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讨债

　　1过完年，苏三满28岁，在父母接二连三地电话轰炸下，他已相当紧迫地到了结婚的年龄。女朋友明确告诉苏三：“结婚可以，但是必须得有房子，否则我妈不给户口本儿。”苏三觉得这个理由很正当，裸婚时代似乎已经过去了，自己不弄套房子，总起来说，没有家的感觉。苏三看上了一套小两室的房子，地理位置偏远，但毕竟便宜，首付仅需要29万。29万，在当下的房价首付里，算是掉底儿的刚需价格。但对于苏三来说，却不算是个小数目。苏三做了两三年业务，吃糠咽菜攒了20万。这样算来，除了父母支援的3万，还差6万。关于跟谁借钱的问题，苏三想破了头，终于鼓起勇气来给几个经常喝酒的哥们张了嘴。然而，这几个哥们有的耳朵上了火，听不清他说话；有的嗓子意外失声了，哼哼唧唧没个正经话。一圈儿下来，苏三连根儿鸡毛都没借着。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苏三想起自己还有个在市房管局上班的大姨妈。他大姨工作底子扎实，二十多年如一日，到了奔五的年纪，仍然奋斗在房管局的窗口前线。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他大姨的日子过得还算是滋润。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亲大姨，怎么着也能借个五六万吧，苏三自信地想。苏三飞速见了大姨，并跟大姨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他大姨爱看逗比短视频，深受心灵鸡汤的毒害。苏三来之前，她刚看了短视频上老梁扯淡的一段话：你要借给他钱，就是连钱带“朋友”一起借给他了；等他还钱的同时，就把“朋友”一起还了回来；如果他不还你钱了，那“朋友”也就丢了。他大姨想，苏三这么困难，还钱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借给他，他还不上，那岂不是就把他“大姨”丢了？为了保证将来她还是他大姨，她决定不借钱给他。苏三一听就急了眼：“大姨你没钱不行啊，我这几天如果凑不够首付就买不了房子，我要是买不了房子就结不了婚了，女朋友会跑掉的。”正在此时，不远处走来一个小伙子，手里捧着一沓子资料。他大姨定睛一看，灵机一动：“三儿，我有办法了。”小伙子毕恭毕敬地递过来资料：“姐，帮我把材料审了吧，我这都来了三次了，您都没时间。”他大姨慢条斯理地说：“小伙子，不是我没时间，是你资料不全。”小伙子一脸委屈：“姐啊，这绝对是按咱们局里文件要求整理的资料，相当全啊！"他大姨一翻白眼儿，说："那行，你放这吧，我有时间了就看。"小伙子望眼欲穿地央求着苏三的大姨。她大姨说："诶，你能帮我个忙不？"小伙子办事心切，赶忙说："必须能啊！"“我外甥准备在你们那买套房，首付差六万，你看能不能先给他办了手续，宽限他两个月，他再把六万补上？”苏三他大姨表情微醺地说着。小伙子听完，出门打了个电话，回来跟苏三的大姨说："姐，办了。"他大姨说：“那行，我现在就给你审文件。”苏三刚才虽然有些忿忿，但一听这个，感觉大姨也算是曲线救国了，心里略微温暖。宽限两个月，差不多，再过两个多月就到年根儿了，到时候，他把那个老赖公司欠他的款要回来，公司给他结了压着的提成，就能补齐首付了。苏三跟着那个房地产公司的小伙子，火速去售楼部办了手续，签了协议，打了欠条。紧接着，顾不上跟女朋友打电话报喜，苏三就径直到了他的老赖客户那里。2老赖客户的全权代表是采购部经理老陈。一年前，老陈着急火燎地要采购一批特殊型号的电气元件，条件是：多快好省，货到三天后必付全款！苏三公司恰好有这些特殊型号的电气元件，便匆匆走了个议标流程，以质优价廉的标准一次性运给老陈价值120万的电气元件。这批进口电气元件救了老陈的公司，公司老板老王称赞老陈是一代良将。然而，三天后老陈并没有给苏三付款。这让信誓旦旦的苏三在自己老板面前，颜面扫地。苏三的老板马克抽着七块钱的白塔烟，颤抖着跟苏三说：“你赶紧去催款，我不想抽白塔了！‘’马克虽然没有发火，但苏三已经感受到了压力。毕竟，这批进口元件，是马克全款一次性从海关仓库拉回来的。而这将近一百万的成本，占用了马克大部分流动资金。迫于压力，苏三一周一电话，两周一回访，在磨破了两双鞋子后，老陈依然没有结账，回复是：正在走请款流程，很快就会结账。三周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一年下来，苏三连根儿鸡毛都没要着。苏三被公司无情地停发了工资。老板马克早就对苏三失去了耐心，一见面就是一顿骂，越骂，苏三越没信心。款没要回来，苏三却被马克骂成了强迫症。苏三一根筋地认为：如果这笔款要不回来，苏三就应该放下其它客户，天天围着采购部老陈转，逢年过节就给老陈送酒送烟。然而，老陈答应解决的那笔款仍然在报销的路上，而苏三离精神病不远了。就在这个节点上，苏三依靠他大姨的锦囊妙计，买了那套首付29万的小两室。然而，那6万的缺口，开发商限期两个月补齐，补不齐，协议作废。3办完了买房手续，顾不上跟女朋友打电话报喜，苏三就径直来到了他的老赖客户老陈那里。老陈的脑袋依然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苏三气不打一处来：“老陈不太不够意思了，我都来回跑了一年了，你还不结账！我的提成停发了，我的工资降级了！我的女朋友都快跑了！”老陈慢悠悠地抽着烟：“小苏啊，钱一时半会真结不了。公司的意思是以货抵款吧。”苏三怒不可遏，揪住老陈脖领子大喊：“老陈，你这样就害死我了！”老陈使劲嘬了两口烟屁股：你先看看货，先看看货！高科技产品！老陈带着苏三来到仓库，里面的大箱子堆积如山。每个箱子上都印着：《金刚砂牌卫生巾》，商标旁边还有一句广告语：金刚品质，安全舒心！苏三的眼球差点掉地上摔个稀碎。老陈打开箱子拿出一片来：“小苏，这可不是一般的卫生巾。这里面植入了高科技芯片，能够发射红外双频微波，治疗高血压、贫血，降血脂，还减肥！”苏三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卧槽！这特么是卫生巾么！”苏三抠着鼻孔问：“这个，多少片一疗程？”老陈扶了一下眼镜，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得根据个人生理周期定，基本一周一疗程，一个疗程，怎么不得用个十几片嘛！”苏三又问：“这得多少钱一片？”“对外卖50元/片，抵给你的话，40元/片，都是朋友，咱不玩虚的！”老陈又扶了一下眼镜，顺便擦了一下虚汗。苏三：“这，怎么卖？”老陈：“直销！直销！直销！按照“大巴士”-“五阶三进”制，吸收会员买卫生巾，交会费进圈儿，每个人拉3名会员，根据层级EDCBA进阶，到了A阶，就不用再拉会员，之后每个月都能拿到钱，等拿够了钱就退出这个项目。小苏，你觉得怎么样？”苏三听完惊得一个趔趄，又倒吸一口凉气，问：“这卫生巾好用吗？”老陈：“好用得很！”苏三：“那你自己留着用吧。”老陈……苏三：“对了老陈，我这有两张电影票，你送给你们老板老王吧！”老陈："行嘞，那我替你送给我们的老王吧！"老陈接过电影票一看，电影名叫《沙13》，很叫座。影片主要内容是讲一个傻子的奇幻经历。

　　4苏三觉得这事已经不是老陈所能掌控了，擒贼先擒王，他决定直接去找他的老板老王。老王是个南方人，喜欢喝功夫茶。一见苏三来了，摆出茶具，一顿修炼，浇完了茶具上那只大凤凰之后，开始哭穷。无非就是国际国内经济形势都不好，现金流断了，手头一分钱没有。老王说完，望顶兴叹，似乎悲欢离合都在屋顶上。接着，老王吧咂了一口茶，顺手点了一支烟。苏三随口问：“王总烟瘾不小，一天怎么得抽两盒吧?”老王吐了几个圈儿圈儿：“现在没钱了，每天就控制在一盒半左右，忍着吧，不敢多抽。”苏三：“王总，你们没钱了，都抽中华吗？”老王……苏三：“王总，我现在急用钱，你要是不给我结了这一百多万，公司就不给我结提成，结不了提成，我就补不上房子首付的缺口，我要是买不了房子，我就结不了婚！王总，要不这样，你先借给我六万，我先把首付缺口给补了。”老王：兄弟啊，我上哪给你找六万?我上哪给你找六万?要钱真没有，要不你把库房的货都拉走吧！苏三一想起库房的金刚砂牌卫生巾就怒火中烧，把杯子摔在茶几上，极不耐烦地跟老王说：“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诚信?还有没有一点儿契约精神?老王，你把我害苦了！”苏三起身拿起老王那半条中华烟：“老王，这烟我抽了，一周之内，你再不给我结款，我告你去！”苏三转身就往外走，老王在身后喊他：“小苏，小苏，给我留一盒，留一盒……”苏三头也不回地说了句：“烟留不了了，我给你留了两张电影票，老陈会给你的。”5苏三从老王公司出来，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心情更加不痛快，心里想：“但凡能顶住，谁愿意打官司啊，打官司伤和气啊！和气生财，气不和了，财就不来了。”想想这笔款要不回来，提成也就结不了，房子首付补齐无望，苏三百感交集，胃里翻江倒海。他的胃病犯了，一阵阵犯恶心。苏三想吃点酸的，以擒住胃里这股子恶心。不远处，一个骑车子卖糖葫芦的大汉朝他走来，苏三买了一串纯山里红的糖葫芦，准备压压这恶心。这一口咬下去，先甜后酸，酸得他的口水从舌头根儿底下呼啸着，一股脑儿地涌上来，苏三一激灵，大喊一声：“好醋！”吃了一口，胃里的恶心就被山里红擒住了。他准备吃第二口，一低头，见那半个山里红里钻出一条白胖的小虫子，冲他摇头摆尾。苏三见状，胃里的恶心又卷土重来，迅速封锁了他的胃。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苏三再次怒不可遏，把手里的糖葫芦嗖的一下扔了出去。这倒霉的糖葫芦带着呼呼的风声，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街边浪荡的大狼狗的头上，大狼狗瞬间乍起了全身的毛，如雄狮一般，疯狂跑向苏三，准备以牙报仇。苏三嚎叫着一顿狂跑，迎面撞上了飞驰的快递三轮车，直接趴在了地上。快递员那顶安全帽如脱缰野马一般，不偏不倚地砸到了狗头上，大狼狗顿时傻了眼，心想：“又被砸了，什么情况？”愣了一下，害怕再次被砸，嗷嗷地跑开了。苏三躺在地上，想起了《苏三起解》里苏三女士戴着枷锁唱到：“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男的苏三仰天长啸：“卧槽！”6就这样，苏三躺在了病床上，他终于有了休息时间。苏三的大姨妈拎着水果牛奶来探望他，苏三如祥林嫂一般，跟他大姨妈唠叨了事情的经过。大姨妈唉了一声，出病房门打了一个电话。回来后跟苏三说：“三儿，别发愁了，估计你这笔款明天就到账了，到时候你就有救了！”苏三听了大姨妈的话，将信将疑，但心里仍觉得他姨很帅。第二天吃完早饭，公司财务的电话就过来了：“老王的120万全款已到账！”苏三突然想起，他大姨父是税务局的二把手。老王公司正好在他大姨父的辖区内。他以前听老陈说过，老王的手脚不太干净。转了大一圈，苏三才明白，他大姨妈才是真正的业务高手。苏三的房子算是稳住了，接下来，他应该可以跟女朋友商量结婚的事情了。钱能不能要回来，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就是他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