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粽子,咸粽子
到了端午时节,小溪,池塘里的水不知怎么的就涨了起来。如果水位不够,乡里就用水泵,沙袋让池塘涨到几米深,一根竹子在塘中插下去只留短短的一截在上面。
赛龙舟的日子从来没有标注在日历本上,每年时间都不一样。都是乡里的理事去神明面前请示,求得一个良辰吉日就定下了。
各个村子都是自己办自己的比赛,按区域划分。除非关系特别好或者两个村子都很小,不然从不跟别的村子一块比。这是因为不少村子都是世仇,虽然已经是21世纪了,可有些相邻的村子之间还是有不得通婚的祖训在。同一个村子里自己输赢无所谓,要是两个村子之间比,可能就要出一堆“龙舟流氓”了。
龙舟队的操练时间大概是几个星期。过了晌午,祠堂里就响起了鼓声,声音不大,但整个村子都能听到。那时候有些人还在用小灵通,鼓声比电话更有用。等到打鼓的人不知道敲了几回,祠堂里就挤满了人。有龙舟队员,还有不少小孩围观。
我们村里的鼓据说是用老牛皮做的,所以声音很闷,大家都说只有我爸才能敲响它,于是每年到了要划龙舟的时候,理事会就有人来叫他去做鼓手。可是头几年吧,他每次打完鼓回来就连筷子都拿不动了,只能用汤匙吃饭。
赛龙舟在村子里是一件大事,比什么奥运会都要重要得多。不管是训练,还是正式比赛的日子,池塘边上都密密麻麻围满了人。有时候连学校也要给我们放假,让我们戴上特制的帽子,有红蓝两色,分别充作两边的拉拉队。
到了比赛那天大清早,队员们从祠堂里搬出龙舟,扛在肩膀上,先是到祖庙祭拜,然后又一路扛到池塘边上再拜祭一回神明,这才下水。我爸是鼓手,享有可以坐在龙舟上面的特权,于是别人低着头扛龙舟的时候,他都可以悠闲坐在上边抽烟。
我爸在村子里从不跟人吵架,在家里也不会大声呵斥我们,因为他实在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向都是别人说,他听着,别人要他说话的时候,他又吞吞吐吐,说不清楚,我想我也遗传了一些他不善言辞的特性。可是当鼓手的时候,他的声音总是很大的,大声鼓励队友,维持船队的节奏,远远在池塘边上我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划龙舟一向是大人的事,我们这些小孩最多就是等他们不划的时候跳到船上蹦来蹦去,仅此而已。因为只要一栓好了船,他们是连桨和舵都要一起收走的。
只是有一回,龙舟季过了,祠堂要把船收进仓库,船桨都七零八落丢在船上。于是我们终于有了机会,大家争先恐后翻过小溪边的栏杆,跳到船上抢占位置。虽然大家都是小孩,但有几个懂哥自小就聪明,在他们指挥下我们的船总算动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划龙舟,大家划船的节奏零零散散,但船依然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穿过了好几座小桥,过桥的时候我们都要互相提醒低下头来,以免一头撞在桥面上,每次一低头就觉得昏暗暗的,时间过得很慢,船也像停滞了一样,等到钻过了桥底,眼前才又明亮了起来。
龙舟是用了几十年的,每次一要搬出来用,就重新上漆,让它看起来漂漂亮亮的。等到龙舟季过了,它们的漆也在水中掉的差不多了,孤零零放在杂物仓库里,像两截木头。
我奶奶以前跟我说,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去划龙舟了,于是我心心念念想着。可是现在我长大了,爸爸他们也老了,但夏天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坐到龙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