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全的《味道·第一宗罪》小说句子
1、他就断言大革命是个下半身颠覆了上半身的革命,物欲层面的感官享受代替了更高层次的细致感情,穷无止境的胃口则取缔了更上层楼的灵性追求。可是,那又是个《百科全书》之后的时代,文人相信理性非但能够为世间万物定下准则的位置,甚至能在这各种事物之中找出它自身依循的原理和准则。所以德?拉?黑尼叶一方面温和地讥讽大家好吃爱喝的潮流,鄙之为下;另一方面却又试图调解矛盾,想要为口腹之欲这种至为本能至为动物的欲望定出它的“理性”和标准。 ----梁文道
2、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而但凡欲望,总得放置在道德的领域里监视、思考、调节和规管。此所以性总是离不开道德的目光。既然性欲和食欲都是公认的人类根本欲望,那为什么今天我们仍然会以不齿的目光看待一个性滥交的人,却不会在道德上谴责一个贪吃无厌的人呢?难道只有性欲才和道德相关,食欲却能自由自在地漂流在伦理的世界之外 ----梁文道
3、今天的气氛十分古怪,一方面大家不信任专家,喜欢笑骂他们是“砖家”;另一方面大家又爱批评某些人言谈跨界,不是专家却对人家的专业说三道四。究竟我们是真不相信专业门墙的地基,还是打从心底尊重专家的界限呢? ----梁文道
4、我们今天只要有钱,就可以放任想象随便拍一部关于地球末日世界毁灭的电影;但是我们却很难想象资本主义的消失,很难想象除了现在这种经济模式与生活方式之外,究竟还有什么其他选项。于是华尔街、金融城与中环成了一种比地球还要长寿还要像命运一般不可阻挡不可抗拒的存在。 ----梁文道
5、失根兰花?说来也怪,娘惹本就是漂流、抵岸、生根再繁衍的茂密雨林。谁又能保证有一天它不会北移大陆,生出香港、潮州甚至北京的异种呢?无根,于是处处有根。 ----梁文道
6、十几年前,当我还在努力地写剧评的时候,常听同行赞叹纽约是个多么尊重剧评的地方,又艳羡纽约的剧评有多大的权力多高的地位。诚然,一出音乐剧或是一台话剧的生死往往就决定在剧评人的笔下。原本有机会演足一年的戏,只要《纽约时报》在它上演第三晚之后的早上把它说得一文不值,它大概就过不了第一个月了。香港的情况当然很不同,一套话剧可能在我的评论仍未见报的时候,就草草收场了。所以与其羡慕纽约剧评铁笔直断的威力,不如想想大家的底子差了多远,人家又为什么愿意信任评论。 ----梁文道
7、此外也有些人学得太快,知道Fusion是潮流就搞Fusion,晓得室内设计是话题就不惜大老远搬来一座古宅做噱头。“品牌形象”正是近年大陆商界的关键词,一时之间人人都以为品牌无非形象,仿佛LV起家靠的就是广告,完全用不着任何手艺传统做根底。这样子搞下来又怎能不是形象大过内容,公关大于实质呢? ----梁文道
8、品味与文化之所以说得上是种资本,在于它们就和赚钱经商一样,也是一种必须花时间花智慧去经营培养的事。有了本钱,你便能在这个领域里无往不利,随时随地看扁他人 ----梁文道
9、大陆的“庙口”渐渐走味,香港的“庙口”根本不存在,只有台湾还保留了这套庶民的善美风俗,而且东西真的好吃。吃新竹的贡丸米粉,没有比新竹城隍庙更好的所在了;其他地方亦然。有一趟我在台南,朋友说晚上要带我们吃海鲜,我以为一定是要到海滨河口了,没想到下了车竟是市区里的一座庙。夜凉似水,小城灯静,我们坐在贴地极近的低矮板凳上,前面是一行小卖车展示鱼获,背后则是庙门两侧的红灯笼(上书大字“肃静”)。烹调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白水湛湛煮熟的海产,一人一小碟酱油蘸料。但看附近桌子零落三四张,食客不出十来人,大家吃得也慢话声也低,我居然意外地感受到了一股神圣。 ----梁文道
10、资本分成很多种,市场上的金钱资本只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尚有文化资本的存在。富裕阶层也许能在身家财富上胜过多数人,站在金钱世界的顶端,但是说到文化,他们就不一定是最有本钱最能藐视其他人的群体了。而所谓“文化”,我们指的就是一连串各式各样的品味判断了。 ----梁文道
11、想要把恶名昭彰的“饕餮之徒”变成令人艳羡的“美食家”;因为天生下来胃口奇大而来者不拒,并不算是艺术,只有经过教养的有节制有选择地品尝才叫做艺术。 ----梁文道
12、茶道史上最伟大的人物千利休曾经让他的儿子绍安打扫茶室外的庭径,当他依言完成父命之后,利休却吩咐他再扫一次。于是绍安很听话地又扫了整整一小时。然而,利休还是不满意;他说:“这还不够干净。”绍安很无奈地回报:“父亲大人,已经没有东西再好清理的了,小径已经刷洗了三次,石灯笼跟树梢上都洒了水,苔藓和地衣看起来都生气勃勃,洋溢生机;哪怕是一根小树枝,或者是一片落叶,都不能在地上找到。”孰料利休竟然斥道:“蠢蛋,庭径不是这样扫的。”然后他“步入庭中,抓住一棵树干摇将起来,园内登时洒满红黄落叶,片片皆是秋之锦缎”。这个有名的故事不仅象征了茶道那落叶飞花皆可赏玩的精神,还被人当做是日本美食之道的唯美体现。 ----梁文道
13、可惜在大部分人都只听畅销单曲的近视年代,懂得设计菜单的厨师和懂得点菜的食客一样罕有。不知有多少回了,我在香港许多相当高档的日本菜馆都试过一来就上金枪鱼腩刺身的场面,这是歧视香港人吗?还是为了先声夺人,好掩饰其他鱼料的不济呢?由淡转浓是菜单设计的根本原理之一,为什么我们要把钱花在连原则都没握好的地方呢? ----梁文道
14、这便是移民文化的不变定律。从家乡漂洋过海抵达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气候、风土和周遭的声音与气味都不一样了,往往是老家的食物可以延续记忆,使生活稍显安定,使自我身份仍然在时空裂变中维持一统。 ----梁文道
15、品味高下的不是品味本身(因为我们实在很难找出什么理由去说明打马球一定要比空心塑料足球高尚),而是拥有这些品味的群体的能耐,他们要开展一场品味战争,竞夺品味的主导权。又如我所再三强调的,有钱人虽然比较有资源抢夺品味金字塔的顶冠,但也并非必然。 ----梁文道
16、世界上所有文化的饮食传统本来就是不断迁徙、变化和适应的。就如中东的串烧到了中国变成羊肉串,随着伊斯兰教到了马来西亚就是沙嗲,同一类做法到了不同的地方就该用当地的食材。日本又何曾有过土生土长的咖喱,硬要吃正宗“日式咖喱”岂不是件怪事?外来的风味本地化不一定是件坏事。硬要在广州吃顿正宗法国菜,还不如去源自广州的豉油西餐“太平馆”。那的“瑞士鸡翅”和烟鲳鱼真是想起都流口水。 ----梁文道
17、美国人之所以热衷于在厨房用餐甚至休闲,是否正是一种返古的现象呢?他们比谁都更早体会到资本主义社会丛林的严酷与冷漠,也因此比哪一个国家都更早体会到厨房原始意义的重要。不在家的时候,每一个人的行程都是孤立的,都是被工作和学习占满的;在家的时候,大家才能聚在有火的地方,物质上与感情上同时感受家庭的温暖。 ----梁文道
18、进入茶室的时机。客人要先在外头的“待合”里静心稍息,培养品茶的情绪。直到主人召唤,才按照顺序鱼贯入室。这个过程必须尽量安静,以不发出任何声音为妙。所以最讲究的主人会用最静谧的方法通知客人时候到了,那就是点香。闻到空气中开始飘来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客人便知这是主人的信号。他们觉得,这个状态实在是太美了,除了檀香与海潮般的沸水声外,一切沉静,乃东方特有的优雅情调。 ----梁文道
19、一个吃顿饭要把六成消费拿去应付租金的地方能够叫做“美食之都”吗? ----梁文道
20、醉酒是不懂饮食艺术的表现,因为餐桌上的艺术“是很文明的,一切讲究节制,为的是更完美的人际沟通。喝酒可以放松神经使人健谈,促进桌上的气氛,但绝对不能让人变成野兽”。所以一个人要是自己吃自己喝,除了只是满足很动物的食欲之外,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梁文道
21、现代人都觉得自己过的不是真实日子,而是没有意义的一连串伪装,所以我们对其他地方的日常生活感到好奇,觉得他人的生命才是最“本真”最有意义的。因此我们比古人更爱旅行,想亲眼见证亲身体验异乡人的真实生活。或许,我们熟悉的食物已经成了填饱肚子不得不吃的东西,不只没有惊喜,甚至没有意思。只有一尝异国正宗食品,才能带给我们新鲜丰厚的饮食体验。 ----梁文道
22、就说江苏一带,上海城隍庙、南京夫子庙、苏州玄妙观,这些地名几乎等同某种小吃的流派了,过去要找地道好小吃,非去这些庙前的空间不可。我还说得苏州玄妙观前面的“观前路”,什么五香排骨、酱螺蛳、鸭血汤、玫瑰糕、梅花糕、酒酿饼……这一路吃下来,你就知道什么叫做苏州的“香甜软糯”了。可惜时代变了,那一带的地价太高,小吃做不住,反而开了麦当劳。 ----梁文道
23、茶室的尺寸,如此狭小,只有四叠半榻榻米,相当于十平方英尺。大家都说这是佛教精神的体现,非常有禅意。因为维摩诘居士就是在这么小的房间里接见前来探病的文殊菩萨以及其他佛门弟子8400人。看似不可思议,却是纳须弥于芥子,真正打破了俗世空间概念的限制。 ----梁文道
24、”东方”是西方人发明出来的。”“西餐”就算不是中国人发明出来的东西,也是种文化碰撞的结果。在西方人那边,他们征服的地方越多,见识过的东西越是奇异,就越容易回过头来寻找自己与别人不同的特点,以及欧洲和各国之间彼此相似的地方。遇到了其他文化的食物,他们才有机会渐渐了解自己吃的western food。而在中国人这边,西餐就和“西方”一样含混。对我们的祖先来说,红须绿眼的都是鬼佬,但凡使用刀叉的都叫西餐。例如中国第一家西餐厅、原址广州沙面的太平馆,大家只知道在那里吃的是“番菜”,当年有谁计较它到底是哪个“番”呢? ----梁文道
25、中国文化是最“工业化”的一种文化,一切花样变化都不出几项基本元素的组合。看似繁杂的汉字,全可化约在“仓颉”输入法的几种笔画之内;青铜器上迂回的花纹也不外数种根本要件的拼凑。但这么简单的元素却能化生天下万物,有创意的厨师自能在里头精细微妙地制造差异;犹如兵马俑虽然成千上万,个个大小相当,但走近一看才发觉原来每个兵俑的表情都不一样。 ----梁文道
26、嘴巴有两种功能,一是说话,二是饮食。这两种功能是矛盾的,有你无我,不是说话就是吃饭,绝不可能同时进行同时发生。没错,我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但我指的“同时”是真的同时,在嘴部动作的那一刻,你很难用你的舌头和牙齿去完成这两项根本不可共存的任务,这还不是礼仪的问题,而是生理上的限制。 ----梁文道
27、自从启蒙时代以来,撑起现代世界观的自由主义就告诉我们,人生蓝图操之在我,有没有意义、有什么意义全凭你自己决定。到了资本主义烂熟的阶段,人生变得更自由,意思就是更多的选择,而且总是和消费相关的选择。生命成了一趟购物之旅,而世界则是一个超级市场。我们不只消费杂货,甚至还消费爱情,因为我们用来计算理想对象的思维方式和计算一把牙刷优劣的办法是一样的。 ----梁文道
28、他和那个时代的许多日本文人一样,一方面非常尊崇中国古典文化,另一方面则慨叹中国的衰落沉沦。他说:“对晚近的中国人来说,喝茶不过是喝个味道,与任何特定的人生理念并无关联。”因为“长久以来的苦难,已经夺走了他们探索生命意义的热情”,所以虽然中国人的茶仍然散发香气,却“再也不见唐时的浪漫或宋时的礼仪了”。言下之意,反倒是日本继承了真正的华夏文化;他们就连制茶的方式也和宋朝一样是抹茶。“礼失而求诸野”,这也是今天不少中国人去过日本之后的感受。他们会认同冈仓天心的想法,觉得唐宋的建筑、礼仪乃至于一切传说中的高尚品味,全都保留在日本那里了。尽管他们会嫌茶道太过仪式化,也许还有点做作;可是茶室中的摆设与气氛却不断提醒他们: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古代的中国。 ----梁文道
29、京都洛北有间叫做“大德寺”的佛寺(港人熟悉的“一休和尚”便做过它的住持),它后门的小路上便有家开了一千多年的小食肆。没错,它真是家代代相承的千年老店,不只几乎与京都同岁,甚至可能是世上现存最长寿的食肆。他们家只卖一样东西,那便是用竹签串起来蘸酱烤着吃的日式小年糕。尽管独沽一味,尽管看似简单,可他们一家人还是全力以赴,老奶奶还是严肃盯着年纪也不少的女儿,生怕她调控炭火的动作不对。曾经有客人和店东聊天,一边嚼着年糕一边随便指了指马路对面说:“对面那家年糕铺也很古老了,也是家名店呀。”老板先是赞同说是,然后又带着一副好像要说人坏话的神情悄声补充:“可是他们前阵子换手了。”“哦!真的吗?什么时候?”老板继续放低音量,说:“两百年前。” ----梁文道
30、家乡漂洋过海抵达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气候、风土和周遭的声音与气味都不一样了,往往是老家的食物可以延续记忆,使生活稍显安定,使自我身份仍然在时空裂变中维持一统。移民的食物还会顺便带来一连串的链条,比如说专从老家运来家乡才有的原料的小贸易商,比如说专门售卖这类食材和比较花工夫制造的吃食小店,又比如说一整套围绕着这些原乡食物打转的年节仪式和社群,最后还有用原乡饮食聚集乡亲的食肆跟会所。许久之后,当这一切遍地开花,成了异乡中别具异国风味的消费场景 ----梁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