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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和婆婆的缘分

2017-11-13 00:14:10 作者:陈敏 来源: 湖北特别关注 阅读:载入中…

公公和婆婆的缘分

  只要家里找不见公公,去婆婆的墓地,一找便找个准。一座常人只需十分钟便可翻过的小土坡,一来一回,他至少也要两个小时,而他不知疲惫,隔三岔五,前去看她。

  我在一个秋日的黄昏里,看到公公采了一大把野菊花,整齐地堆放在婆婆的墓碑前,然后坐下来,开始拉二胡。二胡声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听上去很不标准,穿越于幽静的墓地,盘旋于苍茫的天空。在太阳的余晖里,公公的脸,苍老得如同手里的那把二胡,让人凄然泪下。

  婆婆和公公之间的传奇故事,一度在我们家乡流传。

  新中国成立初年,在西北农学院的校园,婆婆和公公一见钟情。身为孤儿的公公,得到婆婆的资助,她常常挨饿,把舍不得吃的干粮偷偷放进公公的桌斗里。婆婆品学兼优,阶级过硬,在校农场的试验田里,婆婆种出一颗重达三个公斤的大南瓜。消息传出,轰动校园,她以“小科学家”的称号光荣留校,成了学院农场试验基地的科技工作者。

  优越的生活环境,没有挽留住婆婆的脚步。听说公公被分配到秦岭山中,婆婆裤腿一挽,草鞋一蹬,踏上寻爱之征程。在狼虫虎豹时常出没的秦岭腹地,婆婆翻蓝关,过莽岭,穿十里峡,仅草鞋就穿破九双。

  婆婆找到公公时,公公正在舞台上排练《白毛女》,眼前这个头发乱散,裤腿高挽,野人一样的女子,吓了他一跳。他跳下台子,走向她,咯咯地笑,把四只眼睛的泪水全笑飞了。

  当晚,在办公室兼卧室的房间里,公公破例弄出三样菜:一盘土豆片、一盘土豆丝,一盘花生豆,两人的筷子抡得欢畅。盘子见底时,他们完婚了。

  时光悠悠,岁月艰苦,一晃十年过去。七岁大的儿子,对他爹妈的过分恩爱行为极为不满,很不服气,儿子稍懂事的时候,就将他们告到近在隔壁的派出所,理由是,爹妈总睡一头,把他一人撇在另一头,夜夜如此。

  穷乡僻壤,这一头条新闻,天天被人传送,一传就是几十年。

  婆婆除了一心一意爱丈夫外,依然在乡农场里培育各种蔬菜。她又培育出一颗大南瓜。这一次,不是三十公斤,而是六十公斤。

  县农科所获悉消息,准备专门为大南瓜办一个展览会,相关领导承诺,如果大南瓜展出成功,得到上级好评,他们两口子可以调回县委。婆婆闻讯,欣喜万分,在南瓜地边搭建了一个草棚,和公公轮流日夜守护。

  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南瓜展出的前一夜,累了一天的婆婆,刚打一个盹,南瓜就不翼而飞了。

  大南瓜被偷。看着空空的瓜架,婆婆提着马灯,满村寻找,天亮时分,在一个老光混汉的茅屋里,婆婆看见她的大南瓜。大南瓜支离破碎。光棍汉自己锅里煮的、牛圈、猪槽里,倒的满处都是……

  那人怕问责,一偷回去,便将大南瓜分解了。

  婆婆的魂,彻底丢了。当天,她就气得吐血。

  公公说,那血喷发而出,血溅三尺,差点将他吓个半死。

  从此,婆婆变了一个人,性情暴躁,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各种病魔纷纷找上门来,她不敢见南瓜,一见就过敏。

  我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抱着一个大南瓜,兴冲冲跨进门,满以为这个农家爱物能给昔日的农学专家一个惊喜,结果迎来她恶狠狠的眼神,那眼神像一堵墙,让我们婆媳之间的情分隔膜很多年。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

  夕阳转眼落山,一阵冷风吹过。公公慢慢站起身,冲着这堆灰烬,深深鞠躬,然后蹒跚离去。

  公公颤巍巍地下了台阶,回过头来,对婆婆叮嘱一句:衣服不够了,再给你买,钱用完了,我过几天再给你送啊。

  一股旋风将灰烬卷起,旋转成团团浓雾,飘向林木的上空,消散在沟壑起伏的山岭。有钟声隐约传来,我想起一个寺院门上一副对联的下联:夫妻应前缘,是善缘是孽缘有缘方配。

  公公和婆婆的缘分,或许需要好几生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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