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惠英红：绝岭中盛放
“她就是一个神”
2019 年 12 月 7 日，综艺节目《我就是演员之巅峰对决》中，惠英红作为参赛选手，挑战由电影《相亲相爱》改编的短剧《长辈》，与助演嘉宾倪萍展开了一场跌宕激烈的对手戏。
这不是她第一次站上这个舞台。在上一届《我就是演员》中，她就作为参谋官客串演出过。当时，看完她的表演，评审导师章子怡说了一句话：“她就是一个神。”
这一次，惠英红的助演嘉宾倪萍也说了一句话：“她是用生命在演出。”
这次的短剧起名《长辈》其实暗藏玄机，因为早在 1982年，惠英红就是凭借电影《长辈》成为首位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后的。自那以后，她两度斩获金像奖影后，一次是第 29 届凭借《心魔》，一次是第 36 届凭借《幸运是我》。
能赢她的，全香港只有一个张曼玉，五届影后。
“最懂的还是人生”
惠英红的人生，说得上一个惨字。
童年家道中落，惠英红自幼被父母带来香港。一场台风让叶赫那拉氏后代沦落到无片瓦遮头，她自此开始养家生涯：3 岁在红灯区乞讨，12 岁做舞女养家，16 岁入武行拍电影浑身伤痕累累，22 岁获封影后却惨逢父亲去世，33 岁提前过气无戏可拍，40 岁吞药自杀幸而被救……
她至今记得，湾仔骆克道上，她拉住路人的衣角，求人买一支香口胶。生意好时，每天能赚两三百。在那里，她见过老公带着老婆接客，见过吸毒者“仆街”，也见过大明星鲜衣怒马，光芒闪闪。
那时候，湾仔附近有一家戏院，经常放电影。她向往能成为戏院门口海报里的人，“他们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是有钱的，很厉害的人。所以我从小的志愿就是做明星。我知道我一定能够拍戏，拍戏让我不再是一个街边要饭的小孩。”
16 岁那年，导演张彻把她带入行，她演出的第一部电影是《射雕英雄传》。那以后，她遇到不少好导演，李翰祥教会她怎样揣摩角色，刘家良告诉她一个好演员不只是懂得演戏，也要了解整体电影的制作过程。
“我在这 40 多年里面，做过制片、剪接、配音，关于电影的我都懂，不过最懂的还是人生。”
《长辈》
“我的一生是别人的两生”
身处风云变幻的演艺圈，自幼吃苦的惠英红深知谋生不易，凡事战战兢兢，谨慎勤勉，时刻心怀恐惧，不敢有一丝懈怠。然而绝境还是无可阻挡地来临。1990 年代末期，武打电影逐渐没落，她从主角掉到配角，然后变成绿叶角色。惠英红的名字不再响亮，渐至被市场遗忘。
38 岁那年，她深爱的男友去世，让事业低谷中的她屋漏偏逢了连夜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惨情”，整个人要疯了：“有没有搞错啊？为什么会这样啊？”她觉得整个生活和生命都好像完蛋了。
她得了抑郁症，发作时将自己封闭起来，拒绝见人。她曾经抬头仰望高楼，想着跳下来会怎样，更试过吃安眠药自杀，幸好被家人发现，救了过来。
她去看医生，发现自己是得了病。“那一刻像当头棒喝，原来是病，心里直呼好彩，起码有得救。”她遵医嘱学催眠减压，去除悲观思想，为自己增加正能量。
被命运逼入穷巷，没有几个人能够绝地重生。但做了几十年打女的惠英红不是一般人。她在 44 岁那年开始重新振作，迈步向前。其间种种苦，在她眼中，都是经历。“我今年 50 岁，可是我的人生经历好像是 100 岁。”
她说。她的一生是别人的两生。
2003 年，曾志伟监制《江湖》，请她出演角色。再三力邀下，她答应接戏，但拍摄中，当新导演要求她换一个演法时，她坚持己见，被喊了几十个NG。她觉得颜面无存，直到志伟拿片段跟她分析探讨，她才知道自己真的要变，“我以前坚持的都是《霸王花》时代的东西，必须要 update（与时俱进）了。是曾志伟改变了我。”
复出路上，也遇到过难看嘴脸。她遇到过化妆师说：“喂，我只替主角化妆，你是谁？等等啦。”也遇过对手演员说：“你这样演，让我怎么演？你演差一点啦。”更荒唐是戏渣演员还把她的对白删掉，说：“她是谁呀？衬不衬得起我呀？”等到她得了奖，那些人态度 180 度大转变，抓着她说：“可否教我演戏？之前合作没跟你学东西。”
“没有尊重，再喜欢也没有用”
很多关于惠英红的报道，都说她“情路坎坷，59 岁仍孑然一身”。她曾经在访谈中谈及几段感情经历，也说到过那位曾经在拍拖期间病逝的男友。时隔多年，红姐说：“我现在说起他，心里面还会揪。”可她也懂得轻装前行，“已经是这样了，一就是一了，你还想什么二或者是零呢。没这个必要。”
对另外几段以分手告终的感情，她也持同样态度：“何必要把这个事情拖着走。为什么不潇洒一点，第二天就没事了，第三天见面还是朋友。”
还可以做朋友，但是马上关系就分得很清楚。
主持人自认做不到，“有时候你的情感、你的心，它不受你的大脑控制。”
惠英红说：“受。”对一个在优渥环境中长大的人来说，情感不能自控不过是一项软弱的小毛病。但对于惠英红来说，如果不能掌控自己的一切，可能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1988 年，28 岁的惠英红到巴黎拍摄了一套写真，在香港成为话题。那时她正和一名富家公子拍拖，男友得知此事后当即对她说：“今天你不要来吃饭了。”她第二天给对方打电话：“我们分手吧。”
主持人表示惋惜：“如果我喜欢那个男生，我一定后悔死了。”惠英红坚定说：“我到现在都不后悔。”
主持人：“那你就没有那么喜欢他。”
惠英红：“再喜欢也没有用啊，你不尊重我。”
这明显是两种做人的态度：一种人会尝试改变自己去迁就对方的原则，另一种人却寸土不让地守紧自己的原则。惠英红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太清楚扭曲自己去迁就对方会是怎样的下场。一个见惯江湖风浪的女人一定明白，无肩可靠，总好过靠错了肩膀。
《幸运是我》
“很多事其实都是小事”
惠英红有过一段奇遇。
有一年，她在内地一个高海拔山区拍戏，某天要回香港，她就和朋友一起坐车下山。当时雾很大，但她因为出来拍戏太久，急于回家，就坚持让司机慢慢开。那条路一边是山，另一边是悬崖，雾中看不到路，朋友怕到想哭，一直说要掉头走，她就安慰朋友说不要紧，熬过了可能就没有雾了。结果，刚说完没多久，车头突然亮了，前面一点雾都没有了！原来，他们是在一团雾里，被雾包着了。
红姐由此领悟：“人生也有很多团雾，有些时候你被雾包着，什么也看不到，很害怕，但是你肯坚持，走过来了，就会发现，原来一点事都没有。”
那一次之后，她的生活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她始终秉持一个信念：人生很多事其实都是小事。在那一刹那你觉得大过天的事情，过后会觉得，其实都是小事。她说：“当你被雾包着，你一定要坚持，以及要够胆子。如果那一天我不是坚持，就看不到这个奇景，掉头走其实更危险，因为那是悬崖。但是原来再往前一分钟就已经没事了。这个是不是人生？”
陈鲁豫在访谈中让惠英红揣想自己 30 年以后的样子。
红姐说：“一个更加霸气的，老女人。”
本文摘录于《女报》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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