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撩妹又直男的猪·西行八戒篇(完)
·9
那天欢喜罗汉很不欢喜,这并不只是因为自己作为单身狗,被猪八戒秀了一脸。
更主要的,是灵山的尊严被亵渎了。
前几日,天蓬传音罗汉殿,说自己所爱的兔子死在高老庄手里,要屠庄复仇,西天取经另请高明吧。
那日当值的正是欢喜罗汉,当场就懵逼了。
欢喜罗汉心想,怎么就另请高明了,你不是那个老实人吗,真有人杀了你爱人,按天蓬的性格应该要走程序才对啊,屠庄什么鬼?
况且,你屠就屠,告诉我干嘛,这我要是不管,回头就要被菩萨丢下去历练了。
没办法,欢喜罗汉只能去。
刚到高老庄就看见猪八戒在撩妹。
欢喜罗汉怒不可遏,说天蓬,你犯下如此大罪,还敢留在此处快活!
猪八戒眨眨眼,笑说,我犯什么大罪了?
欢喜罗汉开口就要说你屠杀无辜,结果低头就看见下边跪倒在地,不住叩拜的高老庄百姓。
欢喜罗汉:……
欢喜罗汉他深吸口气,转望猪八戒:几个意思啊?
猪八戒指指地上的江流儿,说罗汉不急的话,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我师父会给你答案。
灵山来的和尚围下来,猪八戒揽着高翠兰,堂而皇之的站在他们对面,中间是上蹿下跳的江流儿,正笑呵呵的说都是误会。
江流儿说八戒呢,是曾一时气愤,不想西行了,非要报仇。但当他去过罗汉殿,梵音阵阵洗涤他的灵魂,使得仇怨烟消,恨意顿散。回头又碰见我,指点他几句,自然就明白苦海无边的道理,放下了屠刀,且待西行过后,便可立地成佛。
白龙马瞠目结舌,扯扯我的袖子,说大师姐,师父这扯淡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百无聊赖的吹着刘海,说毕竟是只蝉精,天天滋儿哇,无师自通吧。
欢喜罗汉的表情就十分古怪,像是便秘,又像是一泻千里但没来得及脱裤子。
最后欢喜罗汉也不是没想过发飙,给江流儿或者猪八戒留下点教训再走,只是我从刘海里吹出一根金箍棒,咣当砸在地上,旷野中裂出四面八方的纹路。
空气当时就静了下来。
我俯首捡起金箍棒,盯着欢喜罗汉说,不好意思,没拿稳。
欢喜罗汉挤出笑容,说没关系,没关系。
灵山的人离开以后,猪八戒望着他们的背影,说你们再等一晚,天亮我们就出发。
我看到他身边的高翠兰身子一僵,右手紧紧拉住了猪八戒的臂弯。
我叹了口气,这世间总有太多的故事,是一个人要走,一个人注定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沉埋在岁月之中再渐渐模糊。
江流儿走到我身边,啧啧感慨,说狗男人,不娶何撩。
其实我倒没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一样东西不能够再拥有,是否就不再有意义?猪八戒能在走之前带高翠兰上九天揽月,看星河万点,这样的回忆或许在很多年后,会成为她真切活过的证明。
不远处,猪八戒拉着高翠兰坐上了山坡。
望着天边的月亮看了许久,高翠兰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她说让我跟你走,好不好?
猪八戒笑着抚摸她的长发,说西天路难,或许随时会死,我不想你这样死了。
高翠兰又说,那我在这里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猪八戒低头一笑,说其实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有期限的,你能等我到何时呢?况且即使几年以后我回来了,那时的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你现在十六岁,再过些年如果你能对抗世间的偏见与枷锁,你始终不成婚,轰轰烈烈十几年,回首时会忽然模糊起来。我是什么模样,那天的明月与星河又是什么模样,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这么多年的坚持?
“不必等我,正如我未曾等你出现。”
那天猪八戒又与高翠兰谈了很多,高翠兰执意要等,猪八戒没有法子,只好传她几分法力,延年益寿。
高翠兰的脸红了,她说那,那就在这里吗?
猪八戒说,在这里不好吗?
高翠兰的脸更红,点点头,就开始脱衣服。
猪八戒:???
高翠兰说,话本里都这么写的啊,传功这种事不都是要脱衣服的吗?
猪八戒:……
没有,不是,别听小说家瞎逼逼。
猪八戒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做通高翠兰的思想工作,但迎接他的只是姑娘看死直男一般幽怨的目光。
“我再送你一柄剑,从前我在增广天王手中学过剑法,如今传你防身。”
随着灵台上手指轻点,万千剑意涌入高翠兰的脑海,淡淡的法力开始涌动,改变高翠兰的体质与魂魄。
夜色撩人,高翠兰就这样睡倒在八戒的臂弯里。
望着月下美人,猪八戒叹了口气,他也慢慢闭上眼,风悠悠吹来,从七窍入梦,梦中猪八戒走进另一个高老庄,那个高老庄里空空如也,满地都是云栈洞诸妖的鲜血与尸体。
正中央,立着泪流满面的天蓬。
猪八戒走到他对面,站定,梦里星月无光,漫天的阴风吹动二人的衣袂。
天蓬说,原来真的有你。
猪八戒说,你还愿去西天取经吗?
天蓬木然点头,说我去,只希望我去过之后,天下间能少些云栈洞里的悲剧。
猪八戒望着他,目光里都是冰冷,他说你希望,与你要做,是两回事。你从来都只是希望,希望天庭也好,希望灵山也罢,何日才能大梦方醒?
这一声断喝,将天蓬从无垠的悲伤中拖出来,他喃喃道:何日才能大梦方醒?
天蓬又直视着猪八戒,说何时才叫大梦方醒?
猪八戒伸开手,眉目里尽是凌厉,他说尽管往前,天下事皆由我来做!
空荡荡的梦中高老庄,陡然扬起燎天的大火,天蓬从梦中醒来,耳边吹五百年的风,他回首凝神,不远处是等他出发的我和江流儿。
天蓬最后一眼低头看向高翠兰,他把姑娘轻轻放在草地上,转身离去。
·10
离开高老庄后,其实江流儿一直有一个疑问,他问过天蓬,八戒什么时候出来。
天蓬摇头,说我撑不住的时候,他才会出来。
江流儿若有所思,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来,你揍他,看你把你二师弟揍不行了,八戒会不会出来。
天蓬:???
我吹了下刘海,没理抽风的江流儿。
后来江流儿私下告诉我,他找八戒真的有事,他说以八戒的性格,云栈洞的仇他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吗?高老庄里的布置就全都收手了吗?
我沉吟着,不好说,毕竟以江流儿的智商都不清楚,我更不清楚。
江流儿瞄向天蓬,说老猪,你觉着呢?
天蓬默了一下,说灵山来时,八戒把所有布置都收了,你们说灵山人没看出任何端倪。想必八戒布局时,就想着收手,他没想杀光高老庄。
江流儿若有所思,他转身望着东方,那里风和日丽,一片安宁。
高老庄还像以往那样,没有了妖孽横行,人们又开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高员外也开始频频外出,经商敛财。
高翠兰时常把玩着袖中的莹莹短剑,自从她醒来后,就知道自己与以前不同了。每当午夜梦回,醒来时分不清是真是幻,自己身上的变化就清晰的告诉她。
那个人真切的来过。
所以高翠兰也明确的告诉过父亲,她不再嫁人,她要等一个人回来。
高员外的怒气越来越多,无法招婿,又无子嗣,高老庄里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刺向他。
终于,又在一个醉酒后的夜晚,高员外再次踢开了高翠兰的房门。
高员外低声吼着,说你凭什么不嫁人,你非要不嫁人,就给我生个儿子!
正在梦中的高翠兰陡然惊醒,那双沾满酒气的大手落上她的双腿,呕吐的欲望从高翠兰的胃里泛出来,几乎就要喷薄而出。
这次高员外醉得厉害,踢门与吼声都太大,高老庄里很快亮起万家灯火。
百姓们低声私语,身具法力的高翠兰渐渐听清楚了,这些人里有的说高员外为老不尊,更多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是高翠兰放荡,勾引自己父亲。
高翠兰下意识浑身绷紧,用力,正按在她大腿上的手便弹了出去。
高员外更怒,说你还敢对你爹动……手……
高员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已经嘶哑起来,仿佛吐出的不再是人言。高员外皱着眉头,还想多说几句,却发现自己喉咙中蹦出来的,都是野兽般的吼声。
只有高翠兰看清楚了,随着高员外的手被自己大腿弹开,还有一缕黑气也随之而上,转瞬融入到高员外的体内。
幽幽的月光之下,高员外的毛发开始变长,肌肉开始发黑,隆起,利齿撑开了他的嘴,涎水不住从口角流下。
除了吼声之外,高老庄里最先发出的是一声惊呼。
高夫人大声叫着,说妖怪来了,妖怪又来了!
高老庄哗然一篇,纷纷冲出屋门,隔着窗户见到了正在痛苦咆哮的高员外。
原来高员外就是妖怪。
那道黑气是什么呢,是谁能在自己体内布下这样一道黑气呢?高翠兰心中清楚,只是她不知道黑气意味着什么。
是担心她再被父亲欺辱,还是那个人早已料到高员外会再度伸出手。
或许只是在利用自己,使父亲化妖,这就会人人喊打喊杀,他的仇自然就报了。
高翠兰望着妖化的父亲,心中想的却全是猪八戒的影子。
望着高翠兰若有所思的模样,仍有思绪的高员外终于也想到了什么,他大吼一声又朝高翠兰扑来,他想说你让我变回去,爹求你了,以后爹再也不骚扰你了!
出口的皆是嚎叫,高翠兰踏罡步斗,闪躲如闲庭信步。
高员外的眼睛红了,他瞪着高翠兰,又转望门外拿着农具武器虎视眈眈的百姓,仰天长啸。
他想,好,那就都给老子陪葬吧。
砰然一声,高府的侧墙倒塌,烟尘四起中能见到高员外扑杀百姓,利齿穿透人们的脖颈,鲜血取代了涎水滴满全身。
百姓吓得如鸟兽般散,又个个腿软,多半倒在地上缓慢爬动。
高员外再回首,目光死死盯着第一个发出尖叫的妻子,他狞笑起来,飞身再扑。
天地陡然一亮,鲜血溅满长空。
就在高员外扑向高翠兰母亲的那一刻,袖中剑终于出手了,那一剑划破苍穹,如星河万点九天之月。
高员外的尸体被斩成两截,落在地上,纷乱了一夜的高老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高翠兰提剑站在倒塌的墙后,袖中手不住的颤抖,四周人的眼神纷纷望过来,她很慌乱。
这时她又想起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你爹要招婿,女子不能做高老庄之主吗?
风声呼啸,高翠兰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滑落,她举剑长声说:“自今以后,高老庄事宜,由我做主。谁赞成,谁反对?”
高老庄寂寂无声,无人反对,无人敢言。
长风掠过数百里,天蓬正点起篝火,专心致志的烤水果。他的眉目清朗,念一声阿弥陀佛,把头一个烤好的苹果递给了江流儿。
向东望,黑夜里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