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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与重生》经典读后感有感

2022-04-13 03:05:19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坠落与重生》经典读后感有感

  《坠落与重生》是一本由[美]米切尔·祖科夫著作,文汇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128,页数:536,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坠落与重生》读后感(一):《波士顿环球报》评论:能以之前所有同类作品都无法做到的方式评价这场灾难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住在纽约,当时,我时不时会坐电梯上到世贸中心南塔的天台。在那儿,你能够把曼哈顿的喧嚣抛到身后——或者说,你能让那些杂音变得舒缓柔和——变成一阵微弱又无形的呼啸。

的确,看着下面的小型飞机飞到哈德逊河上,会有些不安。但没人想到,威严壮观的双子塔会是不堪一击的。

米切尔·祖科夫令人印象深刻的、引人入胜的报道作品《坠落与重生:9·11的故事》就是以这种难以置信为主基调的。

前《波士顿环球报》“聚焦”团队成员、《危机13小时》作者祖科夫,以分秒为单位、节奏紧凑地讲述“基地”组织在九月阳光明媚的一天,劫持四架飞机,并把它们坠毁在世贸中心、五角大楼和宾夕法尼亚州的田野里,使得灾难性的事件发生在天空和地面。

袭击发生后,有许多关于“9·11”的书出版:一些聚焦遇难者的经历,或者以第一人称叙述幸存者和亲历者的遭遇。另外一些——包括劳伦斯·怀特的普利策奖获奖作品《末日巨塔:“基地组织”与“9·11”之路》——调查事件背后长达数十年的历史背景。祖科夫这场十分必要的叙述,则与之前的作品有所不同,他采用了最为广泛的实时视角呈现那一天。

祖科夫采用文学性新闻的技巧组合出一场如同影视戏剧般的讲述——事实上,狮门影视公司的3 Arts团队已经买下版权,将这部作品改编为影视剧。恐怖分子、乘客、航空交通管制员、双子塔员工、应急反应人员、家人,都被写进了这个由人物主导的叙事作品中。祖科夫十分出色地对几十个生活被这场袭击打碎的普通人进行了速写:一个为工作面试感到紧张的网络分析师;一对期待团聚的夫妻;一个期待能不再以临时工作维生的纽约演员。

9-1-1接线员和被困在世贸双塔高层的遇难者之间痛苦的电话录音内容读起来是令人心碎的。祖科夫还如实记录了那些无法忍受大火和浓烟,选择从大楼纵身一跃的绝望者。在一个不那么恐怖、但仍然很具有戏剧性的部分,他讲述尚克斯维尔镇居民的经历。那里是93号航班的坠毁地。居民们正惊讶于他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事件,根本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9·11”的一部分。

不仅身陷世贸双塔和五角大楼的人一时无法了解发生了什么,连官方人员也在努力理解和控制这场危机。祖科夫写道:“多个劫机同时发生、互相配合的概念,还没有进入任何人的雷达,从字面上和抽象比喻上来说都是如此。美国航空公司上一起劫机事故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旧事。”

更深层次的失误来自于双子塔的建筑设计,虽然难以料想,但却不难理解。双子塔非凡的高度——曾短暂成为世界上最高的建筑——让人担心有飞机会撞上它们,就像1945年,一架B-25轰炸机在大雾中撞上帝国大厦时那样。但官方宣称,双塔能承受一架波音707的直接撞击——只不过“从来没有人进行过详细的分析,没有人预测过飞机燃料在撞击后爆炸的危险”。可正是飞机燃料造成的大火让双塔轰然倒塌。

各个层面的交流也是问题所在。祖科夫告诉我们,尝试与被劫持的美航77号联系的印第安纳波利斯航空交通管制员处于“信息真空”状态。他们并不知道无数美国人已经在电视上看到的事件,也未警惕“开始出现的自杀式劫机模式”,便推定“灾难性的电子或机械故障”已经导致美航77号坠毁。然而,飞机还在空中飞行——朝着五角大楼飞去。相似的混乱也出现在其他地方。

在归零地,消防员和警察的沟通也受到阻碍。一名南塔幸存者试图找到她的消防员丈夫,于是向一名警察求救。

“对不起,亲爱的,”警察告诉她,“我们的频道不同……你得找到一辆消防车。”

即便有信号,关键信息———例如,在着火的大楼中,哪一个楼梯间是通行的——也未被传达到位。成功从南塔逃生的人没想过让9-1-1接线员知道A楼梯间是可能的逃生通道,而接线员也没想过问问那些人,好向其他正在逃生的人分享信息。

更让人痛心的是一小群应急反应人员在无线电通讯中说的话。他们还活着,但是被困在北塔B楼梯间的废墟之中,他们试着确定同事们身在何处,同时引导救援人员前去救人。其中一个是K-9警官戴维·利姆,他拨通妻子的电话,妻子对他说“她不想挂电话,除非她死了,或者他死了”。当灰尘消散,消防队长杰伊·乔纳斯看到一束光线后说道:“兄弟们,咱们上面以前有一百零六层,现在我能看见阳光。”

写于事发十八年之后,《坠落与重生》能以之前所有作品都无法做到的方式评价这场灾难对人的影响。(对于二十多岁,甚至更年轻的人来说,他们对这场悲剧的直接记忆十分有限,甚至根本没有,这本书会是一场引人入胜的介绍。)祖科夫很少评论9·11的政治恶果,相反,他关注那些身陷灾难中的人的实际经历。他写道,事件对幸存者造成的长期影响是十分不同的。一些人加入了“9·11家庭祈愿和平未来”这样的反战组织,而另一些人则成为“9·11家庭支持美国安全强大”的一员,该组织“赞同主动出击原则”。祖科夫还注意到,根据一些专家的说法,到二十周年,死于世贸中心爆炸相关疾病的人数将超过袭击中的死亡人数。

《坠落与重生》让我们明白,“9·11”仍未翻篇——可能几十年,甚至永远都难以翻篇。

作者:迈克尔·厄普丘奇(Michael Upchurch),曾任《西雅图时报》书评人,现在是自由专栏文学记者、小说作家。出版有四部小说作品。

  《坠落与重生》读后感(二):穿透

  《坠落与重生》读后感(三):《坠落与重生》:亲历者视角全景式还原9•11始末,记录受害者和幸存者的声音

  

对于某一年龄段的人来说,把2001年9月11日视作一段久远的历史有些奇怪。然而,已经有一整代人对那天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即便这些事件对我们混乱又复杂的当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坠落与重生》是米切尔·祖科夫对9·11进行的一次引人注目且富有开拓性的讲述,在书中,他提到了一个最能与之类比的历史事件:六十年前日本对珍珠港的袭击。珍珠港事件也夺取了数千人的生命,将美国拉入战争。

祖科夫引用了历史学家伊恩·W.托尔的话:“后见之明为我们提供了从远处观察危机的角度,但是,它又削弱了我们同情和理解那些亲历者的眼前之忧的能力。”前《波士顿环球报》记者祖科夫表示,他的写作目的不是通过分析恐怖分子内心来阐明9·11“为什么”会发生,而是为那些亲身经历过9·11的人提供一个更亲密的讲述视角,为所有其他人建立“一种类似于记忆的东西”。

(1941年12月7日 珍珠港事件) (2001年9月11日 “9·11”事件)

祖科夫面临的一部分挑战在于让他的作品在一个十分饱和并仍在不断扩充的领域中脱颖而出。9·11恐怖袭击在美国历史中不仅是最致命的事件,也是被分析和记录最多的事件。在我们能想象到的任何文类中都能读到关于这场悲剧的记述,例如图像小说、畅销的航空文学、文学小说(甚至还有整本书都在回顾9·11的小说)、回忆录、纪实文本、诗集、短篇小说、阴谋论叙事、对情报机构的失败及“基地”组织历史的事实考证等。

在写作风格和范围上与祖科夫最接近的是吉姆·德怀厄和凯文·弗林的《102分钟》,聚焦从北塔被撞到双子塔相继倒塌的这段时间内,塔内人员的真实经历。祖科夫不仅讲述了双子塔内的故事,还扩大了范围,探究发生在三个机场、四架被劫飞机、五角大楼、位于纽约州罗马市的东北防空区以及联航93号航班坠毁地宾夕法尼亚乡村的故事。此外,祖科夫从9月10日晚上写起,捕捉恐怖降临前温馨日常的平淡与琐碎——那是世界天翻地覆之前的最后几个小时。这让他的讲述更加有力。

(被美航77号航班撞中的五角大楼)(联航93号航班坠毁地,如今放置一块石头作为纪念)

《坠落与重生》试图从多个视角详尽还原9·11始末,这是一项野心勃勃的任务,但祖科夫令人印象深刻地完成了它。

他灵活应用小说技巧——埋伏笔、吊人胃口、着墨于令人心碎的、骇人的细节以激发共情——制造并保持悬念(在故事结局人尽皆知的情况下,这是很难实现的):一个两岁的小女孩为她的首次迪士尼之旅兴奋不已,在登上联航175号航班开启旅途前,她用被子盖好自己的毛绒玩具彼得兔,希望它在自己回家前平平安安;联航93号航班劫机者齐亚德·贾拉在出发前给未婚妻写了一封告别信(“我会等待你,直到你来到我身边。每个人都采取行动的时刻来到了。”);在那个周二早晨之前不久,一名三十八岁的联航175号乘客在和妻子谈论死亡时讲到如果他死了,妻子应该怎么做:“你邀请我所有的朋友,喝摩根船长朗姆酒,你得活下去。”;美航的航班服务经理在11号航班起飞前扫了一眼商务舱走道,和8D座位上的穆罕默德·阿塔对上眼神时,他感到“身上发冷,有种不安的直觉”;还有通过空中电话Airfones打来的无数电话,有的紧张不安,有的则是无可奈何的平静。“别担心,爸爸。要是真出事的话,很快就会结束。”联航175号上的一名乘客如此安慰自己的父亲。

四场坠落之后,叙事变得更为广阔(包括身在布克小学的乔治·W.布什总统以及被疏散到白宫地下掩体的迪克·切尼副总统),也更加个人化。尽管9·11的后果几乎无人不知,但个体的命运归属大多不为人知,读者便要在心惊胆战中见证每个人的厄运:立志成为演员、在世贸北塔做兼职的克里斯·扬将如何从电梯中脱身而出?北塔八十八层的伊莱恩·杜克被火球击中后严重烧伤,外套的拉链熔进了她被烤焦的皮肤里,谁将帮助她逃离北塔?第六云梯消防队的消防员以及他们救助的伤者约瑟芬·哈里斯在北塔倒塌后经历了什么?海军上校戴夫·托马斯能在燃烧着的五角大楼废墟中找到自己的挚友吗?在联航93号航班上的四十四名乘客丧生的地方,尚克斯维尔镇志愿消防站站长特里·谢弗会目睹什么?读者可能难以想象谢弗不得不忍受的画面:成堆烧焦的肢体、牙齿、骨头散落四处;残缺的躯体和一个只有三根脚趾的脚;一块文着超人文身的肩膀上的皮肤。很多年后,这位消防站站长才能鼓起勇气讲起他看见的最令人不安的东西:一张脱落下来的男人的脸,五官已经变形,特里推测,它属于某个炸毁飞机的恐怖分子。

(撞击发生时身在布克小学的布什总统)(9·11纪念碑上遇难者的姓名)尚克斯维尔93号航班死者纪念墙

《坠落与重生》让人想起大卫·麦卡洛的《约翰斯顿水灾》(The Johnstown Flood),甚至更早的沃尔特·洛德的作品。一名评论家将洛德的写作风格描述为“一种文学的点彩主义,将互为对照的事实与情感安排在一起,从而把一个事件生动而真实地传达给读者。”

在谈论他为《国耻日》(Day of Infamy)——于1957年创作的有关珍珠港袭击的经典作品——所做的调查时,洛德解释道:“我想从人们那儿了解到‘它究竟是怎样的’,不要那些‘关于政治、策略和战术的记录’……我想要的是能让这本书栩栩如生的一群人的讲述——不是从领导者的视角,而是从那些真正在现场的人的视角讲述的历史。”《坠落与重生》以同样的方式变得栩栩如生,通过一场关键而难忘的叙述,它重新想象并保留了人们关于那一天的记忆。

本文作者:

卡伦·阿博特(Karen Abbott),美国作家,作品有《骗子、荡妇、士兵、间谍》(Liar, Temptress, Soldier, Spy)和《伊甸公园的幽灵》(The Ghosts of Eden Park)等。

  《坠落与重生》读后感(四):《坠落与重生》译后记|在我们的集体记忆里复活、永生

  

作者:杜先菊

作者: [美]米切尔·祖科夫 出品方: 新经典文化 译者: 杜先菊

世贸中心一号,这枚尖针刺向天空的地方曾经矗立着两座塔。世贸中心一号、二号——南塔、北塔。

十八年前,我匆匆把大毛送到幼儿园,到了办公室后,还没有开始干活,就有同事在广播里听到有飞机撞中世贸大厦的消息,于是大家都围向一台老黑白电视。刚刚打开,就依稀看见了熊熊燃烧的北塔。同事们唏嘘不已,觉得这次飞机失事非常奇怪。正看着,第二架飞机撞中了。于是大家知道,这绝非意外。

当时还不知道,从那一刻起,世界将不再是从前的世界,美国也将不再是从前的美国。

大毛当时刚会说话,平时乖巧安静,说话不多。就在那段时间,我突然发现他已经识字,我们的车走到哪里,他都能读出路标。然后,他突然告诉我:“红房子要倒了。我要保护红房子。”我们当时刚搬家半年,新家的颜色是谷仓红。大毛从电视里看到世贸大厦的南塔、北塔相继坍塌,他知道,他住的红房子也会坍塌。

二毛出生在9·11以后的世界。他自出生起,就不曾享受过9·11之前那种大大咧咧、轻松愉快的氛围。

米切尔·祖科夫在《坠落与重生》的扉页上写着:

献给我的孩子——

以及所有人的孩子

一直发誓再也不做翻译了,但这样的书走到面前,仿佛量身定做,无法放手。米切尔·祖科夫原来是《波士顿环球报》“聚焦”报道小组的成员,“聚焦”是《波士顿环球报》最强干的记者团队,他们的“调查新闻”曾挖出波士顿天主教会常年包庇大量教士猥亵儿童的实例,震撼的不仅仅是波士顿的天主教会,还有整个天主教教会。

9·11发生那一天,祖科夫因为实时报道而出名,现在他在波士顿大学教新闻。他为本书搜集了大量一手资料,将它们集结成书,试图还原每一普通个人在那一天的生活。以及死亡。

9·11的题材我已经翻译过一本。2015年翻译的《特别响,非常近》是小说,讲的是灾难发生以后,幸存的人如何努力继续生活下去,作品的焦点是一个孩子、一个家庭。《坠落与重生》则是纪实,并且是从离去的人开始写起,涉及的不仅仅是一个人、一个家庭,而是很多人、很多家庭。飞行员、空乘员、乘客、高管、小职员、消防队员;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孙子孙女;有钱人、普通人。大家都有着大大小小的目的地和各式各样的梦想。然后有人周密策划,打破了他们的梦想。

特别响,非常近7.9[美国]乔纳森·萨福兰·弗尔 / 2012 / 人民文学出版社

美国并没有完全从这场打击中恢复过来。就像一名常胜将军,从此不再认为自己必然常胜。

说到这里,还是要再次钦佩一下《特别响,非常近》的作者乔纳森·萨福兰·弗尔。一本写纽约9·11受害者的小说,他却花了很大篇幅写二战战败国日本的广岛和德国的德累斯顿,这样一下子就提高了作者站立的高度:弗尔记录了小男孩奥斯卡失去父亲以后,通过寻找父亲留下的踪迹找到了亲人和非亲非故的人的爱,同时也将9·11事件本身放到历史的长河中,用广岛和德累斯顿平民遭受的苦难和伤害,向我们展示,9·11不仅仅是受害人的悲剧,不仅仅是受害人家属和亲人的悲剧,不仅仅是纽约人的悲剧,不仅仅是美国人的悲剧,而是全人类的悲剧。

世贸中心遗址纪念碑,杜先菊摄于2016年10月。

忠实记录历史的叙事是有必要的。米切尔·祖科夫说,他写这部书,就是因为经历过9·11的人在渐渐遗忘,而新生一代生活在一个被改变的世界,却没有关于这个转折性事件的第一手记忆。

于是,祖科夫尽量给这些人物留下一份记忆。很多段落,熟悉美国报纸上的讣告的人马上就能够辨认出那种风格:试图在几句话里总结一个人的一生。他或她在哪里出生,做过什么事情,拥有过什么东西,爱过哪些人,爱过哪些东西。书里来不及讲每一个人,他就在书末列上所有人的名字,就像纽约世贸大厦遗址的纪念碑那样,列上了所有受害人的名字。

米切尔·祖科夫是一名新闻记者,他以记者的冷静,记录着一个一个乘客,一个一个机组人员和一个一个消防急救人员的故事。他对每一个个体的描写,读起来都有些笨拙:长长的一句,列上这个人的年龄、身高、体重、声音、爱好、职业、成就、妻子或丈夫的名字、有几个孩子、孩子的年龄等等。非常琐碎,而且千篇一律。

然而,在生死关头,似乎也只有这些琐碎的东西,才显得至关重要。这些看似重复、千篇一律的细节描写,是祖科夫为他们找回的生命,这些重要指标(vital signs),令我想起医院新生儿病房的重要记录:出生时刻、父母、身高、体重。

生命赤条条来到人间,也不过就是这几样关键指标。而生命逝去时,也不过是年龄、身高、体重、声音、癖好、妻子或丈夫的名字、父母、兄弟姐妹、孩子……祖科夫用区区几十个字,赋予了他们人性,为他们立下了生命的丰碑。

因为他们以最惨烈的方式失去了生命。

然而,这本书不仅仅是一本哀悼死者的纪念著作。它还是一部调查新闻的杰作。身为前《波士顿环球报》新闻调查团队“聚焦”小组成员,在这本书中,祖科夫一边对受害人及其家人朋友充满同情和怜悯,浓墨重彩地描述很多消防人员和个人的英勇行为,一边又十分冷静地记录美国政府、军方和各界的混乱,相当详细地描绘了美国联邦政府(尤其是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美国军方(尤其是美国空军),以及航空公司和纽约市的警察、交通和消防部门等在大难临头时因为惊慌失措而失去一些救人机会的经过。

不过,即使是这样带有批评和检讨性的叙述,祖科夫也是尽量陈述事实。读起来,更多的不是谴责,而是在生死关头,无力扭转局面、挽救生命的遗憾。这样有组织地劫持多架飞机并将它们用作弹道导弹的恐怖活动,在历史上毕竟是第一次。真正的凶犯,是恐怖分子。

翻译这样的书,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是心理和情绪上的。我对画面非常敏感,平时根本就不敢看恐怖电影,偶尔碰到电影里稍微血腥恐怖一点的画面都吓得心惊肉跳。那还是虚构,像9·11这样的真实事件,尽管网上的音像资料很多,我却根本不敢贸然打开,顶多只敢查查文字。

死亡和毁灭,太过残酷,谁能够坦然面对。然而,我们又不能忘记。

纽约离波士顿咫尺之遥,我也去过多次。每一次来纽约都是匆匆忙忙,看不完的景致,吃不完的美食,然后总觉得会有下次,下次再说吧。然后就永远错过。我从来没有上过世贸大厦。

9·11之后,又等了十二年,我才走近这个地方。2013年10月12日,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废墟,拜谒了世贸大厦的纪念碑。

秋日宁静,树木葱茏,温柔地覆盖着已经愈合的伤口。两只巨大的黑色水池,替代了这里原来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

纪念碑上,最触目惊心的,是一个又一个名字。每一个名字,曾经都是一个正活着、爱着、忙着、梦着的人,每一个人后面,又有他或她周围的人,与他们一起活着、爱着、忙着、梦着。

然而这一切骤然停止。或者是在希望和绝望交织的一段痛苦之后,从迅速降落的飞机上,从熊熊燃烧的高楼上,在恐惧中,在对生命的留恋中,匆匆地、茫然不知所措地、心有不甘地告别亲人,告别生命。

活着的人,细心地、一个一个地记下他们的名字。

缓缓流淌的水,是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纪念喷泉池那庄重的黑色大理石和深入地下的池底,是凝重的祭奠,让那天逝去的人们在死亡中得享尊严。

从高楼上飞落而下的生命和灵魂,大约要在地平线,或者是地平线以下的地方,才能得到大地母亲温存的拥抱。清澈的流水,不知道从哪里流出,也不知道往哪里流去,但是,流水淙淙,清凉甘冽,是这些在烈火和浓烟中度过生命最后一刻的人最渴望的。如果他们真有灵魂,或许他们会忘记在坠落之前、在坠落途中那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和张皇,从此得到终极的安宁。

为了帮助人们记住他们,我最终决定翻译这本书。

从哈德逊河上回望曼哈顿和世贸中心,杜先菊摄于2019年8月,并开始翻译本书。

这些年孜孜矻矻,集腋成裘,前前后后也翻译了几本书,但我却一直不想让翻译占去所有业余读书写字的时间,屡次号称曾经《瓦尔登湖》之后难为翻译,然而还是陆陆续续翻译着,因为,每一本书似乎都有不可抗拒的理由。

这本书也一样。最根本的,自然是因为作者传播的信息和传递的信念,符合我的价值观念。我鸵鸟加犬儒,一直不敢正视这段历史,然而历史无论如何血腥残酷,我们必须正视,才能真正把它记录下来。这样一场改变世界的大事件,就发生在波士顿的门户,我们每一次寻常的送往迎来,对那天的乘客来讲,却是生离死别,只不过他们当时并不知道。

我还知道,朋友的朋友,邻居的邻居,同事的同事,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生命。我们中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那位朋友,那位邻居,那位同事。所以,我们在纪念他们,也是在警醒我们,这样的袭击,针对的是我们所有人。

犹豫不决中,有一件偶然的事,让我最后下定决心。我对爱默生家人一直心存好奇,几年前第一次参加梭罗年会,看见一位身高至少一米七八、气质高贵的女士,当时不知怎地,莫名其妙地猜测起来:不知她是不是爱默生的后代。但认识先哲后代,毕竟与读先哲之书无关,因而也只是暗中好奇而已。2019年夏天却是碰巧,我参加了梭罗年会组织的康科德河上漂流活动,漂到北桥底下,爱默生的重孙丹·爱默生朗诵了两首诗,一首是爱默生本人的《北桥》,另一首是丹的弟弟亚历山大·爱默生的诗《在康科德》,由此结识了亚历山大(亚历克)·爱默生。

亚历克在2001年9月15日,也就是9·11后那个星期六写了一首诗《世贸大厦》。这首诗的起点并不是世贸大厦,而是1890年美国军队屠杀印第安人的伤膝河大屠杀,然后又历数了世界历史上一些著名的屠杀平民的事件。无独有偶,亚历克·爱默生的思路和乔纳森·萨福兰·弗尔的思路完全吻合。有了这个巧合,我便觉得,翻译此书,已经是在所不辞了。

8月11日,9·11之前一个月,我打开电脑,正式开始翻译。关上门,进入这本庄严肃穆的书,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关上了俗世的市井之声,也关上了自己的千种杂念。夜阑人静之时,似乎能听见秋叶飘零、年华逝去。这时候,拿一本长长的书埋头翻译,不知不觉,不到三个月,一本书竟然也就敲完了。钻出树洞,茫然四顾,只觉山高月小,恍若隔世。

2019年的夏天很美丽。八月底我们去了一趟纽约,乘上游轮,从哈德逊河中回望曼哈顿岛。阳光下的曼哈顿下城平和安详,十八年的创伤,起码表面上是慢慢愈合了。新的世贸大厦和周围的建筑融为一片,不再是一根愤怒地指向天空的中指。

纽约总是这么伟大……无论你从哪里来,它总是能让你感到宾至如归。靠近时报广场的百老汇大街北端,晚上还是纸醉金迷、笙歌婉转,到清晨两面一拦,就成了闲散自如的农贸市场,街道两旁各式摊贩,让我瞬息间回到了故乡的街头。吃了一只烤鸭包,小巧精致,百老汇大街的小吃里,是纽约,是人类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和坚强的韧性。

9月19日,又是完美的一天。秋天刚刚转凉,天空洁净得透明,连白色的云彩都没有。公司夏日团建,请我们乘游轮游览波士顿海湾。我们出发的地方,也叫“世贸中心”。

从港湾里的游轮上,我们回望波士顿洛根机场。蓝天下,波士顿的地平线平缓简练,洛根机场朴实从容,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吞吐着来来往往的飞机。十八年零八天之前,也是这样一个万里无云、让飞行员神清气爽的、绝好的飞行天气。就在那个天气晴好的早晨,就在我们匆匆赶到办公室、准备开始一天的例行事务时,两架飞机分别从洛根出发,没有飞到西海岸,而是飞向了纽约,飞向曼哈顿下城,分别撞中了世贸大厦的双子塔。南塔,北塔。美国航空公司第11号航班,联合航空公司第175号航班。

祖科夫是多产的记者及作家,他的几本非虚构作品都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单,题材有二战背景的《冰封之时》,描述二战中,美国军用飞机在格陵兰冰川中坠毁,以及几十年后寻找这架飞机的过程;《迷失在香格里拉》记录的是1945年5月13日美国军用飞机在新几内亚坠落以及随后的搜救活动。他还写过电影导演《罗伯特·阿尔特曼》,也写过金融故事《庞氏骗局》。

除了历史,祖科夫也写当代题材,譬如《危机13小时》,这本书还被改编成了电影。就在我决定翻译《坠落与重生》以后,他还高兴地宣布,NBC也准备将它拍成电视剧。

危机13小时 (2016)7.82016 / 美国 / 剧情 动作 战争 / 迈克尔·贝 / 詹姆斯·戴尔 约翰·卡拉辛斯基

11月1日,我完成第一稿,和祖科夫第一次交谈。我们谈得很投机,他很高兴中国读者有机会读到他的实录。我在翻译中遇到的问题,他也一一细心解答。我发现他在原文中有两个地方把人名弄错,他十分感激,马上通知他的出版人,下次再版时一定改掉。

从结构和分量上看,这本书很不平衡。书名叫《坠落与重生》,全书正文总共四百六十一页(英文版),大部分篇幅——四百二十三页,讲的都是“坠落”,恐怖、死亡、混乱和失误。而讲“重生”的,只有区区三十多页,只有少数勇敢救人或者与死神擦肩而过后幸运生还的故事,以及幸存者鼓起勇气继续生活下去的故事。我希望更多地读到这些人的故事,希望他们和他们的孩子们,能像普普通通的人那样生活下去。

读到结尾,才更加体会到了作者的匠心。书名是9·11,但其实祖科夫是从9月10日开始写的,而且记录了很多日常生活的琐碎。在他们突然告别人世之后,这些琐碎,才显得如此珍贵,因为那是他们在人世间生活的最后一天。那些普通而又琐碎的东西被骤然夺走,就更显得这些恐怖分子有多么残酷,多么反人道。

亚历克·爱默生也跟我分享了一个9·11故事。2004年5月,他去纽约哈莱姆区的“哈莱姆茶室”参加一个当时很流行的“开放麦克风”诗朗诵活动。亚历克朗诵了自己的诗《世贸大厦》以后,一位女士说:“那天我也在世贸大厦。我看见两位女士,手拉着手一起跳下来。”然后她也朗诵了自己写的一首诗,这首诗不写惨烈,不写悲壮,而是写日常生活中的琐碎:诗的结尾,其中一位女士对另一位女士说:“其实我从来就不喜欢你。”

她们不必喜欢对方,然而,她们遭受的是同样的命运,那最后一刻,她们互相拉着手,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给了对方所需要的勇气、安慰和陪伴。

翻译完毕,整理译稿时,正是年底节日期间,于是重看假日电影《真爱至上》。电影一开头,休·格兰特就认认真真、絮絮叨叨地说:“当飞机撞中双子塔的时候,我听说,从飞机上打来的电话,没有一个是仇恨和报复的讯息。全都是爱的讯息。”

尽管如此,翻译这样一本严峻的书,仍然主要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从文字上再次经历我们亲身经历过的大灾难,对自己的感情、情绪,乃至自己对人类的信心,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幸而我在翻译之前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和情绪准备,翻译过程中,也有作者祖科夫和朋友的帮助、家人的安抚和陪伴,这才得以顺利完成。技术方面有两大难处,一是美国海陆空军阶、航空系统、消防队员、警察等官方组织机构和成员的名称十分复杂,令人眼花缭乱;二是世贸大厦和五角大楼的建筑结构,以及它们在飞机撞中之后的种种反应。为此,我请教了军事和建筑方面的内行朋友。技术上的精益求精,一方面是对历史、对逝者的尊重,另一方面,也能暂时令人分心,让我专注于文字本身,而不去过多执着于想象每一个人在最后一刻的无助和恐惧。

每次伏案翻译时,我就自动打开法国钢琴家弗朗索瓦·沙普兰弹奏的肖邦夜曲。有这样轻柔的音乐抚慰,我就能够承受书中描绘的种种残酷,并把它用中文一一转述出来,让那些消逝的人们,重新度过他们生命中最后一天的种种琐碎,让他们在我们的集体记忆里复活、永生。

坠落与重生9.4[美]米切尔·祖科夫 / 2021 / 文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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