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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一生草木染

2021-10-01 06:25:20 作者:方蕾 来源:读者 阅读:载入中…

且将一生草木染

  喜欢一种颜色久了,便自然而然想穿上这般颜色的衣裳。就如我,总觉得青色是大自然里最超脱飘逸的颜色,每见绿竹猗猗、群松春睡时,就想将这松竹之色,染一点在自己的衣袖间。

  我对青色的喜欢,源自一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衿指的是青色的衣领,这青色从何而来呢?也许是源自《诗经》里的另一首诗:“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丰饶的大地上,妇人采了一天的蓼蓝,却连一衣兜也没采满。

  采蓼蓝是为了染色。古时,人们会从花、叶、根、茎中提取染液,为织物染色,称为“草木染”。

  仁厚的蓝,是草木染最质朴的颜色。是谁在千年以前,染了第一片蓝?那一定是惊艳的一天。从此,日子里万般颜色,竟都可以从自然中来。

  蓝草染蓝色,茜草、红花染红色,栀子、柘树染黄色,乌桕叶染冷冷清清的灰……草木如地母一般,将能量与心意馈赠于人。细心的妇人懂得这般馈赠,采摘、调配、浸染、冲洗、晾晒……多少次反复,终于沉淀出古代中国特有的草木染。草木染丝线,织绣的山河便在春天里绵延;草木染布匹,四季原野就做成了衣裳。

  在辽远的时代里,你想要染得一个颜色,可能要等。

  等一个季节,等一株花草长成。春有春的风物,冬有冬的清绝,等待一次恰逢其时的相遇,急不得——自然的时令从来都使人敬畏,最早的草木染,像极了长久的情感,耐得住性子,守得住静谧。

  这长情里又藏着不期而遇的惊喜。栀子花净白,却能染出黄色;石榴花如烈焰,染出的却不是火热的红;蓝靛水薄薄地浸过白纱,微风拂过,颜色竟似凌晨的月光。

  那月色里的蓝,便被命名为“月白”。

  草木染出的颜色,温润天然,契合了自然万物的诸般气质。秋香、天青、松绿……命名深美,让人不禁联想到意境。中国人对自然的色彩审美和情感寄托,也在草木染中,沉淀悠远。

  《红楼梦》里的色彩美学和情感,在大观园的草木染里藏着线索。读到第四十回,我们感叹,原来还有这样一种软烟罗,“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四样颜色皆是草木染所得,又各有一种天然气息。宝玉撰写了一篇祭文,其中有一句“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那茜纱便是银红的软烟罗,是用茜草染的,独给黛玉做了窗纱。潇湘馆的绿竹衬着茜色窗纱,是《红楼梦》的色彩美学,鲜明生动的青春爱意,也是宝黛悲剧的草蛇灰线。

  草木染颜色,贴合着自然,也投射着人物的气质。即使都是草木染的红,杏子红与石榴红的意蕴也不尽相同。杨贵妃的裙是红花染的,张扬、热烈的红,力证着她的美艳与喜悦;黛玉是茜色;更民间一点的女孩儿,是杏子红。

  还记得那个“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的女孩儿吗?她在《西洲曲》的江畔,遥遥一望,江南水乡的青春光彩,瞬间便让人觉得亲切了。《捣练图》里,穿着杏子红上襦的女子倚着木杵偷闲,寻常女子的生活便声色热闹,栩栩如生。

  人生若如草木染,杏子红该是多么從容喜悦的一生。“那林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读到此处时,我不由得希望,灵巧脆弱的林妹妹,能夜夜在一席杏子红绫被的环拥中安稳休憩,仿佛茜草沾着泥土的香气,能妥帖地包裹她的一生。

  时间就像草木染着一匹布这般,染着我们的一生,又浸润、沉淀着我们的一份长情。我也愿意对我这一生的草木染,怀有期待与欣赏。

  在广阔、丰饶的自然草木间,我愿意做一个“终朝采蓝”的人,把一生悠悠又专注地浸染,染出青青的衣领,染出美好的月白,染出喜悦的杏子红,染出妥帖的草木香气。

  (王传生摘自《少年博览·初中版》2021年第5期,马明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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