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最讨厌的一个网络流行词

　　2021年里我个人最讨厌的网络流行词就是“破防”。讨厌到什么程度呢？去年我在《槽边往事》发布了400篇文章，刚才用检索功能查了一遍，我一次都没有用过。

　　什么事都破防，什么人都宣称破防，都是后卫吗，还是都着全身甲？我也不理解，这些人整天都在防什么呢？为什么要防？又要防，每天又要嚷嚷破防，这就让我忍不住想起猎人和熊的故事，熊问猎人你天天这么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直接说感动就好，强调感动的力量可以说打动。说感动不丢人，因为它是个很精准的动词。因感应而心动，准确而富于美感。非要用破防去替代，对于表达有什么额外的好处么？平白无故引入一个防御的概念，这是因为侦探小说看多了吗？我失业，我酗酒，我离婚，我是一个潦倒的私家侦探，在这罪恶都市中我见过太多人间险恶，所以我把自己包裹起来，拒绝相信任何人，拒绝相信任何感情。那是侦探小说，换成普通人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装大尾巴狼吗？尾，yǐ。

　　如此频密地使用破防，那我只能理解是在追求感动。那么多人追求感动，那我也只能理解为集体刻奇，集体自媚。因为自己破防，说明自己是个良善的人，值得呵护，值得珍惜。又不是猫，至于自己舔自己舔那么开心的么？

　　言辞是我们的工具，我们选择打造怎样的工具，工具反过来又怎样塑造我们。过去十年，我认为网络流行语里最生动也最有生命的一个创造是“屌丝”。这是人们创造出来的概念，比底层，比失败者要生动得多。但是当这个词泛滥的时候，人们自身是不是也变得粗鄙化了？类似“得屌丝者得天下”这样的表述，是不是带有一种流氓英雄主义的气息？

　　用破防替代感动，词语引入了新的防御概念。问题是，防御什么？具体有什么甲胄、城寨、堡垒、防线可以防御？疫情缠绵不绝，所有人都活在极大的不确定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所谓的时代尘埃就会落在自己头上。须弥山之下，着什么甲有意义么？全球的人们都是赤身裸体站着，靠彼此的体温取暖，熬着等时间过去，不着寸缕拿什么防？

　　破防就是个花哨的词，看起来有力量，其实是自恋自怜，相当柔弱。那些强有力且打动人心的句子，大多是用最简单的词语构成，不需要在其中任何一个词语上装饰。因为没有装饰，因为精准，所以力量贯穿始终。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超过小学程度的中文，但是每一次读都如同锤击，他说：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适用，都值得人们仔细琢磨。时间筛过，生活锤过，最后只得“破防”两个字，未免太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