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男友出狱的第 7 年，我终于出轨了”

　　小茵把一封信件的内容前后修改了 5 次，又重新誊抄了一遍没有修改痕迹的版本，附上自己画的卡通画，终于把信寄出去了。

　　这封信是她寄给刚交往 3 个月的男朋友的，信件投递的地址也很特殊，是 X 市的一所监狱。

　　写信的模板和灵感来自一个公众号，叫“来日可依”，账号由一位狱警创办，读者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服刑人员家属。

　　“监狱之家”改名为“来日可依”，多少有点耐人寻味。

　　以我的价值观想象不到的是，那些进了监狱的人，未来还会成为别人的依靠。

　　小茵也曾给账号投稿过自己和男朋友的爱情故事，看着评论区网友对她的理解和安慰，和那些类似的经历和故事，她瞬间觉得等待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但她不敢把文章分享到朋友圈，更不敢被别人知道，她有一个刑期为 10 年的男朋友。

　　和小茵一样，“来日可依”的读者都是一些有着“小秘密”的人。

　　对大多数读者来说，服刑人员家属这一身份给他们带来了太多压力。

　　这种压力不仅来自社会的那种鄙夷的眼光，有时还来自自家孩子的那种天真的困惑。

　　“妈妈，为什么同学们都有爸爸，我却没有，我的爸爸去哪了？”小敏 4 岁的女儿问。

　　小敏很尴尬，同时又觉得孩子很可怜。

　　女儿出生不到 1 年，丈夫就被看守所带走了，在孩子的概念里，自己的爸爸几乎就没存在过。

　　她想方设法搪塞孩子。“爸爸去外地工作啦”“爸爸在陪爷爷奶奶”这类的理由，她用过不下 50 次。

　　她有时甚至会想，要是丈夫不在这个世上就好了，起码女儿不会背负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一句“她爸爸坐过牢“，就有可能毁掉一个孩子的童年。

　　其实小敏自己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只能说“能糊弄一天是一天”。

　　只是我们谁也说不准，这缺乏的父爱，是不是每个孩子都想要？

　　在这个账号里，还有一个无人不知晓的人物——书香。

　　她的名字与一些专有名词并列，出现在“来日可依”的推荐搜索栏里。

　　书香也是一位服刑人员的家属，在丈夫入狱后，她写了几十万字的日记和数不清的明信片，她用这种方式告诉丈夫：她每一天都没有放弃在等他。

　　赡养父母、教育子女的重担，如今全部压在她一人身上，与此同时，自己身上又背负着对丈夫的那份沉重的思念。

　　曾经两人商量着一起度过余生，如今却要她一人面对生活的种种困难。

　　面对母亲陷入昏迷到突然离世，她是孤立无助的，是慌忙不安的，同时她又是坚强的。

　　明明自己难过得不行，还要想办法安慰父亲和其他兄弟姐妹，还要思考如何把这个噩耗传递给狱中的丈夫。

　　“死亡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无可避免，有一天我们自己也会离开，既是如此，就不必过度伤悲。妈 78 岁高龄，一生平安顺遂，虽然晚年儿子不在身边，在情感上是一种缺失，但生活质量不受影响，孙子外孙女绕膝，也不算凄凉。我们只有按她的意愿好好生活，才能让她觉得欣慰、了无遗憾。

　　“特别特别特别想你，真想在你怀里依偎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分钟。”

　　她的文字是有感染力的，她的情感是真挚的。

　　书香不再是一个“纸片人”，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真实的人物，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服刑人员家属的缩影。

　　隔着屏幕，我的大脑仿佛被电流穿过，心中莫名涌上了一股说不清的悲痛和无力感，眼泪像打开阀门似的止不住。

　　此时此刻，我不是书香，但我理解书香。

　　因为我不是书香，我没办法设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

　　没办法体会到服刑人员家属这一身份给她带来的社会舆论压力，

　　所以更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评判她的行为。

　　换个角度来说，就算是自我感动又如何？

　　只要她的自我感动可以让她重拾对生活的信心，可以让她找回活着的念想，她就没有做错。

　　因为错的从来只有监狱里的人，而不是那些无辜的家属啊。

　　有人曾经问，到底是里面辛苦还是外面辛苦？

　　里面的人觉得里面辛苦，外面的人因为不了解里面的情况，还是会觉得里面辛苦。

　　可事实真的这样吗？

　　创办“来日可依”的那位狱警说，

　　“就在你们训练的时候，你们的家属还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担心有人打你欺侮你，担心你们吃不饱，担心你们身体吃不消。

　　你们在里面倒是什么也不用想了，她们从你们被抓就各种被骗，被律师骗、被找关系的骗、还有被你们所谓同仓出去的好友骗，你们自己家里什么条件，知道吧？

　　你在这里面，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可以打个报告说去医院；

　　她们呢？真要有个什么急事，找谁商量呢？

　　你们有谁是把家里安顿好了以后才进来的吗？

　　没有吧？那我再问你们一句，你们在这儿，还辛苦吗？”

　　当狱警的这 12 年，老郭看过太多太多人情冷暖。

　　有的家属担心里面的人过得不好，宁可多走几公里的路，也要把省下来的车费寄给监狱里的家人；

　　有的人进监狱后，家属从刚开始的每天都来探望，到后来一周来一次，慢慢地变为一个月来一次，最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有人问老郭，创办这个账号对他的工作晋升没有任何帮助，为什么还愿意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件事呢？

　　老郭说：

　　“我就是想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经验，解答服刑人员家属对监狱的疑问，

　　也为了让社会各界能关注服刑人员家属这个没有得到社会应有的重视和尊重的群体。”

　　弗洛伊德说：“人，是善恶共同的兽。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同时住着一个天使，一个魔鬼。”

　　世界上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那些犯了错的服刑人员，或许不是一个好公民，但不代表他们不是一个好丈夫好妻子、好父母、好子女。

　　就像《城南旧事》里的那位小偷，他偷钱是为了供弟弟读书，从社会伦理道德的角度来说，他不是一个好公民，但也不能完全说他是一个“坏人”。

　　不过我也从不认为监狱的人都是无辜的。

　　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判决，都是有法可依，有证据可言。

　　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标准，做错事的人自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无论是对人生自由权的限制，还是对私人财产的没收，他们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在搜索服刑人员家属的故事时，我想到了一部电视剧，叫《我们与恶的距离》。

　　剧集中，一次次真相反转、善恶难辨的事件中，加害者与被害者的众生相里各有残缺。

　　我们与恶之间的距离，“好”与“坏”这对反义词之间的沟壑并非想象中的遥远。

　　同时我们也要思考，舆论是否应该为犯人家属保留一丝丝隐私权和生存的空间。

　　毕竟让无辜的家属忍受舆论的暴力和冲击，从来不是刑法的本意。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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