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

　　立春已过半月有余，天气依然寒冷无比。好像只是立了一个春，大地没有任何变化。

　　往年立春后，白菜开始长出白菜心，蒜子抽出蒜苔，青草开始勃勃生机，柳树羞涩的用长袖掩了面颊，只露出澄清的眸子。

　　今年的春天却下起了雨，飘起了雪。

　　起初，我以为，是不停歇的雨水在伞面上滚动，但脚底下却分明有白色的东西滚落。我收了伞，清早下的雨已经褪去，天空呈一片灰色。时不时从眼前飘过一两粒雪籽，再往前走时，飘落的雪籽多了几分，它们在发间犹豫着，而后，从耳垂边滑落，落在灰绿色的棉服上。我定睛看时，那雪籽又扬长而去，只在衣袖上画下一个十字。

　　袖子上的十字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给这本纯色的灰绿添加了一点点湿水的十字图案。雪籽继续从天空漂落，从头上滚到袖子上，只听见“沙沙”两声，一粒雪籽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

　　麻雀早已不在那棵梧桐树上了，前几天得意洋洋的麻雀，呼朋引伴地来参加春天的大会，那个“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聪明的麻雀也早已不立在电线杆上，瞪眼对着那拿弹弓对着它们的小男孩。它们自有自己的去出。在这一片雪飘落的时候，樟、银杏、栾树都像饥渴的孩子，张开手迎接春的甘露。

　　学校的操场是冷清的，这样寒冷难耐的天，除非有事，否则老师们是决不会出来的。雪籽继续开始流浪，在屋顶上栖息，在灯笼下嘻戏。我只听见“沙沙”的声响，地面已聚了几片凋零的落叶，雪从眼前飘走，飘到另一个屋顶上。迎春花似乎听懂了雪的独白，就兀自自言自语了起来。

　　飘雪的季节，是不需要打伞的，只用心聆听雪的歌曲即可。突然就想起那个叫钟莹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喜欢雪的女孩。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刚分配工作，寝室隔壁有个女孩叫钟莹，长相甜美，齐肩短发，喜穿白衫。她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额前的刘海很长，长得把她的左眼遮住了。

　　她能歌善舞，是那时我们厂里舞蹈队的领队。我常在舞蹈队里仔细看着她优美的动作，心里羡慕她纤细的身材。

　　只是，她分在厂里有些年头了，却从没有谈过恋爱。

　　听说，她的左眼因为一次意外做了手术，后来安了一只狗眼，到了夜晚，两只眼睛是不同的颜色。她的美貌被许多单身男孩看在眼里，但一听说她有一只狗眼就都怯怯地退下场了。

　　那时，厂里经常举办卡拉OK，我也喜欢去凑个热闹，有时也会上去唱一两首小歌。她也喜欢唱歌，她每次都只唱一首歌《你那里下雪了吗？》，每次这首歌都能让听的人动容。

　　她没有朋友，唱完歌，她一般一个人窝在后排的皮沙发上。

　　再后来，厂里停产了。听说她外出打工，到粤结识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瘸腿老板，然后结婚生娃，然后把她母亲弟弟全带去广东了。后来又听说，她离婚了，孩子判给男方，她分得了几百万。再然后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这雪飘向远方的时候，我总能想起那时年轻漂亮的钟莹，一别多年，她也该老去了。真想不到，一个漂亮女孩，一只狗眼睛，竟让她的命运如此多舛。

　　雪继续飘，飘啊飘，许多事情都飘落了。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会遇到许多事，遇见许多人，但只要心中有爱，夜里有灯，再长的路都不会寂寞，再远的远方都有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