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尊严值几个钱？

　　作者：张鸣，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系退休教授（图文无关）

　　人活到一定的岁数，碰到的事儿自然会多些。在以前还能参与一些活动的时候，让我最感觉不快的事儿，就是在这种场合，有些大人物旁若无人，说话办事，罔顾他人的反应，有时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并不在意在场的人，哪怕这些人是学者，企业家，至于那些地位比他们低的人，那就更不在话下了。一言不合，就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当场训斥。

　　这是还是在公开场合，有人告诉我，如果在他们私下的场合，下级在上级面前，不仅谈不上一丝一厘的尊严和颜面，简直连狗都不如，也真的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的谄媚。如果上司叫他们学狗叫，马上就可以爬在地上叫起来，没有半分的犹豫。据说是清末李鸿章开启的这个传统，部下只有可以忍受上司无缘无故地打骂和羞辱的时候，才真是自己人，才可能迅速得到提拔。后来有的军 阀，比如做了多年北京步兵统领的王怀庆，要想提拔哪个，先找来打骂折辱一顿，看其是否帖然接受，如果对方表现得服服帖帖，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提拔了。

　　靠无缘无故摧折人的尊严，来验证他们是否对自己忠 心，其实是一种无聊而且无效的做法。但是，尽管历史无数次地证实了这种做法的无效，甚至有反效果，但却不耽误有的人喜欢。这也反过来证明，咱们这儿的历史经过元明清三朝，对士大夫的折辱，原来那点士大夫的气节和尊严，基本上已经荡然无存。我们这个社会对人的不尊重，是有传统的，尽管这个传统并不很悠久，但也有几百年了。

　　小辈在长辈面前，地位低的在地位高的人面前，基本上根本没有尊严这回事，双方都不在乎。羞辱人的人，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被羞辱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讲究一点的，也就是在平辈和地位平起平坐的人中间，才会讲究一点面子。面子其实不等于尊严，仅仅是种虚荣，虚荣有了，别的也就无所谓了。如果有人在意尊严，大家会觉得你很奇怪。一个人，好好的，怎么会因为一点所谓尊严的问题，敢于冒犯上司，挑战秩序？难道，他不怕日后被穿小鞋？难道，他不在乎以后可能获得的地位和利益损失？

　　如果尊严可以卖的话，很多人可以轻易地将之贱卖，而且不断地卖，卖了一次又一次。可惜，在这个市场上，并没有人买他们的尊严，人家要买的，是另外的东西。把一个良家女子变成娼妓，如果没有特别巨大的物质利益和巨大的生活压力的话，多少还是要费点事儿的。但是，让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比如教授昧着良心说话，无端地指控同事，真的比想象的容易得多。好些专家在公开场合违背专业知识胡说八道，有关利益集团，只需付一点残渣剩饭就可以了。

　　说“士之无耻，是国之大耻”，是过去的旧事了。现在这个时代，所谓的“士”，已经基本上不存在了。貌似士的人，不过是凭文凭混饭吃之辈。他们所受的教育，从来没有人把尊严给注入进去。所谓的施教者，也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

　　当然，这不仅仅是个教育的问题。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