种消遣乐趣,还是出于对你的写作有帮助?

  路内:阅读方面我会关注社科类的,诗歌,外国小说,博物类的。我也很爱看时政,但通常是在互联网上。这本书我写了五年,写作时候所有的阅读都是破碎的,我只能读一些零碎片段,读完也就忘记了。读书对写小说没什么帮助,这是实话,但它能构成一种认知,有时候,一个惊人的节奏变化,一个可以延展出去的词,会让我意识到什么。它可能更像一种心理暗示。

  南都:你最近看了什么书?

  路内:我最近在读美国汉学家薛爱华(Edward Hetzel Schafer)的《闽国》,他考据的五代十国时候福建一带的小王国。这段历史不常为人所知,写出来像秘史。里面有博物志,也有宫廷残杀,很有意思。另外在读齐泽克的《德勒兹及其推论》。

  南都:听说你还读了薛爱华的《撒马尔罕的金桃》,为什么会对这些西方汉学著作这么感兴趣?

  路内:薛爱华不大一样,他很会玩弄他的文本。《朱雀》和《撒马尔罕的金桃》就像最好的小说家写出来的奇幻故事,有些局部完全不比博尔赫斯和帕维奇差。我也想写这样的小说,也许,为时未晚呢?

  http://epaper.oeeee.com/epaper/A/html/2019-12/29/content_57284.htm

  《雾行者》读后感(五):老派RPG游戏式的人物设定太低幼了(南风窗访谈)

  1 假人

  路内:实际上20多岁的时候就想写这么一个故事,但当时如果写出来的话,可能会像20世纪90年代特有的“法制报告文学”:一个文学青年,遇到一群从外地过来的打工青年,熟了以后发现他们之中极少数也爱好文学,另外极少数是有案底的。有案底的那些也不避讳,喝多了吹嘘,全都是可以立即送派出所的,然而你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这些故事半真半假,后来才遇到冒用、伪造身份的。我的家乡治安在当时都是不错的,小伙子最多也就是打架,不会干这个。当时是中国90年代人口流动潮刚刚起来的时候,没见识过这个。本地人和外地人彼此都开了眼界。

  那时我也没意识到,身边是有假人的,等这些人真的犯事消失以后,发现他们的身份和文凭都是捏造的。我想也不是现在或从前的事吧,应该说,自从人类有了身份证件以后,捏造和冒用就一直存在。有时它也是正义的,比如地下党和抗战,在和平年代则有着别样的意味。文学小说里,《基督山伯爵》和《悲惨世界》都以这个主题展开。

  2010年写完《云中人》有关敲头案的小说后,我的想法是写一个冒用身份的荒诞故事。但那段时间我转头去写《花街往事》了,觉得浪漫轻快的风俗小说更能表达一些东西。这么拖到2014年,买火车票、办银行户头要用身份证了,我想这小说得赶紧写了,再不写,小说中的“时代”就要过去了。这一写就是5年,现在都人脸识别了,技术发展得太快。

  《雾行者》本来就是和《云中人》的对仗。2014年那会儿,雾霾一直是个话题,但我写这本书还是想避开流行话题,最终写到的雾是海雾。小说里有很多人物写着写着就没了,消失了,它似乎是违背了我们惯常将人物贯穿到底的考量。但人生不是以我为中心的肥皂剧,年轻时候不觉得,活到中年以后,很多朋友确实就像在雾中走散了。

  2. 仓管员

  路内:这个仓管员可不是普通看仓库、守大门的,而是企业特有的“外地仓库管理员”(通常是大宗货物的企业)。他们在各个城市的分销处巡回,看守当地仓库,每半年换一座城市。

  为什么要这样?公司防着他们与当地销售员建立个人交情,然后合谋犯事。这种格局是为企业利益考虑,仓管员收入颇丰,高于平均工资水准。但会有一些副作用,比如说没有朋友,你在一座城市待半年建立不起稳固的人际关系;你也很孤独,24小时守着仓库,没有什么娱乐。另外,你会遇到风险,比如有一个建材老板资金短缺了,恰好又需要一批货到工地上,他就会来求仓管员。有时候不是求,是找几个马仔请你喝茶,那就难办了。

  3. 为何不顺着时间顺序写,为何每章有一个对应年份

  路内:《雾行者》有三四条线的故事,由于情节设置,这些人在某一个时间点上会在不同的地点(隔着几千公里)同时触发某个事件。时间线忽快忽慢,这样的故事很容易写糊掉,主要是失焦,不知道跟着哪个人物行进下去。

  这当然也符合“雾”的象征,但我还是觉得把故事写扎实一点是小说家的道德。分出时间区块以后,故事可能会缓慢些,好处是能读得懂,长篇的节奏出来了。

  我选的年份似乎是一种必然。小说有两个结尾,第四章结束在2008年,第五章结束在2007年。我也说不清到底哪个是小说的终局,从时间线上来看,2008似乎是这本书无法跨过的一个坎,那以后发生的事情几乎改变了人们的认知,属于“雾行者”的那个小说里的年代也就过去了。夸张地说,我让那些人物解脱了。

  4. 字母编号的城市

  路内:倒也不是刻意要用字母来标示,小说情节里有这么一段,公司总部是用字母来标示城市的。因此,在第一和第三章里用了字母,但其他位置上又是很具体在写,比如重庆、上海、广州。当然,字母替代的城市会抽象一些,共性更大一些。

  城市的个性和共性就像人物,两者都会令小说家着迷。试想你写一组人物,如果没有个性,一定很无趣吧,但如果每个人物都拉开巨大差距,你会不会觉得像一个老派的RPG游戏?瘦小的盗贼,火辣的熟女,英俊的剑士,再弄个魔法师和魁梧大汉?那就太低幼了。好的小说仍然要归纳出一些共性,在事物模糊的面目中启动故事。

  当然,这和过去一些年中国的城市建设方案也有关,同质化,越来越像。我不是做城市规划的,对此没有太大意见,我只想看到那背后的意味,所谓的变化在小说中应该怎样呈现。

  但是写城市(而不是都市写作)仍然很复杂,中国太大了,比如我写广州那一定没法比广州本城作家写得更好,那种风土气息不是外乡人能轻易切入的。一部分原因是,小说无法视听化,用文字来处理即需要作家全部心力投入,活在那里,说难听点也要死在那里。

  5. “五个章节,五种迥异风格”

  路内:这个说法略显夸张了,风格大体还是统一的。只是第一章使用了很多氛围描写,有点像电影,拍电影的人会特别喜欢第一章的描写方式。第二章是一个短篇素材的合成,用素材构成了长篇的一章,这写法似乎没人用过(不确定),因此显得有点先锋。

  到最后一章则是故事套故事,又用了一种漫游式的构成。由于前四章的广角多线写法,最后一章不得不拼力跃入第一人称,变成端木云这个人物在讲述自己,似乎他在盘算着怎么写长篇,又似乎是在面对一个好朋友重述过往。

  我最初的想法,就是立了一个flag,要写一个大长篇,广角式的,但它具体会写成什么样子不敢想。有一个想法是,写出一个层面的年轻人,那当然不是所谓“青春”,但也不敢吹嘘是“一代人”,这个词太大了,中国太大了,做不到,只能写一两个层面。

  6. “迦楼罗”(第三章标题)

  路内:第三章“迦楼罗”,是佛教天龙八部之一,一种金翅大鹏鸟,它日吞五百条毒龙,因毒发而亡,死后焚烧,化作一颗琉璃心。第三章写到梅贞这个姑娘,为了给自己的哥哥筹措医药费不得不去做了特殊职业,此后尽管回归到正常生活,但仍不免反复质疑自我。那个自我也许就像迦楼罗吞下的毒龙,最终的琉璃心,很浪漫,但它也是痛苦的。以及还有那些被复仇心驱策的年轻人,很悲哀,本来他们可以过另一种生活的。

  7. 文学青年

  路内:我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被问过一轮,意思是说,你为何要写文学从业者。好像作家不能写作家。这个问题在小说中也出现了,两个青年作者各自写了彼此,被编辑给数落了,认为是一个伦理道德问题。

  我对写作家没有兴趣,但想写写那个年代的文学青年(它和现在所指称的“文艺青年”还是不一样)。他们聊文学的方式,不乏真诚和才气,但终究是极端,没有推论,只有结果。有时候聊着聊着,喝了几口就打起来了。作家不会这样。

  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文学观,或者他们已经把它当一个世界观来处理?真的去做文化研究会发现,属于他们的核心世界观,当然不再是救亡启蒙,但也还不是拜金主义。这个层面的年轻人受过一点文学教育,或粗浅或前卫,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年代,是文学首先教育了他们,然后他们走出去看世界。也许和现在的年轻人有一点相似,互联网先教育了他们,大数据和淘宝塑造了他们,然后他们接触到现实。

  那么,这个最初将人塑造成型的世界观,很值得写一写。所谓和现实的碰撞,不就是指这个吗?它既是外向的碰撞,也是内向的探索。

  8.长篇小说

  路内:所谓的(长篇小说作者会被自我)“杀死”并不是指肉体意义上的,也不是生病、失眠。有时候,会产生一些神经官能症,比如我听不到别人说什么,反复听一首音乐等,不写长篇的时候不会有这种事,但这些年我一直在写长篇。

  所谓“杀死”指的是一种“主体”的再造。这说法似乎玄虚,但在人的一生中,无论当不当作家,都会出现类似的局面。例如高考,你准备了多年的事情,念兹在兹,几天之内结束了,结果也不是你可控的,然后你成年了,作为高考生的主体一夜之间消散了,早恋禁令对你失效了。

  这是只有“人”可能经历的事情,猫猫狗狗哪有这种心理?但我想,也许没有人会关心作家自我的这种变化吧,大家更关心的还是作品够不够好。若是给我一次吐槽的机会,只能说,大长篇写起来挺累的,但是也挺有收获的。确实有时,我们在文学中能够更深地了解到人世,了解到深层的自己,无论长篇短篇,无论是读是写。

  原采访出处:https://mp.weixin.qq.com/s/rgtN6lSiJ0i4lpLUek0-hA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