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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峰:千年风雨杨公寨

2021-12-30 06:47:56 作者:王晓峰 来源:艾浩喆推荐 阅读:载入中…

王晓峰:千年风雨杨公寨

  提起北宋名将杨继业和杨家将的故事,国人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距我们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座杨家将当年屯兵的山寨,那就是灵宝杨公寨。

  杨公寨原名杨洪寨,杨洪就是《杨家将》戏文中杨府那个老管家。据说这个山寨就是杨家将在此抗击辽国入侵中原时屯兵的寨子,至于杨令公当初为什么不派他的七郎八虎中任何一个儿子,而是派了一个老管家来镇守山寨,就不得而知了。

  带着对杨家将的崇敬,带着对这座千年古寨的神往,在一个“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初春下午,笔者和几个朋友慕名来到杨公寨。

  从三门峡出发,驱车四十分钟来到灵宝。不知是因为时令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车出灵宝市南郊,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另一个时空。车窗外,黄土高原所特有的丘陵地貌沟壑叠加,湿漉漉的春雨将满眼的黄土坡和山梁重重地染上一抹醉人的金黄,没有多余的色调,一切都停留在最原始的状态裸露着自然的本质。车绕着刚铺就的水泥路蜿蜒而上,不知过了多久,一座新山村挡在面前,“到了”,有人喊了一声,车中人猛地从如画的黄土高坡中回过味来,鱼贯着钻出车外。一位当地的朋友告诉我们,这是新村,老寨子还要靠南。

  在一位毋姓村民的带领下,我们来到杨公古寨。杨公寨位于一个南北长约200米、东西阔约150米呈龟背状的土塬上,仅容两人并行的小路蜿蜒着努力地在山间爬行,在寨子与山脚之间画出一条细细的不规则的曲线。小路之外,荆棘布满了风雕雨刻千年形成的峭壁,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杨公寨南、北各有两道寨门。南面的第一道寨门有两层楼高,青砖结构,两扇四指厚的木质寨门半掩着,寨门顶端的门额上刻了三个篆字,随行的朋友研究良久只认出一个“山”字。门额四周环绕着回形花纹,上下四幅浅砖雕图案,分别是琴、棋、书、画,似乎暗示着寨子主人的书香身世。第二道寨门为砖拱的主寨门,高大,主体为夯土结构。寨门两侧,沿峭壁边缘立起了一道高约七八米,底宽近4米的夯土寨墙,将村寨与外界阻断。在两道寨门之间,正好形成了一个类似瓮城的结构,如果有人攻寨,即便侥幸通过狭长且毫无遮掩的山道突破第一道寨门,也正好暴露在两道寨门之间的狭小空地上,成为守寨人绝好的靶子。

  由于杨公寨奇特的地形,在环寨子的其他地方,主人以险代墙,从没有筑过围墙。在当时的年代,险峻的地理位置和匠心独运的防御设施,为杨公寨村民安居乐业提供了最精心的呵护。

  走过第二道寨门用青条石铺砌的狭长甬道,仿佛穿越了一道无形的岁月之门,高宅小巷,一切都被封存在数百年前的那个年代。寨中小院都有着基本相同的结构,住宅建筑用的青砖薄而宽大,质地细密,很多院门上方有前伸的屋檐和精美的砖雕装饰,其中几座院落的门前还立有小型石狮子或刻有荷、菊、梅花等图案的门墩,墙体上雕饰以梅、荷、石榴、蝙蝠或者福、寿等传统图案和文字,门窗上也有大量的雕花纹饰,图案题材有花鸟鱼虫,也有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等。

  北面第一道关,依山势而建,在一面是绝壁的土崖上掏一洞,上窄下宽呈梯形,洞口仅容两人并行通过,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洞内上方掏有一窟,为守关人藏身之处。过了关口,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弯曲向上,上到尽头,是一条宽约不足五尺青石铺就的险道,长不足10米,两边俱是峭壁,深不见底。再往上,就是北寨门了,遗憾的是寨门土改时被拆去了,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

  那位毋姓村民告诉我们,现今的寨子是清末灵宝县岳渡村的杨氏兄弟为躲避土匪所建,当初杨家将在此屯兵的山寨经过八、九百年的风雨变迁早已不复存在。毋姓村民还说,杨氏兄弟在当时的灵宝县城开有多家商号,并在岳渡拥有大量田产。他们为什么弃平原华府不住而要在这个险峻的山头筑寨呢?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匪患了。

  然而,令杨氏兄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去世几年后,灵宝土匪雷云天看中了杨公寨的险要地势,带着一杆兄弟攻占了杨公寨,防匪的寨子变成了土匪的山寨。历史,不仅和杨氏兄弟,还和杨氏兄弟的先人杨令公们开了一个玩笑。

  说到这里,不能不说说豫西土匪。在中国近现代史上,豫西土匪曾一度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在这里,曾爆发过闻名全国的白朗起义,由豫西刀客首领白朗所率领的杆子(义军)曾纵横鄂、豫、皖、秦、晋、陇、川等大半个中国,其矛头直指窃国大盗袁世凯及其“洪宪王朝”,是20世纪初震撼全中国的一件大事。

  灵宝地处豫、秦、晋三省交会处,属于“三不管”地带。灵宝土匪大都属于本地特产,一场蝗灾、一次瘟疫、一场战争,很快就能催生出一批大大小小的土匪。

  据灵宝县志记载:崇祯十三年(1640年)夏,旱,蝗、蝻生,禾苗被食几尽,斗米价一两五钱。冬无雪,大灾荒,人相食,饿死者十之四、五……道光十八年(1838年)六月,蝗,食禾将近,百姓食树皮草根……1921年,阌乡旱灾极重,秋冬之交,阌乡疫病大作,每至一家死亡殆逾半数;1932年,是年春,天降黑霜,麦豆薄收,仅有一二成。夏,大旱,秋禾多枯……在短短200年时间内,灵宝境内灾年记载竟达数10次之多。

  连年灾害严重的豫西,土匪蜂起。据史载,仅20世纪初,活跃在豫西地区的大小土匪杆股就有一百多家,多者五、七百人,少者三、二十人。像号称“中原大侠”的王天纵和巾帼趟将张寡妇、趟将老洋人等都许多名匪都曾在灵宝流窜作案、祸害灵宝人民,连那个后来盗掘清东陵,臭名远扬、临死还搂着大烟枪的孙殿英也是出自豫西土匪。

  趟将是豫西土匪对自己的称谓,所谓“趟”,是指趟水过河,也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混一天是一天的意思。土匪管自己叫趟将,当地老百姓可没那么客气,无论你是什么“大将军”,还是什么“大都督”,一律称其为“杆”,闹土匪叫“起杆”,土匪大头目就是“大架杆”,二头目就是“二架杆”。

  趟将“起杆”,首先要喊“牌子”,喊“牌子”也很有讲究。如豫西最有名的趟将白朗因被人陷害进了大狱,出狱后,他的好友梁洼村的郜永成替他喊“牌子”,是这样喊的:

  老白朗,做趟将,

  不图银钱不图粮;

  天下事,太不公,

  爷爷我肚里气不平;

  软的捏,硬的怯,

  爷爷我心肠要变铁。

  就这样,一步步把白朗逼上了造反路。假如不是这样,白朗可能永远是个安分守己的农民,那么,豫西趟将史上少了一个英雄,中国近现代就少了白朗起义这波澜壮阔的一段历史。

  还有豫西有名的趟将李鸿宾,最初是从“打孽”开始的。“打孽”,就是替人充当杀手报仇。他在干过两桩后,嫌“打孽”不过瘾,就想喊“牌子”往大处整。这时候,大营村有一孤儿寡母因不堪一恶霸欺负,派人找到他。谈好价钱后,一天夜里,李鸿宾和弟弟李鸿祥就趁黑摸进村子,捉了恶霸,拉到野外一刀结果了性命。然后兄弟二人绕着村子走一圈,两人一人前半句、一人后半句高声喊道:

  一把大刀——寒粼粼,

  我是韩庄——李鸿宾。

  不信天地——不信神,

  做了趟将——要杀人。

  今日杀了——马大头,

  明日走马——闯府州。

  豫西土匪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这只是个说法而已,很多杆子都祸害乡里。

  豫西土匪一般不抢劫,主要是绑票。他们绑票以后,一般都要“滤票子”,所谓滤票子,就是查清被绑票家庭富裕程度,有钱人家就发帖子要赎金,没钱人一般要么放,要么做一段苦役。这绑票也有细分,送传帖给富户勒索钱财叫“飞票”,绑架人质索要赎金,这人质就叫“肉票”,绑架的黄花大闺女叫“花票”,也叫“快票”。为什么这黄花大闺女要叫快票呢?只因为这姑娘被土匪绑架,过夜的话就有危险,订过婚的姑娘未过门如果如果婆家知道被绑了“花票”,婆家是铁定了要退婚的,所以往往是这边被绑到山上,脚跟脚赎金就送来了,这就叫快票,但这“快票”有时候的也往往大打折扣,一是一般人家如果闺女被绑了“花票”,大都不情愿去赎买,二是即使有钱,大户人家也往往羞于妻女受辱而不愿赎回,钱是小事,失节事大,越是大户人家越讲面子,在这件事上越不肯通融,所以豫西的刀客一般不绑花票——吃力不讨好。

  这要赎金也很有区别,土匪因为大都是本地人,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一般都不愿把事情做绝,如肉票说我们家可以出一千现大洋,那么好吧,那就给我送五百好了,别的我不要,你们也要生活。这样以来,趟将就有了“仁义”之名。据说,灵宝有一趟将,一次去卢氏绑来一富商之老父,并不索要赎金,好吃好穿好供养,行军让其坐滑竿,吃饭就上山珍海味,把个老爷子伺候的红光满面,比在家还惬意几分,其儿子来赎,老爷子还不舍得走,连声说再住几月如何?后来这老爷子回了家里,打发儿子给趟将们送来钢枪数十支,子弹上千发,这绑架还绑出感情来了,这也是豫西土匪中的咄咄怪事了。

  关于雷云天“起杆”的原因,大约也是因为饥饿和灾荒。为了活命,雷云天扯旗放炮拉起了杆子,在同样受饥饿死亡威胁的乡民中,很快就拉起了一支几十人的队伍。杆子拉起来,弟兄们要吃饭,几乎就不需要老师,雷云天很快就掌握了他的前辈们的生存手段——“叼羊”(绑票)。雷云天一般不在自己周围的村庄“叼羊”,因为他深知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道理。当然,勒索钱财的事情当然也不少干,要不一杆子人吃什么呀。但他勒索来的财物,除了自己弟兄们使用外,还拿出一部分救济周围的穷人,特别是占据杨公寨后,在方圆10余里内更是秋毫不犯,因此,雷云天在周围的村庄口碑还算不错,颇有仁义之名。

  现在杨公寨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对雷云天依然印象深刻。一位80岁的大爷告诉我们:“雷云天,枪法好着呢,隔着一道山沟,能一枪把你嘴里叼的烟头打灭。”

  这位大爷还讲了这么一件事,说是有一次官兵围剿杨公寨,激战数日不下。雷云天站在寨墙上,喊话让官兵带队的营长站起来,营长果然站了起来,雷云天喊:“你的官做到现在这么大,全是因为有我们,别以为你多了不起,想要你脑袋容易的很,不信你举起你的马鞭子”,营长果然举起马鞭,雷云天“啪”地一枪,把马鞭打成两截。然后说:“今天不打死你,是因为想和你交个朋友,如果再苦苦相逼,此鞭如你”。那当官的估计吓得不轻,当夜就撤围而退,雷云天的枪法也可见一斑。

  但最后,雷云天还是没有善终。尽管雷云天口碑不错,但既是土匪,就免不了仍然还要干那些杀人越货、伤天害理的勾当。一次,雷云天在绑了一个阎姓的大户后,因为阎家钱送的不及时,雷云天就把阎家大少爷的腿打断一条。阎家大少爷回去后,就发誓血债要用血来还,最后花大价钱买通雷的贴身随从,在一次外出时从背后把雷云天打死,当然这是后话了。

  解放后,随着土地改革,杨公寨的房屋被分给了多户人家,最多的时候住进了六、七十户人家。近年来,随着当地经济的发展,寨子里的居民已慢慢迁出,现在寨子里只剩下了三、四户人家,而且多是老人。大多数宅子已是人去屋空,成了无人修缮的危宅。

  土塬在岁月的轮回里黄了又绿,绿了又黄,阅尽世事沧桑的杨公古寨,犹如一位老人悄没声息地站在那里,见证着那个苦难的岁月和那个曾经苦难的民族,见证着我们的未来和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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