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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寻·前世之旅】画世

2020-05-20 19:15:17 作者:夏米辣 来源:飞魔幻 阅读:载入中…

【千寻·前世之旅】画世

  1

  我叫良酒,乃神笔马良第九十九后代

  我年少无知曾为一件事纠结甚久:“爷爷,为什么我们姓良不姓马啊?”

  爷爷捋捋胡须:“哎,马跑了。”

  我大惊:“跑了?你说姓儿自己跑了?”

  “不是,你有所不知……”

  之后爷爷告知我,我族自古便得神笔与神马庇佑子孙历练自己多以神笔作幻境学有所成后借神马出虚无。第八十三先祖年过半百却想武林霸主,绘了本血雨腥风的武林画册,因有违祖训修行未满便被强行弹出,神马也遗失境内。

  说着,爷爷掏出本泛黄画册,用神笔在封面画了门,霎时金光万丈:“后代儿孙重任便是将神马召回,只可惜每人只有一次入境机会。”

  我眉头一皱:“爷爷,你不会是想?”

  “乖孙女,我已为你安排妥当身份,加油!”爷爷顺势就将我推入门内。

  ……

  “良酒儿,醒醒!”

  我是被三盆冷水泼醒的。

  拖着长长的脚铐,环顾四周的恐怖刑房,我激动地号啕捶地:“爷爷,您真是我亲爷爷!!”

  这画册我无聊时曾随意翻过两次,良酒儿是女主贴身婢女,为掩护女主逃过反派魔教教主莫诡的痴情追逐故意暴露自己,被严刑拷打却誓死不屈,终被打死。

  “咔嚓”一声,暗门大开。

  “教主,传言女子性格过于忠烈,您……”一侍卫模样的人指着我生生止住话头

  我调整了下跪姿,面向墨发白衣的莫诡“砰”地五体投地声泪俱下:“教主饶命,我知道小姐在哪里,事不宜迟,我这就带您去!”

  室内安静数秒,只有我忐忑的喘气声,随后一双黑色绸鞋进入视线下巴被一把骨扇抬起,我顺势看去,他如画中一样风姿绰约,那薄唇一笑就勾魂动魄,长睫低垂却掩不住眼底芳华

  莫诡温凉的手缓缓抚上我的脸:“你若敢骗我,就别要这张脸了。”

  我面皮一紧:“教主您放心,小的会时刻记着要脸的!”

  随后,我依凭记忆带他来到松锦山上一处秘洞前。按剧情,良酒儿死后第三天,莫诡也会亲自将良珠从山沟里打包出来。

  所以小姐对不起了,我是要活着找马的。

  石门洞开,传出一嬌柔女声:“酒儿,是你吗?”

  我未及进门,这身子条件反射伏地叩首:“是我,小姐!”

  莫诡吩咐一句“候在外面”,就疾步向洞中走去。不多时,洞中便传出欢快的撕衣服声。

  听此,我很欣慰:这只是画册第三页,故事不止,路还长,我有大把时光找到神马回家乡。正暗自开时,我忽听前方洞内莫诡吼道:“良珠,你莫要寻死!”

  什么?

  我听得一激灵,和小侍卫一同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洞。卧榻上,莫诡上身赤裸背对我们,精壮臂弯处露出良珠嘴角淌血的脸。俨然一副逼良为娼失败,全剧终花谢幕的场面

  小侍卫小心翼翼道:“教主,我这就去寻大夫!”

  莫诡低头阴冷道:“晚了,她已服毒自尽了。哈哈哈……”

  看他抽搐得抑扬顿挫,我当时就被感动哭了:女主临时领了盒饭,反派还疯了,剩下一千多页怎么演?

  正焦躁时,我瞥到旁边一面黑黢黢的凸耸壁垒,便不动声色地隐藏其后。

  只见一片精壮胸膛从前飘过,莫诡快步走出山洞似是气到忘了我,我大喜。

  哪知这厮又折身回来,向我这边扔了捆麻绳:“把她绑回去。”

  2

  莫府刑房。

  莫诡背靠虎皮雕椅:“你是选择说出玉木神剑的下落,还是受尽刑罚而死?”

  这还用选?我跪地垂泪:“我选不了前者!”

  感谢我可敬的祖宗给莫诡惨无人道的人设。他爹莫逸痴武,为做天下第一不惜修习邪术,终走火入魔,导致莫诡生来便体内含邪毒,注定毒发身亡活不过二十五。

  恰巧玉木神剑被设定成良的传家之宝,能为莫诡驱除邪毒,这也是他执着于良珠的原因。

  可直到他死,那玩意儿都没出现!

  莫诡沉默片刻,漠然道:“很好,你赴死决心既如此坚定,我便成人之美。”

  说完,他就挑选刑具去了。

  见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晃来晃去,我嘶声提议:“教主且慢!”

  他冷笑:“有话要说?”

  我僵着脖颈:“有!玉木神剑或许在开大师手中。”

  开大师便是我那第八十三代先祖为自己设置的画中角色,神通广大且与良府私交极好。先祖虽已被弹出幻境,但这个角色能力尚在,希望他能救我出水火送我回家。

  一个时辰后,莫府刑房内,我和开大师一字排开,双双跪地。

  他盯着我的头迟疑道:“姑娘,你这头好,好……”

  我瞥了眼头顶铡刀:“好看吗?一会儿就不好看了。”

  开大师顿了一下:“我们是否?”

  我有气无力地回:“见过,您是我祖宗,亲祖宗。”

  这时莫诡推门而入:“两位相谈甚欢啊。既然这么投缘,何不一起上路?”

  开大师一脸正义凛然:“教主不必再找玉木神剑了。空即是有,有即是空,空亦……”

  剩下的话被莫诡一刀“咔嚓”了:“大师是着急去面见佛祖,想先走一步?”

  我在旁边急忙送去个“大师,生死关头说人话”的眼神。

  开大师心领神会,看着我慈祥点头:“半枚玉木神剑想来是已被这位姑娘吃了,其身体已具备神剑的效用,能为教主解毒。”

  呸!当我是唐僧,包治百病?

  我立马扑过去抱住莫诡的大腿哭:“教主,您别听信谗言啊!先不说没事吞剑有多智障,这怎么也得非死即伤或消化不良吧?”

  说完,我死死盯着他的嘴,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就命人把我解剖完,煎煮烹炸了。

  莫诡任由我抱着,凤眸浅眯:“玉木神剑是一枚丹药。”

  我一愣:当初我只跳读了这画作的开头和结局,最后都没看到这把“剑”,谁知它竟是个药!还被良酒儿吃了一半!难怪莫诡最终毒发身亡了。

  莫诡眼神凌厉地扫过开大师:“我如何信你?”

  “玉木奇效会使鬓发呈现碧色。”

  话音一落,莫诡就挥剑向我,剑气破开发巾,满头绿发簌簌散下。在剑刃上看到绿毛怪一样的自己,我“哇”的一声哭了:“这确定不是中毒或头发包久了不洗馊了吗?”

  在我哭得死去活来时,莫诡虚心求教:“我需要怎么做?”

  开大师慈眉善目解答:“每隔三日,于子时取自己和这位姑娘的一碗血洒向潋滟池,百日后在池中与之共浴半个时辰即可。”

  “好。”莫诡点头。

  “慢着!”我尖声打断他们。

  “怎么,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思在意自己的贞洁?”莫诡声音冷彻。

  “不,我就想问问那碗……大不大?”贞洁不重要,能活是王道。但若是宽面大海碗我可能挺不到共浴。

  炭火中,我看到莫诡似乎抿唇轻笑了一下,像春日昙花让人一眼难忘。

  3

  之后几天,我与开大师又被压回刑房做了狱中难友。旁敲侧击的交谈令我确信他是个称职的画中人物,对神马之事一无所知。

  黯然神伤时,我被人黑布遮眼,几经周折踏入一曲水回廊。

  黑布取下,唯见石案前莫诡执杯淡饮,风来,白衣若仙,风姿如画。

  只是,他面前却摆着一把染血弯刀,两个玉碗。一个空空如也,另一个则血满映月。想来他已经提前自取了。

  待他为我取血完毕,我已身冷手抖,捏住左腕脸色苍白。

  莫诡用白绢将刀拭净:“很疼?”

  第一次我坦诚相告,他将匕首换成了长刀;第二次我忍痛言不,他将长刀换成了弯刀。

  人为刀俎,这次我决定做块有骨气的鱼肉:“教主,小的怕不怕是小事,只是这刀真不能再换了,菜刀和砍刀它不便取血啊!”

  他难得点头一笑:“所言极是,那下次就用剑吧。”

  这个变态是怎么养成的!

  一怒之下,我强撑着起身,却脚步虚浮向前跌去。我隔案抓住了莫诡疾速伸出的手,不慎将其系在左腕的墨色绸带扯落。

  那腕白如玉,哪来丝毫刀疤瑕疵,我愣住:“你?”

  他竟根本没信开大师所言,也从未取过自己身上的血!

  霎时,后颈一痛,我便意识全无。

  我在开大师的狱中醒来,只余我一人。

  这时牢门大开,莫诡负手而立:“昨日有人夜袭,拼死救走了那秃驴,却对昏迷在地的你见死不救。呵,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达目的也不过如此。”

  说罢,一把刀扔在了我面前。

  窗外冷月孤凉,不敌他的话寒气入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忍受流血割肉之痛,要么现在便自尽而亡。”

  我颤抖着捡起脚边的短刀。

  莫诡嘴角戏谑静望着我:“死了就可解脱了,要恨就恨这不公的命吧。”

  我咬紧牙关,一刀向右腕挥去,顿时血流不止,随后撇下短刀,挣扎着取来身侧盛水的残碗,任血落清水,盛绽如莲。

  我抬头对他惨白一笑:“小的不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命运不公,才要更用力地活着。小的,想活着……侍奉教主。”

  眼黑倒地前,我落入一个满是冷竹香的怀抱。

  “这下左右手皆负了伤,连挥刀的力度都掌握不好,这么笨,我要你又有何用?”那人虽语含怨怼,却依旧快速点住我腕间穴道,抑住了那涓涓不止的血。

  我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暂时,能活了啊……

  这一昏,又是三日过去。

  醒来后,我在廊下饮茶吃糕点。

  许是念及我连续两日洒热血的英勇,这几天莫诡并没来刁难我。回想起他曾两次疾速揽住欲跌倒的我,或许,身为魔头的他也没那么坏。

  微笑间,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莫诡路过我时翻身下马:“醒了?这几日我有事外出,未给你侍奉的机会,今日都补上吧。我为你物色了一个强身健体的好差事,砍树劈柴很不错。劈完后,你顺手将井边的衣物洗了吧。”

  我左手抱着他刚解下的披风,右手拎着小侍卫递过来的斧头,嘴角一抽:“谢……谢教主恩赐。”

  4

  我深知不可反抗。

  莫詭虽为人扭曲了点,但在此画册中势可遮天,眼下必须讨他欢心,借其力量寻得神马。

  于是我洗衣服时,特地量了他衣物的尺寸,挑了几匹蚕丝螺纹布,一针一线为他做了套长衫送去:“教主,小的为你裁了件新衣服,你看合身吗?”

  莫诡伸手摸着袖口歪歪扭扭的染血翠竹,又望了眼我的手,眼神晦暗不明。

  我羞赧挠头:“抱歉,半途睡着针线走偏了,下次我再为你绣更好的。”

  之后,我决定走靠谱的食诱路线。

  端午之际。清晨,我摘了几捧染露箬叶,去早市买了些鸡蛋、猪肉、蜜枣等食材。在满室竹香内哼着小曲,手指翻飞包着粽子。

  半晌后,水开粽起。

  我转身,却看到莫诡立在门侧,也不知来了多久,赶忙端起一盘粽子笑着递给他:“教主您来得正好,这是小的特地为您包的五福粽,望您心悦福满、长寿康健。教主,快尝尝。”

  他薄唇紧抿,停滞数秒。

  在我以为他不屑食用时,莫诡却拈起一个,玉白长指挑去红绳,拨开碧叶,薄唇轻启一口口将白粽吃尽。

  末了,他望着我伸舌将唇边遗漏的米粒快速扫入口中:“味道不错。”

  见此,我抑制不住地脸灼心跳。

  食诱策略收效显著,莫诡直接提拔我为贴身婢女。他卯时前便晨起练剑,常挑灯批阅文案至夜半,我则要守在旁边时刻待命,为其添茶披衣做药膳。

  简直比洗衣买菜砍树劈柴还累!

  我打了个哈欠:看来找马计划要提上日程了。

  这日,我出府买布路过一条矮巷时,被人一把捂住口鼻拉进旁边的药铺。

  “良姑娘别怕,是我。”

  我诧异转身:“开大师?”

  多日不见,开大师表示当日未能救出我,他倍感惭愧,这些时日便一直在找寻我所说的金瞳赤毛骏马。听闻南蛮宗族内有相关记载,他愿带我走一遭。

  我把手中布匹往地上一扔:“此话当真?大师,事不宜迟,我们何时动身?”

  他自胸前取出一个绿色香囊递给我:“姑娘莫急,莫府守卫森严,我们只能智取。里面是迷药,在与那魔头歃血共浴后,姑娘设法让他服下即可。彼时我会救你出府。”

  “好。对了,大师……”我挣扎片刻,本打算将莫诡未割手放血的事告诉他,哪知他转眼就不见了。

  一炷香后。

  我面色沉重地捡起布匹卷着药包快速回了莫府,却见莫诡身披我亲手做的月白长衫,斜靠廊下画柱轻摇白玉骨扇:“酒儿,今日怎么回来晚些?”

  “小的购完布后,去药铺买了点龙齿、茯神等养神安眠之药,想给教主炖些鸡汤补补。”我将左手拎着的药包摊给他看。

  莫诡扫了两眼药包,倾身低头与我四目相对,彼此呼吸可闻。

  半晌,他挑指划过我泛黑的下眼睑:“最近辛苦你了,今晚与我同食吧。”

  见他走远,我才握紧药包最底下的迷药大松了一口气。

  百日后。

  共浴当晚,我特地为莫诡包了一碟蜜粽,煮了锅含迷药的鸡汤,盯着他一饮而尽。

  “教主,我们何时去潋滟池?”见他还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吃着蜜粽,我生怕拖延太久,药效上来他晕在半路。

  我可不知那潋滟池在哪儿!

  他挑眉:“怎么,你很期待与我共浴?”

  我噎了半晌,才脸红道:“今晚后,我的放血生涯就彻底结束了,有点小高兴。”

  他放下碗筷:“是啊,要结束了。”

  5

  潋滟池在距莫府后院两里外的后山崖间。

  莫诡揽着我的腰,闪电般握住崖边藤蔓,拐入山腰处一个隐蔽的山洞。洞中烛火、卧榻一应俱全,中央一方水池烟雾蒸腾。

  这时,他缓缓掏出了一把刀。

  “教主!”我红了眼。

  “你可以随便动,我还能割得深一些。”他把刀锋抵上我右腕,声音严肃,动作却很轻柔。

  他将我的血洒向池水,食指一勾褪去长袍,只着薄白亵衣迈入池中,那宽肩窄腰、长腿劲腹极具诱惑力。

  我突觉口干舌燥,赶忙下水背过身去。

  水波微动,手腕被莫诡握住,我堪堪落入他的怀中,满鼻冷竹香气使我头晕目眩。

  孤男寡女,深山老林,清池共浴……

  “教、教、教主?”我转头看他。

  莫诡嘴角微牵,伸手就撕碎了自己的亵衣领口。我盯着那蜜色胸膛,眼珠子差点抖出来:“教主你不要……”

  不要逼我非礼你啊!

  他把撕下来的白布条一圈圈绕在我腕上:“切忌沾水,不要让伤口感染恶化。”

  我刚要感动点头,就听他认真道:“留疤就更丑了。”

  我:“……”

  静默片刻,莫诡突然问我:“酒儿,我曾那样对你,你可恨我?”

  我真诚一笑:“我孤身飘摇,幸得教主收留,怎会记恨教主。”

  开玩笑,我现在手被他扣着,衣服还是湿的,外面就是悬崖,打不过也跑不了,还敢言恨?

  他转过我的身:“你后来,为何对我这么好?”

  我只觉今晚的莫诡过分反常,拿捏不准他语中深意,斟酌道:“我只是尽下人本分,用心侍奉教主。”

  “你不是下人。你是我记事以来,第一个为我量体裁衣,还为我包五福粽祝我幸福长寿的人。”烛火微晃,池光潋滟,他低叹一声,“留在我身边吧,酒儿。”

  震惊之余,我骤然想起,画册开篇对莫诡的童年和家人一笔带过,其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一度将他视作药人试毒。故事开始时,莫诡也已二十岁,如今,他只剩下五年寿命。

  “教主……”我心中难受非常,转身看去,他早已闭眼昏迷。

  迷药见效,我把莫诡拖到洞内偏门的石床上,为其擦干水滴掖好被角:“教主对不起,我有件事非做不可,必须要走了。”

  我族人寥寥几笔,便将他的命运塑造得尽是坎坷,后人入境,也只為找回神马。

  原以为画中世界不过自己肆意操控的虚幻一场,如今,才知笔下众生皆有血有肉,会哭会痛。

  我很愧疚。

  这时,石门外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透过缝隙,我看到几个黑衣人手拿木碗倾身探进潋滟池畔,舀出半碗水后一饮而尽。

  他们居然在喝池内的洗澡水!还边喝边大喊:“恭喜大师,神功得成!”

  一个熟悉的身影混在其中。开大师?

  只见他边喝边往水壶里装,他竟然还想喝不了偷着走!

  “大师。”我一把推开门。开大师停下装水动作,扭过头来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斟酌了一下词汇,怜悯道:“嗯,大师,情到深处也不能……恨到猥琐啊。”

  “莫诡在里面?”众人提剑越过我踏进石室,“杀了他!”

  听此,我身体已下意识地跑到床榻边护住了莫诡:“不可以!”

  “水里有毒?是三痒烂骨散!”

  这时一声怒吼,黑衣人均抽搐倒地,五指成钩狂抓自己皮肉,不到片刻,便口鼻流血、满脸血痕。

  开大师亦双目血红,满手血污恶鬼一般爬向我:“这毒……是你?”

  “不是我,那药我明明已经扔了。”我摇头后退,却撞上一个满是冷竹香的怀抱,浑身一震。

  “你说的可是这个,酒儿?”那本该躺在石床上的人,此刻正一只手紧紧环着我,另一只手玩弄着一个绿色锦囊。

  里面,空无一物。

  6

  那日,开大师走后,我为掩盖行踪在药铺买了几味药,顺势向掌柜问了问这迷药的药效时限。哪知锦囊内根本不是迷药,而是天下凶残致毒。

  我只想悄然离开去找马,不想伤及莫诡性命,故买了包迷药,就把这锦囊埋在了南郊山下。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一切,还陪我演了这出戏。

  “三痒烂骨散,第一痒皮开肉绽,第二痒化脓生疮,第三痒刮骨挠肠。好看吗,酒儿?”莫诡在我耳侧轻笑一声,明明如往日般低醇悦耳,却让人胆寒心凉。

  “啊……莫诡,你蛇蝎心肠不得好死!”短短半刻,地上人已经把自己抓得皮碎肉烂。

  “哈哈,我不得好死?各位自诩名门正派,却做暗里投毒的卑鄙事。想让我生不如死丑态毕露?我也不过是原物奉还!”说话间,那些人伤口开始流脓溃烂,蜷缩扭曲不成人形。

  我别过眼,挣扎半晌颤抖道:“教主,求你放过他们吧。”

  我深知自己不配说这种话。

  “良酒儿,你可知当初他们是故意不救你?为的就是今日饮下池内我的毒血和你的药血,进而炼化邪毒神功。你竟求我放过他们?”莫诡左手抚上我脖颈渐渐收紧,右手死死捏住我淌血的右腕,眼底满是嗜血的疯狂怒意,“可谁又来放过我呢?”

  震惊中,我的意识在窒息和疼痛间来回转换,我欲张口,泪先流了下来,第一次闻到死亡气息。

  “哦,我忘了,你想迷倒我,然后跟他们走是不是?可惜那点迷药还迷不昏我。”恍惚间,一片薄唇压下来,在我唇上肆意啃咬,满口冷竹香。

  唯一的空气被抽走,我彻底晕死了过去。

  我本以为这次不死,也会被莫诡发配到刑房立马咔嚓了。

  可我竟在他的床上醒来,还盖着他的被子,迎目是小侍卫笑嘻嘻的脸:“夫人,您醒了。”

  我眉一皱:“你叫我什么?”

  小侍卫挤眉弄眼:“夫人别害羞,昨晚我都看见了,湿衣贴身,相拥热吻。”

  我气得当场大骂:“呸!什么热吻?眼睛不要就送人!他明明是想吃完我嘴里的空气然后活活憋死我!”

  “看来恢复得不错啊,都能跳脚骂人了。”莫诡端着碗药羹进门。

  我瞬间偃旗息鼓:“教,教主。”

  “吃药。”他一撩长袍,坐在我身边,将一勺药羹吹凉递到我嘴边。

  我受宠若惊:“教主你,不杀我?”

  莫诡面色阴郁缄默着一勺勺喂我喝药,待我苦着脸喝完才沉声道:“不跑,便不会伤你。”

  我面色一松,伸手去够矮榻上的蜜酿桃花酥,却被他半路截获:“但你还是让我很生气。”

  说完,他竟转身将一碟桃花酥快速端走了!

  小侍卫告诉我,莫诡最后破天荒放了石室内的人。

  我拈起药碗边莫诡故意留下的那颗桂花糖,含入口中甜蜜一笑:其实他,本就是个良善温柔的人啊。

  此后,我恢复了莫诡贴身侍女的身份,但吃穿用度与往昔大不同。

  莫诡命我除特殊情况外,对他寸步不离。其实我大致明白他对我的感情,似久旱逢甘霖,他从未真实体会过家人朋友的关怀温暖,这才执着于我。

  可每次想到最初我是为得他欢心才故意对他好,他却真心待我,便心生愧疚。

  故而之后半年,我亦尽心照顾他,有意搁置了找马的事。

  但这日,莫诡难得带我外出游湖泛舟,途经一酒肆,听三两剑客甩着迎客帖谈论:“半个月后,南蠻宗族会召开天下大会,这次会上至宝竟是一支不起眼的破笔,不去也罢。”

  我扫了眼迎客帖,震惊驻足。

  那笔,分明是我家的祖传神笔!

  来这画中异世时,神笔明明在爷爷手里。莫非,这里有支一模一样的?

  7

  莫府浴池。

  我心不在焉地为莫诡舀水擦身,半晌,手腕被他捉住,触上一片滑腻温热的肌肤。他问:“想要?”

  “嗯?”我垂首,他精壮胸膛于花瓣浮沉间若隐若现,我颤抖的手正贴在他胸前,瞬间脸红头热,“不不不,不想。”

  “这画中笔虽稀松平常,但若你想要,我便为你寻来。不想,就算了。”他右手扬起一张迎客帖抛向池中,帖上神笔一闪而过。

  “别,我想,教主!”我急着向前扑去,竟被他一扯跌入水里。

  水花四溅中,这厮一把将我捞进怀中,捏着我龇牙咧嘴的脸大笑:“别气,明日启程去南蛮。”

  南蛮宗族地处偏远,我们一路跨越百里荒漠,数十山川,历时九日终抵达南蛮腹地。

  街上商品琳琅,满是异域风情。莫诡拉我上了一辆马车,须臾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

  “南蛮宗阁”四个鎏金大字旁站了两路纵队,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南蛮宗阁以多奇珍异物闻名天下,每年天下大会时,会祭出珍宝以物易物,且不问来者出处,只看筹码。

  但此次出府者大多面含怨愤,更有甚者大骂出声:“呸,说什么神物识主,常人得之无用。故弄玄虚,我看就是一寻常烂笔!”

  我与莫诡携手踏入府中。

  阁内外厅,一位黑衣男子端坐榻上,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及一幅自画像。自我入室后,其目光便胶着在我身上:“姑娘,请试笔。”

  大会规定:来者只须用“神笔”在阁主画像上肆意点缀几笔便可。

  拿起这画中“神笔”,我才笃定并非家中那支。前者毛色赤红,这支则为浅棕。我顿时气馁,在画中他交握的指间,随意添了株针繁刺茂的大仙人掌。

  “啊!”对面传来一声惊呼。

  只见男人捧着凭空出现的沙漠之花拍案起身:“真是妙笔生花!嘶,传令下去,宝物有主了,大会到此为止。”

  我和莫诡对视一眼,皆是诧异。

  半晌,我才镇定道:“小女子想得这支笔,不知阁主须何物换之?”

  他面带喜色,遥遥一指:“你。”

  我?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慢着。”在我反驳前,莫诡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掩在身后语气冷彻,“在下有一物愿代她和阁主易物。不知阁主意下如何?”

  之后,他二人顾自踏入厅后内室。

  一个时辰后,莫诡神色如常地将神笔交给我:“送给你。”

  我握着神笔,想着刚才一幕嗫喏:“教主,你会不会觉得我刚刚像……”

  妖术。

  他摸摸我的头,浅笑一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府上时,便见你喜爱写写画画,以后便画尽这风月万物吧。”

  我心中莫名忐忑:“那教主,你给了他什么?”

  莫诡轻轻抱我上马:“没你重要的身外物而已。”

  我心中一暖。

  临行前,我曾再度踏入南蛮宗阁,问及神笔出处及神马事宜,却无果而归。

  得神笔后,我迷上了为莫诡设计新服饰,我们关系亦越发亲近。

  莫诡展臂:“衣服已够,莫要累着自己。”

  我顺势为他系着竹纹白玉佩带:“我女红欠佳,画物得物,总比歪扭针线要精致些。”

  莫诡环住我的腰身,贴唇相近:“酒儿,我……”

  “教主不好了!”门被小侍卫惊慌推开。

  三人皆愣。

  莫诡语气寒凉:“讲。”

  “羽道山、佛莲寺等门派数人,一夜间皆被阎魔掌所伤。”

  听此,我手中白玉自佩带滑落,玉碎带飞。

  8

  近日,江湖并不太平,莫府上下也人心惶惶。

  阎魔掌即本画作中,莫诡的父亲莫逸早年炼化的邪毒神功,曾在世间掀起血腥风。

  如今,邪功再现,无数门派惨遭毒手,城内草木皆兵,疑虑矛头便首当其冲指向了莫逸的遗孤莫诡。

  偏偏他这两个月不容我出府,自己却早出晚归,身上的漫漫竹香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我的担心与日俱增。

  夜半,红烛摇曳,冷风习习,我孤坐案边。

  门扉轻叩,莫诡长指滑过我紧皱的眉,轻笑:“孤枕难眠,等我念我到揪心凝眉?”

  我无情地拍掉他的手:“教主,抓到那栽赃你的贼子了吗?”

  莫诡一怔:“你相信这一切不是我所为?”

  我点点头。

  画中道:莫逸曾将莫诡视作药人,多年后饮其毒血得以练成阎魔掌。故对于阎魔掌,莫诡发誓不耻练之。

  “可是开大师一众?”但我当即摇头。

  阎魔掌必须得莫诡毒血炼化,但那段时间,莫诡根本没有割手洒血。

  莫诡眉目温软,他捏了捏我的脸:“不必想这么多,一切有我。酒儿,七日后便是你心心念念的花灯节,我陪你去游玩一番吧。”

  我瞬间笑逐颜开。

  花灯节为才子佳人,谈情言爱、互表心意的好契机。

  当夜,我将所有衣物摊在莫诡面前容他选。他长指滑过所有衣衫,终停在我亲手为他做的那件上:“都喜欢。但最喜欢的还是这件。”

  红灯十里,人群熙攘中,我提着一盏花灯挽着莫诡的手臂走在拂堤间。一路上,已有好几个美人不小心摔进他怀里娇羞赠他手帕了。

  我抬脚踢上路边的树:“轻浮!”

  之后,我默默地从怀里掏出纸笔。不消片刻……

  “啊,我的手!”

  “啊哟,好扎!”

  被人退避三舍的莫诡身穿带刺月白衫过来时,我正气嘟嘟地低头转花灯。

  他从袖中掏出把精致的檀木梳塞入我的手,食指在我鼻尖一勾:“给,小醋坛。”

  我脸一红:“教主,这……”这是求爱吗?

  “见它好看,就买来送你了。”他低头笑着吻了吻我的脸,“你想得没错,就是求爱。”

  我一呆:教主,你这是要逼我变轻浮啊!

  我尚来不及摔进莫诡怀里,就见数百名大汉纵马持刀而来:“杀了这个魔头!”

  “小心!”我被莫诡护住头部,一把飞刀擦过耳边,狠狠钉上身后的树。

  “莫诡,你这个魔头,杀人无数、暴虐成性,我十大宗派集结在此,必将你除之而后快!”十名形态服饰各异的领头者齐齐拔剑刺来,其中便有开大师。

  霎时,惊叫一片,刀光剑影遍布长街。

  莫诡挡住来势汹汹的杀意:“呵,你们当真挑的是好时候。”

  “魔头拿命来!”开大师带头杀来。

  莫诡虽武功高强,但一路护着我加之寡不敌众,不到半个时辰便稍显吃力,负了伤。

  他化攻为守退至河畔,带着我飞身上马斩断缰绳扬鞭一喝:“别怕,我带你回家!”

  风声凛冽,我被他死死护在怀里。

  “教主当心,他们埋伏围剿了府邸,您和夫人快走!”只是,我们尚不及入府,就见小侍卫带着一众黑衣人负伤赶来。

  莫诡勒马止步。

  前有恶徒,后有追兵,我们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

  小侍卫等人欲以身挡刀,赴死拼杀。

  “退后!”莫诡高喝一声,只身一人提剑挡在了我们之前,“护住夫人。”

  莫诡五指成钩,运功间暴喝一声,那玉白的手上瞬时青筋满布乌黑阵阵。他衣袂飘飞、身形鬼魅,在敌人间穿梭而过。

  “啊,救命啊!”他所经之处,鲜血四溢、尖叫连连,如修罗炼狱。

  9

  局势渐转,敌人忌惮后退。

  “我自八岁起,便被迫成了通身含毒的怪物。我本不想杀你们,但你们不该碰我的心头爱,为她,我甘愿再度變成怪物。”莫诡浑身浴血,生杀殒夺,一脸凶煞无情。

  “莫诡,你强行运毒,无玉木神剑护心脉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开大师盯着我们疯魔狞笑,“当日南蛮宗阁,你竟甘愿为这个贱人献出体内毒血和半枚玉木神剑。你死也想不到南蛮宗阁乃我囊中物吧?哈哈!”

  闻言,我浑身一僵。

  莫诡口中没我重要的身外物,竟是他的救命药。

  我泪眼模糊中,却见莫诡的手被利刃划破,流出乌黑的血。众人见后群起攻之,缠斗片刻,莫诡竟口吐鲜血,我立马跑去扶他。

  “强行运功,只会加剧你体内毒素扩散。噗!”开大师话未说完,自己就先吐血跪地,“怎会如此?”

  莫诡抬手擦去唇边血渍,执剑向他,笑如修罗:“若我告诉你,你吞掉的那半枚玉木神剑是假的呢?”

  开大师尖叫一声:“不可能!我神功早已告成,杀了你,这世间便再无人会阎魔掌,我就是天下第一!”

  莫诡冷笑一声:“你怕秘密泄露,一时心急,用阎魔掌杀尽了当日石室内的各派掌门还栽赃于我,导致毒素遍身。如今无玉木神剑解毒,你终会暴毙而亡。”

  开大师抽搐在地,脸上裂纹细生,开始层层溃烂。各派年长者见之无不胆战惊叹:“这模样分明是修习阎魔邪功的恶果,简直和当年莫逸那魔头如出一辙!”

  开大师挣扎着自怀中取出一纸古卷睨向我:“良酒儿,你要的东西就在这纸上。快替我杀了莫诡,不然我就毁了它,让你再也回不了家!”

  “呸,休再骗我!”我搀着莫诡,不忘一脚踹了上去。

  ……

  事后,莫府将最近两个月所彻查的开大师偷练邪功、残杀同僚的证据交给了各大门派。此次刺杀围剿真相大白,莫诡却陷入昏迷。

  四日后,即便转醒,他也异常虚弱,日渐消瘦。我寸步不离他,做尽大补食物也无效果。

  半个月后,莫诡身体总算恢复了些,我提议:“教主,可否陪我去趟南蛮?”

  莫诡同意,只是叮嘱我定要带上神笔。到南蛮后,他便拉着我来到一个破败庭院,指向一扇小门:“酒儿,这是我最后送你的礼物。”

  我轻轻推开门。

  只见一匹秃头瘦马拉着满车泔水,一路嘶鸣着冲我狂奔而来。

  “教主?”我一惊。

  送,送我泔水?

  “你要找的便是它吧。”莫诡拉住了马缰绳。

  我定睛一看:这形象虽对不起“神马”二字,但它是金瞳赤毛没错!

  我手握神笔,颤抖着指向马的秃顶:“这马?”秃的这一块毛色怎么跟这神笔一样!

  “你是第十六个来这个世界的人。”莫诡苍白一笑,“每次你们入世出世时,我无论身在何地,都会凭空出现在这马跟前。只是,你跟他们都不同,却像极了最初的我,面对命运摧折宁死不屈。只可惜,最后我还是败给了自己。良珠,是我杀的。”

  我大震:“你说什么?”

  “我从来不知那半枚玉木神剑被你误食,亦受够了生生世世循环往复暴毙身亡的日子。故这世在她身上寻到那半枚玉木神剑时,便亲手焚毁了。后来强迫你去找,本是出于戏弄。”他泪光氤氲,嘴角苦涩,“只可笑,我本万念俱灭、一心求死,现下却又奢望苟活。

  “开大师临死前掏出的古卷记载,将神笔之毛悉数拼接至马头即可。我已为你寻得巧匠。”莫诡深深望我一眼,似要将我刻入脑海,“酒儿,回家吧。”

  说完,他似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昏在我怀里。

  我压下心间翻涌的万千疑惑,顾自骑着秃头神马闯入南蛮宗阁,一把揪住阁主衣领:“把玉木神剑的所有资料都给老娘交出来!”

  尾声

  三天后,莫诡幽幽醒来,隔空描绘我的眉眼:“酒儿?”

  我立即扑进他怀里:“教主,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当日,我本想带莫诡来南蛮寻玉木神剑的画像。

  却不知他的意识自我祖先意外出画境时便已觉醒。他世世自二十岁醒来,止步于二十五岁,没有过去未来,只余黑暗悲苦。

  如今,我怎么忍心让他孤凉独去。万幸,我最终得以用神笔画出解药让他服下。

  三年后,莫诡成功渡过生死劫日。

  数十年后,我们皆两鬓染雪。

  庭前月下,竹叶飒飒,儿孙笑闹着穿过羽檐回廊。

  我依偎在他怀里笑:“你生生世世叱咤风云的教主派头,就这么没得喽。”

  莫诡将一只蜜枣粽剥好递到我嘴边,親昵地在我耳侧吻了吻。

  画册落幕,结局已改。

  出境后,我抱着秃头神马泣不成声,耳边是莫诡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生生世世,不如伴你一世。”

  飞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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