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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个仙女做老婆

2020-07-21 20:17:06 作者:读点君 来源:每天读点故事 阅读:载入中…

抢个仙女做老婆

  楔子

  我出生的时候,爹已经四十多岁了。

  作为唯一的女儿,我的出世并没有预想中的爹娘相拥而泣的情节,据乳母说,娘生下我的第二天爹才风风火火地从戏园子赶回来,满身风霜,一进门就瞧着襁褓中的婴孩直乐,“我的乖乖宝儿……”

  他伸长了胳膊,我娘也伸长了胳膊,一巴掌甩得我爹眼冒金星一头栽在地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乳母仍然忍不住感叹,“夫人才生了孩子,竟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见我爹的第一面便是这戏剧性的一巴掌,由此可见他们俩的关系说不上好。

  “哪有这么简单?”

  乳母把我抱在怀里,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她颇有些兴奋地揉着我的脑袋,“小姐,老爷和夫人的故事可精彩了!”

  爹与娘故事的开始,实在是糟糕透顶。

  二十年前的这座城刚处在混乱的年代,各方势力汇聚,萌生了许多地头蛇,我爹就是地头蛇的一位。这么说得有些难听,但这是事实,他老人家最早还当过土匪,跟戏里的那些伟岸形象千差万别。

  爹原名叫作水生,不过是个普通的渔家小子,后来跟了老大,他大哥重新找人给他批了个字,改了个文雅一点的名叫周铭生。改成什么其实他不怎么在意,因为外面的都恭恭敬敬地称一句“周七爷”,没人敢直呼他的大名。

  周铭生二十几岁,生得魁梧健壮,他个子高,背挺得很直,长相嘛……下半边脸蓄着络腮胡,上半边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眉骨下横着一条伤疤,他这副尊容,据说是吓哭小孩的标准模样。

  那时候,他才从山上下来一年,跟着兄弟管生意,周铭生身上总带着一把枪,其他几位爷笑他,“这城里没人敢对你放枪。”

  时下他们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赌场、码头、舞厅、商铺,个个都是挣钱的买卖,昔日的土匪们穿上西服皮鞋,也能装个上流人士。

  周铭生年纪不大,匪气却大,扭捏了一年还是活得肆意妄为,装不出个翩翩公子哥。七爷悍匪的形象深入人心,谈生意时一个习惯性按着枪的动作就吓得对方战战兢兢,同行的柳四爷倍感丢人,回去就向大哥告了黑状。

  这位柳四爷长周铭生十岁,是个城府颇深的主,他不喜欢周铭生,这是谁都知道的事。然而顶头的大哥对小弟多有宽容,也不论丢不丢面子,老大喝了口茶,“周七爷的面子是旁人给的,没那么容易丢。”

  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柳四爷面上不显,实则等着机会给周铭生添堵,而很快,他就找到了机会。

  五爷又纳了一房小妾,是个好人家的姑娘,知书达理又温柔,虽是妾,五爷也风风光光地把她迎进门,摆了酒席庆祝。周铭生跟着喝酒,也不知道谁就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说咱们七爷至今还是个光棍,哪天也抬个好姑娘回去暖被窝?

  柳四爷刺了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

  这话委实难听,柳四爷又笑着胡诌,“我看找个洗脚的丫头就不错,挺配的。”

  即便是笑着,这样的话也足够恶心人的,尤其是从他柳四爷嘴里说出来。

  与柳四爷不喜周七爷一样,周铭生从来就看不过眼柳四爷,觉得这人心毒又嘴贱,睚眦必报的性格哪里能做个四哥?

  喜乐门的歌女在台上忘情地唱着,她妖娆的身姿在灯光下更显得火热,场子里的人都很给面子,乐声掌声混在一起,热闹非凡。

  张六爷端着酒杯,瞧着台上的女人暧昧地笑了笑,“老七,这新来的歌星不错啊,唱得好听,模样身段也看得过眼……”

  旁边的人却心不在焉,张六爷放下杯子劝道,“柳四人就那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犯得着因为他坏了兴致吗?”

  此时周铭生一身西装,肌肉撑得上身有些不自然,他摩挲着扎手的络腮胡并不答话。那台上的女人冲这边抛了个媚眼,张六爷就有了个主意。

  “要我说,你该找个女人,最好啊还是他柳四说不出错的,我听说唱歌的这位明珠他还挺喜欢的,你不如来一招釜底抽薪,夺了他的心头好?”

  张六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出着损招,周铭生却突然放松下来靠在背椅上。

  “我要娶,就娶一个全城最好的姑娘。”

  “啊?”张六爷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的豪言壮语,“你要娶大哥的女人?老七啊,那可是咱嫂子。”

  张六爷在这里胡搅蛮缠,周铭生并不跟这个不着调的人计较。

  十几天之后,张六爷可算知道这个全城最好的姑娘是谁了。

  城南的叶府算是有名的大户,祖上做官,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世家。虽然现在没了朝廷,但叶家多出读书人,书香门第,底蕴深厚,声望倒也不低。然而到这一代叶家子嗣单薄,只得两子一女,大儿子前些年遇上了山洪,如今家里只一子一女。

  周七爷瞧上的,正是叶家的小女儿叶景芙。

  叶景芙出身名门望族,知书识礼,蕙质兰心,她的年纪正值二八,虽没见过,但这家还从没出过难看的。

  说到底,这是正儿八经好人家的姑娘。

  张六爷虽说与周铭生关系不差,且从没讽过他满身的匪气,但在这事上还是直言不讳,“你这可是真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你凭什么娶人家呢?”张六爷问。

  周铭生掏出腰里的枪“啪”地按在桌子上,张六爷简直被他的勇气逗笑了。

  “也是,咱是土匪,不强抢民女那还叫土匪吗?”

  他不知道周铭生怎么想的,但还是实事求是地提醒他,“叶家哪怕是没落了,你也趁火打劫不了,而且据我所知,叶家的风骨在那里,就算把枪指着人家脑袋,人家也不可能低头。”

  张六爷把这事当个笑话,顾及周七爷的脸面没到处嚷嚷,只是他并没有猜到,周铭生还真敢提着他的枪去登门拜访。

  叶家的二儿子叶景荣每一次回忆起这件事,都是冷笑一声,“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勇气。”

  周铭生穿着西服,这一日他还特意修剪了络腮胡,体面不少。但是再体面也跟时下人人喜欢的“白净”差了十万八千里。

  叶景荣见了这位赫赫有名的周七爷时眼皮一跳,面上不显,还是客客气气地迎了客。周七爷很有礼貌地说了自己的来意之后,叶景荣也差点笑出来。

  他实在是没猜到周铭生登门拜访是打这主意,听他口口声声“仰慕三小姐”就觉得可笑。叶景荣腹诽着,这大老粗见过我妹妹吗?怕不是拿叶家去给他撑脸面,想得倒美。

  可见叶少爷一下子就看出周七爷的打算,便客客气气地将这人撵走。

  “慢走不送。”叶景荣门都没有出。

  周七爷在意的是“叶家的女儿”,平心而论,哪里来的真心可寻。

  可这日自他踏进叶家开始,命运似乎就发生了改变。比如他被叶少爷请出去之后,路过长廊,见到了一丛开得极繁盛的白色夹竹桃,以及树下坐着的那位小姐。

  没人引荐,可他就是知道那是叶景芙。

  那女子坐在石桌前看书,左手执书,右手手指慵懒地点在书本上。她歪着头,肩上落了一缕青丝,阳光从夹竹桃的缝隙中洒了下来,那身天青色的衣裳上便落满了斑驳的光影。

  这日的阳光正好,周铭生听见胸膛的东西扑通扑通乱跳,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那女子的手指纤细,点在书上,却又好像点在他的心上。

  一阵微风拂过,女子终于发现了他们,便漫不经心地扭头一瞥……叶府的管家立马就发现这位不速之客深色的皮肤上浮出了可疑的红色。

  “七爷,这边走。”

  老管家心里大呼不妙,他们叶家的小姐岂是这人能觊觎的?

  视线在他身上落了一瞬间便没有了,他竟有些怅然失措,一回头便是如临大敌的叶府管家。

  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周七爷不知道自己的唇角悄悄勾起,他只是颇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叶府,出了大门,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世上的事说来就是这么玄乎,自这回他遇见了叶家姑娘,两个世界的人竟莫名其妙地交织在一起。

  那条街还是那条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他从街上走了无数次,也许叶景芙也走了无数次,可在这一天,隔着人,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她。

  叶景芙进了一家茶馆,周七爷也跟了上去。她被伙计引上二楼,门口的见了这位爷正要喊,却被按住了嘴。

  一楼有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叶景芙跟着轻声哼,屏风后的周七爷喝着茶,心想叶家小姐也喜欢戏吗?

  周铭生听不懂这些,就像从前山上的兄弟调侃,说还不如唱段十八摸来得带劲。可叶家小姐喜欢,他便觉得这戏高雅了不少,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赞叹。

  他一直等到台上的戏唱完,她一起身周铭生便迎了上去。叶景芙在周铭生的面前站定,眼底波澜不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周七爷。”

  她像是对他的出现早就知晓了一般,令周铭生更没想到的是,叶景芙却说了一句话,“周七爷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可见传闻是不能全信的,等听完戏才来打扰,七爷是知礼的。”

  这一句话足足扭转了他被盛传已久的土匪形象,周铭生愣住了,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甚有礼貌地侧过身,“叶小姐,您请。”

  旁人打听了叶家小姐,说这位小姐性子有些奇怪,聪明,但嘴上不饶人。他不知道叶景芙是为了不和他纠缠才这么说,还是当真觉得他知礼,总之周七爷很高兴,瞧着她离开的背影也没有追上去。

  夜里周铭生从梦中惊醒,披着衣服在院里抽烟,朗月当空,他想起白天遇到叶景芙时闻到的一股香味,像是某种木头的味道,清淡,却勾得他心痒痒。

  手里的烟燃尽了,周七爷打定了主意,有没有礼都不重要了,土匪的性子开始觉醒,周铭生望着明月出神,他想,非得把这姑娘弄回家不可。

  周七爷认真了,局势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叶家再一次迎来周铭生的时候,这人浩浩荡荡地抬了不少箱子进门,西装革履,戴着一顶帽子,专程来叶家提亲。

  叶家的老夫人只是上次听儿子提了那么一回并没有当回事,哪想这癞蛤蟆还真的来提亲。

  他们书香门第的女儿,岂能真嫁一个土匪?

  老夫人当场就给拒绝了,周铭生找了一个媒婆,十几个箱子压阵,媒婆一点都不虚,更别提还有他腰里的那把枪。

  说得再天花乱坠,老夫人怎么可能答应?叶景荣这才第一次觉得大事不妙了,细细地分析这事的利弊,越想越让人心寒。

  这一切还都是因为周七爷的名声。

  这些地头蛇里旁的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位爷,向来行事作风蛮横,不按套路出牌,提到他,人人都说周七爷是个悍匪,多防着他那把枪。

  由此,叶景荣的背上出了汗,他提防着这人真的不顾后果行凶该怎么办?

  俗语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说得真是好,光着脚的周铭生哪怕是穿上鞋也还当是光脚的。

  被拒了之后他也不灰心,箱子整整齐齐码在那里,也不许叶家人不收,果真是蛮横无理。

  叶景荣连夜联系了自己的朋友,怕辱了妹妹的名声,没细说。提到了这位周七爷,那人还是犯怵,说最好别跟这土匪赌什么气,落不着好。

  事还没个出路,周铭生第二日又来了,来势汹汹的,怀里却小心地抱着一盆水仙花,点名了要给叶小姐。叶家拒也不是,拦也不是,正僵持着,里院传话说了小姐请周七爷过去。

  那盆水仙漂亮,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好。

  叶景芙看着花,当下就称赞周七爷粗中有细,就是说的时候神色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别的情绪。

  人说叶小姐性子怪,他确实是感觉到了,叶景芙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厌恶,却问了他一个问题。

  “周七爷可是真心?”

  “真心。”

  她接着问,“七爷是怎么看我的?”

  没有思索,他当下就脱口而出,“叶小姐不识人间烟火,我光看着都冒着仙气。”

  这股子仙气没有打动叶景芙,反而让她的眼底闪过失望,她把水仙推了回去,神色恹恹,“请回吧,七爷。”

  这可真算得上是没瞧上了,叶景荣知道这事很是赞同,“我妹妹当然瞧不上这土匪!”

  她正想对哥哥辩驳几句,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反正结果都是没瞧上,理由也没什么重要。

  叶景荣终于想出个办法时,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这周七爷软硬不吃,找谁都不管用,叶家也不喜欢如今的军阀,更不会找到他们那里。

  这时来了一位北平来的先生,叶景荣从前读书时的同窗,斯斯文文的,很有学识。

  叶景荣当下就有了心思,他想把这位同窗介绍给妹妹。

  老夫人很不赞同,她这个女儿性子古怪,对什么都冷淡。

  女儿心气高,未必喜欢自己被这样强迫着选择。受过新式教育的哥哥并不这么想,一来同窗家世虽不如他们,倒也不是太差,二来他文采斐然,妹妹也许喜欢。

  毕竟他一向觉得他这位妹妹骨子里带着仙气,一般的凡夫俗子配不上。

  果然,气质非凡的叶景芙仅仅一面就勾走了这位先生的魂,当夜洋洋洒洒写了首诗,天一亮就托人送给了叶景芙。

  叶家少爷觉得有戏,一面应付着咄咄逼人的周铭生,一面想着给同窗搭桥铺路。

  周七爷嗜好拿东西砸,衣服首饰送,字画书本也送,他倒是懂得雅俗共赏,叶景荣嗤之以鼻。同窗就不一样了,天天写诗,叶景荣为他的文采赞叹,但妹妹从第一次接了他的诗之后,便没有再接过,态度比对待周七爷还淡。

  叶景荣看不懂妹妹,他不知道家里的这位仙子在想什么,但时下顾不了太多,同窗要比土匪强多少倍。

  于是那天他便撺掇着妹妹出去踏青,让同窗作陪,路上又自觉地离开,让两人谈一谈。

  北平来的先生穿着讲究的长衫,戴着眼镜,他长得还不错,尤其今日收拾了一番,更加精神了。读书人到底是不一样,说话很有涵养,他看着旁边的这位女仙,只觉得春日的景致都因她逊色。

  这事不知怎么就让周铭生知道了。

  周七爷把他头按在桌子上,枪顶住先生的太阳穴,笑得如同地狱的修罗。

  “你胆子可真大!”

  先生活到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枪口又往前压了压,他的身体抖成筛子,子弹上膛的声音如雷鸣一般,斯斯文文的先生小腹一热,当场就尿湿了裤子。

  这场面可真是吓人,周铭生实在看不上他的胆子,可他一抬头,叶景芙就在旁边站着,目睹了全程。他这才觉得不该让她见到如此污秽的一面,叶景芙却只是看着周铭生,眼神很是冷淡。

  十几年后,就这事,周铭生仍然觉得一辈子在叶景芙面前抬不起头,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事做得很不体面。

  周七爷一颗火热的心像被冷水浇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彻彻底底把他那把枪摆了出来,威胁叶家老夫人,又与文弱哥哥单方面压制地干了一架之后,叶景芙竟是同意了。

  时至今日,谁也不知道叶景芙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答应的,叶家人都硬气,周七爷真威胁了也没害怕。尤其是叶景荣,哪怕是被打得鼻青脸肿,也还在妹妹面前威风凛凛得像只打了胜仗的豹子。

  可他的宝贝妹妹却执意要嫁。

  “为什么!”叶景荣很不理解。

  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垂下眼帘,说了句,“无趣。”

  因她是最有主意的女儿,几番周折后最终还是嫁给了周铭生。

  那场亲事办得很风光,时下流行西式婚礼,但为了叶景芙,周铭生办了场令人难忘的中式婚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这地界上的其他几位地头蛇都被他这认真的劲头镇住了。

  大哥充当了父母的角色,这一天满面红光很是高兴,叶家强颜欢笑,但亲事办得声势浩大,为了妹妹也不能甩脸子。

  张六爷喝得醉醺醺,竖着大拇指,打心眼里佩服周铭生。

  “你可真有本事……叶小姐还真被你娶回家了。”

  周铭生只是傻乐,待到送走了宾客,他进了新房,却半天都没掀盖头。

  这房里还有一个陪嫁的丫鬟,叫作春玉,这春玉后来嫁给了周府的管家,再后来又当了夫人孩子们的乳母,这都是后话了。

  而现在春玉看着发愣的姑爷有些着急,“姑爷,你可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他这才掀了盖头,叶景芙一身红妆,头面用的都是最好的,今日施了粉黛,只一眼,便觉得天上的仙子成了人间富贵花,艳得万物都失色。

  叶景芙抬起头,刚瞧了几眼,周铭生就一头栽倒在她的怀了,她吓了一大跳,春玉红着脸“哎呦”了一声,叶景芙扶起他的头,却发现这人已经醉死了。

  婚后,这悍匪却不知怎地畏手畏脚起来。

  他们俩一起吃饭,周七爷一碗面吃得稀里哗啦,一旁的小娇妻吃相文雅,两人成了鲜明的对比,媳妇还没有说什么,他自己先觉得别扭。

  有一天晚上周铭生从梦中惊醒,却发现他的妻子正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要不是他胆子大,当时就要吓得像娘们一样叫起来。

  叶景芙说,“你有没有被你的呼噜声吵醒过?”

  这谁知道?山上时一群大老爷们一个赛一个,谁要是不打呼噜打得震天响绝对是吃亏的,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竟觉得丢脸,想是自己打呼噜把家里的仙女吓到了。

  若是不打扰她,只能分房而睡,周七爷绝对不愿意,便死扛着晚上不睡觉,每每忍不住了,却总见她的小媳妇一双瞪着溜圆的眼睛。

  兄弟们见这些日子周铭生萎靡不振,都调侃着周七爷艳福不浅,他有苦难言,便让他们这样误会着。

  有一日,他依旧不肯入睡,叶景芙突然捏住他的鼻子。

  “睡吧,我习惯了。”

  周七爷简直感动死了。

  叶景芙喜读书,偶尔会与他谈谈书,周七爷不懂这些,却撑面子胡诌,每每都被问得汗流浃背。

  春玉笑着说夫人还不如跟他说哪家馒头好吃更有话题可谈,但叶景芙总是坚持,许久之后春玉才看出个门道。

  夫人觉得逗老爷有趣,才次次给他设陷阱。

  周铭生喜欢亲近她,但没有一些多余的动作,生怕亵渎了这位仙女。每次喝了酒他都才敢放肆一点,拿自己的胡茬蹭得小媳妇脸上发疼,唯独这一件事,一向不计较一切的叶景芙很有意见。

  她不喜欢他的胡子,嫌扎脸。

  周七爷的络腮胡是他的标志,吓人一吓一个准,这就好像一个蒙面匪寇,威慑力占大半,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味道,他舍不得。

  但再舍不得,还是把胡子刮了。

  那天叶景芙在房里喝茶,开着窗户,暖风习习,院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衫,头发有些短,就比胡茬长那么一丁点,浓眉大眼,高鼻梁,相貌很是周正。他的四肢修长,上身略显健壮,光是站在那里就有股威风凛凛的硬朗劲。

  春玉在叶景芙的身后看呆了,半晌才说话,“这是谁啊?”

  叶景芙笑了,“你整天姑爷姑爷的喊,人你都不认识了?”

  春玉夸张地叫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他眉骨下细细的伤疤。院里的男人站在那里出神,她原本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发现那人站在那里不挪步,不免有些好奇。

  长衫男人正对着院里的夹竹桃发呆,叶景芙突然想起他们俩初见时也是这么一丛夹竹桃,不知道为什么周府却有这样相似的。她越想,脸色就变得很可疑,春玉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主子们都在这里发起呆来,便有意调解气氛。

  “姑爷不说话还挺像一回事儿。”

  这话她的声音略大,也惊动了院里的那位爷,却不想这安静的美男子豪迈地解了外衫,满溢着有些傻气的笑容冲了过来。

  “媳妇!”

  叶景芙被他这声嚎叫喊回了魂,难得红了脸,招呼着春玉把窗户关上。

  成亲半年,夫妻两人之间的别扭竟没剩下什么,渐渐地融洽起来。

  但他周七爷可能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生活总是跌宕起伏的精彩,尤其这件事追其根源还是由他自己给惹出来的,这也怨不得别人。

  悍匪周铭生,其实是有钦慕者的。

  那天晚上,叱咤风云的周七爷被人灌得烂醉送了回来,因他一贯醉酒后喜欢对着小媳妇使性子,叶景芙便时常亲自去接人进门,这也算得上是她对他的纵容了。

  然而这一日她没接到的丈夫,却是由另外一个女人扶进来的。

  那喜乐门的头牌大歌星扭着腰扶着醉酒的周铭生进来时,在众人心里都激起了千层浪。

  所以说人生就是这么无常,那时候张六爷给他瞎出主意,让周铭生找那台上的歌星撬了柳四爷墙脚,谁能想到不过半年,那众星捧月的歌星就找上了周七爷,自己掘墙脚过来了。

  但这些叶景芙都不清楚,她对这个不好好走道的女人很是佩服。因为周七爷人高马大,平常尚需几个人才能把这醉成死狗一样的人拖回来,这妖娆的女人架着周铭生,却还要装成步步生花的模样。

  “是夫人吧?七爷在我那儿喝醉了,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叶景芙没答话,她也没让下人去扶老爷,只是客气地对女人说,“那多谢你送他回来。”

  果然,那歌星略带挑衅地看了她一眼,拢着周铭生的胳膊不知打什么算盘,不过现在她想什么都无所谓了,没人接手,她也得要充当个红粉佳丽的角色,执意要把周七爷送进去。

  她大抵是没想过七爷这么新派的人物不跟其他兄弟一样住洋楼,竟住了宽大的宅院,走半道上就扛不住了。可那正牌夫人正看着呢,歌星咬了咬牙,还是坚持到了房间。

  周七爷一睁眼,他的小媳妇正坐在床边,酒劲未退,他立马笑得找不着北,摸着叶景芙的手不放,却不想媳妇的旁边蹿出来一个女人。

  媳妇的表情很精彩,周铭生的表情更精彩。

  周七爷百口莫辩,他托人把那缠人的歌星送了回去,顾不上那女人在他面前嚷嚷扭了腰,他只是想媳妇的表情有点可怕。

  他是个大老粗,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又觉得自己没错。

  气氛就这么冷下来了。

  “那位小姐是谁?”

  “是喜乐门唱歌的,叫魏明珠。”

  叶景芙倒是听说过这有名的人物,听说来的时间不算久,却红得很快,不乏爱慕者,把喜乐门原本的台柱子小玫瑰挤得不知到哪个旮旯角去了。

  “她倒是慧眼识珠,瞧上你了。”

  周铭生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谁也不知道这事情会发展到那样的地步。

  周七爷成亲之后匪气淡了不少,刮了胡子那股子蛮横劲轻了,竟也有人敢摆他一道。

  喜乐门柳四爷和几个明面上的朋友请他过去喝酒,摆明了鸿门宴,他还是去了。

  烟雾缭绕,酒气熏天,魏明珠在台上扭得像条千年的蛇精,毫不吝啬她的媚眼。柳四爷只当是看他的,抽着雪茄一副金主宠溺的模样。

  周铭生椅子底下压着枪,听他们谈什么生意不生意的事,这可真是笑话,柳四爷的生意什么时候敢在他面前谈了?

  各怀鬼胎不假,周七爷防着这群抽烟喝酒的大老爷们,却没防得住台上的魏明珠。

  那大歌星邀请了叶景芙来听她唱歌。

  此时魏明珠已经扭到了这里,跟柳四爷调情,却有意无意地蹭着周铭生,七爷有些冒火。因为那女人蹭的地方正是他的枪,且已经上了膛,真怕被魏明珠蹭走火了打断她的腰。

  门口就进来一个女人,穿着时兴的白色蕾丝旗袍,好身段一览无遗,女人盘着发,戴着一套讲究的珍珠首饰,高跟鞋刚踏进门里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股子清新脱俗的气质好像冲淡了喜乐门浓重的烟酒气,台柱子魏明珠正没骨头似的倚在周七爷肩膀上,被女人这么一比,竟比出了一股子艳俗出来。

  周七爷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媳妇,枪又悄悄藏了起来,他还没迎上去魏明珠已经抢先一步,好像来的是她老婆似的。

  魏明珠孔雀开屏般地飞过去,两人不知谈了什么,周铭生也顾不上这群心思不纯的男人们,忙走过去,却听到他的小媳妇冷淡地说了一句,“那又如何,他喜欢我,费尽心思娶我,他不喜欢你,连敷衍也不愿意。”

  魏明珠呆住了,周七爷也愣了。

  这事的结果便是七爷高高兴兴迎媳妇回家,刚好借口离开这个鸿门宴。半道上,叶景芙突然说,“你知道她为什么叫我过去?”

  他不解,叶景芙冷笑一声,“她想让我看看男人们为她争风吃醋,好显摆她的能耐。”

  能耐倒是没见到,只见了大歌星的脸色跟喜乐门的灯光一样精彩纷呈。

  之后叶景芙的脸色就没好过,进屋时第一次甩脸子,还一把将周铭生推了出去,不许他进屋。

  这是她第一次发脾气,周铭生站在门口,觉得这高高在上的仙女也生出几分人间烟火的热烈出来,弄得他十分兴奋。

  那魏明珠却没有就此收手,那天落了面子,竟然学起了偏门,往周七爷面前送殷勤来了。

  送的殷勤还令人费解,这大歌星捧着一兜子莲蓬,不知道从哪艘船上买的,颠颠地送过来,七爷却不在。

  魏明珠在叶景芙耳边低语,“夫人可真不识货,七爷喜欢莲蓬。”

  这女人又转了转眼珠子,“就像我的身体……七爷自是喜欢的。”

  “是吗?”叶景芙挑了挑眉,“我倒是没看出来,不过他连摸下我的指头都是虔诚的。”

  也不知谁说过,叶家小姐嘴皮子从不饶人,魏明珠两次都吃了亏,谁又能知道这老旧迂腐的世家小姐竟是这样的难对付。

  这时,周七爷总算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尤其看到媳妇露出的可怕笑容时更瘆得慌。

  他一把按住了魏明珠的肩膀,以不容置否的力气将她扳了个方向,强行将人“送”了出去。

  天色已晚,天空没有星星,只有带着寒意的冷风吹来,汽车等在那里,魏明珠的步子停了下来。

  “七爷。”

  她背对着周铭生,声音没有一贯的娇媚。

  “您夫人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气度,”她嗤笑道,“若换了我,甭管是哪个狐狸精,先得打出门去,再找人扒了她的狐狸皮。”

  魏明珠的声音低沉下去,这颗耀眼的明珠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失落过,她总是肆意地唱着、跳着,像最热烈的花,永不疲惫地绽放。

  她回过头,周铭生正站在路灯下,他的身材高大,一身正儿八经的西装被他穿出了桀骜不羁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

  “我十五岁的时候,和父亲住在乌蓬船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帮派次次都要搜刮点东西出去,没有钱,就拿东西,什么都没有,就打人……”

  “我恨死了他们,夜夜诅咒他们不得好死。”她说得咬牙切齿,眼底仍是翻滚着浓烈的仇恨,“可这些人中却有一个例外,不仅不抢东西,还为了我们和其他人打架,回回都打得鼻青脸肿,他说他也是船上长大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不忍心。”

  魏明珠一步步走近,死死地看着周铭生的脸,“我念着他的好念了那么久,想着他,想嫁给他,没想到再见……竟是太迟了。”

  这些年来魂牵梦绕的这张脸,他早已褪去了青涩,眉骨下多了一条疤痕,已经与她梦中的情郎差别大了许多。她看着出神,伸出手想要触摸,却被他躲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了,是不是我早一点出现,你娶的就会是我?”她歇斯底里地喊着。

  “小莲。”

  周铭生拂开她的手。

  “没有迟,”他的神色认真,“那天你在台上唱歌时我知道是你……有些事要讲个缘分,我们认识了很久,可我见了她一眼,就知道非她不可。”

  这句话的杀伤力远远超过了魏明珠的想象,她笑得很难看,“你说什么?”

  她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坚持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个男人却还要补一句,“我要是喜欢你,那时候我就会告诉你。”

  他向来都是这样的性格,想要的非要说出口,再费尽心思地弄回来,绝不会藏着掖着的隐忍。

  魏明珠趔趄着,好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力气,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上好的皮子划了一道难看的灰印,这光鲜亮丽的明珠也似乎横上了一条刺眼的疤痕。

  “原来是这样……你们俩不愧是夫妻,说话一句比一句伤人……”

  魏明珠失魂落魄地向汽车走去,转身的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就像她魏小莲成了魏明珠,而周水生也成了周铭生。

  她心底的情郎终究是消失了。

  魏明珠似乎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只是他仍低估了这个女人,昔日的小莲花早就成了受人追捧的大歌星,口口声声念着他的好,却也能快速地恩将仇报。

  魏明珠扭着腰扭进了柳四爷的怀里,在原本就对周铭生心怀不轨的人耳边再吹了一把枕边风。

  这女人真是不简单,要不怎么说人心不古呢?当年欺负她们父女俩的不乏有柳四爷的手笔,渔家女好不容易奋斗成大歌星,可如今她躺在恨了半辈子的仇人怀里,密谋着怎么置恩人于死地。

  周铭生察觉到了风声,一连端了柳四好几个窝点,但他高估柳四的德行。

  那日周铭生刚出了门就被人放了黑枪。

  柳四爷终究是把那些明面上的矛盾转化成暗地里的大阴谋,他铁了心要除掉周铭生,这原本就看不上他的执拗少年已经长大了。他在意着周铭生手下的商铺,计划着从这小子开始,一步步篡权夺位,他不想做条地头蛇,要做就做唯我独尊的土皇帝,魏明珠再一添油加醋,他便不想隐忍了。

  从这一枪开始,这座城马上变得气氛紧张起来。柳四爷到底是个有本事的,一连几日,把他挖了好些年的坑都抖了出来,一起遭殃的还有张六爷,也同样被一枪干进了医院。

  如今大哥不在城里,三爷去了东北,五爷回了山上,山高皇帝远,他柳四可算是撒了欢。

  周铭生元气大伤,虽无生命危险但也下不了床,和倒霉的张六爷一人占了一个病房。他的唇色很淡,连晒黑的皮肤竟也透出了一股子苍白出来,叶景芙陪着,被抓住手腕不撒手。

  这事怎么都让人后怕。

  两位地头蛇被手下护着待在医院养伤,外面腥风血雨,张六爷伤了腿,仍挡不住他吐口唾沫骂人,“我说这柳四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贼眉鼠眼的不偷都像个贼,偷袭算什么本事?明面上他也只敢嘴臭,什么东西!”

  嘴臭的柳四爷搂着魏明珠抽烟,也学着别人腰里别把枪,兴奋得好像明天就要登基称帝似的。他虽这么肆意妄为,却也防着那两个反将他一军,只是眼皮子狂跳,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

  周铭生的伤口愈合了大半,脸色还是很差,叶景芙对他的伤很上心,天天伺候着。张六爷是个孤家寡人,相好的都跑了个精光,就只有管家还天天雪中送炭。城里要变天,周铭生知道柳四平日里虚礼看得重,这种事上却从来不守道义,于是他计划着把小媳妇先送出去才好。

  “你呢?”她问。

  “我和七弟当然是去夺回场子去,这儿哪容得下柳四那条赖皮蛇撒野?”

  张六爷豪迈地嚷嚷着,被周铭生瞪了一眼,他到底是个不着调的,什么时候都改不了本性。

  叶景芙却白了一张脸,“你伤还没好……”

  张六爷看不懂脸色,“没事,弟妹,我和七弟都是好汉,怕这点伤?”

  他这话少的弟妹忍无可忍,骂道,“你自己还靠轮椅呢,你两个轮子转得过别人两条腿吗?”

  周铭生看着媳妇气得不行,柔声道,“别怕,你先走,我怕你有危险,离开我也安全。”

  “你当初想方设法把我弄回去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那你也太狠了,这才多久,你就想让我做寡妇?”叶景芙哭哭啼啼的,气势却不输,一句也不让。

  张六爷总算是明白了自己没人疼的处境了,他也不说话,悄声出去了。

  这件事最终没个结果,叶景芙不肯走,张六爷安分了好几天,他的管家也没来雪中送炭,不知怎么个情况。

  那天风很大,张六爷推着轮椅一进病房就招呼着两人赶紧收拾东西。

  “怎么了?”

  张六爷难得正经,“那柳四果然脑子不好,他怎么把那阎王爷给忘了,活该是要凉。”

  阎王爷说的是深入简出的沈二爷,二爷从前做事狠辣无情,几年前受了伤之后就很少露面了。

  “我这几天就是让管家去找的,还是让小玫瑰给传的话,咱们赶紧走,省的那赖皮蛇鱼死网破把气发在我们两个‘半身不遂’的人身上。”他说。

  众人带着手下连夜撤走,果不其然,有探子传话,第二天柳四就往医院来了,可见他果真是狗急跳墙了。沈二爷到底是狠厉的阎王爷,几天就让柳四败了下来,丝毫没了前些日子的神气。

  “小玫瑰是谁?”周铭生问。

  “她你都不知道?喜乐门从前的台柱子啊,魏明珠上去后给挤走的,竟然是二爷的人。”

  这次柳四的动静闹得太大,他在城里称大王,其他地方一个信都没有,也难怪他能这么放肆。

  周七爷恢复了伤,立马与沈二爷一同清洗,那一枪彻底惹毛了这悍匪,非得让柳四付出代价不可。没几天,曾经风光无限的柳四爷就失去了手下所有的买卖,逼得他带着魏明珠跑路了,这之后一拔拔出来一连串的奸细,城里这段时间都人人自危,生怕被柳四连累了祭旗。

  ……

  这事过去大约一个月后,周铭生要去北方办事,同行时就只带上了小媳妇,原本想安安生生地放松下,却不想这趟火车一点都不太平。

  可真是太巧了,他们在车上遇到了逃难的柳四和魏明珠。

  如今那些人乔装打扮,装得跟个贩夫走卒似的,尤其是柳四,这讲究的人一点都不讲究。可魏明珠不一样,她是喜乐门的台柱子,漂亮,又扭惯了腰,很容易露出马脚。

  叶景芙一眼就认出了这昔日的歌星,她趴在周铭生的耳边告诉他,周七爷一合计,不打算打草惊蛇,等一会儿下了车让手下在站台那里堵人。

  现在车上就他们两个,而对方人多势众,多有不便。

  却不想魏明珠却是个眼尖的,这女人远远地看了一眼,在那里愣了半天也不知道想什么,一扭头给它旁边的柳四爷卖了个底朝天了。

  柳四现在可不管什么规矩,疯狗一样见人就咬,记着被周铭生逼着跑路的仇,火车上就敢开枪。

  周铭生带着叶景芙躲开,枪声震得人脑袋发麻,他的手心里出了汗,怕真交代在这儿得多憋屈。两人跑过几个车厢,后面是穷追不舍的人,跑最快的却是那歌星。

  周铭生骂了句脏话,他实在对这位恩将仇报的旧友无话可说,于是到了下一个车厢,他掏出枪指着魏明珠,打瘸了她的一条腿。

  这要是没有叶景芙,他周七爷是胆敢一人战群雄的,但自那次他受伤之后就懂得惜命了,就记着小媳妇的话,怕真让这仙女做了小寡妇。

  两人直逃到火车的这一端,这会儿因为车上有了意外,火车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正过一座桥。

  “听着,我去把他们引来,你一直往那边走,他们不会追你的。”对方来势汹汹,这会儿已经杀红了眼。

  “我不去。”

  周铭生气急败坏,嘴上就不讲究了,“你他娘的……”

  “你他娘的!”

  叶景芙一个大家小姐,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嘴里竟说出这种粗话来,彼时她的嗓门大,竟吼得土匪周老七都愣住了。

  叶景芙眼底带着泪,寒风吹得那娇嫩的皮肤通红,她的手指紧紧地攥住周铭生的衣领,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松手。她那么弱小,却又那么坚定,恶狠狠地对他说,“你休想丢下我。”

  追杀他的人已经从火车的那一头过来了,在这种紧要关头,这大老粗竟然也红了眼睛,笑得比哭还难看,“行。”

  ……

  乳母绘声绘色地说着,老爷夫人双双跳了车,一头栽进湖里,倒把追杀他们的人吓了一跳。

  “没死吗?”我问。

  乳母白了我一眼,“要是死了,哪有小姐你呀,不过是九死一生,都捡了一条命回来。”

  对这事我仍然心存疑惑,然而令人费解的还有我初次见我爹的那一巴掌。

  “娘怎么会打爹?”

  乳母欲言又止,我也是直到后来才听我爹偷偷说的,原来我爹记得娘喜欢戏,那些日子娘的心情实在不好,他便想学了逗娘开心……

  反正开心是找不到了,娘半夜临产,丈夫还去逛什么戏园子,这实在是不着调,这事后来他也不愿意告诉娘缘由,因着我可爱,便受了那一巴掌。

  有一次我问娘,喜不喜欢爹,娘说喜欢,我问为什么喜欢爹,娘笑着摸了摸我稀黄的头发,“为什么啊,因为他有趣,就像你一样。”

  那时候我正处在一个人生中尴尬的年纪里,俗话说狗都嫌。上面三个哥哥个个正儿八经,偏偏得了我这么个猴托生的丫头,这院里还没有一个没被我捉弄过的人,爬树翻墙无师自通,完美避过了我娘的所有优点,活脱脱一个小土匪。

  虽然不明白娘为什么把这一切归为有趣,这使得我爹的高大形象在我这里变成了一个爬墙打鸟的大猴子。

  就像我不能理解娘的“有趣”,我也理解不了爹的“细心”。

  我叫忆蓉,然而长这么大,始终也不知道“蓉”是谁,这名字是否是我爹胆大包天给我娘戴绿帽的证明不得而知。

  直到很久后的某一天,舅舅才一语道破天机。

  “你这没文化的丫头,清水出芙蓉,你这都不知道?”

  娘的小名就叫蓉蓉,只有父母兄长才这么叫她。我爹这个大老粗,因为对我娘的前十几年十分好奇,竟给我起了这么一个有水平的名字出来。

  监制:飞酱

  主播:皮皮虾

  编辑:Appie/好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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