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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还年轻的后妈,绝经了”

2020-06-20 11:31:14 作者:暖叔的生活观 来源:暖叔的生活观 阅读:载入中…

“比我还年轻的后妈,绝经了”

  文|与山

  有些故事听来不痛不痒,是因为,那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你而已。

  从曹洋洋有记忆开始,就没听过娘说话。

  叶青欢总是低头摆弄手中的物什,或缝缝补补,或砍柴烧火。生闷气的时候,将堆好的木柴扔的到处都是,长叹口气,再一一捡回摆放整齐。

  她是个哑巴,需要语言表达的情绪都只能放在心里,消解在匆忙的脚步中,弥散在粗糙的手掌间。

  不同于种庄稼的农户,哑娘叶青欢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西红柿,茄子,芹菜,通通都有。家里只有一个瘦弱女子劳动,赚钱需要想些省力气的法子。

  大棚里的活看似省劲儿,其实更辛苦,一年四季起早贪黑,冬天要承受寒风凛凛,夏天要忍受高温闷热。

  曹洋洋童年的记忆里,大都是眼前一汪汪浓浓绿意。各色蔬菜应有尽有。

  闭着眼睛闻闻味,就知道是什么菜。看到叶青欢冲自己竖起大拇指,明媚的笑容灿烂了整个懵懂无知的孩童时代。

  哑娘疼爱曹洋洋,疼到骨子里。

  每每收工从大棚回来的路上,途经果园,叶青欢总会微笑示意果园园主,摘两颗鲜梨。

  那又大又脆的鲜梨,翠绿且水嫩,一口下去,咬掉半个梨,嘴边都是明晃晃的梨汁,叶青欢掏出帕子边擦边笑曹洋洋是馋猫。

  叶青欢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曹洋洋身上穿的小红毛衣,是她拎着毛线去王婶家学会后一针一线织出来的,胸前还有两根大麻花做装饰。

  他们那辈村里人,多半只上到小学,有少数一些能上初中。

  但叶青欢不同,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曹洋洋学写字的时候,她守在身边一笔一划教,曹洋洋一笔一画学。没多久,歪歪扭扭的作业本上,终于有几个工整好看的字。

  小时候看到图片里的自行车,俩个轱辘就能带着人飞速穿梭,曹洋洋眼里闪着全是羡慕。叶青欢弓着身子钻进大棚里。没多久,小院里多了辆崭新漂亮的红色自行车。

  当时村里的孩子都是撅着屁股骑着大人的车子,勉强坐上去,蹬车时总够不到底,脚丫子在空中晃悠几秒。

  曹洋洋不一样,叶青欢买的是专门给小孩子骑的。曹洋洋骑着到处神气显摆,叶青欢守在门口,笑笑无奈摇摇头。

  叶青欢不能出声,曹洋洋替她说话,这是这个小家独有的默契。常往来的亲邻们夸曹洋洋,“这张巧嘴没白长,一看就是个懂事精明的小姑娘。”

  曹洋洋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夸奖声包围着,走路都昂着头。

  在叶青欢羽翼的庇护下,曹洋洋上小学了。

  同学中,曹洋洋用着最时尚好看的书包,穿着一身红色运动服,脚上踩着白色运动鞋,她是全班最亮眼的女娃。

  总有人跟在后面说,曹洋洋好像个小公主呀。

  年少的虚荣心,被越捧越高。

  曹洋洋是个小公主,是叶青欢捧在心尖上的小公主。

  像往常一样,晚饭后曹洋洋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娘,明天开家长会。”

  叶青欢收拾碗筷的身影顿了顿。小孩子的世界里,老师说的话是圣旨,“娘,老师说所有人的家长必须到。”

  叶青欢看看曹洋洋,眼里全是抗拒。

  叶青欢心性高傲受不了公众场合的指指点点,但曹洋洋希望她出现,她咬咬牙也要去。

  母亲就是这样,总是拼尽全力,对孩子有求必应。

  全员家长会结束后,老师单独找叶青欢聊,见她一直不说话,关切的问询,叶青欢比划了半天,老师看不懂。

  自此,曹洋洋有个哑娘的消息,平地一声惊雷,炸裂传开。

  “你知道五班的曹洋洋吗,对对对,就那神气样,其实他娘是个哑巴。”有人笑声议论,有人捂着嘴幸灾乐祸。

  人们对哑娘展现出极大的兴趣,不传到人尽皆知誓不罢休。

  越传越广,曹洋洋成了全校的笑柄。因为她有一个哑娘,成了全校的异类,是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切能沾边不能沾边的话题,都要往曹洋洋有个哑娘的话题上靠。

  曹洋洋考好了,“一个哑巴的孩子还学习那么好”;曹洋洋体育成绩差,“怪不得跑不快呢,她娘是个哑巴。”

  哑娘,是贴在曹洋洋身上的标签,醒目又刺眼。

  但凡曹洋洋出现的场合,周遭总有异样的眼神,打量她,审视她。

  就连最亲近的同桌王芳,课间时候再也没叫曹洋洋一起跳皮筋。就算曹洋洋悄悄走过去,她们也会快速躲开,想躲瘟疫一样回避。

  曹洋洋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爹,却徒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姓氏。

  有时候,曹洋洋也想揪住叶青欢问问,我爹到底是谁。每每侧面打探,叶青欢转身挥着斧头劈柴去。

  真相蒙着脸。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隔着两个姓氏不同的距离,随着曹洋洋对这个世界有越来越全面的认知,越来越疏远。

  放学时候总有人拦着曹洋洋,将她推倒在地,“你连自己爹是谁都不知道,那哑巴还给你买自行车,呸,野种!”

  他们的嬉笑像刀子一样划在曹洋洋敏感的伤口上。

  每个孩子都有爸妈,他们的父母都是健全的,他们的爸爸可以开农用车,妈妈会唱歌。可曹洋洋什么都没有。

  上课时常走神,课间郁郁寡欢。日子久了,成绩一落千丈。

  叶青欢疼爱曹洋洋,疼到心尖上。偶尔顽劣,偶尔骄横,叶青欢宠着都舍不得对她冷脸,总觉得这孩子可怜。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曹洋洋好好学习,因为成绩是好胜的叶青欢这辈子唯一骄傲过高兴的事。

  叶青欢看着曹洋洋试卷上还没及格的分数,红着眼狠狠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彻底扇碎了曹洋洋的心。

  那天天很高,云很淡,曹洋洋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眼泪装着小女孩的心事,重重砸在地上。

  原来一声娘,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曹洋洋一怒之下跑出去,躲在村头的堤坝上坐了很久很久。对这个家,这个仅有两个人残破的家,一点留念都没有,恨不得立刻扭头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刻都不要耽搁。

  曹洋洋恨了叶青欢很久。久到漫长时光里所有的努力,都只不过是为了有一天离开叶青欢,离开这个家

  自那后,母女俩不远不近僵持着,直到曹洋洋被接走。

  曹水生来的那天,曹洋洋在放学回家路上被推倒摔入水坑里滚了一身泥。

  一群孩子哄笑着转身就跑,曹洋洋拖着一身污泥狂追,没追上。

  就像打了败仗的士兵,已经全然习惯了日日作战,只是不甘心战败的下场。

  曹水生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坐在沙发上,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整个村子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看着曹洋洋脏成小泥人,眼里闪过一瞬嫌恶,“洋洋都长这么大了,”和叶青欢言不由衷的感慨。

  “洋洋,我是你爸,我来接你回家。”

  脑中一声轰鸣,曹洋洋只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怔怔看着曹水生,反复确认。

  这十多年,看到别人趴到爸爸后背睡觉,曹洋洋眼睛红了好几次,就连能被爸爸揍一顿,都觉得奢侈。曹洋洋不和叶青欢提,不代表她不想,她日思夜想的爸爸终于出现了。

  曹水生不咸不淡像讲述别人的事一样:你出生后寄养在哑娘家,我每年都会给哑娘寄笔数目不小的抚养费,你过得还好吧。

  曹洋洋静静盯着叶青欢:怪不得我要什么有什么,原来我就是你叶青欢的一颗摇钱树。

  叶青欢低头,眼里泪盈盈的,像个犯错的孩子,难过又歉疚。

  曹洋洋终于有爸有妈再也不用背负野种的骂名了,可以摆脱没有血缘的捆绑以及因叶青欢而来的歧视、捉弄,曹洋洋头也不回上车就走。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长舒一口气,看看曹水生,他一动不动,像座巍峨的大山。

  叶青欢是哭着送曹洋洋走的,哑着嗓子嘶吼,像怪物一样,发出难听的叫声。

  有些告别,看似不经意,却是赌上所有运气都再难重遇。

  连绵的庄稼迅速向后的倒退,城市的霓虹越来越近。

  曹洋洋离开了自己从小长大的村子,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家。

  不同于叶青欢家的破落,曹水生住在光洁整齐的楼房里。

  开门的是个婀娜的女人,丰满而妖娆,撇了曹洋洋一眼,走路扭着屁股。

  在这里,曹洋洋有自己的卧室,有自己的书桌。再也不用趴在油腻腻的饭桌上写作业,可心里却总觉得少点什么。

  好景不长,外面阴阳怪气的抱怨传入曹洋洋耳朵里。

  “这个孩子接回来干什么,全身上下都脏死了。你是没见洗完头发的那盆水,都黑了!”

  曹洋洋小心翼翼完成力所能及的家务,但好像并不管用。

  “这么大孩子了还吃这不吃那的,也不知道咋养的,惯了一身骄气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后妈不给饭吃呢!”

  越来越想念叶青欢摘的鲜梨,又大又水润,可口又清爽。

  曹水生不忙时候还好,忙起来脾气也大,不耐烦了索性两人放开嗓门争吵,“我也不想接回来,那你到是生一个呀!我这么大个公司,堂堂公司副总,连个孩子都没有。我都三十八了,啥时候能当上爸爸?”

  “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吗?我年轻身体好呀,兴许调理调理就怀上了呢!当爸也是给我孩子当,这是你和你前妻不要的野丫头,你给她当个什么爸?”

  曹洋洋是在他们琐碎的吵架中才知道,原来,曹水生婚后有了曹洋洋,算命的说这孩子克父母,曹水生俩口子最是信命,打听到哑娘,他们就将曹洋洋像个破布兜一样匆匆丢去。

  本打算等曹洋洋长大后认回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俩离婚了。

  再婚后,曹水生一直没有孩子,才想着把曹洋洋接回来占着这个空位置。

  曹洋洋守着十多年一直连面都没露过的父亲,面对一个苛责挑剔的后妈,呆在一个完全不接纳自己的家。

  曹洋洋日日盼着叶青欢出现,可是叶青欢没有。

  十多年,在等待煎熬中度过。

  大一那年暑假,曹洋洋撒谎做兼职没回家。

  偷偷跑回村里。顺着记忆里那条羊肠小道,回到自己小时候的家。

  回去的那天,下着下雨。淅淅沥沥,头发丝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一个瘦弱的女人佝偻着身体,端着喂鸡的盆艰难踱步往回走。

  “娘!”曹洋洋大喊,女人的背影顿了顿,“娘,我是洋洋,我回来了。”

  缓缓回头,张着嘴,看见洋洋的那一刻,衰老的面容全是不可置信。

  曹洋洋以为自己走错了,“王婶,你家不是在隔壁吗?我娘呢?”

  王婶笑笑,赶忙招呼,“洋洋,你可回来了。你娘让我帮忙照看着院子,怕你回来看不到人。孩子呀去我家坐坐吧。”

  一进门,王婶娓娓道来。你娘叶青欢是当时村里难得的大学生,毕业后在市区租着房子一个人上班。晚上加班回去的路上,有个小流氓跟踪,你娘惊吓过度,再也没说过话。

  从那后,回到村里哪里也不肯去。年纪到了,却不见说亲的人登门,但凡有说亲的,不是傻子就是瘸子。叶青欢那么要强,横竖不答应,不久后家里病重的老父亲过世了。

  叶青欢自己一个人,孤苦无依,日子也没盼头。后来城里曹家派人打听,知道叶青欢一个女人家,没孩子,就将你寄养在叶青欢家。

  你和你爸走了以后,叶青欢常常站在门口就那么盼啊盼。我劝她去找你,她又死活不肯,城里日子舒坦,不想你回来跟着她遭罪。

  叶青欢积劳成疾,这几年腿疼的走不了路,撑到去年,撑不住,走了。她怕你想家的时候回来,临走前让我一定常来院子里转转。

  曹洋洋看着熟悉的院落,那个灶台,是叶青欢用来夏天做饭的,一边慢慢转着手动鼓风机一边摇着扇子。

  眼前往昔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可是却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娘,我想你了......”

  

  整个小院空荡荡,只有大雨叩响旧铁皮,叮叮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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