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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龙一梦》的影评大全

2020-08-09 19:21:01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登龙一梦》的影评大全

  《登龙一》是一部由伊利亚·卡赞执导,安迪·格里菲斯 / 帕德里夏·妮尔 / 安东尼·弗兰西欧萨主演的一部剧情类型电影,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观众影评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登龙一梦》精选点评

  ●商品推销员忘了自己也是商品体系的一部分工整讽刺小品,对传媒警惕并以即反精英又对民众不信任态度揭示现代民主虚伪作为电影导演的卡赞表现出对五十年代兴起电视文化敌意,而在今天电视不过是电影所面临的诸多敌人中最弱小的一个,电影将如何反击仍是一个未解的话题

  ●剧本和导演想表达主题指向性很强,因此使得人物塑造过于脸谱化,直接为主题服务,忽略了这个人可能具备的性格复杂性。同样的原因故事戏剧性太强,完全是为了完成表达任务情节设计痕迹很重,削弱说服力代入感

  ●小人物极速升到顶点又极速落下 成也性格 败也性格 笑声鼓掌

  ●此片产生背景是美国电视的开始大量普及大众电视成就了他,寂寞者罗德斯----一个不按常规出牌,敢说真话玩世不恭的人,但随着他的出名权力欲无限膨胀,把大众做是傻瓜,是任他摆布棋子,他还梦想着要进入内阁?最终也是在电视面前,让他对着公众再一次说出了真心话,然而这次让他彻底身

  ●有点亚子,再来一次,被借用而赚死,怎么都行定点睡姿胡言乱语变成誓词日月同辉变成图四,只去减震不被降伏而全下有知,世界尽头叫无法维持掌声雷动天在计时,注满和住会都有一番布置过火面积竟让水位发痴,从人气到气人请问我是。

  ●3星半,草根人物到大众明星蜕变,直至膨胀、迷失到众叛亲离,卡赞犀利批判传媒界的无良与黑暗电梯下坠的暗喻真是拍案叫绝

  ●结尾的接连高潮简直瞠目结舌 卡赞最佳

  ●相震撼 男主老师

  ●BGM太雷,立意很现代。#Frankenstein

  ●伴随着黑名单,卡赞似乎真的在思想上来了一个大转弯,从这部片子就能看出,卡赞对于群众运动,对于草根走出的民意领袖们是表示怀疑的,对于电视这种典型的草根文化,以及收视率代表支持率这一思维模式也表示怀疑。另外,卡赞的作品总是戏剧重于电影,本片尤为明显

  《登龙一梦》影评(一):大踏步毁灭成功

  片子很像另一部电影,即性书大亨,都是极致性格的极致人生,都是从成功到幻灭,都是包含动力侵略性的难主演,只是年代不同,只是职业不同,一个出版业一个电视业而已。

  典型的美国英雄主义,不过呢,只要成功过,哪怕再幻灭又如何。

  《登龙一梦》影评(二):budd schulberg和他讲的好故事

  .P. Schulberg,派拉蒙二、三十年代的头儿,有一个够呛的儿子,就是Budd,其实Budd没干什么坏事儿,只是写写小说。但他的第一本小说就惹怒了Luis Mayer,Mayer对B.P.说,你抓紧把你儿子驱逐出境。自由派的B.P.面对这位保守派大佬说,我能把他驱逐到哪儿呢,他是美国人,生在这儿,长在这儿。

  udd不是一个高产的作,也不是一个高产的编剧,但在WGA 80年代的罢工集会上,他是在场唯一一个在1937年成立协会时就参与的人。他一直活到了今天,还没死。Budd拿过小金人,码头风云,这部极端惹怒了诸位好莱坞大佬的戏,这就是Budd干的好事儿,即便他爹也曾是好莱坞大佬。

  udd在二战时候和老Ford一个部门,拍纪录片,他是第一批进入奥斯维辛集中营的人,他纪录了那里的惨剧。Budd是一个自由派,比他老爹要左的多,但我不认为他是一个激进的人,至少不过分激进,这个达特茅斯毕业的人,有着东海岸自由派的特点,善于思考社会问题,而不是简单的提出某一项主义

  登龙一梦,和我之前赞美过的一代奸雄有着很多相似之处,一个草根被人发掘,逐渐用自己隐藏的才华打动世人,直到走上顶峰。这中间他不断地背叛真正爱护自己的人,变质,或者说暴露出内隐藏的另一面,那些黑暗的东西。最终他被人们抛弃,落入命运的深渊。

  莎士比亚早已经告诉我们,这样的故事肯定是一出好戏。

  而卡赞,他继续着我对他的判断,他是一个drama director rather than a artist。他是那种让你感觉不出来摄影机在动的人,他在讲故事,从不炫技。我不觉得卡赞在HUAC的表现可以抹杀他在40、50年代拍摄一系列社会派电影的功绩,这也是为什么数十年后学院决定给他颁发终身成就奖。他也许是一个不那么成功的人,但他是一位了不起的讲故事的人,他可以把激动人心的故事激动人心的拍出来,发掘那些细缝里闪着光的金沙。

  这样的故事,总能激发我的创作冲动。是以一记。

  《登龙一梦》影评(三):FIFF14丨DAY6《登龙一梦》:曾经我的梦想像气球般充盈,却又在一瞬间炸裂

  第14届#法罗岛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第6个放映日为大家带来《登龙一梦》,下面为大家带来前线做梦之人们突然幻灭的评价了!

Her Majesty:

美国梦的反面。娱乐和政治的亲缘性。

Prometheus:

在这个全民直播的时代这部电影或许更具有时效性和讽刺性吧。

果树:

私心而言不觉得这类型的红脖很可爱,这是让我出戏的点。除此外整体还不错,男版巨诞。

盆满钵满赵+:

简单俗套的小故事看到最后却很喜欢,伴随着气氛机的咆哮太让人难过了,开始虚假的繁荣是别人构建的,最后只能是自己,已经离不开了,已经没办法流浪了。

coco:

Elia Kazan片中戏剧化演出的呈现猛烈抨击了社会现实,丝毫不吝啬对权利偶像的崛起、政治运作方式、媒体舆论导向、群众智愚程度的质疑。这对美国近年的政治走向仍是有反省价值的。

Pincent:

This is America. The people is Lonesome Rhodes. 他对着电梯员说:All the way down! 而多少人在当下看觉得主角可能就是川普呢:"I could stand in the middle of Fifth Avenue and shoot somebody and wouldn't lose any voters"

落霞孤鹜秋水天:

伊利亚·卡赞是实至名归的美国梦终结者,举止粗俗的红脖子乡下小子,成功前为非作歹蹲号子,成功后抛妻弃友心态膨胀,红脖和选美小姐的婚姻组合十分典型,赚大钱吃大葱玩大妞是渴望被尊重的底层男性的标配,号称灯塔的老美的白人男性也不免俗。黄粱一梦,过眼云烟,乘龙登高处,空虚梦一场。

给艾德林的诗:

卡赞故事讲的没话说,夸张流畅的戏剧上扬也是注定要迎来重重的坠落,不过其实结尾没有跳楼的情感冲击高潮,拒绝人物真·落地的现实意义,也就难免进一步加重了其象征意义,麦卡锡时代批判却又不太深植于左翼的摇摆多义的精英表意挺特别,而且终归是戏剧的,这可能也是卡赞的现实主义现实观察的出发点。

松野空松:

本片和《倒扣的王牌》一个主题,但是人物更丰富合理,后者更主动性,利用媒体去获取权力,而前者是媒体利用主角去获取利益,主角反过来利用媒体获取权力,这有来有回的交易模糊了主角的罪恶,即我们观看电视总是无可避免注意到电视的存在。女主最后的一笑更是冰冷至寒,停留画面的可口可乐也是至今的“影响力”。

欧.尹:

红脖子出身却身负才华,是男主爆红的根本原因,这既是偶然,亦是必然。他造出虚拟掌声机器,从此自我则膨胀至裹挟外界声浪,只剩下个人凌驾于集体意识的假象。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名利场上再精明者亦难免悖入悖出,更何况一妄人?收视率上涨,电梯层下降,两个数字即梦的开始与破灭,最后男主无助的咆哮声回荡在霓虹都市,已毫无回响,此诚堪叹息也。

子夜无人:

关于美国梦的标志性演绎,蹿升、裂变、破灭的全过程都是好戏。人物的展现就像一场早泄的床事,所有欢声笑语任你玩闹的嗨点和压在你身上卖力冲刺的臀部一样,它已经等不及你酝酿高潮,一切就开始急促地下坠,只剩下伏在你胸口虚弱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收割千家万户的徒,只需要一个“白手起家、点石成金”的故事,观众在造你的神,也是在造他们心中蠢蠢欲动渴望实现的神;而被抛弃也同样是在顷刻之间,不过是直升云端的天梯断了电。

米米:

一部“偶像的诞生”。

当他还是“底层孤独者”的时候,他最清楚明白真实生活的样子和底线,他想每天追求自己的梦想和自由,他知道他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所以他的歌真好听。

从“乡村小子”到“城市精英”,一路上,他不知不觉中“弄丢”了他的“自由”,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力贪婪。 深爱他的玛莎做为赐予他一切的人民,不忍看他一步步的堕落成魔鬼的模样,只能悲痛的结束这一切。

他是幸运的,能有玛莎这样深爱他的人,能为他结束这一切。

一部忠言逆耳的电影。

SONGMJ23:

相比《倒扣的王牌》让主角自始至终作为类似总指挥驱动和终止一场马戏团式的闹剧,《登龙一梦》将主角置于一个由群众、媒介、政商等多方势力构成的庞大体系中去见证他的起落。尽管格里菲斯的煽风点火并不逊于道格拉斯,尤其在舞台视角下,但卡赞通过时不时地凸显体系中其他要素的存在,例如在一些全景中包围在主角四周的漆黑设备、将其一举一动都连结至千家万户的广播和电视等现代媒介、深焦下清晰可见的人群,甚至结尾令人不寒而栗的欢呼录音,来揭示体系深不可测的黑暗无情。卡赞此举并非为男主的失败转移责任,就像他和编剧舒尔伯格也无意为自己五十年代初的所作所为再进行自我辩护,但我们依然可以部分理解为什么他们写了一个不同于比利·怀尔德的故事和人物。总之,这是一部被低估的在当时极富预见性、也在当下很有参考性的作品。

#FIFF14#DAY6的主竞赛场刊评分将在稍后为大家释出,请大家拭目以待了。

  《登龙一梦》影评(四):《登龙一梦》:美利坚禀性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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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利亚·卡赞(Elia Kazan)有着各类头衔:电影天才、善于调教演员的导演、纵情声色者、告密求自保者、创作上毫不妥协的艺术家,以及三届奥斯卡得奖者。不管你对他的品格性情,或对他的抉择抱着何种态度,鉴于他的作品和传记中所散发出的焦虑、矛盾的天性,美利坚民众义无反顾地将他推上神坛,他大概是那个时代最具美国范的导演。在1957年辛辣的讽刺剧情片《登龙一梦》中,卡赞和编剧巴德·舒尔伯格(Budd Schulberg)刻画了一个魅力四射又将美国人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形象,以及民众对他的爱恨交加。小镇骗子揽得大权,妄图左右整个国家,这正是一个关于美利坚的寓言:狂热病、心血来潮,不惜牺牲灵魂以求取遥不可及的真。时至今日,尽管某些讽刺的幽默片段让影片变得有些浮夸,但当我们发现现实生活中假民粹主义煽动者们四处摇旗呐喊时,影片内核所传达的信息依旧是逆耳忠言。

  《登龙一梦》不仅预言了电视将会在美国主流文化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还发出警告:在未来,二道贩子们将会涌入这一新兴媒介,尽管人们尝试抵抗,但面对他们的花言巧语时可能毫无招架之力。在电视年代来临之前,消费者被坑骗早已有之;只要骗子们倾注心力,美国人民总会乐于上钩。人们将“自力更生”给神话到一定高度:对于自我推销所付出的纯粹努力怀有一种赞赏;可能是因为这个国度的历史是一场漫长的骗局,仅需丁点月费,虚无缥缈的希望便可交付使用。但随着电视的出现,人们的家门大开,街头骗子们登堂入室;1950年只有12%的家庭拥有电视机,而到1957年已经飙升到80%,卡赞和舒尔伯格发觉这一事实相当有趣但让人极为困扰。

  1953年,舒尔伯格发表了《登龙一梦》的原著短篇小说《阿肯色浪游者》(<Your Arkansas Traveler>),比他和卡赞的首次合作《码头风云》(Onthe Waterfront)还早了一年。舒尔伯格在小说中给读者展现了Lonesome Rhodes的鲜活形象,当地电台制作兼主持人Marcia Coulihan发掘了Lonesome,用她的话来说,这个卑微的浪游者所拥有的操纵人心的能力日渐显露出来:

  “他浑身散发着来自西部的气息,身材魁梧,就像一名中断训练三年之后体格依旧的足球后卫。面如重枣,喜形于色,笑声爽朗(thehaw-haw kind)。尽管已经步入而立,但仍是个大男孩。他穿着一套发皱的棕色西装和一双牛仔靴站在那儿,双脚不停交换着地,有点羞怯的样子,打心底里我就觉得他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

  在电影中,舒尔伯格将Rhodes设定为一个自诩为“浪荡子”(tumbleweed boy),夜宿监狱,带着“吉他情人”(Mama Guitar)前往南方的痞子。小说中的他是一个说书人,弹奏着雪茄盒钢琴线吉他(cigar-box-and-piano-wire guitar),而电影中的Lonesome则能够激情四射地演奏蓝调乐曲——这是导演卡赞为演员安迪·格里菲斯(Andy Griffith)施展他音乐才华所创造的空间。

  在攻读了音乐学位,出演戏剧和音乐剧之后,Griffith迎来了他的银幕首秀。舞台上的从容自若并非他仅有的Rhodes式特质。Griffith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生涯起步时,他凭借自己朴实又平易近人的表达才能,成为一名喜剧独白演员。1953年他以Deacon Andy Griffith的名字录制了名为《此乃榄球》(<What It Was, Was Football>)的喜剧专辑,销量甚佳,讲述了一个曲折的良善故事,一位乡村牧师因一场大学橄榄球赛而心生疑窦;他时而生动风趣,时而离题万里,就像Rhodes在向听众娓娓道来。在《登龙一梦》中,当Griffith从一个奇闻轶事无缝衔接到另外一个,在无比谦卑和惆怅的牛仔智慧之间切换时,你会认定这个角色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扮演这个角色对Griffith来说也并非轻而易举,卡赞经常给他布置“家庭作业”。“我得早起然后做功课”,1986年Griffith在面对记者Ray Bennett采访时说道。“开拍前我已经对剧本烂熟于心;条件允许的话我会尽我所能做到这一点。起床后我会尝试去猜测(卡赞)想要哪种颜色,然而他想要的总会超乎我想象。他会向我提要求,然后说‘马上去准备吧’”。Griffith发现,随着角色在影片中越来越不可一世,必要的准备工作成倍增加。在拍摄最后片段,Rhodes完全变成了一个怒吼的疯子时,卡赞遭遇困境,他不得不跳脱出来另辟蹊径。1974年卡赞接受Michel Ciment采访时提到“在最后的场景中我要求他喝个大醉,这是让他变得暴虐的唯一方法。日常生活中他总想着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

(Andy Griffith 与 Patricia Neal)

  与Griffith完成对手戏的,帕德里夏·妮尔(Patricia Neal)所饰演的Marcia Jeffries极具吸引力(名字与原著小说不同)。她在阿肯色东北部一个乡村监狱录制广播节目《人海沉浮录》(A Face in the Crowd)时无意中发掘了Rhodes;时过境迁,她不得不试图力挽狂澜,以免Rhodes在声名大噪时与她玉石俱焚。每当她亲手制造的这个狂笑不止的怪物上演闹剧或暴力的戏码时,Marcia宽容又平和的面孔总能让他平息下来。卡赞巧妙地捕捉到了两人深情对望,彼此寻找着对方身上可以为己所用之处的时刻。她能驯服他,能催化他,最终也成为他的心上人。Marcia的眼睛中泛着希望和魅力,受到盲目的好奇心驱使,她渴望看到这颗随风飘荡的种子能够成长为何等的参天大树。作家Foster Hirsch曾这样对妮尔说,“目之所及,皆是电影”。通过Marcia眼中所看到的Rhodes,观众们第一次爱上了他,也理解了他的暴虐。

  妮尔饰演Marcia时三十岁,已经品尝了一遍好莱坞中的酸甜苦辣。作为训练有素,拥有磁性声线,仪态万千的剧场演员,妮尔出生于肯塔基州的一个煤矿小镇,伴随着她的是一种粗犷的气质,这与她早期银幕生涯中所扮演的典型优雅女性角色格格不入;纽约时报的评论家Bosley Crowther甚至一度称她举止“不够得体”。此时的好莱坞还没有一个未经雕饰的女性角色能够配得上她独一无二的才华。1952年,当妮尔带着《儿童时光》(<The Children's Hour>)回归剧场舞台时,她收获了一片赞誉。在参与卡赞执导的剧作《朱门巧妇》(<Cat on a Hot Tin Roof>)之后,卡赞盛邀她扮演勇敢无畏风情万种的Marcia。妮尔诠释了一个在男性中间不屈不挠,散发自信的女性形象。影片中的Marcia有时会变得无精打采,姿态不够优雅、不够浪漫,即使在某些场景中她蜷缩身体,她还是银幕上最闪耀的那一位。

  《登龙一梦》中的所有表演都贴合真实且别具一格。沃尔特·马修(Walter Matthau)将知识分子式的愤世嫉俗融入到恼怒的、有点书生气的Mel Miller一角中。丽·莱米克(Lee Remick)首次亮相银幕,饰演顽皮又有感染力,挥舞着指挥棒的Betty Lou Fleckum。卡赞运用了深焦镜头拍摄人头攒动的场景,这让背景演员们的表情神态一以贯之,生动清晰。影片中的观众们成为参与者——每次观看电视时,他们都有可能根据同一画面做出不同的选择。完成在阿肯色州Piggott镇(影片中化名为Pickett镇)的外景拍摄之后,当地许多临时演员继续参与拍摄,他们给一些场景赋予了独特的意义和幽默感。

  卡赞和舒尔伯格在Piggott镇驻扎了一小段时间进行实地考察,随后扩充了他们的团队:新英格兰人Remick;他们甚至寄宿于当地家庭,以学习南方语言和女指挥的技艺。以至于卡赞后来提到,他和舒尔伯格在那儿诡异地成为影片中所讽刺的那类当地名人,得到社区中某些特权,受到市长和官员的青睐。“在Piggott镇无论我走到哪,人们总跟在我后面。好像我们推翻了戒严令!我们解放了整个镇子!”

(Lonesome Rhodes)

  卡赞与舒尔伯格的前期调研不只是进行实地考察,还深入调查广告商、艺人和政客之间如何沆瀣一气。他们前往华盛顿,与政界人士讨论电视对于竞选的影响;在麦迪逊大道广告公司旁听了报告立顿企划的创意会议。卡赞还记得他被一大帮广告人争论如何在广告中生动地展示“brisk”这个词给逗乐了。“他们的讨论相当滑稽,你甚至不敢直视他们(怕笑场)。但即便滑稽,你也能感受到他们工作中让人神经紧绷的压力。”调研的结果最终呈现为影片中为Vitajex所制作的广告:一种成分为葡萄糖、阿司匹林和咖啡因的药丸,却美化得像伟哥一样兜售。

  在广告中,性感、衣着暴露的女性吟唱着这款药丸的神力;然后,一个美艳照人的女孩坐在床上,将一巨瓶装的Vitajex堆在她丰满的胸前。这款神药以男子气概为卖点,抓住男性的不安全感;而体健如牛的Rhodes则向观众们保证,他本人服用见效。这生动地说明在现代的消费政治图景中的弊端:对自己身份最没有安全感的人最容易被吞噬。(根据2018年纽约大学的一项研究显示,线上搜索“性功能障碍”、“脱发”、“睾丸素”等词汇的男性,与那些投票支持趾高气昂的领导者的选民之间存在关联性。)就像假牛仔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和之前的娱乐界“民间”英雄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一样,Rhodes卖的不是功效,而是一种虚无的安全感。

  关于Rhodes的人物形象,舒尔伯格的灵感来源于像休伊·朗(Huey Long)、威尔·罗杰斯(Will Rogers)这类朴素政客和娱乐圈人士,尤其是电台电视双栖主持人阿瑟·戈弗雷(Arthur Godfrey)。作为一名完美的推销员,戈弗雷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达到生涯巅峰。行销时他即兴发挥、侃侃而谈又讨人欢心;他向听者展现推心置腹的形象,让听者确信他们能够十足地信任他。(循环往复向听者讲述自己的主张就能说服他们,这一策略效果拔群,太让人惊讶了。)

  舒尔伯格很崇拜Godfrey,尽管Godfrey由于荧幕内外的一系列劣迹而形象崩塌,但他的职业生涯一直延续下来。沃尔特·马修所饰演的Mel Miller一定程度上是舒尔伯格的化身,在影片结尾他借Mel之口表达出他对Rhodes这样一类人的态度:他承认Rhodes在被拥趸抛弃只是一时的,最终他可能还会重返电视荧幕。“大众的记忆极为短暂”,Mel如此说道。美国人民热衷于见证东山再起的戏码,这也许是影片所传达出最深刻的洞见。这也有助于解释一个毫无建树的商人如何能够摇身一变,成为电视真人秀明星,向观众传授成功经验;或者是像萨拉·佩林(Sarah Palin)如此疯狂的前副总统候选人如何能够走出泥潭,声名鹊起;又或者是某男性艺人如何能够在骚扰女性长达数十年,终于身败名裂,销声匿迹几个月后便开始在专栏上为自己百般辩白。大众渴望听到咸鱼翻身的故事啊。

  人们不禁会好奇,卡赞和舒尔伯格在制作本片时是否会反观自身,毕竟他们也曾名声滑坡。两人都曾在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the House Un-American Activities Committee)(舒尔伯格在1951年,卡赞在1952年)面前供出朋友、前同事中参与***活动者的名单,因此两人的名声、人际关系俱损。过去共事的人们对他们避而远之,他们富有创造力的合作是在痛苦和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建立起来的;卡赞向舒尔伯格投去橄榄枝,两人的合作开始于舒尔伯格讲述纽约码头工人故事的剧本,对《登龙一梦》进行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他们找到一名码头工人,此人曾反抗控制码头工人及工会的黑帮,并在调查码头腐败的委员会面前作证指认。这就是《码头风云》中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角色的故事原型;编剧和导演找到了一种通过电影将自由亲民,同时反对腐败、反对袖手缄默的理念传达出来的方法。人们也自然而然会把电影解读为这是两人为他们在调查委员会中作证所进行的自我辩护。

  从某种意义上讲,《登龙一梦》或许是一次少了挑衅意味的自白,至少是一份关于个体生活是如何深受电视影响的阐述——正是通过电视这种媒介,Rhodes肆无忌惮地释放自我;也正是通过电视,参议员Joseph McCarthy加剧了***恐惧,也彻底改变了卡赞和舒尔伯格的人生(也波及到许多人)。这部电影几无赞誉,妮尔后来提到,她觉得人们并非不喜欢这部影片,而是他们不想看到卡赞和舒尔伯格获得成功。尽管影片具有夸张讽刺等元素,如今许多评论家都认为这是卡赞最具有个人风格的作品之一。正因为它精准地切中了美利坚国家基因中的缺陷,它可能是卡赞作品序列中最为美国范的一部,甚至比《美国,美国》(America America 1963)、《最后大亨》(The Last Tycoon 1976)范儿更足。前者讲述一名梦想移民美国的希腊可怜人的故事;后者是导演的收官之作,改编自菲茨杰拉德的小说《末代大亨的情缘》(The Love of the Last Tycoon),一部充满好莱坞内幕的剧情片。有趣的是,卡赞后来说他发现他们把Rhodes塑造得过于滑稽过于邪恶了,这个住在豪华顶层公寓狂妄自大的家伙要在虚拟的热烈掌声中才能安然入睡。

  用“具有先见之明”来形容《登龙一梦》并不准确,因为在舒尔伯格的剧本和卡赞的影片之前,美国的社会症结早已存在。微不足道的艺人经常能够仅凭知名度和个人魅力跻身政治阶层,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此类闹剧屡见不鲜的发达国家。现在,如果美国人民要对付像Rhodes这样的恶棍骗子,以牙还牙绝对是上策。2010年,妮尔在好莱坞埃及剧院参加《登龙一梦》的映后讨论,有观众提问:“我们当中有多少人在看到电视上的Lonesome Rhodes之后会选择相信他,或者被他吸引?”得到的回应只有零星掌声。同年九月,《飞黄腾达》(The Apprentice)第十季在NBC首播(Donald Trump主演的真人秀节目)。

  April Wolfe / 文

  五木 / 译

  《登龙一梦》影评(五):《人群中的一个》电影剧本

  《人群中的一个》电影剧本

  文/〔美〕巴德·舒勒贝尔格

  译/冯由礼

  一

  白天。阿肯色州皮克特市的景色。广场。

  这是阿肯色州东北产棉区的一座典型的小城市。大约五十年前建筑的法院大厦耸立在广场边上。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日。即便能找个背阴的地方,也要热到四十度。

  几个上了岁数的农场主坐在法院大厦旁花园里的长凳上,把小木棍子削尖,这是他们的爱好。虽然这毫无意义,但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他们能把木棍削成某种东西,那么还能说他们在工作。然而,农场主只是随便地削削雪松枝子,于是在他们的周围,出现了越来越高的一小堆象刮脸刀片那样薄的木屑。当树枝被削得只剩下一小片的时候,他们就漫不经心地把它扔在一旁。

  什么也不能阻碍那一把把小刀子的有节奏的动作,而随着那均匀的削木声,是一场慢条斯理的、涓涓不息的闲谈。本市发生过的大大小小事件,都牢牢地印在这些老头儿的脑子里。

  一些下棋的人也聚集在这里。棋迷们聚精会神地思考着自己的每一步棋,但是,什么也躲不过他们那锐利的目光。

  法院大厦附近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会遭到老头儿们的冷嘲热讽。

  警察局长霍司梅尔也在这里,他绰号叫“大个子杰弗”。他身高力壮,三十五岁左右,已经开始发胖了。

  街上驶来一辆1952年型的潘梯亚克牌汽车,它的一侧上写着KGRK广播公司的四个大字母。汽车向广场上的一栋旧楼驶去,那里是地方监狱和警察局长的办事处。大个子杰弗从棋盘上拿掉对手的两个棋子儿,就急忙地朝汽车走去。

  局长:玛西亚小姐,玛西亚小姐!

  坐在汽车里的是一个高高的、长着栗色头发的漂亮的女人。她是玛西亚·杰弗里斯。

  玛西亚·杰弗里斯是皮克特市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姑娘,她朝气勃勃,美丽而文雅。阿肯色州的这位居民天资聪颖,头脑灵活。她在东部受到教育,1949年毕业于私立萨拉·劳伦斯女子学院。

  玛西亚对走过来的局长招手致意。

  局长:早安,玛西亚。我想,我们能够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在七月四日(注1)之后,我们的捕获量总是丰硕无比的。

  玛西亚高兴得连忙向局长道谢。大个子杰弗坐上了她的车子。

  玛西亚:谢谢你,局长。

  汽车驶到监狱门前,玛西亚赶忙拿起自己的手提式磁带录音机走下车子,跟着局长拾级而上。

  在监狱里。

  局长殷勤地,甚至有些隆重地把玛西亚引进囚房。两名看守,一副厌烦的脸色,懒散地跟在他们后面。

  这儿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一伙人:醉鬼,流浪汉,冒险家。这间空洞洞囚房的一部分,用铁栏杆隔开了。那里面有一个黑人,他漠不关心地望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玛西亚对这些囚犯毫不在意,兀自安放好了她的录音机。在她的采访生涯中,这不过是一次例行的趣事而已。对囚犯们来说,这都是对他们这一群男人一种放肆的侵犯。

  局长:(用一种肉麻的声调)小伙子们,这是玛西亚·杰弗里斯小姐。她的叔父,是本地KGRK广播电台的老板。她在搞广播工作。我想,你们当中有人曾听到过他们播放的《人群中的一个》。这个节目虽然不长,可是搞得很棒。

  然而,在囚徒们愁眉苦脸的面孔上,都是一副无所谓的冷漠神色。局长的话对他们毫无影响。

  局长:我晓得,你们会觉得很奇怪。可是这一回,她想直接从这里播音。

  响起一片不满意的唠叨声。局长急速地转过身去,但仍然没有一个人吭声。他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对客人说:

  “一切都很好,杰弗里斯小姐,战斧区监狱愿为你效劳。”

  笼罩着一片沉默,只是传来的很响的鼾声打破了它。玛西亚没有感觉出这种紧张的气氛。

  玛西亚:一切都很简单。你们用平时的声调对着这个小小的麦克风讲话,就象平常一样那样说话,以及……

  她发现没人听她讲话,就住了口。她看到有些囚犯转过身去,走向囚房深处黑暗的角落。

  玛西亚:这方面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有谁想唱支歌或是讲个有趣的故事……

  大伙儿一声不响。

  局长:喂,让我来跟他们谈谈!嘿,比尼,你上一次蹲在我们这儿的时候,我记得,我听你唱过?!

  比尼:(又高又瘦的南方流浪汉)可现在我的牙都被打掉了。

  玛西亚:我们把你的话录下来,在磁带上,你的发音不清不会太明显。(用专业播音员饱满的声调对准麦克风)现在播音,这是阿肯色东北地区的广播电台。请收听我台早场的《人群中的一个》节目。是哪一个?可能,是你,可能,是你,也可能,就是你。因为,每一个人,不论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他,都有引人入胜之处。

  各种面孔的镜头交替出现,他们却是不吸引人的、千篇一律的。

  玛西亚:今天,玛西亚·杰弗里斯在人群中寻找新的一个。现在,她从战斧区监狱中作报道。

  玛西亚把麦克风伸给比尼,轻声地说:

  “好啦,你随便说点什么。”

  比尼:放心吧,女士。这里对待我很好。这一次我落到全州最好的一个监狱里了。

  接着比尼发出刺耳的驴叫声,局长火冒三丈,把比尼从麦克风前推了开去。然后对单人囚房里的那个黑人说:

  “嘿,你,到这里来!我们用得着你。”

  黑人:(安详地)我是黑肤色的呀,独唱我也干不来。(转过身去)

  局长:(用带着歉意的语调对玛西亚)请你多原谅吧,杰弗里斯小姐,这个家伙愚昧得很!

  玛西亚:我并不想让他们来扮演自己当中的某一个人。

  局长:(对看守)昨天夜里抓来的那个带一把吉他的醉鬼在哪儿?

  看守:对,他对你们的广播倒满合适!

  局长:他叫什么?

  看守:嗯,嗯,罗德斯。喏,他就躺在旮旯里。

  正是从看守指的那个地方,传来喝醉酒的人的鼾声。

  局长:把他叫醒了!

  比尼:注意,小心点!……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局长:既然杰弗里斯小姐想和他谈话,那就得把他叫起来。

  看守走到那个睡着的人跟前,粗鲁地推动他。

  看守:嘿,起来!

  罗德斯颤抖了一下,抬起身来。他两眼惺忪。

  罗德斯:什么……

  这个被惊醒的流浪汉又喊又叫,象个被激怒的野兽。他脱下一只皮鞋向看守扔去,力求击中腹下的部位。玛西亚把这一场面都录在了磁带上。然后她用亲切的声音对麦克风说话了。

  玛西亚:早安,罗德斯先生。我是广播公司的采访员。

  罗德斯:不管你是什么母狗,……滚蛋!

  看守:(赏了他一拳)嘘,嘘!局长在这儿呐。

  罗德斯:(带着一种受了侮辱的流浪汉的尊严)管他的,就算是美国总统亲自在这里。连在监狱里都不让人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

  比尼和其他囚犯放声大笑。罗德斯疑心重重地打量着玛西亚。

  罗德斯:你是谁?

  玛西亚:你知道吗?我想让你对我们的广播听众作一次播音,唱个曲子,讲个什么笑话,或者就是跟我闲聊聊……

  罗德斯:慢着,慢着。你别哇啦哇啦地那么快!……喏,那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是想说,如果这样做我能得到什么?我——就是我,先生。

  尽管罗德斯给了玛西亚一种讨厌的印象,但在同时,他的某一方面却引起了她的兴趣。玛西亚觉得,这个厚颜无耻的流浪汉,还有某种独特的东西。姑娘没有回答问题,却转而求助于局长。

  玛西亚:局长!

  局长:(对看守)他是怎么搞到这儿来的?

  看守:由于醉酒扰社会秩序,判了一个星期。

  局长:这样吧,如果你按照要求去做,我保证:明天早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放出去!

  比尼:唉,唉,放我们两个人吧!我可是他的经理人啊……

  局长迅速地向比尼瞥了一服。玛西亚又把这场对话录下音来。

  罗德斯:局长,这儿的小伙子们说,对你的话是不能太相信的。

  刹那间,局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后,他严肃地打着官腔宣布。

  局长:首先你自己要说话算话,至于我,没有问题。

  罗德斯:(带着优越感)一言为定。到明天早晨我可能会给你唱那么一支歌……

  罗德斯解开了吉他上宽大的琴套。

  玛西亚:(用专业的声调对麦克风)你们知道吗?当我就读于萨拉·劳伦斯的时候——这是东部地区的一所学院,我在那里学的是音乐。正是在那儿我了解到,真正美国音乐的根源,必须在人民中的最底层去寻找。当乔治·格什温(注2)在纽约举办他的音乐会的时候,那种音乐已经是……仿佛给它打上了一个蝴蝶式领结。音乐是产生于这样一些人的,他们一辈子也没有结过一次领带。(看着罗德斯)我现在碰上了这样一个小伙子,他是你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他姓罗德斯。(小声地)你叫什么名字?

  罗德斯:杰克,麦克……反正都一样。

  玛西亚:(对麦克风)他自称为朗索姆(注3)·罗德斯。

  玛西亚对自己的臆造洋洋得意,她调皮地瞟了一眼罗德斯,期待他的赞赏。

  朗索姆·罗德斯的镜头。

  突然,他大声笑了起来。这一笑是如此地富于感染力,使得人们不能不与他同声大笑起来。他的难友们都笑了。

  朗索姆:“朗索姆!”哈,哈,哈……

  他伸手拿起自己那个用旧了的吉他。玛西亚把麦克风放在他面前。

  朗索姆:可就是别催我。请把这玩意儿先关一下。

  玛西亚顺从地关了录音机。

  朗索姆:哪怕叫我润润嗓子也好啊!

  他把手伸进破旧的吉他琴套里,掏出一瓶喝了半空的廉价威士忌酒。他喝了一口酒。玛西亚乘他喝酒的当儿,又悄悄地打开了录音机。

  朗索姆:这是情绪不好的万灵良药。

  囚房里的人都在笑。朗索姆重新拿起吉他,抚摸了它一下,又把它给大伙儿看看。

  朗索姆:嚇,怎么能说它不美!(用宣叙调)吉他比任何女人……任何一个女人都好。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女人,能象我对这个旧吉他那样信任她。我爱我这个“吉他妈妈”。她总在期待我拿起她,对她温存一番。她不向我要钱。我不在的时候,她也不对我变节。

  他默默地弹拨了一下琴弦。

  朗索姆:当她情绪不佳时,我就这样抚摩她,我们就又成了朋友。

  玛西亚在微笑着。

  比尼:嘿,朗索姆!

  朗索姆:(玩味着这个名字)朗索姆!

  高个子流浪汉:你唱个《哈利路亚——我是个流浪汉》。

  朗索姆:不用说,她也看得出来你是个流浪汉。你知道吗?女士,当象我们这样的人,也就是被弃者、流浪汉、失业者、失败者,你爱怎么叫我们都行。每当我们聚会在一起、来到一块的时候,我们都要讲些有趣的故事。这包括我和比尼,和所有这些“风滚草”(注4)——就是你在这儿看到的每一个人……(唱歌曲中的一段)“如果美酒不能毁灭我们,美人关却逃不过,难道我自己能知道,我何时才停止到处流浪?”(他停止了歌声,但仍然自自然然地、却很坚定地弹拨琴弦)然而不能自欺欺人。如果你想把头藏在翅膀下安睡一下,你心灵上会感到孤独寂寞,早晨你不屑一顿的小伙子,晚间,当囚房的灯光熄灭,一片昏暗时,你会觉得,他是你最亲密的挚友。(唱)

  我离家千里迢迢,但我并不哭,要知道明天早晨,我将获得自由……

  你们听到了吗,小伙子们!我将获得自由!警察局长将打开他的笼子,我将成为一只自由的小鸟!

  他弹了老歌曲《清晨的自由小鸟……》中的几节。他这一整套的独白,就象是一段倾心的说唱。很显然,这给听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伙儿产生了一种轻微的忧郁心情。

  看来,朗索姆有一种天赋的才能,他能激起听众种种情感,从深沉的悲痛直至放纵的欢乐……

  他一面弹琴伴奏,一面继续用宣叙调表演他的小曲。

  朗索姆:O.K.,早晨我将是个自由的人,只要我唱几段就行……

  局长:你唱个体面一点的,比如《郊区的小房子》。

  朗索姆:(耸了一下鼻子)我什么“小房子”也不唱。哪怕让我再在这儿受一个月的罪……不,先生,还是让我唱唱我将发生的事吧。(嘟哝着)“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我出去……”(他试唱着)“哈,哈,哈!噢,再见吧,月亮,你快快离开吧。你好,太阳先生,请你赶快给我们带来新的一天。(他一面唱一面较有信心地弹琴)快些把那个挂着大而又大的钥匙的局长引来吧,叫他。把狱门打开,让我做个自由的人。哎嘿,哎嘿!”(对黑人说)“喂,你呀,你这个黑小伙子,你不反对自己早晨、获得自由吧?

  黑人:(微笑着)不,先生,我并不反对。

  朗索姆:“早晨我将是自由的,早晨我将是自由的,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我也知道为什么。”(得意地微笑)你们认为怎么样,小伙子们!你们觉得,这值得广播吗?

  黑人:当然值得!

  玛西亚赞叹不已,她迫不及待地,一眼又一眼地瞧着朗索姆。她这是第一次参加现代民间作品的创作。

  朗索姆:(唱)“噢,在我结了婚的时候……我的老婆的嘴唇厚而又厚,舌头长而又长。当她提议‘亲爱的,咱们到北方去吧’的时候,我就到南方去,同时我还说:‘我也不知道我到哪里去,可能去帕玖克,也可能去堪萨斯……’”现在,在那条心爱的广阔的大路上,我将是一个自由的人!(为自己的歌曲满意地笑了)O.K.,我想,现在我可以演出了……

  玛西亚:(关上了录音杌)谢谢你,朗索姆·罗德斯。你刚才真是妙极了。非常感谢!

  朗索姆:(惊讶地瞧着录音机)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玩意儿一直在开着?

  玛西亚:(洋洋自得池)对啊,我很狡滑呢!

  朗索姆:嚇,那就只能把我剁成肉泥去喂狗!

  大伙儿都笑了。朗索姆沙哑的大笑声也加入了这场哄笑:

  “哈哈哈……”

  玛西亚一副得意的神气。

  白天。

  阿肯色的一个不大的广播电台。

  杰弗里·B·杰弗里斯的镜头,他是玛西亚的叔叔。他很富有,是广播电台的老板,红脸膛儿,大肚子,心肠挺好,一副很有主见的样子。他没有穿上衣,系着背带。

  杰弗里斯坐在圈椅上,与玛西亚专心致志地倾听朗索姆录音的最后一部分。与此同时,一个黑人在给他擦皮鞋。

  在玛西亚说完“谢谢你,朗索姆·罗德斯”之后,杰弗里斯关上了录音机。

  杰弗里斯:(对黑人)你喜欢吗?

  黑人:是的,先生。

  杰弗里斯:说实在的,玛西亚,(笑了一下)看来,你挖掘到一个满不错的小伙子。是啊,这小伙子妙极了。

  玛西亚:我很想把他放在《初生的小鸟》的节目里,七到八点。你允许吗,好叔叔?

  杰弗里斯: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嘛,既然你回到家里来了,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拿起电话筒)格拉迪斯,请给我接监狱,对,对,找警察局长,或者说得更正确些,是咱们未来的市长。

  杰弗里斯一面等局长来接电话,一面仿佛是自言自语地对玛西亚说:

  “你知道吗?也许,这个小伙子有些腼腆,可是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你。”

  玛西亚:噢,叔叔,你别扮演爱情之神吧。

  杰弗里斯:(对着话筒,对局长)喂,大个子杰弗吗?

  局长在接电话。他听了一会儿,然后对话筒讲话。

  局长:罗德斯?可那是说好了的呀,杰弗里!他只是由于喝醉酒扰乱社会秩序而被拘留的。

  广播电台。

  杰弗里·B·杰弗里斯的特写镜头。

  杰弗里斯:你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吗?

  监狱。局长在打电话。

  局长:离开这座城市只有两条路可走。我想,他不大可能往西去,因为他不久前才从西皮克特市监狱里放出来。多半能在往东的路上找到他。

  早晨。

  阿肯色州的产棉区。一条东去的大路。公路上出现了一辆广播电台的大轿车。杰弗里斯开车,玛西亚坐在他身旁。沿路上,这儿一个那儿一个的农场,正忙于收棉花。气候炎热。

  杰弗里斯和玛西亚聚精会神地从车上往外张望,看前面是否会出现朗索姆。终于,他们看见在车前约二百米的地方,比尼和朗索姆·罗德斯正缓慢地向前走着。

  朗索姆把他的吉他挎在背后,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廉价人造革手提箱。

  当汽车赶上他们的时候,朗索姆为了想搭车,伸出了太拇指。等到他认出了玛西亚,就把手放了下来。他的脸露出一副调皮的神色。

  玛西亚:(愉快地)早安。我们找你来着。

  朗索姆:(擦着前额上的汗水)是吗?干什么?

  玛西亚:这位是我的叔父,杰弗里斯先生,我们电台的老板。

  杰弗里斯:怎么样,早晨当一个自由的人满不错吧?

  朗索姆啐了一口吐沫。

  杰弗里斯:(很感兴趣地)你们到哪里去啊?

  朗索姆:到佛罗里达州的圣乔治港去。

  杰弗里斯:够远的,去那儿干什么?

  朗索姆:水,小码头,渔船,大量的海鲢鱼。

  杰弗里斯:你知道吗?我也早就梦想去捕捉海鲢鱼了。

  朗索姆:为什么没去成呢?

  杰弗里斯:不行啊。

  朗索姆用轻视的目光看着他。

  杰弗里斯:我拥有广播电台、报纸和印刷厂。此外,我是基瓦尼司俱乐部的主席。没有时间啊。

  朗索姆蔑视地咋了一口,走开了。

  朗索姆:咱们走吧,比尼!

  杰弗里斯:喂,等一下!

  朗索姆:(气愤地)你听我说,我为了赶到圣乔治,只有四、五天时间,这是说,如果我不偷谁一辆汽车的话。

  他带着一种威胁的神气把头探进司机室。然后,狡滑地微微一笑。

  杰弗里斯:等一下!我们的电台可以给你一个职位,每天早晨从七点到八点钟……

  朗索姆:职位?!我什么职位也不要。

  杰弗里斯:为什么呢?

  朗索姆:因为它“工作”的味道太重了。(蔑视地嘟哝着)从早晨七点钟就得干!

  玛西亚:那你有钱吗?

  朗索姆:(指着吉他)妈妈总是能管我饭吃。嗯,要是下雨天,就找个监狱睡一夜。

  玛西亚:你试一天。

  朗索姆没有作答,两眼紧紧地盯着她。玛西亚继续说:

  “如果给你一张去佛罗里达的飞机票呢?它会放进你的口袋里,只要你……”

  朗索姆仍旧沉默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玛西亚。显然,他很喜欢她。这一粗鲁的目光使她有点激动不安。终于,朗索姆仿佛帮了人家一个大忙似的,算是同意了。

  朗索姆:喏,好吧,我试它一天!

  杰弗里斯:(在朗索姆面前打开了车门)上来吧。玛西亚,你把他送到旅馆去。开一个房间,然后(看看朗索姆没有刮过胡须、令人生疑的嘴脸)稍微打扮他一下。

  朗索姆挨着玛西亚坐下来,她却嫌弃地挪开了身子。

  同一天。

  皮克特市某旅馆的一个房间。屋子不大,放着一张刷过漆的铁双人床,一张桌子,和几把维多利亚式的椅子。房间里再也没有什么了。

  玛西亚站在朗索姆的手提箱旁边。看不见朗索姆,但是从浴室半开着的门里传来他的声音。他轻声地按照歌曲《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的旋律,唱着一段下流的歌词。

  玛西亚带着一副嫌恶的神气打开了朗索姆的手提箱。她从里面拿出来那不大的家当:一张赛马公报,一瓶剩下不多的廉价威士忌酒,一件很久没有洗过的衬衫,一个开啤酒瓶子的扳子,一个乳罩——她随手就把它扔进字纸篓里去了,还有几双脏袜子。

  朗索姆光着上半身出现在门口。

  朗索姆:你想听听一个新段子吗?我刚编出来的!

  玛西亚:你是不是把门先关上?

  朗索姆的下巴上直往下滴肥皂沫。他还没有刮完脸。玛西亚的话对他起了相反的作用,他讥讽地说:

  “天啊,多么的高贵啊!”

  他象个没事人似的走进房间,擦掉了脸上的肥皂,坐在床上,拿起酒瓶就喝了起来。

  玛西亚:你这些,你这些,嗯……衣物,是不是最好送到洗衣房去?

  朗索姆:不用,我自己洗。这样我可以在想动身的时候,拔腿就走。

  朗索姆把酒瓶子递给玛西亚请她喝。

  玛西亚:一早起就喝?这么早?

  朗索姆:(拍拍床)你到这边来,咱们从早晨起就可以更好地相互了解一下。

  玛西亚:你知道吗?咱们该走了!

  朗索姆:我敢打赌,还从来没有过一个男人请你和他在旅馆里的床上坐一坐。

  玛西亚:哼,天晓得!

  她走了出去。朗索姆一副内行的样子,用品评的眼光目送着她。

  仍然是同一天。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这栋楼房就象是一所普通的住房。

  一间小屋子。

  朗索姆已经刮过脸,整洁了一些。他正用自己的吉他乱弹一阵。玛西亚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纸上印着“请注意看表,只剩下三分钟了!”

  朗索姆向她丟了个眼色。

  朗索姆:早晨我将是自由的人——直至我的死亡。主要负责这次播音的那位女士,不,我认为,应该说那位姑娘,刚才往我眼皮底下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演出的时间只剩下了三分钟。我正是为了这个,反对工作。工作总是跟“急忙”这个词儿连在一起。在我的老家利得尔(注5)市,我有个表兄弟叫加里。可是我们呢,都管他叫哈里(注6)表弟,因为他总是忙忙碌碌地东跑西颠。终于有一天,他在楼梯上绊了一跤,就顺着梯子滚了下来,结果把自己那个愚笨的脖子摔断了。我们在他的墓碑上写了这样的碑文:“他是那样的急忙,以至于他急不可耐地到这里来了!”(笑)是啊,本来我还想唱一段,讲讲一个女人如果是自由自在地,那该多么好。我敢用一切来打赌,你们大家有时候都有这样的幻想:不必去惦念那些用脏的锅碗瓢盆,也希望那嘟嘟噥噥的丈夫赶快去上班。这些丈夫,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折磨你们吗?!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那是因为她们没有跟当家的干一仗的精神。你怎么认为,姑娘?

  白天。皮克特市的某一人家。

  正在播送《人群中的一个》节目。当朗索姆说最后的几句话时,妻子在频频点头。

  妻子:天经地义啊!

  她对丈夫怒目相视,丈夫却急忙避开她的目光。男的不想吵架,想快点走开。

  丈夫:再见,亲爱的,我上班要晚了。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

  朗索姆:我不喜欢指责我的弟兄们,但是我还没有遇到过一个男人,能理解女人是多么辛苦。男人们以为,把盘子在水里一涮,就万事大吉了。然而他们永远看不到,你们要怎样擦洗厨房里的水池子,要怎样刮掉炉灶上苹果汁或肉汁的污垢。

  白天。皮克特市又一个人家。

  厨房。主妇跪在炉灶旁,在擦拭烤箱。

  主妇:他是怎么晓得这些的?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

  朗索姆:我的三分钟用完了。现在,阿肯色的老流汉朗索姆·罗德斯又该上路了。他又要到处流浪,哀怨自己苦难的命运,风吹雨打,可我走啊走啊,也不知这走向何方……。孤苦伶仃,谁家让我进去唱支歌,我就把帽子挂在钉子上,脱下我的鞋,这就是我的家。今天我给你们解了不少闷儿。现在让我唱个小曲儿。(唱)

  到处流浪,我心头沉痛;到处流浪,我心头沉痛。我决不想再如此这样……。

  广播电台的主要办公室。这个房间同时也作为接待室。

  玛西亚坐在桌子旁整理一大堆信件。杰弗里斯坐在她对面,兴致勃勃。朗索姆在桌子上安然沉睡。

  玛西亚对一些信件很激忿。有一封信使她生起气来,虽然她知道这样是很可笑的。

  玛西亚:你听一听这一封来信!“亲爱的朗索姆,尽管我从来没见过你,我却坚信你是个神圣的人。”

  朗索姆发出特响的鼾声。他又微笑起来,不知梦见了什么。

  玛西亚:“只有神圣的人,才能象你那样理解家庭主妇的一切沉重负担。”(信封从她的手里滑落下去)她们写得都千篇一律。朗索姆·罗德斯是皮克特市第一个理解她们的人!她们喜欢他的嗓音,喜欢他的吉他,喜欢他的思想。(生气地用鼻子发出呼哧声,嘟哝着说)她们哪知道他的思想!

  杰弗里斯:你可糊弄不了我。你为他感到自豪!

  电话铃声。杰弗里斯拿起话筒。

  玛西亚:不管怎么说,自你经营这个电台以来,还从没有来过这么多的信。

  杰弗里斯:(对着话筒)你好,他?你们这么喜欢这个小伙子?好吧,我想我们能够给你们的广告安排一下时间。喏,比如每天三次,每次一分钟。谢谢你打电话来。

  他放下话筒对着玛西亚。

  杰弗里斯:你觉得这怎么样?生意人纷纷来电话,让给他们安排播送广告的时间。不,你到底觉得如何?这个电台还能给咱们增加些好处啊!

  玛西亚:对广告你先小心一点,叔叔。他是否想留在这儿,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杰弗里斯:是你发现了他。玛西亚,那你也想一想,怎样把他留下来。我想啊,他看中了你!

  玛西亚:这是你的十分好意!

  电话铃又响了,又是一次对播放广告的申请。

  晚间。

  当地的一家小酒店。

  远非优雅的几对舞伴,在按西部地区的方式跳摇摆舞。

  一个胖胖的、满招人喜欢的女招待员,往朗索姆的杯子里斟威士忌酒。

  朗索姆:宝贝儿,你看见我的杯子一空,就过来斟酒啦。

  女招待员:(边走开)好吧,朗索姆。

  玛西亚:我担心现在人人都会这样称呼你。

  朗索姆:我的好朋友都管我叫拉里。你也会叫我拉里吗?

  他握住了她的手。玛西亚挣脱开了。朗索姆把威士忌与啤酒掺在一起。

  玛西亚:(呷了一口啤酒)你总是这么喝吗?

  朗索姆:不,不总是这样。在利得尔,对这个是很严格的。在十到十一点钟以前,不供应带酒精的饮料。

  玛西亚:(微笑着)请你告诉我,真有利得尔这么一个城市吗?

  朗索姆:说实在的,这……这怎么说呢?

  玛西亚:这是一种字形谜吗?不同音节的混合物?

  朗索姆:那倒不如说,是各种牲口粪的混合物。

  朗索姆笑了。他的笑声如此有感染力,使得玛西亚不由自己地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玛西亚:那么你是哪儿的人啊?

  朗索姆:哪儿的都是。你可以提出周围五百英里的任何一座城市,我敢打赌,哪怕是两三天,我也到过那里。

  玛西亚:你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朗索姆:我的老头子?他是在低级集市上招徠顾客的。

  朗索姆很巧妙地模仿他的父亲,用招揽顾客的专业声调喊道:

  “现在,假如你们诸位每人给我一张一元的钞票,我就奉送一份五元钱的礼物!”

  玛西亚:你过去爱他吗,是吧?

  朗索姆:(痛苦地)他扔下我们走掉了,当时我还没有啤酒桶那么高。

  玛西亚:只好由你的母亲一人抚养你?

  朗索姆:(悲痛地)是啊,她抚养我。(忧郁地)别对我提到她了!

  玛西亚:那么,你谈到过的你的那些叔叔婶婶呢?

  看得出来,谈论这些事对他是很痛苦的。

  朗索姆:叔叔们!假如,每当我等不及我那老太婆而去睡了的时候,有人给我一个铜板,我就能成为富翁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她就悄声对我说:“嘘,嘘,嘘——,你的叔叔睡着呢!”有时候我问:“刘叔叔吗?”她回答:“不,这是你的麦克叔叔或是莫叔叔……”好象是,在阿肯色州和密苏里州的每一座城市里,我都至少有一个叔叔。是啊,小姐,我的老太婆是很会认亲戚的!

  尽管他的语调诙谐,但是可以感觉到,这些回忆至今使他悲愤填膺。玛西亚被这个孤单的小伙子的叙述深深感动。小伙子在他的谈笑中,力图掩饰自己的痛苦和孤独。

  玛西亚:可你还是成长为这么一个无忧无虑的人了!……

  警察局长、大个子杰弗·霍司梅尔走进小酒店。他立即看到了玛西亚和正在笑的朗索姆。姑娘不明白她的对话者为什么这样开心,就问道:

  “怎么回事?”

  朗索姆:(耸了耸肩,喝了一口)生活很早就把我教成这样。你还想听听关于我的生活吗?

  朗索姆笑了。酒店的顾客听到他的笑声,转过头来。他们认出他来,都微微发笑。

  玛西亚:看得出来,你的笑声是发自内心的。

  朗索姆:(双关地)玛西亚,我做的一切都发自内心。

  玛西亚的目光与他的相遇在一起。他的那种直率、无礼、凝视的眼光,使她发窘,使她激动。

  霍司梅尔局长来到玛西亚和朗索姆所坐的桌子跟前。他仿佛没有瞧见朗索姆,带着明显地想与罗德斯争吵的企图,对玛西亚讲话。

  局长:这么说,你拒绝了我的邀请就是为了这一个……流浪汉?如果你们的广播需要这样的人,你要多少我就可以给赶来多少!

  他紧紧地靠近了朗索姆,小伙子勇敢地迎着他抬起身来。

  朗索姆:听着,你这只看监狱的母狗……

  小伙子挥拳向局长打去,却被他闪开了。玛西亚叫了起来。局长趁机用巨大的拳头向醉了的朗索姆猛击。小伙子摇摇晃晃地倒退了几步。

  白天。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正在进行例行的播音。朗索姆的眼睛被打伤了,他站在麦克风前面津津有味地在吃一块苹果排。时而大笑一阵。

  朗索姆:谢谢你们的苹果排,姑娘们,你们可小心点,可别把我惯坏了。喏,今天歌已经给你们唱够了,现在可以给你们讲个笑话了。我已经为你们想好了一个。是关于霍司梅尔局长的,关于大个子杰弗的。他想爬上市长的宝座,这难道不就是个笑话吗?我一想到这个,就要笑破肚皮!他干吗要扔掉警察局长的职位啊,他在那儿也不赖吧?懂得把罚款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这是事实。我亲耳听到的!

  皮克特市广播电台的机房。

  玛西亚和一名机械师在机房里。这个机械师早就在这个电台工作了。他戴着耳机。

  在玻璃隔墙的那一面,可以看到朗索姆。

  机械师:(对玛西亚)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这个麦克风讲大实话。

  玛西亚只是骄傲地点点头作为回答。

  还是朗索姆在麦克风前的镜头。

  朗索姆:我们在利得尔市是这样干的:当我们准备选谁任公职的时候,我们先决定,应该把那个人先从肥缺上撤出来。我们选一个类似乡下傻瓜这样一种人,整个村子对这种人通常是很关心的。在我们的利得尔,平常总是从经济上着想,把这种傻瓜派去当剥死牲口皮的人。……至于你们这位警察局长,……我,当然,不想说他什么坏话,……但是,如果你们有无法摆脱的看家狗,你们就把狗拖到他家去,看他会不会剥死狗的皮。

  早晨。

  霍司梅尔局长的房子前。

  我们看到那里有不少于两百条脱了毛的各种各样的狗。它们毛色杂乱,大小不一,骨痩如柴,阴阳怪气。这些狗狂吠乱叫,哀嚎不已。

  大个子杰弗来到大门前。他显得心慌意乱,怒不可遏,束手无策地在狗群中走来走去。

  过路的行人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这一来,更使局长火冒三丈。他挥手让那些微笑着的看热闹的人走他们的路。

  监狱。囚犯们都挤在囚房的铁栅栏跟前。

  当他们看到局长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喊了起来:

  “嘿。警察局长!”

  “汪,汪,汪!”

  “你咬吧,局长!”

  “你们看啊,大名鼎鼎的剥死牲口皮的人来了!”

  监狱前。

  广场。那些老农场主又象往常那样聚集在这里。一如既往,有的老头儿削树枝,有的下棋。

  不论是削树枝的,还是下棋的,都在纵声大笑。朗索姆使得满城上下都在嘲笑局长。

  特写镜头:削树枝爱好者当中最老的、牙齿最少的那个老头儿,笑得前仰后合,他拍打着自己的膝头,笑声传遍全街。

  削树枝当中最老的人:自从我出了娘胎以来,我还没见过这么可笑的事呢!

  传来狗的吠叫声。

  广播电台的大轿车驶到局长家的门前。

  朗索姆坐在驾驶盘后面,玛西亚坐在他身旁。当他们看到局长房前的“狗展”时,马上猜到了其中的奥妙。玛西亚对朗索姆的所作所为赞赏不已。

  朗索姆把头伸到车外,用手指指着局长放声大笑。

  朗索姆:哈,哈,哈!你们看看这个傻瓜!

  玛西亚了解所发生的这一事件的严重性,但是这不能在朗索姆的面前说。

  玛西亚:(对朗索姆)你对此有什么感觉?

  朗索姆:(继续看着那群狗笑)什么“对此”?

  玛西亚:喏,就是你对麦克风随便说了一些,是突然产生的一些念头,而在实际中,却对人产生了这样的支配力量。

  朗索姆开始重新估价自己的力量。

  朗索姆:是啊,看来我有这方面的才能。是的,我想,我有这种才能!

  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权力。

  玛西亚用敬佩的目光瞧着他。

  纽约的电视中心。

  四个控制台上是同一的画面:约翰·卡梅伦·斯韦兹(注7)的特写镜头。

  斯韦兹:现在有一个很有趣的实例,叫作“民主在行动中”。是这样,在阿肯色州一座小城市里,有一个叫作郎索姆·罗德斯的人搞广播工作,他搞出一套市长候选人的狗的生活的节目,是一点儿不差的狗的生活。这一切是这样开始的……

  早晨。

  朗索姆在皮克特市旅馆里的房间。他蓬松着头发,躺在床上。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几个空啤酒瓶子。我们曾在小酒店里看见过的那个胖胖的女招待员,坐在他身旁的床上。她在给朗索姆梳头。响起敲门声,传来玛西亚的声音。

  玛西亚:(画外)拉里,拉里!孟菲斯市来了个人想见你,他是一个剧团的经理人。

  朗索姆:(慢慢地抬起身来)什么?……什么?……等一下,马上就来!……

  朗索姆用手抹了一下脸,仿佛是在驱散遗留下来的睡意。他推了一下女招待员的腰,但是她不解其意,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朗索姆:你走吧,就象个没事人似的从他们身旁走过去,其他的事由我来办。

  女招待员不大情愿地站起来,当玛西亚和那个剧团经理人斯泰纳走进来的同时,她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进来的两个人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地打量她一下。

  斯泰纳将近六十岁,有一副欧洲人的外型,带着很重的南方口音。

  朗索姆:(对女招待员的后身)谢谢你的早餐,弗洛琳!

  玛西亚疑惑地目送走出去的女招待员,又把目光移向空啤酒瓶子和带有口红痕迹的烟头。然后,她瞥了一眼朗索姆,做出一副仿佛没有瞧见任何特殊情况的样子,从容不迫地继续讲话。

  玛西亚:拉里,这位是艾贝·斯泰纳,他从孟菲斯市来,想见见你。

  斯泰纳:罗德斯先生,我是南方各州中最老的剧团经理人之一。我这一辈子签订过不少合同,很多演员经我的介绍,加入了我们的“大奥勒奥波里”(注8)。是我发现了亨克·威廉姆斯(注9)和艾迪·阿诺尔德(注10)。那天早晨,在我听到你的演出时,我就自言自语地说:“艾贝·斯泰纳,这是一个有天才的人啊!”(转向玛西亚,仿佛想说服她)不是只唱唱开心的小曲儿和说说有趣的故事,而是天才!你想到孟菲斯去吗,孩子?

  朗索姆:去孟菲斯?

  斯泰纳:(轻声地笑着)罗德斯先生,你真象那个初到孟菲斯来的威尔·罗杰斯(注11)。如果你到了我手里,孩子,我可以使你成为明星。

  朗索姆:这都是胡扯淡,先生。我是个平常的乡下小伙子,我还没有决定,我是否要留在这鬼电台呢。

  斯泰纳:(打算走了)那好吧,我不是那种纠缠不休地强迫人家的人。但是,如果我再来一次的话,你不会反对吧?(向玛西亚鞠躬)再见,杰弗里斯小姐。(离去)

  玛西亚:“大奥勒奥波里”,这可应该说,是个鼎鼎大名的啊!

  朗索姆:他要想搞到我,也不妨卖卖力气。我认为,你应该了解这一点。

  朗索姆快活地向玛西亚眨眨眼睛。他注意到,玛西亚正在环顾这间屋子。

  玛西亚:看来,你并不缺少作伴的人?

  朗索姆:一到早晨我就特别饿……(温和地)嗳,这些正派的姑娘们,都冷若冰霜啊。其实呢,你心里想到的,跟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喏,你对我这个老朗索姆,说句实话吧。

  玛西亚:再过几分钟你该播音了。

  玛西亚还没有来得及走出房间,朗索姆就掀去盖在身上的床单,只穿着一身内衣。

  朗索姆:喂,玛西亚,你回来帮我把裤子穿上。

  玛西亚回头朝他投去不以为然的,但是也透露着满感兴趣的一瞥,就……消失不见了。

  白天。

  皮克特市的广播电台。朗索姆面对着麦克风。他用一条红色手帕擦自己的前额。

  朗索姆:哎哟,今天一早起就这么热,小河里的水都干了。你们这些孩子,大概认为没有地方可以洗个澡了?可是要知道,我的主人杰弗里·B·杰弗里斯有一个很好的游泳池,就在这儿,在市里。那么,你们这些孩子,为什么不凑在一起到他那儿去扎个猛子呢?杰弗里斯一定会很欢迎你们的,对吧,杰弗里斯?

  杰弗里斯的家。杰弗里斯和他妻子的特写镜头。

  夫妻俩在他们僻静的小院里愉快地吃早点。从这里可以看到他们那个豪华的游泳池。他们在听朗索姆的播音。他作出的那一热情的邀请,把他们俩吓呆了。

  游泳池。它的后面是一片属于杰弗里斯的林地。

  朗索姆突然在树丛中出现。他愉快、兴奋,仿佛“捕鼠人”(注12)一样,率领着一大群孩子。

  朗索姆:跟我来,孩子们!

  孩子们跟着朗索姆奔跑着。他们一面顽皮地尖叫着,一面跳进游泳池。有不少孩子边跑边脱衣服。

  杰弗里斯太太:(生气地对丈夫)你干的好事?我打死你!……

  游泳池。成百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在池里拍溅着水花,他们欢笑,尖叫,相互泼水。

  杰弗里斯太太:我的花儿!我的喇叭花儿!别踩我的花儿!……

  白天。

  杰弗里斯家的里院。玛西亚宣布开始广播《人群中的一个》这个节目。

  一位录音师坐在旁边控制台的后面。

  朗索姆的那股力量,他直率地表现出来的那种善良的动机和质朴,他的那种谦逊,对玛西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朗索姆从游泳池里跑到她面前,把麦克风一把抓过来。

  朗索姆:你们听到了吗,他们是怎样在玩水和欢叫?由于杰弗里杰弗里斯先生的好客,这些可爱的卷发的孩子,多么兴高采烈!你们见过类似的情景吗?皮克特再也不会象过去那样了!

  一个侍女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门口。

  侍女:朗索姆先生,你的电话。

  她拿着一个拉着很长电线的话筒。

  玛西亚:嘘,嘘,奈莉,他在播音。

  朗索姆:不要紧,这又是谁?

  玛西亚:(拿着话筒)这是孟菲斯电视台的一个导演。他说,斯泰纳先生把你的情况都讲给他听了。

  朗索姆:那……好吧,我可以直接从这里跟他谈话,通过太空,真是的,听我播音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没有什么可向他们隐瞒的。

  他从不知所措的玛西亚手里拿过话筒。

  我们可以看到在不远处的游泳池里嬉戏的孩子们。

  朗索姆:你好,朋友。你有什么事啊?是想让我到你们孟菲斯的这个电视台去吗?还带着我的情人?(笑)说什么呐!我唯一能说的,就是,你是个勇敢的小伙子,一星期五百块,行吗?一言为定了?!

  大吃一惊的玛西亚用舞台腔轻声地重复了一句。

  玛西亚:一星期五百块?!

  朗索姆:(不对着麦克风)嘘,嘘,咱们还能搞到更多!

  姑娘睁大了眼睛瞧着朗索姆,对他的那种自信和天陚的机敏惊讶不已。与此同时,朗索姆毫不难为情地同时对话筒和麦克风说话。

  朗索姆:离开皮克特,对我来说,朋友,就如同离开亲骨肉。如果我不得不离开这些可爱的人,那我不如试一试免费在你那里演出,你几乎白得。试个几星期,如果你不喜欢我,或是我怀念阿肯色的时候,那好,我就回来,咱们俩谁也不吃亏。喏,要是咱们合得来呢,你要每星期付我一千块。(笑)明白了吧?(他善意地朝目瞪口呆的玛西亚眨眨眼睛)当然罗,还有你忠实的仆人(注13)和我的小女友每星期五的路费等开支。

  星期一的、星期二的、星期三和星期四的,那也不用说了。玛西亚·杰弗里斯。好吗?一言为定?好朋友,你做了一笔不坏的交易啊!喏,邻居们,让我休息一下,你们先听听电台的广播。有两个商业家想和你们谈谈。(他离开麦克风,亲昵地搂住玛西亚)喏,着手收拾你的裤子吧,咱们去孟菲斯!

  玛西亚:你是想说,你去。你,这完全不等于咱们!

  朗索姆:玛西亚!……我没有开玩笑。要知道,你是我的支柱啊。

  玛西亚:(挪开一些)是啊,是按这个词的本义来理解的。

  朗索姆:要知道,咱们还要带去你的节目《人群中的一个》。他们想保留这个名称。

  玛西亚:你可以保留它!

  朗索姆:我什么也不想白得,玛西亚,难道你能让我这么一个乡下小伙子,独自一人在大城市里逛荡吗?啊?

  玛西亚:喏,你不会孤独太久的。正好,商人们讲完了,该你播音了。

  朗索姆拿起麦克风时,他完全改变了样子,成为一个热爱别人的人。

  朗索姆:我要告诉你们,女邻居们,不管我到什么地方去,这座可爱的小城市在我的心目中将永远是我的故乡。现在呢,在和你们分手之前,我想向你们提出最后一个请求,我恳切地请求你们说服表妹玛西亚,让她跟我一起去,并且当我的助手。每天按时叫醒我。不,这不是玩笑,没有这个小姑娘,我会迷失在大城市里的。喏,我确信你们能为我办到这件事。

  玛西亚抬起眼睛望着朗索姆。看来,他已经开始懂得自己的力量和作用了。作为回答,他朝玛西亚微微一笑。

  晚间,皮克特市火车站。似乎,全城都来为朗索姆送行。

  到处是旗帜和标语牌,上面写着:“再见,朗索姆!”,“祝你在孟菲斯成功!”,“皮克特为你自豪!”

  一些男女青年在奏乐;一旁是些更年轻的中学生,他们举着锤形杖。特别显眼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紧身裤的迷人姑娘。我们以后还会遇到她。这是贝蒂·路·菲丽孔。

  朗索姆的特写镜头。他坐在月台上,头靠着吉他的琴盒。他显然心绪不佳。这不难猜到是为了什么——玛西亚没有来。突然,有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跳起来就跑。我们可以看到,朗索姆如何吃力地穿过人群,向站在那里的玛西亚挤去。是几个妇女把她带到车站上来的。玛西亚看见了朗索姆,对他喊了起来。

  玛西亚:我一辈子没见过这种事!一整天,人们川流不息地来找我,劝我。

  朗索姆高兴地抓起玛西亚的手。他感觉到,他的确需要她。他搂住姑娘的肩,拿过她的手提包,向火车走去。

  一个我们曾在她自己厨房里见过的妇女说道:

  “如果她不答应你的请求时,我们会勒死她的!”

  海托尔太太:我们会给她个厉害看看!

  朗索姆又变得生气勃勃和精力充沛。

  朗索姆:你好,海托尔太太,你真是个好女人。

  海托尔太太用爱慕的眼光看着他。朗索姆继续说:

  “要是你的老头子给你找麻烦,你就给我个信儿!”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海托尔太太怀着一种既高兴又羞惭的心情,瞧着自己的丈夫。四周的人发出赞许的声音。

  朗索姆:不,说正经的,如果这儿有谁受到旁人的欺负,希望能让我知道,那时我就回来,放狗去收拾他。你们知道吗?我本来期待警察局长也来送我。

  这些话引起一阵大笑。

  玛西亚:你真喜欢这些人吗?真的,喜欢吗?

  朗索姆:我喜欢不喜欢他们?我不能不喜欢他们。因为我是他们当中的一个。难道不是这样吗?

  群众用呼喊声表示自己的高兴。

  晚间。月台。朗索姆和玛西亚站在车厢旁。送行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朗索姆踏上车厢的梯蹬,向一个老妇人摆手。

  朗索姆:斯潘司老奶奶,我会惦念你那可口的馅饼的!把你的馅饼给我寄到孟菲斯来吧。我在播音的时候会把它吃光,你会听到我是怎么干掉它的。

  斯潘司老太太的特写镜头。她在抹眼泪。杰弗里斯站在她身旁。周围的人发出同情的笑声。

  斯潘司太太:(对玛西亚)你跟他一起去,真让我高兴。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爱护他。

  杰弗里斯:(向玛西亚强调)多保重自己!

  朗索姆和玛西亚站在车厢梯蹬上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尽量挨近玛西亚,想拥抱她。玛西亚微笑着回答斯潘司太太的话:

  “我尽力而为,斯潘司太太。”

  朗索姆搂住玛西亚,把她带到车厢上。

  火车发出汽笛声。传来车长的喊声:“请就座!”

  青年学生的乐队在演奏《他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这一歌曲,然后又演奏了一支苏格兰关于友爱的曲子。

  在那些拿着锤形杖的年轻中学生当中,最突出的是那个令人“垂涎三尺”的贝蒂·路。她扭摆着大腿,灵巧地挥舞着锤形杖。人们都频频摆手,呼喊着。有的人在擦眼泪。

  朗索姆和玛西亚站在车厢上。

  火车开动了。朗索姆连连摆手,送出飞吻。又装出抹眼泪的样子。

  朗索姆:再见,再见,再见了!露西,很快就会见面的。路德,给我来信!再见了,善良的人们,我会想念你们的。……

  月台。皮克特的市民最后一次向自己喜爱的人致意告别。

  火车。朗索姆和玛西亚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一面摆手告别,一面斜视着玛西亚。

  朗索姆:真见鬼,我真高兴能离开这穷乡僻壤。

  玛西亚惊讶地瞧着他。朗索姆向玛西亚靠近了一些,尽量令人信服地说:

  “亲爱的,我是开玩笑。你是很了解我的,知道我的话,是不能全信的。”

  他接着象平时那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把头伸到窗外,为了最后一次摆摆手。

  朗索姆:再见,善良的人们,愿上帝祝福你们,愿上帝祝福你们……

  玛西亚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朗索姆,很想重新信任他。火车发出汽笛声。朗索姆时时微笑着。

  小小的火车站和热情洋溢的人群消失不见了。

  晚间。孟菲斯市的全貌。皮博迪饭店,大门口。

  玛西亚、艾贝·斯泰纳和朗索姆来到饭店门前。

  朗索姆的神态远不是信心十足的,而更象一个背井离乡的、茫然若失的乡下小伙子。

  玛西亚:谢谢你的午餐,斯泰纳先生。

  斯泰纳:没什么,我很高兴。明天早晨咱们在电视台见。(对朗索姆)我的孩子,我知道我将为你而感到骄傲。我还从来没对天才看走过眼。

  他告辞后离去。

  朗索姆:(对玛西亚)咱们干什么不上楼到我房间里去!喏,可以说,好象是要把节目排练一下?

  玛丽亚:你最好不经过排练就去演出。

  朗索姆:我怕呀,玛西亚!说真的。你知道有一句俗话吗?“没牙齿的狗叫得最欢”。

  玛西亚:你可有牙齿啊!

  朗索姆带着责备的神色瞧了她一眼,她怎么就不能明白呢——他的的确确需要她。于是他委委屈屈地转过身去,隐没在黑夜中。

  玛西亚停在饭店门前,看着朗索姆远去的背影。她觉得自己把朗索姆一人甩下,有些不对头,就朝他背后喊道:

  “夜安,拉里!”

  夜。

  孟菲斯的街道。

  朗索姆背向摄影机沿着空荡荡的马路走去,他若有所思,孤孤单单。

  另一条街。这是亨笛广场旁的比尔街。

  一座荒凉的公园。草地上东倒西歪地睡着一些黑人。

  朗索姆走进公园。显然,他情绪极其不佳,忧心忡忡。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着。

  朗索姆:如果这条老的街道会说话,如果这条老的街道会说话,……上帝啊,我已经听到它在说话,它在说话……要装出一副快活的样子,尽管我无比痛苦。

  他环顾了一下,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很有自尊心的黑种女人。她疲惫地靠着一棵树坐在那里,低声哭泣。她是库利太太。一个酣睡的男孩子的头枕在她的膝上。朗索姆走了过来。

  朗索姆:太太,你为什么哭?这座大城市毁了你?

  黑女人从这个白人面前挪开去。

  库利太太:你不会感兴趣的,先生。

  朗索姆:也可能感兴趣。你从什么地方来?我看得出,你的双腿累坏了。

  库利太太:这有它的缘故。

  朗索姆:(用手抓住她的肩头)行啦!把一切讲给我听吧。

  库利太太缓慢地转过身来,凝视着他。

  白天。

  孟菲斯市的电视台。

  给朗索姆的脸作最后的一些化妆。斯泰纳在一旁忙碌着。

  玛西亚走进来。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和她在一起。这是梅尔·米勒。他显得笨手笨脚,但长着一副聪明的面孔。他个子挺高,但看来没有多大力气。

  他看着这儿进行的一切,略带轻视的神气。

  在这房间里的还有本节目的主任、摄影师、电工和电视台的其他工作人员。

  为朗索姆的初演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朗索姆:要是我知道会给我搽口红的话……

  玛西亚:别诉苦了,你的样子很好。

  朗索姆没有回答,却做了一个不满意的鬼脸。

  玛西亚:朗索姆,这位是作家梅尔·米勒。电视台委托他给你写台词。

  朗索姆:作家!小伙子,你将会有世界上最轻松的工作,要知道,我始终没有对读书感兴趣。

  梅尔:(微笑着)我只是给你准备一些剧本。

  朗索姆:你在哪儿上的学?在东部地区的学院里吗?

  梅尔:不。我原来在纳什维尔市的学校里读书,一九四四年读完了万德尔比勒特大学的课程。

  女化妆师向朗索姆做了个手势,表示她的工作已经结束。朗索姆站了起来。

  朗索姆:好啊,一九四四年的万大生(注14)。

  节目主任:一切都准备好了,罗德斯先生。

  电视台的一个舞台。朗索姆面向摄象机坐下来。玛西亚和梅尔为了看得更清楚,走近了他。

  梅尔:这是真正的货色,对吗?不是那种随便听命于人的?

  玛西亚:是啊,正是这样的!是诚实和执拗,自主和平凡的一种老式的混合体,也有“把衣衫送给旁人”那种类型的多愁善感。

  梅尔感觉到这个姑娘对朗索姆颇感兴趣,他就问道:

  “你是他的……”

  玛西亚:(急忙打断他的问话)他的助手?是的,是的,正是。

  电视台的机房。电视播映开始前的最后几秒钟。导演对机房里的技术人员发出最后的指示。

  导演:十秒钟!数到一要准备好,数到二要注意。

  节目主任走到朗索姆跟前,把一根麦秸放进他嘴里。

  节目主任:看,现在你完全象个乡下人了。(对摄影师)这根麦杆,是画龙点睛!

  播音员的特写镜头。

  播音员:诸位女士和先生,这就是他。他暂时还算是孟菲斯电视里的一个新人,但他会成为我们忠诚的朋友。现在我们开始播映《人群中的一个》这个节目,由阿肯色的流浪汉朗索姆·罗德斯参加演出。

  电视摄象机转向朗索姆。摄象的角度是使人同时也能看到其他摄象机以及紧张地注视着朗索姆的玛西亚、梅尔和斯泰纳。

  朗索姆:(从容地)你们好!你们知道吗?过去我从来没在这个玩意儿上看见过自己。所以,如果我停下来在这个……什么玩意儿上面,欣赏一下自己……

  节目主任:是控制台吗?

  朗索姆:对,控制台。请把我说的那个东西给人们看看。

  特写镜头控制台和画面上的朗索姆。

  朗索姆:你们知道吗,好邻居们?导演对我说,要我就这样坐着,要我笔直地向前看,仿佛是在看你们。只不过他没有对我说,将有红眼睛(注15)笔直地看着我。可是我感到,我在什么地方已经见过这个红眼睛了。

  特写镜头:电视摄象机上的红灯。

  朗索姆的声音:我感觉到,仿佛是我的叔叔艾贝尔纳特在瞧着我,就是在他灌足了他那自酿的“五星”白酒之后。

  录音师在笑,舞台工作人员也在笑。他们看得见控制台上朗索姆的画面。一个叫盖米的工人也在笑,他直接看着舞台上的真朗索姆。

  朗索姆:开始的时候,我的叔叔还能把酒长期保存起来。而存放的时间,我的叔叔艾贝用画星星作记号。(唱)“玉米酒啊,玉米酒,如果你不毁了我,我要在死去之前一直活到老。如果海洋用白酒作成,那我要变成小鸭,在里面游荡,还要一猛子扎到海底。”(突然中断歌声)真见鬼,我的喉咙太难受了,从清早起就唱。你们听我说,你们这些大城市是怎么搞的?你们为什么根本就不睡觉?啊?!昨天晚上在饭店里,我想打个盹儿,睡个十二小时。可是,真见它的鬼,周围是一片吵闹声,喧哗声。那电灯啊,一会儿灭,一会儿亮,一些姑娘在外面嘻嘻哈哈地笑。

  爆发出姑娘们刺耳的笑声。

  朗索姆:我就往楼下给看门的打电话,这儿每个房间都有电话。我就问他,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碰巧正在迎接新年?“不,”他说,“可是你要怎么样啊?现在才十点钟。在孟菲斯,这是家常便饭。”于是,我又穿上了我那套破衣服,下楼去看看,周围都在干什么。喂,摄影师先生,请你把那红灯往这边挪一挪,我想离我的朋友们近一些。

  电视台的机房。

  导演:好吧,移到“三”上。(对自己的助手)他来了还不到两分钟,就发号施令了。

  助手:看来,他知道该怎么做。

  电视台。朗索姆的特写镜头。

  朗索姆:你们知道,我在你们这个大城市里,还注意到什么了吗?你们这儿啊,有许多人遭受了不幸。白天这还不显眼,因为在白天,人们不住脚地东奔西跑。可是一到夜里,到深夜里,这就很明显了。在清晨四点钟左右,那才令人注目呢!这时候你才看到谁是不幸的。我能想象到,电视公司的董事长现在有什么想法,他在看这个节目时,该是个什么神气。话说回来了,他未必看这个节目,喏,如果人人都看电视,那他大概会说:“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在给我搞什么名堂啊!要知道,观众是想开开心啊。”那怎么办?可以。我随身带着吉他和满满一口袋乡下笑话。

  他拿起一个不大的袋子,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笑话”二字,然后把它给电视观众看。

  朗索姆:但是,善良的人们,我想对你们讲讲我今天黎明遇到的事。让咱们来看看,也许你们也有过这个情形。我总感觉到,你们也遇上过类似的事情。因为你们和我,也许,电视公司董事长不能理解我。但是我敢打赌说,这位工人盖米是会理解我的。

  盖米吸着纸烟站在近旁,他微笑了一下。

  朗索姆:说起来,谢谢你给我的烟,盖米。是这样,我在亨笛公园里瞧见一位太太,正在哭。也许,我这个人也算不上太好,可是我不能平心静气地瞧着一个满好的老年女人清晨四点半无处可去,在那里哭泣。她哭啊,哭成什么样子了。也看得出来,她的双腿都累坏了。“太太,”我对她说,“请原谅我来打扰你,可是我想,两个互不相识的人,有权利彼此认识一下。”她也看得出来,朗索姆叔叔不会害她。算了,现在,我请库利太太到这儿来,把那一天早晨一面喝我从白猫头鹰小吃店端来的咖啡,一面对我讲的那一切,再给你们讲讲。如果这不能打动你们,那就是说,在你们胸膛里的不是一颗心,而是一块石头。到那时候,我就把我唯一的一件衣衫和父亲留给我的那本旧圣经放进吉他琴盒里,就转回家去,回利得尔去。

  玛西亚和梅尔的特写镜头。

  玛西亚:(低声地)关于唯一的一件衣衫,这是实话,至于那本圣经,那还得先去买一本来。

  梅尔:可是他讲的夜间游荡的那一段,我可不能写得那么出色。

  他转过身,看见库利太太朝朗索姆走去。

  梅尔:嚇,一个黑女人!在孟菲斯要决定干这一手,可得有点老虎胆子!

  玛西亚:(自豪地)我对你说过,他谁也不怕,谁也不听。

  电视台里的舞台。

  朗索姆和库利太太的特写镜头。他抬手让她走到镜头前来。她犹豫不决。

  朗索姆:别怕这个玩意儿,就象对我讲过的那样,把你遇到的事,都讲给他们听听。

  库利太太:(急促地)是这么回事,我的房子……

  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她沉默起来。

  朗索姆:它烧光了。她有七个孩子,可是房子没有保火险。她一直步行到孟菲斯,想找到自己的一个姊妹和丈夫。但是看来,她们已经离开了此地,也没有留下地址。于是她就在城里徘徊啊,徘徊,不知道该投奔哪里去。

  库利太太:我在孟菲斯连一个熟人也没有。

  朗索姆:你真是这样认为吗?我敢打赌,你在这里会找到两万个朋友。而且,每一个人为了证实他是你的朋友,会寄给你半块钱,好让你回到米尔敦去,为你的孩子们盖一所挺好的房子。(对观众)但是我恳切地求你们,你们千万別寄多于半块的钱,因为,这半块钱你们可能也不那么容易节省出来啊。库利太太,你也许在想,你只是“人群中的一个”?不过,现在你有朋友了,他们会关心你的。对吧,善良的人们?

  早晨。

  旅馆。朗索姆的房间。朗索姆睡在床上,象个疲劳过度的人那样,姿势很不舒适。

  响起很重的敲门声。朗索姆刚来得及嘟哝一句:

  “进来!”

  十分激动的玛西亚和斯泰纳就闯进屋子里来了。

  他们俩条先恐后地说了起来。

  玛西亚:朗索姆,要是你看见了,多少钱啊!为了数钱,我只好找来五个姑娘。快穿衣服!

  斯泰纳:喂,年轻人,在捐款方面,你的成绩十分辉煌。已经有人向你预约广告了!

  朗索姆:怎么这样热闹啊?

  斯泰纳:床垫工厂来的电话!这意味着保证你每星期收入一千块!

  朗索姆:玛西(注16),我的裤子!帮我穿上。

  他故意无能为力地倚着玛西亚。

  玛西亚帮他穿衣服,而他就几乎整个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玛西亚:站好了,你呀,这个没出息的!

  白天。

  皮博迪饭店的大门口。玛西亚和斯泰纳把朗索姆从转门里推出去。

  斯泰纳:出租汽车!

  朗索姆:(捂着眼晴)嗳哟!

  玛西亚:怎么了?

  朗索姆用一条红色手绢捂住了眼睛,抱怨起来。

  朗索姆:我刚一到这该死的城市,眼睛里就跑进一颗沙粒。

  斯泰纳:小心,别踩上……

  他指着一小堆什么东西。朗索姆跳到一旁,在人行道的边沿上蹭了蹭脚。

  电视台。

朗索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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