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记

　　云朵呆呆望着天空，目光空洞忧怨，已经是深冬了，窗外风雪一片，呼呼的北风夹着大片的雪花飞舞盘旋，风要撕碎什么？雪要埋葬什么？真是，东风恶，欢情薄⋯⋯和锦鹏谈恋爱的时光还恍若昨天，一不小心却也过了将近二十年了，曾经，他们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弹纸一挥间多少琴棋书画诗酒花，都琐碎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日子过得不急不缓虽乏味平淡但也富足美满，谁的中年生活还不是这样的，有一段日子云朵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四十大几的人了，怎么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长不大呢？可是锦鹏不是说过这辈子要永远对她好，把她当成手心儿里的宝吗？这些年日子虽然过得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可平平淡淡才是真，要是永远激情四射那不成神经病了吗？云朵常常在发呆的时候又兀自笑了，湿着泪眼自责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自己能过上这种悠闲自在的日子还不是锦鹏一直在负重前行，自己又怎能这样不懂事的埋怨他的忙碌，和对自己的不关注呢。云朵几近讨伐自己的时侯，还是发现了锦鹏的秘密。那天，云朵去书店买书，正好看到锦鹏的车停在旁边超市的门口，掏出手机要打电话的时侯，云朵透过超市底层麦当劳的大玻璃窗一眼就看见锦鹏和一个年轻女孩子面对面坐着，表情温柔，神采飞扬，那种感觉好像一下子年青了十几岁，对面女孩子也还不大吧，二十几岁的样子，大学刚毕业吧，明眉大眼的，略施粉黛，淡淡的笑着，让人看着舒心，落日余晖的淡淡光晖映在脸上，真的美若油画。云朵怔怔地盯着玻璃，从透过的玻璃门看到自己略显臃肿的身材，恍惚还看见了自己因缺觉而生出的黑眼圈和眼袋，一下子，只一下子，云朵就眩晕着想要摔倒，她踉跄着逃离了那儿，周围暄嚣的车流，闪烁的街灯，像是一幕戏剧的背景，云朵的脑子一片空白，一声尖利的呜笛把她拉回现实，他看到汽车的司机愤怒地冲她吼叫，看见来来往往陌生的人群向她投来好奇的注视，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中年女人，云朵听到来自内心一声深深的叹息，胸前一阵巨烈的疼痛猛然袭来，这段时期以来，云朵一直被更年期的各种症状困扰，上周又查出了乳腺增生，她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多疑，不能⋯⋯可现实摆在那儿，那种眼神是二十年前他们恋爱时他看她的眼神，不用多疑，她已经从他眼里看出了他和那个女孩儿的关系。这些天云朵心里正不痛快，儿子马上高三了，你说早不叛逆睌不叛逆，马上要高考了，他叛逆了，你说东他对西，你让他打狗他偏要撵鸡，这当口儿，云朵又不敢硬来，没办法才跑来书店打算买一本亲子沟通方面的书，临时磨枪，没想到就看到满面春风的锦鹏。锦鹏是単位的副局长，主管基建，男人四十一支花，风华正茂，干劲正足，老局长很有委以重任之心，这样一个有型有款有前途的男人，不知道是多少女孩子眼中膜拜的对象呢，也是这个男人，近一段时间以来，呆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云朵稍有瞒怨，他都会说工作上压力大，人际关系太复杂，自己感到很累，工作上想上一个新台阶很不容易，云朵甚至能从他疲惫的眼神里看出些许不耐烦来。渐渐他们之间的话少起来，就连以前那些温婉的动作也僵硬起来，云朵感到很受伤，但能说什么呢？一个走在仕途上的中年男人，多的是数不清的烦心事儿，自己帮不上忙，起码也不能再要求他哄小孩儿一样哄自己开心吧，可是，今天这个在家愁眉不展的男人正如沐㫪风呢，那多情的眉眼，温婉的笑意，以前可都是云朵的专利呢，如今，岁月依旧人面已新，一切都是要易主的节奏，云朵感到心里莫名的刺痛，她飞奔回家，站在大落地窗前，竟有一头栽下去的冲动。抖抖索索摸出手机＂你在哪儿呢？＂＂在外边跟朋友聊点事，晚饭不回去了。你怎么了？感冒了，吃药先睡吧，不用等我了。＂云朵坐在逐渐暗淡的房间里，心咚咚地跳着，呼的冒出一身汗却又觉得格外的冷，就在打电话的那一?间，云朵甚至怀疑自己误会了锦鹏，毕竟他还是关心自己的，连哭过的鼻音都没逃过他的耳朵，云朵趿看拖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间一分分过去，就快十一点了，锦鹏依旧没有回来，以前不是这样的，知道云朵不舒服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云朵随便拿了条毯子披在身上，蜷缩在纱发的一角，脑子里全是那年青女孩儿明眸善睐的笑脸。好久吧，云朵一觉醒来，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他回来了，这顿饭吃的真久啊，有点恍若隔世。打开灯。＂咦，你怎么睡这儿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懂得照顾自己，不是感冒了吗？赶紧回床上睡吧，唉，真是累死了，身子都快散架了，这一天天的……锦鹏的眉头依然紧锁着，和那女孩子吃饭时的轻松快乐消失怠尽，这种熟识的表情让云朵有一种怀疑，怀疑锦鹏人从来也没那么开心的笑过，身边从来也没有过那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莫非自己真的看错了？可锦鹏越来越怪异了，总是在电话响起的时候，快步踱到别处，总是莫名其妙的皱眉又茣名其秒的微笑，晚回家已经变成常态，节假日也能说成加班儿。这种日子不闲不淡得过着，同床异梦的感觉让云朵快要窒息了，可是孩子那么大了，马上要高考了，难道说离婚吗？云朵不由红了眼，纠结着该怎样把日子过下去或者结束掉生活一下子走进了僵局。直到那天锦鹏早早回来，灰秃秃的脸上布满了愁云云朵看着杯子里的茶叶在水里慢慢浮起又静静落下，一杯水都要凉了，锦鹏忽然无比沮丧地说：＂朵儿，出事了，真没想到叶雨的弟弟会捅这么大娄子，叶雨，那个看着善良稚气的女孩子，竟然把全部责任推到了我身上，这次，真的完了。＂云朵静静坐着，叶雨，是了，那个让锦鹏眉开眼笑的女孩子，云朵早从别人那里知道那个叫叶雨的女孩子是刚分到锦鹏他们单位的大学生，只是不知道怎么又牵出了她弟弟。云朵从锦鹏的叙述里知道他把单位的一个基建项目给叶雨弟弟做了，谁知道没有施工资质的弟弟把工程给搞砸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只是锦鹏后半辈子的政治生涯恐怕要断送在那个明眸善睐，诗情画意的女孩子手上了。＂我真是糊涂啊，没想到叶雨竞伙同他弟弟做了假资质来骗我，如今出事儿，他们竟全推到我身上，我是真不知道资质是假的呀。＂云朵沉默不语，这些曰子以来沉㱄对于一个满怀绝望却又坚决把曰子过下去的女人来说是怎样一种煎熬只有云朵自己知道，她想着等孩子高考结束再谈自己跟锦鹏的问题吧，谁知道事情始料不及，半途出了这么个岔子。看着锦鹏意志消沉，云朵竞还会心疼，毕竟那还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最爱的人，云朵把锦鹏揽进怀里夫妻俩都流下了眼泪。接下来的曰子，停职在家的锦鹏颓废落寞，整天窝在家里不肯出门，看着一蹶不振的锦鹏，云朵心急如焚，她不渴望荣华富贵高人一头，她只希望他们一家平平安安同心同德，好不容易说服锦鹏陪她去散步，刚一出门，就碰上了他们单位的李伟李伟跟锦鹏因为当时竞聘副局长时是对手，因为人品不怎么样所以落选了，如今看到锦鹏落魄，一副落井下石的鬼样子＂哟，王局，怎么看走了眼，叶雨那可是你心尖上的人啊，现在居然⋯⋯，小丫头厉害呀嫂子。＂李伟意味深长的盯着云朵，唯恐天下不乱。锦鹏脸青一阵红一阵，只有愤怒的沉默。＂咳，我这个远房表妹可真够呛，人生地不熟的来到这儿，表姨妈拜托我们好好照顾她，亏得锦鹏信任她，谁知道她那个一直干包工活儿的弟弟捅了这么个大娄子，当初工程是公开竟标签的约，他那假资质连他姐都骗了，更何况老王，好在竞标流程合规，这不，这姐弟俩也找有关部门说明情况了，老王是有责任，不过好在老局长还是黑白分明的，这不，下周老王要上班了，以后还是有的忙⋯⋯＂这样啊，叶雨是你表妹啊，这事儿也怪不得王局，毕竟当初他们报价是最低的。＂李伟讪讪的说，一改刚才的幸灾乐祸。＂云朵，你……？＂＂我找过叶雨了，她也被她弟弟骗了，她也找领导说了你不知值假资质的事儿，她人还是善良的，只是太年轻了，有些事只是一时糊涂。锦鹏，人说四十不惑，我们不该再糊涂下去了。＂＂云朵，原来你早就知道⋯⋯＂云朵从包里拿出一串手链，＂我洗衣服时，从你口袋掉出来的。＂这手链本来是买给叶雨的生曰礼物，后来出事了，锦鹏就给忘了。接过手链，锦鹏一脸羞愧，扬手朝远处草丛扔去，然后紧紧拉住云朵的手，抱歉地说：＂一切都过去了，对不起你，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