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犬之声相闻

　　昨天在朋友圈又学习了一晚上《礼记》，现在我已经能够娴熟地背诵“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上一次应该是日本福岛大地震，再上一次是什么不记得了，在许多次上一次的开始应该是9·11事件。再往前因为没有网络，人们具体有没有背诵这两句话我不清楚。

　　既然有人背“舂不相”，那就肯定有人相杵成讴，弹冠相庆。应该公允地说，在互联网上前者人数较少，而后者为数甚多。所以这是一种常态，前者不断批评后者蒙昧无知，气量狭小，而后者不断批评前者哈日舔美，西方孝子。类似的景象，我在互联网上二十多年里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当然，每次最后也少不了那句不知真假的马克思·韦伯名言：

　　“一个国家的落后，首先是精英的落后，而精英落后的标志就是他们嘲笑民众落后”。

　　有一部电影叫做《土拨鼠日》，不知道你看过没有，看过又有什么感触。它的主要情节是讲述一个气象预报员陷落在同一天里无限循环，我看完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靠的嘞，这不就是我日常所见的互联网讨论么？

　　在这种无限循环里，我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双方无法沟通。否则同样的话说了一二十年，多少都应该有点用处才对。或者可以这么看，如果双方真的互有攻防，那么彼此的进攻和防御手段都应该发生变化才对。然而相同的话术不断不断重复，相同的场景不断不断再现，说明双方都在对着对方的虚影挥拳，并没有任何实质性接触。

　　依照我阴暗的心理揣测，这就不是功夫与搏击，而是武术表演，而且是武术表演中的对练表演。一招一式，你来我往都是设计好的。换句话来说，双方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可能是彼此需要，而不是真的彼此对立。没有后者，前者无以体现自身的进步和文明；没有前者，后者无以体现爱国与忠诚。但是这么你来我往做过一场，各自身后就会聚拢更多的人众。

　　所以之前什么“同温层效应”，什么“信息茧室”的说法都不对，也不是互联网促进了人们的割裂和对立。而是人群本来就是割裂和对立的，以前的传媒讲究自上而下的传播，讲究专业主义和精英主义，所以发出的声音只是一部分人的声音，更多人的声音听不到，大家就误以为就只有那种声音。如今有了互联网，所有人都可以上网说两句，终于众声喧哗起来。而人们很快发现了那条古老的真理，想要自己发展壮大，最好得给自己找个什么对手或者敌人。于是对练表演由此拉开序幕，双方都可以通过对练表演为自己续命。

　　倘若世间真的有灭霸那样的手段，弹指之间让其中一方突然消失。那么留下来的那一方在震惊迟疑之后，怕是很快就会相互动手，不然这么一大群人马上就会散了。就像是冷战结束不到二十年，各家就已经打好包袱卷，准备各自回各自的高老庄一样。

　　对此，我个人的感想很朴实：取经路是暂时的，你有你的花果山，他有他的流沙河，我有我的高老庄，高老庄才是永恒的。取经路上，一个地方就派了一个代表，剩下的人都还在山里，河里，庄里。故事里说，为了同一个目标去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人，一旦取到真经就会回来度化各自的山民、水众、村民。但是最后谁都都没回来，连唐僧也只是回到了人族的领地，而且是人族中大唐的土地。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求取真经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水帘洞里打到崩塌，流沙河上打到断流，高老庄前打到寸瓦不剩，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人也都没有改变，距离任何一个方向都同样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