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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与云下

2020-02-29 03:05:12 作者:汤世杰 来源:思维与智慧 阅读:载入中…

云端与云下

  有道是:“情尘既尽,遂明,外影何如内照?幻泡一消,性珠自朗,世瑶原是珍。”——读明人屠隆这段话时,我正在想着这些事。

  有些怀想看似寻常,一旦细究,则似总会透露出某种近乎荒诞的戏谑性——说那是喜剧性也未尝不可,然是卓别林式的喜剧,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会心之笑,或眼里噙着泪水的笑,而非当下流行的恶搞出来的,狂放却来历不明、不知就里甚至暧昧的笑。

  四十多年前,当我头一次躺在云南的某座山冈上,仰望湛蓝如水的蓝天和帆一样移滑行的云朵时,便突发奇想:如果那时能让我的心智魂魄,回到我生长的西陵峡口长江之滨,或是我求学时待过的橘子洲头湘江岸边,那么,隔着将近两千米的高度差,此刻我的肉身,已然该是在云端了吧?我的魂魄,几乎可以清晰看见我自己,在山之上,在云之上。可明明地,我的肉身知道,我仍在云下,而非云端。

  那时,作为一个身处底层铁路养路工,我只是在劳作的间隙,有那样半个钟头的歇息。其时,我正躺在山上,躺在云下。我的身边,是我的师傅工友,是那条我必须为之挥洒汗水的铁路,穿越群山,一直伸展到我目力不及的远方。每天将近十个钟头的强体力劳动,让我感到浑身酸痛不已——不仅肉体,还有魂灵。而我竟在那一刻,无端地想到了“云端”那样一个带有浪漫炫魅的字眼。正是那个字眼,霎时便把我带到了我无法预料未来。直到如今,想到这里,想到那样的“想入非非”,我便只能暗暗地与自己会心一笑了——在想什么呢?事实是我好像什么也没想,至少对于未来,我没有清晰的预测。但我知道我应该有个与那时,与那座山冈,那个时刻不一样的未来。所谓“不一样”,也并非不再做体力劳作——这世上,亿万人不就是那样度过了一生吗——而是寻思对于这个世界,我或该做点什么。就在那一刻,我似乎有了某种超越,对于“当下”,对于际遇的超越。

  多少年后,无数次的,包括此刻,我都会一次次地想起那个时刻。在丽江,在香格里拉,在高黎贡山,我曾多次凝望云南的云,也在那樣的凝望中想起云端这个字眼。当无论本地或外地的朋友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到、写到云南的云时,我想起的是我最初的那次对云南天空的一次茫然凝望,对云端与云下的一次莽撞思索。我自,那样近乎原始想象,具有它特殊合理性,那是一次不具诗性的诗性思索,一次与哲理无缘的哲学冥想:肉身在云下,魂魄在云端。

  如此说来,云端与云下,只是两个相对人的肉身而言,有云壤之别的词语,或是概念。在很大程度上,云端,是出世的,属于魂魄,属于精神,象征着高度与超越;而云下,则是入世的,属于肉身,属于度日,属于我们每天都不得不面对并深陷其中的日常与凡俗。

  云端,是美丽的,是五光十色的;

  云下,是琐碎的,是柴米油盐的。

  一个完整且健全的人,就在云端与云下之间,来往穿梭。我们无法拒绝日常生活的单调、沉闷、平庸与千篇一律,就像我们无法拒绝作为一个生命必然会有的吃喝拉撒睡一样。但任何一个人,如果只沉湎于生存之中,就成了一个纯粹生物性的人。不时地,他需要去到云端,去云端溜达一下,休闲一阵,哪怕是去那里换口气也好。

  其实,云端不远。云端,就在我们的目光和心思所能到达或者永远无法抵达的高度。但无论你是否能够最终抵达,那里,都能存放你的思索,你的幻想,你的秘密,甚至你那些无法得到世俗认同的爱。

  有或没有那个高度,生命的存在,它的必要性、合理性,是完全不一样的。还是《娑罗馆清言》主人屠隆说得好:“饧粘油腻,牵缠最是爱河;瞎引盲移,展转投于苦海。非大雄氏,谁能救之?”“大雄氏”指佛,我等俗人,岂能常见?能“救之”者,唯我们自己。倘将“爱河”移譬为“云端”,将“苦海”转喻为“云下”,一切便能得解,也能得救了。

  (张建中摘自《新民晚报》2019年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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