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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望的时代》经典观后感1000字

2020-11-09 23:59:37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愿望的时代》经典观后感1000字

  《愿望的时代》是一部由莱兹曼Yuli Raizman执导,Vera Alentova主演的一部爱情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观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愿望的时代》观后感(一):当愿望实现以后--观后感

  首先感谢此间一位朋友向我提供的资料,让我重温了很久以前看过的这部苏联电影。

  我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大概是在上初中,从电视台的译制片节目里。

  我承认,由于年纪的原因,当时我只是模糊的感受到影片想要表达的一种虚空的境界,对影片的深度把握不够。

  我只记住了影片最后一个场景。

  疲惫年老的丈夫回到家里,想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和自己的妻子握握手,可是她实在太忙了,根本顾不上和他温存。

  后来医生来了,对心脏病发作的丈夫进行了紧急的抢救,可是太晚了,他死了。

  那最后一个镜头我永远也忘不了。

  女人闯进门去,只见丈夫光着上身躺在那里,绝望的跪在地上悲嚎着,然后是一曲伤感的音乐,影片结束。

  这个镜头的震撼力对我来说就是这部电影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原来,一切都是虚空。

  我已经四十岁了。

  今天再次观看这部电影,真仿佛恍如隔世一般,而其中的苦涩与悲伤也只有这个年龄的人才能够体会得到吧。

  影片中的女主角,并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坏女人,只是愚蠢而自私。演员阿连托娃是《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的女主角,依然是那样的沉静文雅,从不做夸张的表演,而在这里更是契合了影片所具有的冷漠和疏离的感觉。从头至尾,观众们只看到她不停的打电话,忙碌,象是在进行一个周密的人生计划,她有了漂亮的房子,家具,丈夫也在她的活动之下事业发展,可以说她的愿望都实现了。

  作为观众,并不怎么憎恨这个功利自私的女人,因为导演的意图并不是丑化这样一个单纯的形象,也没有将她塑造为一个上窜下跳的不安分的女人,而是要有意让她成为我们灵魂的一面镜子---不是坏人,但永远不懂得什么是爱。

  因此,这部电影让我想起的契诃夫的小说。

  他作品中那些可怜又可悲的小人物,他们不坏,只是软弱庸俗,没有高尚的理想与追求,太过平庸,既不敢爱,也不敢恨。

  在契诃夫那里,平庸就是被奴役的状态,是对现实的无力屈从。

  他的作品,是俄罗斯文学中的一个异类。

  如果论艺术的广度,不及托尔斯泰,论深度不及陀斯妥耶夫斯基,论抒情不如屠格涅夫,论神秘不如果戈里。

  但是,他自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不是热的,也谈不上冰冷,那种感觉好象是--

  假如你经常去医院,和医生打交道,就会体验到这种感觉。

  医生,是理性的科学家,在他的面前谁都是毫无秘密的,而另外一方面,医生没有对人的同情心,也注定成为不了一个好医生。

  所以每当我读他的作品,就好象是在医生面前的感觉,灵魂的一切都被他看透了,但是他却依然是温存而理性的和读者保持着一种距离,他的作品就是具有这种疏离感,大概就是斯坦尼所说 静场感吧。

  他指出灵魂的卑污庸俗,但绝对不会再去捅上一刀,而是轻轻的,为你擦拭伤口。

  秋天,俄罗斯的秋天,清冷中带着忧郁。

  和这部电影一样,清冷的,寂寞的,淡淡的,几乎是乏味的,只是在结尾突然出现了,那憨厚男人冰冷的躯体,才让人如遭雷击。

  契诃夫的小说里就经常是出人意料的结尾,一个人正在在吃饭,忽然死了,两个人正在谈情说爱,那男的忽然心脏破裂。

  一点不可笑,假如你有医院的经历,见过死亡。

  命运带走我们的一切,死亡吞噬所有的梦想。

  王尔德说过,人生两大不幸,一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二是没有实现。

  这部电影的意义就在于提醒我们这些终日奔忙,时刻算计的庸俗的人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人,永远是爱,而不是功名利碌。

  不要为这些迷失了方向,最终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生命如此脆弱与无常,以至于不能再去相信--明天就是另外的一天。

  对大多数人来说,明天没有意义。

  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有太多如何经营人生,怎样成功也就是如何出卖自己的书,电影,每个人都在把自己当作一件商品急匆匆的卖个好价钱,可是我们的灵魂果真就幸福了吗。

  所谓成功,又是什么呢,以什么为代价呢!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啊!

  传道者说,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愿望的时代》观后感(二):导演说

  20世纪70年代以来,苏联电影创作中出现了一批被称之为“问题片”的作品。这些作品提出了影响苏联社会生活的重要问题。在这些问题中,既包括推动社会前进的积极因素,又包括阻碍社会进步的消极因素。创作者力图忠实地反映社会的真实面貌,既不使之简单化,也不人为地使之复杂化;既不按固定模式塑造情节和人物,也不使情节和人物脱离当前的现实。这些作品提出了问题,却不给予明确的答案。不过,创作者的倾向性是明确的,他们促使观众思考的方式也是明确的。在这些作品中,有些是成功之作,一经问世,便引起观众的注意,有时还会引起热烈的争论。不同意见的争论,往往能使影片提出的问题得到更为深入的探讨,使观众的认识更为深化。这恰恰是创作者预期的目的。

  《愿望的时代》一片的编导显然是把这部影片列入“问题片”范畴。他们的创作意图是:“从历史教训的角度,从责任感出发来表现今天这个转瞬即逝的时代面貌”。他们试图通过个人命运来展示社会现实,这既表现了生活,也表现了时代,既表现了道义,也表现了对亲人应负的责任。

  《愿望的时代》以独特的方式表现了今天苏联社会生活中的一个方面。故事是人们熟悉的,也是平淡无奇的,但对故事的处理手法却是新颖的,出乎人们预料的。影片创作者所着力塑造的是一个在特定环境、特定时代中形成的特定性格的女性。她的出现和结局虽然不同寻常,但也有其内在的发展规律。

  影片创作者使观众从银幕上看到的仿佛是一个宁静而美好的生活。它在正常而有规律地运转着。人人按时上班下班,都在努力完成本职工作,闲暇时彼此聚会宴请,每到季节便去专门疗养所休假。生活一天天过去,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从表面上看,人与人之间经常显示出友情和关怀,你不由得会发出“生活是多么美好”的赞叹。可是当你深入观察之后就会发现,在这表面的安宁之下却存在着一股股不平静的暗流,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才是支配人们生活的主要因素。在这生活之流中,人们紧张地为自己的利益而奔波,为亲人的利益而操心。彼此冷眼旁观,或明争暗斗……这是另一种生活,它仿佛是表面生活的补充。在这种生活中的成功或失败,才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关键因素。在这种生活中谁更有力,谁就是强者,谁就能在生活中取得自己的地位,谁的愿望也就能实现。在这个所谓人人的愿望都有实现可能的“愿望的时代”中,人人都在为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而奋斗。但实际上,即使在“愿望的时代”中,也并非人人的愿望都能够实现;有些愿望即使能够实现,也往往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还有些愿望看似实现了,但却犹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

  本片对苏联社会进行了成功的剖析。创作者并不求助于跌宕起伏的情节和激烈的矛盾冲突。作者着力表现的是表面平静生活之下的不平静,并启发观众深入地思考自己周围的世界。影片给人以轻松的假象。它让观众从熟悉的事物背后去发现被隐藏起来的另一面。

  《愿望的时代》一片的片名具有深刻的涵义。观众看过影片后必然会提出疑问,会久久思考:这里所指的是哪个时代?按照创作者的意图,可以把它理解为那位明确意识到自己需要的女主人公能够实现自己愿望的时代,也可以理解得更广一些,把它看做是能够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广泛需要的现今时代。

  《愿望的时代》完全是遵循“叙事电影”的结构原则进行创作的。创作者认为,“叙事电影”样式具有最大的可能性来揭示生活中的问题和人物的内心世界。60年代以来,正是“叙事电影”最充分地表现了生活的真实。它力求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再现生活,无论是人物之间的对话,还是细节描写,都力求做到和生活中一模一样,情节的发展也完全按照事件自然的时序。作品中假定性成分较少。创作者在剧作中主要抓两个环节:情节和人物。情节方面,既反对人为的纯戏剧性情节结构,又反对完全松散的、丝毫不显示任何倾向性的情节。人物方面,在塑造主人公时,注意表现性格的矛盾,避免使其成为一个空泛的符号。观众接触主人公的过程就是一个认识的过程——不仅更深刻地认识主人公,而且产生进一步的自我认识。总之,主人公应当成为当代人的肖像。这可说是电影剧作深化的标志。

  苏联著名导演尤里·莱兹曼对影片的处理是完全符合剧作风格的。他是一位紧跟时代前进的艺术家,他的所有作品都是反映现代问题的。导演运用娴熟流畅的电影语言,以朴实无华的手法,自然优美的造型,生动细微的性格刻画,内涵丰富的画面将剧本所描绘的时代如实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影片中出现的街道、院落、衣着、语汇都是观众熟悉的,带有80年代生活的特征。这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甚至连室内装饰都不是普通的布景和道具,它们都体现着女主人公那“物质化了的理想”。尤其是女主人公苦苦寻求的“水晶吊灯”,更成为她本身生活的写照。

  本片在苏联上映后观众中曾产生两种针锋相对的意见。评论界也对它展开热烈的讨论。争论的焦点就在于对女主人公斯维特兰娜的理解与评价上。

  创作者所要表现的是苏联80年代的女性,是战后成长起来的一代妇女。斯维特兰娜风华正茂,既有胆略,又有魄力;她雄心勃勃,处处想出人头地。她终日为实现自己的众多愿望而奔波。如想方设法给自己创造一个牢固的社会地位。同时她也需要得到精神上的安宁,得到一个能保护她,给她以安全感的家庭。“愿望的时代”来到她的面前,在催促着她,她决心紧紧抓住时机,为自己找到一个可靠的归宿。

  斯维特兰娜的婚后生活忙碌异常。她像是一只东奔西窜的蜜蜂,为安排家庭生活永不停歇。对她的动机需要分析。她的一举一动都有用意,种种奔波都是功利性的。她认为,有些人的一切都能唾手而得,而她必须努力去奋争,愿望才有实现的可能。

  但是她精力充沛地为实现自己的愿望而整日奔波时,却没有考虑到一个根本的问题:她的丈夫从禀赋和气质上说是一个与她截然相反的人。他不能适应这个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环境,新的生活方式、新的领导岗位对他都构成了一种压力,他因此而感到心力交瘁,最终被这迅猛变化的一切——斯维特兰娜的愿望——压垮了。

  对斯维特兰娜这个人物很难用传统的人物类型标准去衡量。按照导演的说法,她“不是反面人物”,她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内涵丰富的人。但是她与一般所理解的“正面人物”又有一定的距离。她是现时代的产物,有着非常实在的生活态度和积极进取的精神。她锲而不舍地追求着自己的生活目标,一心要为自己安排一种能够实现各种愿望的幸福生活。她的性格中有可爱的一面,她似乎是生活的强者,从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她有勇气捍卫自己的幸福和生活地位,在她身上始终保持着一种精神活力,显示着当今时代积极的一面。

  但是在她身上也同时存在一些消极因素,有时甚至令人难以容忍。她是个功利主义者,撒谎成性,甚至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些优点和缺点在她身上构成了矛盾的统一体,因此不能立即对她做出结论。在对她进行评价时,必须要考虑她之所以产生的时代原因和社会根基。总之,这是一个既使人同情,又令人反感的人物。创作者在塑造这个形象时,既对她抱有同情和赞赏,又对她进行了无情的批判。从表面上看,她的愿望都逐一地实现了,但是她奋斗的结果却使她失去了惟一的亲人。她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因此可以说,她的愿望最终却没有实现。这就显示了作者对这个人物的态度。

  斯维特兰娜在丈夫临死时发出的绝望的哀号是动人心魄的。这发自肺腑的哀号不仅由于她用一块一块的砖精心垒积起来的大厦坍塌了,更重要的是由于此刻她才意识到她的精神支柱、她最亲密的人也不复存在了。这时,在她身上埋藏得很深的道德力量和精神力量终于显示出来了。她此时是多么需要帮助啊,对这种需要帮助的人,社会是不能弃之不顾的。这也表现出道德探索的特点。

  不过,影片对女主人公形象的塑造还是存在着某种缺陷。创作者更多的是把她当做生活中的积极的进取者来描绘,这是不合适的。她在影片中所显示出来的精神境界毕竟不够崇高,它不可能更广阔、更深入地展示社会的面貌,也不可能使观众对她完全认同。可以说,斯维特兰娜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典型,但她确实具有代表性。这部影片真实地反映了苏联社会生活中的一个侧面。

  《愿望的时代》观后感(三):《愿望的年代》电影剧本

  《愿望的年代》电影剧本

  文/[苏联]安纳托里·格列布涅夫

  译/李溪桥、李小蒸

  第一章 作曲家疗养所

  在疗养所的一个凉台上,有人正在下国际象棋。摆着一个木质棋盘,有餐桌面那么大,上面走着大号棋子。两个对弈的男人,都摆出一付象棋冠军的架势,托着腮,思索着下一步棋位该怎么走。两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个,用坚定的手势把一个棋子往前推了一步,他对面那位年高望众的棋手立即回走一步王后的棋,周围响起一片叽叽喳喳声……

  这是一个专业人员疗养所:作曲家疗养所。不论是两个对弈者,还是围着他们的热心的观战者,都是从事同种专业的人,而且彼此都是老相识。但是到这种疗养所来的,偶尔也有一些圈外人。就说这会儿吧,就在这个凉台上,离下棋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约模三十五岁、正在看书的女人,她就不属于他们的圈子。那位年纪较大的下棋人,已有一两次朝她这边转过头来说:“请原谅,我背对着您”;后来他发觉,他的香烟和打火机就放在离她不远的那张小桌上,于是找到了说话的借口:

  “您看什么书看得这么津津有味,能让我欣赏一下吗?”说着便毫不拘束地、甚至有几分不客气地朝她的书瞟一了眼。“是侦探小说吗?请您待会儿给我讲讲吧。我一直想写一部侦探情节的歌剧呢。”

  “这不是侦探小说,”那个女人说。

  “那是什么书?是描写爱情的?”他问完这句话,立刻又分了心——对方又走了一步棋,现在该他走了。于是他冲着对手说:“象走H—7”,他仔细研究了对方怎样回步后,又说出了自己的棋步,然后又接着刚才的话谈下去,仿佛重新开始似的。

  “您是谁?很面生呀!我在这儿第一次见到您。”

  “我叫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

  “非常高兴。是什么原因使您来到这么个枯燥乏味的疗养所,而且在这么个阴凉的夏天?”他搓着两只手,好像要把手搓热,又拉拉披在肩卜的短外衣。“您和音乐界有关系?”

  “没有,”那个女人说。

  “斯维特兰娜、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得记住它,”作曲家下保证似的说。“怎么样,瓦吉姆?”他朝对手说,“走了没有?马走H—8吗?”

  “对,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好,那我走E—6……”他就这样眼睛不看棋盘地说着棋步,显然是以此在对手和观战者面前,并且首先是在刚刚认识的那个女人面前来炫耀一番。

  “斯维特兰娜,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他嘴里念叨着。“您觉得我们这儿的人,这些作曲家怎么样,您喜欢吗?您瞧瞧瓦吉姆。这是瓦吉姆·阿斯塔霍夫,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人的作品响彻在我们整个祖国的太空。你走了吗,瓦吉姆?”

  “我吃了您D—6上的兵。”

  “你这么做也白搭。炮走G—7!”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得意洋洋地说,接着又继续着自己和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的谈话,其实,说得准确些,则是继续在她面前自言自语:“您别否认,一定有人对您议论过我们:说作曲家是一些拼命追求虚名的人,全是利己主义者,而且彼此互相剽窃旋律……”

  他朝她转过身来,惊异地愣住了: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已经不在原处了。

  “她上哪儿去了呀?”他问。“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他朝四面张望着:“她究竟是什么人?你知道她吗,瓦吉姆?”

  “她来这儿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妇女中间有个人说。

  “怎么?有一个星期了,我怎么没见过她?”

  “您见过的。就是认不出来罢了。她老是改换装束打扮。”

  “这挺有意思。老是改换装束打扮!”作曲家兴致勃勃地重复一句。“那您为什么不改换一下呢?素涅奇卡。”

  “我,没有这个必要。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索涅奇卡很有尊严地说。

  一个不属于这个圈子的陌生女人,就这样在这个所有其他人都彼此认识的疗养所里住下了。她的外貌——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是她的头发和眼镜:一头没有烫过的、油亮的秀发和一付大镜片的墨镜——说明:她是来自首都的,而且属于某一种圈子,不过,这个圈子包括得相当广。要说圈外人的地位使她感到难为情,未必正确。就看这会儿吧,她独自一人悠然自得地躺在河岸边。她刚从水里出来,把一条浴巾铺在地上,把一顶巴拿马草帽遮住眼睛,在鼻梁上做成一道防晒的工事,然后便躺下来,就象躺在沙滩上一样。

  她这付模样刚好被作曲家疗养所的一位护士看见了。

  “亲爱的!你怎么待在这儿呀?我们这个地方是不能游泳的。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这儿可不能游,不行!谢尔盖·帕雷奇会看见的。”

  那个陌生的女人睁开了眼。

  “谢尔盖·帕雷奇,他是谁?”

  “是谁?所长呗!你是新来的吗?一次也没见过你。是谁的妻子吗?”

  “是妻子,是妻子,”陌生女人身子动也不动地说。

  “是谁的妻子呢?是新来的?常到这儿来的熟人,我都认识。”

  陌生女人近乎粗野地尖声笑起来。

  “老大娘,你就别猜了。用不着瞎猜。”她翻了个身,俯卧在地上,好让太阳晒那赤裸的脊背。“老大娘,你瞧,你把阳光给我遮住了。你该到别处溜达溜达去……”

  过会儿,她就独自走上围绕着疗养所的花园林荫道。她的神情说明,她和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毫无关系。

  这时,她信步走到一所孤单独的小房子旁边,屋里传出一段钢琴华彩来,她停下脚步倾听着。看来,她被发现了:乐曲声嘎然而止。接着从小屋里走出一个人,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招呼起她来:

  “瞧您跑到哪儿来啦?您好!您是找我吗?”

  她转过身看见了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呀?”他神采飞扬的说下去。“请您待会儿吧,要是您不太忙的话!上次我是不是得罪您了,或者只不过是我的错觉?请您宽宏大量地原谅我吧。我常常这样做。不客气的人的内心往往是很腼腆的。”

  她报之以矜持的一笑:

  “好的,我知道了,”她的笑是矜持的,也就是说,似笑非笑的,掠过一丝笑意。这种笑与她说话的调子很吻合。我们现在发现这是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的一个特点——具有理解谈话对象的能力,不论是对沙滩上的护士,还是对年高望众的作曲家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谈话继续下去。

  “那么,就请您原凉一个上了年纪的怪人吧。”作曲家结束了自己的一段话。

  “您怎么是怪人呢?”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平静地反驳他说。“您一点也不怪。您只不过有些任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其实并不坏。起码是真诚的。”

  “说的对呀,”作曲家高兴地说:“这就叫识破真面目,对吗?多么聪明的女人哪!您瞧:您看见那棵橡树吗?不是这棵。别往那边看。这是榆树。橡树在那儿呢!您肯定是个城里人……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我没把您的父名搞错吧?请问您在我们这儿的职业是什么?”

  “微不足道的劳动者。是个工艺师。”

  “真有意思!工艺师。请原谅我的冒昧,这是什么职业,是家俱设计师?”

  “不完全是。”

  “嘘!别出声!”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突然悄声说,随后就拽着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一起隐身到了树丛后面。

  这时,从树丛的那一面露出一个身影来。这是一个年迈的人,穿着外衣,戴着帽子。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弯着腰,一动也不动,样子很滑稽,就象在搞秘密活动似的。

  “您好,”这个人顺口说:“要是您对蘑菇感兴趣,我建议您还要往那边、再朝东走二百米……”

  “这个人……您知道是谁吗?”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一边低声说,一边引着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朝密林深处走去。“噢,他曾经是我们一位级别很高的领导。现在领养老金啦。是个多么讨人喜欢的人,对吗?他现在认为,他始终要帮助所有的人。他常常指点着:蘑菇长在哪儿……嗯,怎么样?”他用欣赏的眼光望着她:“这么说,您是我们的一个普通劳动者,工艺师。您记得那棵榆树吗?就是您刚才把它叫做橡树的那棵。晚饭后九点钟,我在那儿等您。”

  “什么?”

  “就在那棵橡树旁!……瞧,有人来了,我看是找我的……”

  透过层层树丛,可以看见那幢主楼的园柱和凉台,在楼的旁边,有个橙黄色的东西。那是一辆“日古里”轿车。

  “一点不错,”作曲家有把握地说:“这是找我的,我们协会的科长。她叫米拉,她丈夫就有这么一辆车。这么办:我要躲起来,让人找不到。您明白吗?晚饭后九点钟见!”

  于是,他匆匆忙忙、滑稍可笑地倒换着那双穿着旅行鞋的大脚,两只手分拔着树枝,穿过野蔷薇树丛,躲藏起来,跑掉了。

  而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则不慌不忙地朝着凉台,朝着那辆橙黄色轿车走去。一个身材矮小、体格匀称的女人,一身骑手打扮,整个人就象一根绷紧的弹簧,此刻正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倚在车头上等待着。这时,她陡地一下挺直了身体,大步流星地朝斯维特兰娜迎上去。她俩原来是朋友。

  “米尔卡!斯维塔!”两人端端正正地碰了碰涂着口红的嘴唇,彼此招呼着。“你逛到哪儿去啦?”那位弹簧不住嘴地说:“快坐下!我们开车来找你,我的格列布和他的朋友,还有丽达,记得丽达吗?”她指着汽车里坐着的那个女人。“男人们在这儿可有乐趣了,钓鱼去啦。我要找我的头儿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简称恩恩。”(注1)

  “他是你的头儿?”

  “是我们的付主席。说起来,你的疗养证还是通过他搞到的呢。”

  “可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过。”

  “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了?”米拉摆出一副自信而优雅的神情,把身子往座位上靠,伸出两手,开动了汽车。“总的来说,他是个挺不错的男人,就是有点爱瞎扯,跟所有的天才一样。”

  “那他是个天才?”

  “起码是个有才华的作曲家。”

  “他写过什么呢?”

  “瞧,来劲了吧!”米拉点了一下。“你就对天才感兴趣!他写过钢琴协奏曲,非常有名,到处都演奏,还有几首浪漫曲,交响乐曲……”

  车开到地方,停在河岸边上,都下了车。米拉招呼一声:

  “喂!”

  就在河岸下面,紧挨着水边的草丛里,可以看见两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是两个人的脊背。其中一个钓鱼的应了一声:“我们在这儿呢,”不过他没有起身。

  三个女友也在河边草从中躺下了。她们彼此挨得很近,构成一幅悦目的三位一体的画面:身材矮小、精力充沛的米拉,身材丰满的美人丽达,以及“什么也不是的”,戴着墨镜的斯维特兰娜。米拉压低了声音讲述着,一边用手势加重语气:

  “瞧见啦,我的格列布又迷恋上新嗜好了。去年是个电影爱好者,家里全都摆满了胶片,日本的摄影机,这回又是日本的钓鱼杆啦……跟他在一块的那个男的,是他的老朋友,他俩从前是同事。现在是个单身汉,孤单单的一个人。妻子死了好几年了。我想把他介绍给丽德卡,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不合适。你呀,老大妈,实在不会安排自己的生话。”米拉借着这个话题又抓住女朋友丽达的事儿说:“就因为你是我们这儿的绝顶美人,这就对你不利,你总担心自己贱价出售!现在我把他介绍给斯维特兰娜,你就知道啦!”她没再多想,便喊了一声:“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

  女伴们摇晃着她。不过,她白喊了:没人回应,两个人的脊背仍旧一动不动地横在原处。

  “瞧吧,多可爱的男人,”米拉照旧不停地介绍那位不在场的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姑娘们,要是我处在你们的地位,我连考虑都不考虑!”

  这时候,两个钓鱼人转过头来。其中的一个,高个子,有点笨头笨脑,带着一副领导者的气派,脸上浮现着和蔼的笑容,这笑容是冲着米拉和她的女伴的,也许是冲着全世界一切人的。他手里拿着钓鱼杆朝她们走来。

  “是谁在喊我呀?你们好,有位还不认识呢。请原谅,我的手还没有完全擦干。”

  “这是我的女朋友斯维特兰娜。”

  “洛巴诺夫,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您在这儿休养吗?”

  谈话到此进行不下去了,虽然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仍然象以前那样笑着,米拉赶忙发挥主动性: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奇,刚才斯维塔建议,过两天在她那儿聚一聚。斯维塔,你的疗养证到几号?总之,咱们说定了,要是您不反对的话,她有一所房子——这点可得好好向她学学!象这样的主妇您可找不到第二个!斯维塔,你给我们准备点什么吃的,好吗?要蘑菇!蘑菇可是她的拿手好菜!”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说:

  “非常愿意。”

  他本来还可能多说两句,可是手里还拿着钓鱼杆。于是,米拉的丈夫格列布便挺直身子站起来提醒说:

  “够了,女士们,把人放了吧!”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被放开了。斯维特兰娜看了他一眼说:

  “对,不爱说话。”

  “你还想要怎么样?”米拉气势凶凶地说。“不是都一再对你解释清楚了吗?他现在手里拿着钓鱼杆,你也应当明白呀。当男人拿着钓鱼杆或冰球杆的时候,最好别走近他们。”

  “到晚上就玩扑烈费兰斯牌?”斯维特兰娜接着说下去:“到早上就做体操?”

  “那你早上做什么?”米拉说。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简称H·H·,不管怎么躲藏,还是被人找到了。此刻,他站在凉台上的大棋盘旁,把棋子推开,便翻阅起米拉带来的一叠文件来,时不时地朝她抛去询问的眼光。

  “这是什么?”他喃喃地说。“也要签字?”

  “要签,也要签的。”米拉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神情,象对孩子似的回答着。

  “瞧瞧,您把我搞成知名人士啦,老让我向某某人祝贺。”H.H.突然严厉地说:“阿列克谢耶夫跑来向我表示感谢。我问:为什么事?原来我向他祝贺了五十岁诞辰!我连影儿都没有!只好设法摆脱掉。”他从地上捡起一张掉下来的纸片,看也没看便签了字。“这是给谁的?又是祝贺周年纪念日?”

  “不错。”

  “怎么,那人是您的女朋友?”H.H.突如其来、直截了马地问道。

  “斯维特兰娜吗?对,女朋友。”

  “是个聪明的女人,”H.H.说。“她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

  “我的美容师。我正想给她找个丈夫。说起来,真是个理想的妻子。您知道,这些不走运的姑娘会成为什么样的妻子……”

  “是吗?”

  “不过她有点怪脾气。她只对有创作才能的人发生兴趣。不知怎的,她对您发生了兴趣。去年,她去了沃龙诺夫建筑师疗养所,我看,在这之前,好象也去过作家疗养所。今年就到了这儿。我告诉她:搞创作的人都是只关心自己的人……”

  “是吗?那好吧,”H.H.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看了看表。“如果您不再需要我……”说着,象平时一样,头也不回倏地一下没影儿了。

  河岸边铺好一块长巾,心地善良的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聪明机灵的格列布和美人丽达正围坐在它的四周进晚餐。橙黄色的“日古里”轿车又驶过来,米拉打开车门问道:

  “斯维特兰娜呢??”

  “她不在,”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说。“您的斯维特兰娜抛下我们就走了。”

  “怎么走啦?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有半小时了。”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为了说得准确起见,看了看表。

  “瞧,‘赛丘艾森’(注2)就是这样,”格列布补充一句:“坐下,别忙乎了。”

  米拉不知为什么朝四面望了望。后来还是坐下了。还有点事使她不安,于是她说:

  “我请求过你一千次了,”她冲着格列布说:“别说这个可怕的字眼:‘赛丘艾森’!”

  那位年高望众的作曲家占据一所单独的小住所。这里有一间舒适的客厅,灯光柔和,有一架钢琴,一排高高的扶手椅。这会儿,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手里拿着高脚酒杯,就坐在一只扶手椅上,另一只高脚酒杯摆在琴箱盖上。作曲家一边富有诱惑力地弹着琴,一边聊着天:

  “这么说,你是工艺设计师?”

  “是的。”

  “设计家俱的艺术家?”

  “不仅仅是。我们已经谈过这个了。”

  “出现了多少新职业呀,对吗?”

  “对。”

  “您的丈夫……”

  “他过去是个建筑师。”

  “过去是?”

  “对,他去世了。”

  “对不起,我提了这个问题。”

  “没关系,请继续提吧。”

  “世界上一眼看不透的、极其有趣的人太少了。您来这儿疗养?”

  “对。”

  “为什么戴着墨镜呢?”他不再弹了,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您还没有皱纹呢。摘掉它,好吗?瞧,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请接着弹吧,您弹得那么好……请您弹点您的作品的片段,可以吗?您写了多少杰作啊!”

  “怎么?您也知道我的作品?”

  “当然。”

  “请您举个例!”

  “钢琴协奏曲!”

  “真有你的,”H.H.说。于是又顺从地坐到钢琴前。弹了几个和音,响亮而激烈。斯维特兰娜甚至颤栗一下,担心地向两边望了望。

  “没关系,”他说,“这里是允许的。“

  这时门外台阶上有人敲门。H.H.站起身来,走出去,又返回来。

  “一切正常。我把这些人……踢跑了。”

  “谁呀?”

  “客人们。”

  “怎么这样?为什么?”

  “我把情况向他们说明。我这儿有女客……咱们刚才谈到哪几啦?谈到音乐……”他又在钢琴前坐下。“您知道我的作品,这太令人感动了,如果您没有说谎的话。广大听众可全听说过我:说什么有这么一位年高望众的、戴着桂冠的……可您知道,年高望众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把你早年那些你曾为之挨过骂的作品,如今都说成是典范作品了……不过,早已没人骂我了。人家对我已经习惯了。可是我本人谁也没骂过,员然我处于领导岗位,故至有时候作报告,不过这些报告不是我写的……人们现在不想争吵了,这是时代的特点。可能,时代会变得越来越好……您为什么不喝酒?”

  “我根本不喝酒。”

  “也很有意思……您的父母是谁?”

  “您想知道我的经历?我没有经历。”

  “这太有意思了。”

  “您那么好奇?”

  “是呀。”

  “为什么?”

  “您要明白,近来我很少见到人。见到的基本上都是一种类型的人。生活就是这样。如果您注意的话,我经常躲着人。我在别尔胡什可夫有座别墅,可是我不住在那儿,那里有我前妻的亲属。电话铃没完没了地响个不停。我好象欠所有人的情,欠周围一切人的情。您想想吧,我每天都有一张日程表,我司机的儿子要进大学。我要佩戴上勋章去给人帮忙。两点钟要去音乐学院,我是那儿的教授,四点钟又要到周年纪念委员会,去纪念某某人的两百周年。这都是明天的事。还要搞到电影节的预定票——这是为我自己的女儿,她是我们家的电影迷……要给萨维茨基搞住房,您在这儿见过他的……什么时候才搞音乐呢?星期四是我搞音乐的日子,这是我的神圣的一天,这一天我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人也不见,我全摆脱了……如今我把自己的一切都向您说了。您瞧,我已经在向您倾诉衷肠了!”

  “没什么。人们常常向我倾诉衷肠的。特别是男人们,我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说,他们都喜欢您。譬如,我吧,我就很喜欢您。即使您说谎,我也喜欢。您很能引起人的好感。”H.H.突然声明:“我自己就喜欢说谎。我喜欢富于幻想的人。”

  她忽然想起来说:

  “什么时间啦?我们那儿要锁大门的。而且也不合适,鬼知道大家会怎么想!”

  “反正一样,”H.H.笑了。“您在我这儿。您知道,我这方面的名声不怎么样。您就坐着吧!”

  “真有意思!”斯维特兰娜愤愤地说。“他有名声!那我呢?!”

  “您也完啦!坐着吧!”他面带笑意的望着她。“要知道,我年轻时可是引诱人的好手。引诱起你们女人来简直势不可挡!如果我用语言做不到这一点,我就在钢琴前坐下,这样一来就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住了!您笑什么?”他用富于魅力的眼光望了斯维特兰娜一眼,便弹奏起来。

  斯维特兰娜笑了,过会儿不再笑了,而他也不再瞎开心了,继续弹奏着。这确实是一首迷人的乐曲。他问道:

  “如何?”

  “太美妙了!”

  “真的?”

  “是的!……这是您的钢琴协奏曲吗?”

  “是的,不过不是我的。这是莫扎特,沃尔夫康·亚马德的……才这么好……不过,别难为情,这是常有的事,即使一些很有教养的人也常会搞错的。”

  于是他又弹奏起另一支曲子来。这又是莫扎特的,他想起了和当前这种生活不同的另一种生活,那是永远不能忘怀的美好时光,不管怎么说,它存在过,不能否认它,尽管我们还不了解它。

  H.H.把手从琴键上拿下来。

  “您不想对我讲讲您的真实情况吗?”

  她惊异地瞟了他一眼。

  “您想嫁人吗?”他继续说。“可是您要明白,所有这些建筑师、作曲家和类似的人,并不是最好的对象,您可以相信我的话。这些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有人说得很对,他们只关心自己,只希望别人为他们服务……”

  “而我愿意效劳,”她带着挑战的神情望着他:“对,您要知道!我还没有嫁过人。丈夫是建筑师——我这么说,只不过是不好意思承认没有丈夫罢了,这不是任何人都能理解的……可是您要明白,和我一起长大的人,我对他们不感兴趣,我想找另一种人,可是他们有自己的人,有自己的女人,您理解这点吗?是啊?我想找一个丈夫,我想换一个姓,我的姓太不美了……”

  “您姓什么呀?”

  “我不说!您还是弹吧,您干嘛停下来?”

  但是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已经离开了钢琴,在尾里来回踱着。

  “我亲爱的,可爱的人,我对您怎么办呢?”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找不到词,他走到她背后,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弯下腰来吻了一下她的后脑。然后便坐在椅户的扶手上,紧挨着她说:“我太喜欢您了,我甚至想和您结婚,或者,至少也谈谈恋爱。但是这太麻烦,太费精力了,我又不会逢场作戏,您也不需要这个,您需要真正的……哪有精力和时间呀?您可别生气。您要知道,我对您也是开诚布公的。”

  “是的,我看得出来,”她讪笑着说。“您可别感到伤心,上帝保佑!您也别怜悯我,要不我会哭出来的。可哭又没有理由。”她又高傲地笑着说:“因为只要我想做的,我都能做到。没有做不到的事,您明白吗?……一个人只要有心,什么都能做,只要对一切都勤快些,腿勤脚不懒,您知道这句成语吗?所以,请您别担心!你弹得太好了,谢谢您!您到莫斯科来的时候,请到我家来作客。我有一个很舒适的家,有朋友,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倾诉衷肠……别出来吧,不需要,我认识路。”

  “告别时接个吻吧?”

  “何必呢?”

  “我送送您!”

  “也没必要。”

  “外面很黑。”

  “我不怕。”

  过一会儿,她用力敲打着住所的大门。这里一片漆黑,门上了锁。她不停地敲打着。

  前厅的灯亮了。

  “听见啦,听见啦!”那位女护士边开门边说。

  这还是那位曾经和她打过交道的护士,她的神情意味深长,虽然一句话没说,只是望着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让她进了大门。当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蹑手蹑脚地、尽量不让鞋后根发出声响、悄悄走上楼梯时,护士还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第二章 计谋

  “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电话!”

  一个穿白罩衫的妇女把话筒搁在一边。电话就摆在她面前的小桌子上。周围到处都坐着女顾客,她们烦闷地坐在扶手椅上打发时光。这是一所美容院的休息厅,现在正是一天中紧张忙碌的时刻:透过玻璃门就可以把那间美容室看得清清楚楚——转椅、小桌子、镜子、一张张面孔……现在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就从那里急匆匆地向我们走来——去接电话。

  “喂,是我。对,我记得,记得您。是的。不,明天不上班,后天也不。就请星期四来吧。安排在八点半?就这样。”

  话筒放回了老地方,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已经走远了。休息室里又有人追问着那个枯燥乏味的问题:“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快了吗?”——电话铃又响了,坐在小桌旁边的那位妇女又用苍老的声音把她从门边喊回来:“斯维特兰娜,找您的!”

  “米拉,是你?几点?八点半?!噢,天哪!而且还严守时间?”她拿着话筒向旁边走去,边走边说,直到电话线不能拉得再长了。“喂,姑娘们,你们要我怎么办,这些该死的蘑菇,烧它可要好长时间哪……好吧,我没空……”

  她走开之前,自己又拔了电话号码。

  “请找叶列梅耶夫医生!……喂,列申卡,你值班吗?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是斯维特兰娜。我要找你,和往常一样,有个厚脸皮的请求。请看在朋友份上,列申卡。六点钟,我等你。”

  “日古里”轿车停在“沙龙美容院”门口。名叫列沙的叶列梅耶夫医生,坐在驾驶座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你好!列申卡,你来了,太好了。我今天简直累垮了,”斯维特兰娜一边坐上车一边说。“咱们先到马雅可夫斯基大街去一下,是顺路。”

  于是列沙顺从地把车开往马雅可夫斯基大街,一路上回答着她的一连串问题:

  “门诊部工作忙吗?”

  “还好。”

  “你还不是教授?”

  “快了。”

  “你真不错。我信任你,列沙。我要是生病,就找你。”

  “来吧,来吧,”列沙同意说。他又想起来,“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到哪儿去玩玩吧?”

  “那还用说。列申卡。一定去……就这儿,请停停!”

  列沙等待着,既没表现出特别满意,也没表现出烦闷,因为他有私人交通工具,不得不承担自己的义务。这时斯维塔跑进食品店,等她出来时手里又拿着一包整整齐齐的东西——看样子,也是某人尽友好义务的“成果”。

  她递给列沙一包“肯特”(注3)牌香烟。

  “我是不抽烟的呀。”列沙说。

  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的那套面积不大的住宅,就象她曾经保证过的那样,使人感到很舒适,处处都是明光锃亮的。这预示着将有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还有美妙的音乐,以及在舒适的落地灯罩光晕之下的谈心。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本人已经换上迎客的衣服,她正在打电话,手里拿着话筒不停地走动着,一会儿弄弄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进行着最后的布置。譬如,在铺着熊皮的沙发榻上扔上一本打开的书,在书柜的玻璃门后面放纪念品的地方,摆上一张男人的照片。她一边做着这一切,一边用艺术家(工艺师)的眼光,客观地评价着这些布置。斯维特兰娜对着话筒说:

  “姑娘,别装傻啦,快来吧,我跟他两人待在一块儿干什么,他又老是不开口,会闷死人的。吃的东西有的是——这些蘑菇又煮,又炖,我可不知道怎么办,从来没做过……!严守时间,对,我知道……我看来怎么样?还可以吧。我该怎么办哪?好,我尽力而为吧。他一定会说他老了?那我怎么办?好,试试看……去你的,去你的!……”

  电话前奏曲到此结束。时针指着八点二十。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决定在这剩下的十分钟里再重新检查一下自己的束装打扮:她换了一件上衣,脱下那件色彩鲜艳的,穿上一件不太刺眼的,接着又修饰了一下面容——把脂粉完全擦掉,这样一来,又显得没有光泽了,于是又薄施一点化装品,修饰一下头发,使面庞显得稍长一些,但也不太过份。目地只是: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使自己显得年令大些,庄重些。发式在这方面也起了作用: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而不是披在肩上……正当墙上挂钟走到八点半的时刻,就在这时一分不差地响起了门铃声。

  “真象钟表一样准确!您好,请进吧。”

  “是啊,您好,”客人符拉基米尔·季米特里耶维奇说,“您生活得怎么样?这是送您的。”

  “哎呀,谢谢啦!”

  “还有这个,请问,放在哪儿?”

  “就请放在这儿吧。”

  “街上起风了。”

  “对,起风了。”

  “能不能不换?”

  “什么,鞋吗?当然可以。”

  “这就好……其他客人呢?”

  “其他客人就会来的。您是我们这儿第一位最最准时的……要不要洗手?请到这儿来。那有条粉色毛巾。”

  客人进去了。斯维特兰娜独自待了片刻。电话铃响了。

  “喂!对,我有事。是的,要很久。干嘛这么忙?……你千万别来,反正我不给你开门!”

  电话来的不是时候。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已经从浴室出来了,这位身材魁梧的人脸上浮现出一种信任的笑容。

  “就这样吧,”斯维特兰娜说着搁下了话筒。“咱们把电话线拔掉,怎么样?不反对吧?”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没有反对。他满怀兴趣地观察着这只摆满了食物的桌子,后来又走到书架前,他的目光在那张男人的照片上逗留片刻,但是没有立该提出问题。书架旁边挂着一幅镶着玻璃框的画。

  “这是什么?”

  “不过是一幅画。”

  “抽象派。”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说。

  “对,抽象派。”

  他们在沙发榻上坐下来。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看见了那本翻开的书。

  “抽烟吗?”斯维特兰娜建议。

  他拒绝了。

  “谢谢。”

  “如果您能允许……”

  “请便……您在读什么书?……柯尔塔萨尔。”他读着书的封面。

  “拉丁美洲的一位作家。”

  “有意思吗?”他轻轻地翻着书页。

  “不错……怎么,您根本不抽烟,还是戒了?”

  “从来没抽过。”

  “您怎么能做到这点呢?”

  “是这样,从年轻时就这样。我决定不做自己习惯的奴隶。”

  “您是为了保护健康?”

  “当然是。”

  “您身体怎么样?”

  “象俗话说的,没什么可抱怨的,一切都在将来。要知道,我已经老了。”

  “您吗?”

  “当然,五十开外了。”

  “嗯,咱们要不要坐到桌边?”

  “听您吩咐。”

  “要不再等会儿?真奇怪,本来可以打个电话来的嘛。”

  “电话线拔掉了。”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提醒她。

  “咱们坐下吧。”

  “来吧。”

  他俩面对面地坐下来。

  “请打开。”斯维特兰娜说。于是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就在她的注视下打开了酒瓶。

  “为我们的会面干杯!”

  她还在注视着他。

  “怎么,您酒也不喝?”

  “我喝的。”

  “您皱眉头了。怎么,不合口味?”

  “白兰地……老实说,我不太能喝。”

  “哪您干嘛拿来呀?”

  “嗯,我想,带伏特加不太合适。还没到那个程度。”

  斯维特兰娜表示同意,“请吃点吧。”

  “没到程度,对。”

  “谢谢。”

  “请吃点小蘑菇!”

  “我看见了。”

  “怎么样”

  “谢谢,很不错……那人是谁呢?”符拉基米尔·季米特眼耶维奇冲着那张男人照片一示意。

  “是我故去的丈夫。”

  “您丈夫过去做什么工作?”

  “建筑师。”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已经三年了。”

  “您知道,我也有过这样的事,”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说。“我妻子六年前就去世了。只剩下我和一个儿子。儿子已经成年了,是个工程师,有自己的家了……”

  “是啊……风声,您听见了吗?我这是第十五层楼,这也没什么不好……来点儿音乐吧。等等,我现在就来弄,这样,风声就听不太清了……啊,您看,一点也听不见啦。再拉上窗帘!”

  她打开电唱机,拉上窗帘,随着乐曲的节拍滑了几个舞步,又回到原来的坐位上。他怀着一种善意的好奇心,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她们这是怎么搞的?”她调皮地说。“几点钟了?要不要打电话去叫她们?”

  “用不着,”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说。“我想她们不会来了。”

  “干脆就不来啦?”

  “我看,她们有她们的打算。让我们俩单独在一起,创造条件。我看,她们想驾驭我。”

  “您这么想吗?”

  “对,说不定,也想驾驭您。”

  “我不知道,这和我没关系。”斯维特兰娜说。“我根本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何况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不会再发生了,我很明白这一点。只是……”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理解地点点头,她继续说下去:

  “物质上我没什么可抱怨的,而朋友们,感谢上帝,也没有忘记我。因此,我个人并不积极,你知道,就如现在常说的,安排生活。”

  “这倒不是现在才常说的,”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带着温和的教训口吻指出来:“人们始终都这么说。您说得也不对。对我,一个老头来说,改变什么已经晚了。可是对您来说,还正是时候,您还年轻,何况,您是为家庭而生的。这是我的感觉,请您原凉我的坦率……”

  “您说的话多有意思,‘坦率’。可是您说得挺可笑:‘坦率地’,‘一定地’,都要念出两个字母‘H’来(注4)。就象念文件一样。对吗?请您原谅,我打断了您的话。”

  “不,没关系,我都说完了。”

  “那咱们再来喝一杯吧,您一点也没吃,也没喝呀。”

  “为您干杯!”

  “又为我?”

  “再一次。”

  “好,谢谢……请吃点蘑菇!”

  “对,对,太好了。”

  “您想喝茶,还是咖啡?”

  “我想喝咖费(啡)。”

  “在晚上也不怕?”

  “不怕。”

  “您说得多有意思:‘咖费’。”她又笑起来,然后走到厨房去。

  他跟在她身后。

  他站在她背后。她赶快转过身来。

  “还赶得上地铁吗?”

  他没有回答。

  “您怎么,总是这么不爱说话吗?”她问道。

  “您知道,也不是总这样。”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说。“一般来说,我不喜欢讲多余的话。工作教会我这一点。”

  两人坐下喝咖啡。

  “教会您什么?为什么呢?”斯维特兰娜想弄个明白。

  “不说多余的话。”

  “保持沉默?”

  “正是这样。”

  “那么,您是不是搞秘密工作的?”

  “不是,只不过是个机关工作人员。”

  “那为什么要保持沉默呢?”

  “问题正在这里。不说空话,不随便允诺,但也不拒绝。不要推给领导。这是一套学问。跟一个人谈话的时候,要让他说话,你听着。可是看起来,就像两个人在说话一样……”

  “真的是这样啊!”

  “您就这么想嘛!……”于是两人一块笑了起来。“您看,我已经向您说了多少话,……从血统上说,我本来是个水手,海轮上的海员,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战后我住在尼古拉耶夫,您可能听说过这个城市。那里有一个造船工厂。后来,便把我调到莫斯科,调到部里。我并没有得到提升。我有个学生叫奥列格,可以说,就象我的儿子一样,是从工厂调来的,一个头脑很机灵的小伙子——他现在是我的领导……我并不是个什么重要人物,可是我的外表有时使人产生误解,以为我是个部长级的干部……您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您住在哪儿呢?”

  “住在库图佐夫大街。”

  “我在看表,因为已经很晚了。您要乘地铁——最顺路。而我们这儿的出租汽车……再说,今天是星期五(注5)……”

  “明白了,好吧。”

  “您看,剩下多少吃的。您要不要带点儿回去。您不是一个人吗?”

  “谢谢,不需要。”

  “您怎么管家呢……”

  “习惯了……”他已经穿上外衣,戴上帽子。“非常感谢您今天晚上的招待。你看见柳德米拉,请转达我的问候。”

  他握了她的手,点了下头走了。

  屋里剩下她单独一个人,她突然动作敏捷地收拾起屋子来,把刚才留下的一切痕迹都清除了。把盘子收拾起来,椅子挪动开,最后,把“丈夫”那张照片也拿掉了,甚至连摊在沙发榻上那本书,也给扔到屋角去了。斯维特兰娜总算和这个愚蠢的夜晚告别了,仿佛是永远地、坚定不移地告别了。可是突然之间,门铃又响了,一分钟后人出她意料之外出现在她面前,站在门口的,竟还是那个穿着外衣、戴着帽子的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

  “您忘了什么东西吗?”

  “是的。”

  他走进屋子,衣服也没脱就坐在原来那个位子上。

  她用观望的态度望着:接卜去会怎样?

  接下去他说:

  “我在想,您明天做什么?”

  “噢不,明天我有事。不可能。”

  “是真的吗?”

  “真的。”

  他仍旧坐着不动。

  “咱们通电话吧,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到耶维奇,一准地。”斯维特兰娜答应他。“几点啦?”她感到害怕了:“您瞧!”

  可他还是坐着。

  “让我给您叫辆出租汽车吧。”她已经拨起号码盘。“喂,出租汽车站吗?怎么,今天瓦利亚不值班?那留达呢?亲爱的姑娘们,我是国际旅游服务社。我这儿有个代表团,怎么也没法送出去,劳驾帮个忙吧,请记一下……4、6、2……”她口述着电话号码和地址,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则用惊异的眼光望着她。

  房间的变化也使他感到惊异。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架上,那里已经找不到那张照片了。他又带着询问的表情继续环视着,最后停留在电话上。

  “那个瓦利亚……是谁呀?”

  “我哪儿知道,”斯维特兰娜讪笑着说。“他们就会来电话的。”

  电话真打来了。

  “24—16?好,姑娘们,谢谢……对,对,我们就出去。”这个“我们”是指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他拿起自己的帽子,往头上一戴,匆匆告别后就走了。

  门砰地一声响。电梯发出一阵呜呜声,又听到了街上传来的风声。

  她衣服也没脱便倒在沙发榻上,把脸埋在枕头里。电话线没有拔掉,又响了起来。她转过头来,听到这声音,便把插座上的电线用力一拔。这时,她把胳膊肘枕在头下躺了下来。最后,她再也不装腔作势了,而是露出一付极度疲惫的神情。

  “他把咖啡叫‘咖费’”。

  “我们已经听你说过了。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咖费’!”

  她们三个人——她和米拉、丽达——坐在一家很舒适的小咖啡馆里。这儿的人都认识斯维特兰娜。一个女服务员端来了小杯咖啡、蛋糕和矿泉水。透过玻瑞橱窗,可以看见一条宁静的莫斯科街道,这是一个老式的,拥有一座座单独住宅的区域。

  “瓦留莎,我们不吃蛋糕。给我们拿点饼干来吧,要是有的话。托尼娅今天怎么没上班?”

  “托尼娅明天上班。”

  “这儿的人,你都认识。”米拉发现这一点。

  “姑娘们,这是阿尔巴特区,是我的区。瞧那儿,在那座高楼里,我曾经作过秘书工作。人们至今还记得我。”

  “好家伙,”米拉说,“还在哪儿待过?”

  “还在游泳池。当过游泳教练。”

  “跟你在一起不会闷的。”

  “跟我在起是不会闷的。”

  “怎么样?”米拉问。“这儿有没有电话?我们去给他打个电话!好吗?”

  “等等吧。”

  “‘等’什么?要是他觉得已经成熟了……”

  “可我还没觉得成熟呢。”

  “等你觉得成熟还得多久呀?我不明白,你还需要什么?她还需要什么呀?”米拉劲头十足地愤愤地说。“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男人,可靠,正派!当然,很遗憾,不是作曲家,你可以把他造就成作曲家嘛!”

  “米拉,可我不爱正经八板的人哪。”斯维特兰娜发愁地说。

  “你不喜欢正正经经的人,这我们知道。可是你要和他过一辈子的!等等,这个人好像还不老呢。已经有人给他保过一次媒了,他没告诉你吗?你知道,简直就象果戈里描写的那个故事一样。”

  “这回他从她身边可跑不掉啦。”美人丽达终于开口了。

  “听着,我去打电话!”于是米拉步子坚定地朝着前厅里的电话走去,斯维特兰娜和丽达都尾随着她。

  “你知道……”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米拉毫不动摇地拔着号码。“你这会儿只要住口……喂!请找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我向您祝贺!我是米拉。我说,我的女朋友在哪儿?您把她带到哪儿去啦?我给她打了三天电话,总是打不通。电话没人接……您说什么?电话线拔掉了?看来,您倒挺了解内情的。那您知不知道她在哪儿呢?……您也在找她?您瞧,”米拉这回冲着女朋友挤挤眼,又接着说:“我呀,说起来罪过,我还以为,她在您那儿呢,生活中常有的事。没有?好吧,我一定转告……喂,请等一下,现在有人在按门铃,会不会是她?”米拉停顿一下,用手捂着话筒,轻轻招呼着:“来!”,然后把话筒交给斯维特兰娜。

  斯维特兰娜待了会儿才说:

  “喂!”

  倾听着。

  “对,几点钟?”

  然后捂着话筒,用眼睛寻找着米拉,低声告诉她:

  “他邀请我去饭店!……”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说,他在部里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这并不是谎话,也没有装相。一间房子里,除了摆着他的一张桌子外,还摆着两个工作人员的两张桌子。不错,根据一切来判断,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的地位比他们略高一些——至少还有两台电话,一台外线、一台内线,就摆在他的桌子上,说得准确点,是摆在他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而那两个工作人员旁边是没有小桌的。现在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在打内线电话:

  “请问:他在吗?我能不能去找他?对。好的。”他从桌上拿起一个上面印着金色“待签”字纹的卷宗,里面的文件整整齐齐,然后不慌不忙地、迈着惯常的步子,从容地走出房间。他在甬道里走着,后来拐个弯,走上另一条甬道,走过一个又一个一模一样的、钉着小牌的门口,终于来到一扇门前:秘书室,再过一个门:办公室。

  一个人正坐在房间深处的一张大写字台后面看文件,这时抬起头来说:

  “请进,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我就好,请稍候。”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恭恭敬敬地,或者不如说尊重秩序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领导人热情地说:

  “请过来,请坐。”

  他大约有三十七岁,还是属于年轻人的范畴,这时,他没穿外衣,敞着领子,松开领带,手中夹着一支香烟。他看完文件以后,便目不转晴地望着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

  “好啊!”说着站起来,伸出了手。

  “奥列格·伊万诺维奇,我不会耽搁太久,”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说,避免称呼“您”或“你”。“可以说,是个私人问题。星期三晚上有安排吗?”

  “星期三,星期三是哪天?”奥列格·伊万诺维奇说。

  “是后天。”

  “后天就是星期三,我想,没事。怎么?”

  “是这么回事,我……简单说吧,我要结婚了……我们不堆备大搞排场,只想请几个亲朋至友……”

  “等等,等等,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夫!沃洛加叔叔!”奥列格·伊万诺维奇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兴高采烈地说:“沃洛加叔叔!真有你的,真了不起!让我衷心地拥抱你!”他绕过桌子,拥抱了一下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立即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快讲讲,这是怎么搞成的?她是谁?叫什么名子?真了不起呀!”等他稍稍平静下来后,便直对着小桌子坐下来,一付全神贯注的神态。

  “她叫斯维特兰娜。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叙述着,“很遗憾,比我年轻,虽然也并不是太年轻,不是姑娘啦……”

  “为什么要‘很遗憾’,为什么要‘很遗憾’呢?做得对!说真的,别娶个老太婆!你自己,还挺健康呀!”奥列格·伊万诺维奇说,然后又怀着新的兴趣、好奇地凝视着老朋友。“不,我非常高兴,我热烈赞成……那吉玛怎么样?”

  “他还不知道呢,他在休假,这事发生得很快,这方面我料到会有些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呢?怎么,他不是个人,不是个男人?噢不,沃洛加叔叔,别担心,一切都会‘O.K’的。咱们另找机会再谈谈。那好吧,我一定来。星期三几点?”

  “八点钟。我还要提前请假。”

  “这算什么问题?你就于脆别来了。跟舍格洛夫说一声,你总归该有三天假,做新郎嘛。”

  “做新郎,一点儿不错。”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笑着说。“噢不,我不想对舍格洛夫说。总之,不要声张这件事,你也别对任何人说,好吗?”

  “行,一言为定。”奥列格·伊万诺维奇答应他。接着又爱怜地加上一句:“真是个老秘密工作者!”

  列沙医生,这个不走运的私人运输工具的所有者,把斯维特兰娜和她的两只箱子送到了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的家。她跳下车,一把拿起自己的行李,在大门里消失了身影。“日古里”开走了。

  过了片刻,就仿佛跟那辆轿车换班似的,另一辆轿车——黑色“伏尔加”又开过来了。从大门里走出焕然一新的斯维特兰娜,她没有拿任何提包,神态安祥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挽着一个身着外衣、头戴帽子、仪表堂堂的男人——丈夫的手,从容不迫地走下来。

  他为她打开车门,她一边整理长长的连衣裙,一边坐进去,他随后也坐了进去,车开走了……

  在“阿拉格维”饭店的一间厅座里,他们两人在迎接客人。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穿着一身新西装,打着一条时髦的领带,神色庄重,又稍稍有点腼腆,很得体地向斯维特兰娜介绍着自己的朋友们:

  “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玛丽娅·格里高利耶维奇,都是我的老朋友了……这是奥列格·伊万诺维奇,你早就听说他了。怎么是一个人,夫人呢?……这是列昂尼德·费道罗维奇,娜捷日达·费利波夫娜,他的夫人……这位是我的夫人斯维特兰娜。朋友们,请吧!……”

  大家纷纷入座。互相说着客套话。斯维特兰娜捧着好几束鲜花:殷勒的服务员赶忙接过去,把花插到花瓶里。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的那条领带,不知为什么给了人家一个深刻的印像。

  “哎呀,瞧这条领带!”一个老朋友发现了。

  “真没得可说!”另一个附和着。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微微一笑,指指斯维特兰娜:

  “都是夫人的功劳!”

  “别叫我夫人,”斯维特兰娜立刻低声纠正他。

  餐桌那边还有几个空位子。奥列格·伊万诺维奇急不可耐地问道:

  “咱们还等谁呀?”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看看表,接着又看看斯维特兰娜。

  “等你的朋友们。他们答应什么时候到?”

  “他们没答应过。”

  “米拉和格列布?”

  “他们没答应。他们不会来的。”

  已经没有时间解释这个问题了。奥列格·伊万诺维奇斟上满满一杯酒站了起来,等人家安静下来。祝词开始了。

  “亲爱的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洛沃加叔叔,亲爱的斯维特兰娜,对不起,我不知道父名……”

  “就叫斯维特兰娜好了。”

  “就叫斯维特兰娜。我们来参加一次重要的聚会。我就是不知道,您用什么方法成功地征服了这位严肃的单身汉的心。瞧啊,他和您站在一起看来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还打着一条新领带!要是他变得喋喋不休,甚至如果明天他上班迟到——这可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也不会吃惊的……不过,明天上帝会亲自吩咐他的。当然,这是玩笑话……我长话短说吧,因为简短,这是天才的姐妹,是不是这样?为新婚夫妇干杯!乌拉!”

  下一个讲话的是个年迈、秃顶的男人,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他和妻子并坐在一起,他是这样开始讲话的:

  “同志们,我和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洛巴诺夫相识已经有三十年了。我们最早是在中央动力安装公司一起工作的。怎么向你们说呢?有些工作人员是做小事、说大话、巧言辞令的能手。可有些人总是不言不语。不问他们就不开口。虽然他们对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有时采纳一下他们的意见和想法,也并不是坏事……”

  “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别离题!”奥列格·伊万诺维奇提醒他。

  “我说的就是正题,奥列格·伊万诺维奇!您应当比任何人都了解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这次结婚,和他工作方面的品质没有什么关系,我是这么理解的!”奥列格·伊万诺维奇看了斯维特兰娜一眼,但是斯维特兰娜马上接着发言者谢尔盖·安得烈耶夫的话说:

  “我爱上他恰恰就是由于他工作方面的品质!”

  这句话给她造成极好的、极动人的效果!

  “那就,‘苦啊!’!(注6)”奥列格·伊万诺维奇喊起来。

  可怜的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的发言就这样被打断了。大家祝酒,要求新婚夫妇接吻: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小心冀冀地用嘴唇碰了碰斯维特兰娜的嘴唇。

  气氛开始变得轻松、活跃些了。只有一位女人,娜捷日达·费利波夫娜,即列昂尼德·费道罗维奇的妻子,缄默不语地坐着,不参与这一切。她的目光流露出对所发生的一切抱着特殊的态度,就好象她了解其他那些人所不了解的事似的。

  “斯维特兰娜……父名怎么称呼?”奥列格·伊万诺维奇顺便又问了一句。

  “就叫斯维特兰娜好了。”

  “你们今后住在哪儿?——怎么安排的?”

  “我们有两处住所——符拉基米尔的和我的。我们想换房。”

  “真麻烦。”

  “真麻烦。”

  “如果需要什么帮助……”

  “谢谢。”

  “主要是,您要更主动些。俗话说:‘放平的石头,流不过水去(注7)”奥列格引了一句俗语。

  “那当然!”斯维特兰娜表示同意。

  “俗话说,缺点是我们优点的继续。”

  “一点不错!”

  彼此达到了默契。然后,仿佛为了加强它似的,奥列格举起酒杯。

  “斯维奇克,和您干一杯!”

  “来吧!”斯维特兰娜更进一步:“为什么就咱们两人呀?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玛丽娅·格里高利耶夫娜!列昂尼德·费道罗维奇,娜捷日达·费利波夫娜!(她的脑子多么好,马上记住了这一连串的名子和父名!)你们怎么不吃也不喝啊!(这确实是实情)大家请啊!(俨然一位名符其实的主妇!)”

  大家一起干了杯。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的夫人瞟了丈夫一眼,便把他的酒杯推开。娜捷日达·费利波夫娜也这样做了——把丈夫的酒杯推开。然而,列昂尼德·费道罗维奇并不是那么听话,他又把杯子拿过来,斟上酒,开始讲话:

  “您和他相识有三十年了,可我呢,没想到吧,认识他已经有四十年了。”他对着前一个发言人说,后来就面向大家:“您谈到他的谦逊,这只是事实的一半。而事实的另一半在于:沃洛加·洛巴诺夫,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不知您是否了解,他还是一个有过一段英勇的经历的人!”

  “不知您是否了解”这句话,当然是冲着新娘说的,于是讲话人朝她那面望了一眼,停顿片刻,又接着说下去:

  “事情是:当他还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少年时,他完成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旅程,几乎作了一次环球旅行。他是作为一个贸易商船的一员。这些商船从被敌人包围的敖德萨出发,经过普鲁斯海峡、达达尼尔海峡,驶过敌人控制的海岸,然后从那里又经过大西洋驶入太平洋!要知道,这是一次怎样的行程啊!多少个深夜,就在敌人鼻子底下,偷偷地、一小段一小段地行驶啊!瞧这边,是德国人控制的希腊的萨莫斯岛,那边呢,简直是紧贴着悬崖峭壁,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后来敌人用探照灯发现了我们,便向我们扫射,打死了我们的机械师,于是,就是这个少年,”讲话人指着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说:“接替了他的位子……”

  两个服务员又来到客人身边,撤换碟子。正在讲述的故事又被打断了。过会儿,他又接着讲下去。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就连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本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仿佛他也是初次听说似的。

  “我向你们建议:找一本书来看看。它写的就是这件事。书名是:《前所未有的旅程》。沃洛加大概没有向您说起这件事,”讲话的人对斯维特兰娜说,“不过这是属于事情的另一半——属于谦逊的美德了。”

  “祝酒词怎么没有啊?”奥列格·伊万诺维奇问道。

  “祝酒词?我有祝酒词——为新婚夫妇干杯!”讲话的人高喊一声,便去拿自己的酒杯,但是酒杯已经没有了,这只酒杯已经被娜捷日达·费利波夫娜用手掌遮住了。

  斯维特兰娜由于今天也担当妻子的角色,便也用同样的方式掩住了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的酒杯。

  然后,她仪态万方地说:

  “谢谢你们大家一切美好的祝愿。我很高兴,沃洛加有这样的好朋友,他们又有这样可爱的妻子。我也要努力成为他的好妻子。”

  男人们鼓起掌来。不过,女人们也鼓了掌。奥列格·伊万诺维奇要求着:

  “苦啊!”

  只有娜捷日达·费利波夫娜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眯缝着眼睛望着斯维特兰娜,似乎在说……不过,这已经引不起任何人注意了。

  他俩回家——回到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的住所。都脱去外衣,斯维特兰娜手捧花束向厨房走去,她在寻找地方,看看把花摆在哪儿。他也走过来帮忙,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一个人住着两间房子,收拾得很朴素,很妥贴。有种单身汉的乱——屋里看来也井井有条,不过仍然带有单身汉的味道。是一种习惯于各安其位的生活方式。譬如,烟灰缸和火柴都摆在固定的地方,斯维特兰娜想抽烟时,伸手就可以拿到。他们进了房间。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这时问道:

  “米拉和格列布究竟到哪儿去了?出了么事?”

  “咱们可以单独请他们的,何必混在一起……”

  他又走了出去。她留在屋里。她的目光慢慢扫过四面墙壁,扫视了每件物体,仿佛在保证要让它们换个样儿了。他站在门口,她问:

  “早上你去上班吗?”

  “去,你呢?”

  “我不去,我已经请假了。”

  看来,他已经忙完了自己的一些事,他进到屋里等待着。她在理自己的箱子——箱子就摆在屋里的椅子上。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离她很近,几乎是坚贴着她站在那儿。她朝他转过头来,使他不由得后退一步。

  两人都笑了,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他问:

  “要喝一口酒吗?”

  “不,谢谢,”她说。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睡衣,走进了卧室。

  这是一间老式卧室,显然,他曾经和妻子住在这儿。现在是一个人。有大床,立柜,一个带小台灯的床头柜。全套的床上用品。

  她翻开被子,开始铺床。

  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从浴室走出来——穿着一件短袖汗衫,肩上搭着一条毛巾。他站在卧室门口,没打定主意进不进去。他从门背后问道:

  “东西都找到了?”

  “找到了。”

  “枕头在那儿……”

  “找到了。”

  后来她招呼一声:

  “来吧。”

  她让他进了屋,掩上他身后的门,自己又留在前厅。

  他看见被子已经摊开了,两只枕头并排摆——是夫妻的床铺。他关了屋灯,扭开床头灯。

  他紧靠着床沿坐下,开始解鞋带。

  当她进来时,他已经躺在被里了,躺在自己那一边,另一边——一只枕头和半边被子——都留出空地方。她脱了衣服走进来,站在门口说:

  “关了灯。”

  他拉了床头的灯。

  早上她醒过来,发现他已经不在旁边了。她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后来,她再次睁开眼,又翻了个身,终于看见:符拉季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正拉开窗帘,在清晨的微曦中站在窗旁作早操呢。

  她看见他怎样蹲下去,又站起来,不规则地摆动着两只手,他上半身赤裸着,下面穿着运动裤。她的目光变得烦闷起来,就如这灰蒙蒙的清晨一样,她一直望着他,他总是又蹲下又站起来……

  后来两人一起在厨房进早餐。符拉基米尔·季米特利耶维奇用温存的日光望着她说:

  “世上我最恨两件事:迟到和等待。还有第三件:求人。我总是步行去上班——正常速度要三十五分钟。我跟汽车不打交道,因为它不是我的私人东西,而且主要是,这三十五分钟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你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她说。

  他明白了,笑着重复一句:

  “咖啡!”

  “我喝茶,”她说。

  后来,他起身了,她在窗口目送着他。她看见,他走到那条阴沉的街道的那边——戴着帽子,穿着大衣,拿着提包……

  后来,他就被来往的汽车和行人遮住了。斯维特兰娜离开窗口,朝着床铺、衣柜、房间——她的新居——环视着。在床头柜上——梳妆台上——已经摆上她的东西:发卡、梳子、小香水瓶。

  她走到另一个房间。这儿摆着儿个书柜,一张老式写字台,几张椅子,灯还是四十年前的老式样。她小心地拉开书桌抽屉,抽屉没上锁。她往里瞧了一眼……又拉出来一些——已经更大胆了。抽屉里有一张女人照片——一张镶着玻璃镜框的小照片。显然,在今天之前,一直是摆在桌子上的。斯维特兰娜把照片拿出来,看了看,又想了想,便把它摆到了桌上。

  后来电话铃响了。她不是马上,而是慢慢地拿起话筒:

  “喂!……米拉,是你?谢谢,谢谢。噢不,一切正常。他的朋友们来了。是啊,真可惜,当然,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你们也没有多少损失,你要是瞧瞧那些女人!……”

  第三章 爱情

  光阴流逝,院里已呈现一片秋色。骄阳还在灸人,但它的余威正在消失。来往行人已经穿上短外衣、大衣,戴上帽子了。有的人依然是夏季装束,有的已经身着冬装了。在莫斯科市中心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有位妇女正在招呼着出租汽车。她身穿一件皮革大衣,头上戴着一顶编织小帽,肩上挎着一只背包,另一只手拎着个手提包。她正在截出租汽车。她招呼出租汽车的方式可能显示出一种不是所有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充沛的精力:她从人行道上下到过马路的人行横道上,面对着潮水般的汽车,开始向它们打手势。就仿佛是用一只手,用胳膊肘在引诱着它们,就象招呼一条狗到身边来似的。有一辆汽车似乎被迷惑住,立即听从了,滑行到她跟前,停在她脚边。

  她刚刚离开的“沙龙美容院”,还有这条街上的其它一些房屋,都被抛到后面。斯维特兰娜·瓦西里耶夫娜下班回家了。

  这还是她以前的家,第十层楼上的那套住所,它至今还没有被丢弃。屋里的电话铃响了,把斯维特兰娜从门边招呼过来。

  “是呀!谁找她呀?等等,我看看……”

  她不慌不忙地脱着衣服——脱去大衣,皮靴,话筒还撩在一边。

  “喂!”现在她没有用自己的真声音,而用低哑的、疲惫的声音招呼着,“是我。您好。您看,我病了。这是请来的一位护士,护士。大概是感冒,不过也许是肺炎。所以,请您原谅我……我当然记得……一定……。我有您的电话号码吗?请告诉我……”她停顿片刻,装作记录的样子,“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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