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界

　　【引子】

　　一想到明天又是一个雨雪交加的天气，躺在学生宿舍床上的李宇航便担心起了明天是否能搭到回乡下的汽车顺利回家，回到生养他的黄土高原上那个普通的村子－－－李家坪。

　　由于今年的立春节气相比往年都稍早些，到过年的时候已经是立春后的第15个日子了，天气逐渐的在经历了北方漫长的寒冬之后转暖，但是，谁又能能保证天气一直朝着温暖发展下去呢？就比如前几天还是十三、四度的温暖天气，谁料今天一早便骤然下起小雨，快到晌午的时候伴随着淅沥的小雨天空渐渐的飘起了雪花，但这雪花一落到地上便化为水，使得原本不好走的土路更是不便于行走。李家坪坐落在距离县里50多公里的黄土坡半山上，这里耕地不少但大多都是土质贫瘠的旱地，只有在山脚靠近河坝的狭长地带分布着为数不多的水田，虽说是水田，但在抽水机还未普及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也只能靠肩挑手提的从河道里弄些水来浇灌，所以这些水田也都普遍种植着供自家食用的蔬菜瓜果之内。大西北黄土高原自然条件的限制，使得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仅物质生活显得拮据，且精神上也似乎封闭保守许多。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过这样懒散且贫乏的日子，在那个一切都只是试验阶段的年代里，物质上的紧促使得李家坪村年龄在40岁以上的人几乎很少有去过县城的，在这个村子里唯一能在县城与李家坪之间经常走动的也就算像李宇航这样能考进县里的中学读书的娃娃们了，可就是在这群孩子中间，像李宇航一样能在县城中学读书的也为数不多，大多数孩子都只是读到村里的小学一、二年级也都帮家里人干农活了，稍好点的也就勉强能支持到小学毕业。

　　正月十二是全县中小学开学的日子，在寒假结束的前一天，李宇航的父亲李满银就把家里唯一在县城读书的儿子送到了学校。送儿子到学校之前的几天里宇航的母亲赵玉花就忙活了好一阵子，一边为儿子准备在学校里够吃一星期的饼子与饭盒之内的日常用具，一边趁着温暖的日子把他从学校带回的被子拆洗缝补了。虽然日子过得紧，但想对于村里的其他家庭，李宇航家的日子还算是好些的，李满银供儿子上学的钱还是能拿得出的。这不刚到学校一周的周末放假，李宇航就迫不及待的又想回家里取些下周要吃用的东西，刚好这周末又赶上了这雨雪交加的天气，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自忖着明天回家的事情。

　　当一个踏遍远方的游子回想自己曾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不管沿途风景如何的优美，也不管在那远方留下多么刻骨铭心的记忆，但对家乡的记忆是永远不会也不可能抹掉的，它深深扎根于我们的灵魂，溶铸进我们的血液。生活在一个相对较大的区域中的每一个人，我们如果单从他的肤色、语言、相貌来判断他所归属的土地是浅显的，即使有时候也能辨别，但终是没有性格和脾气来的实在准确，大西北黄土高原上生活的人们所特有那种豪放不羁，粗犷有力的秉性凝聚在每一掬黄土里，飘荡在高原的沟沟壑壑。

　　那是1973年10月21日的晌午，李满银的媳妇赵玉花挺着个大肚子在黄土塬上的窑洞口场子上给社里的骡子喂着草料，按理说这样的活是该男人们干的，一个怀孕且已离临产不远的女人本该休息养身，可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李满银作为李家坪村里的村支部书记，自一早起来就和村主任去邻村学习如何有效的抓走资本主义的“修正”分子去了，接近晌午的时候也没有回家，赵玉花眼看快到做午饭的时间了，可左盼右盼就是不见来，于是她就给牲口添了草料，说是草料，可实际上哪有什么料，只是一些水分还未完全蒸发掉的高粱杆子罢了，在人都不能完全吃饱肚子的那个时候，哪还有多余的料给牲口吃，可话说回来，这毕竟又是社里的骡子，属于集体资产，那个时候，就是自家人都饿着肚皮，也不能让集体的公家的东西受到什么损失，所以这骡子吃的虽然是高粱的杆子，但也已属于是好的东西了。赵玉花刚给牲口添完草，准备到厨房里做饭的时候，还没有夸进窑洞的门口，便一下子扶着窑门坐在了满是土的地上，抱着像反扣了一口小锅一样的肚子疼的大叫起来，他们家院前的刘奶奶听到哭叫声赶忙放下手里的鞋帮，跑到李满银家里看到这样的情形，看出来估计是要生了，就连忙和赵玉花的姑娘李翠萍把她娘扶到了炕上。李翠萍是李满银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如今也已10岁大了，读书读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由于自己不喜欢读加之李满银夫妇认为女孩子读再多书再有出息也终归是别人家的一口子人，所以也不支持儿女继续再读下去了。 (爱情故事大全 www.wenzhangba.com)

　　这邻居刘奶奶今年已60多岁了，老伴走的早，身边又没有一儿半女，独自一人已在李家坪生活了30多年。听村里和她年纪相仿的老人聊天扯家常时说过，这刘奶奶年轻时嫁到李家坪也曾生育过二女一男，但由于那时候特殊的时代条件没有存活下来，都夭折了，自此老两口再也没有要过孩子，不幸的是刘奶奶的老伴由于疾病的缘故，也早早亡故。她从没有出过远门，甚至自外村嫁到李家坪就再也没有走出过这个村子，一辈子勤劳朴实，乐于助人，同村里要是谁家有个需要帮衬的活，她总是很乐于打一把。特殊的家庭背景也使得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小孩子有一种情有独钟的喜欢和疼爱，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走路闲聊，一见着孩子，她总是会自然不自然的说一句看似无厘头的话：“你看这娃长得多俊！”。这不，听到李满银的媳妇肚子疼的大叫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就赶了过来。

　　把赵玉花扶到窑洞的炕上躺下后，刘奶奶便和翠萍手忙脚乱的准备起了接生用的东西。一直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才在窑洞里传来了婴孩响亮清脆的啼哭声，由于刘奶奶是一接生的好手，这么多年来，村里大大小小的接生她也已经干了不下几十次，所以对接生这档子事也就算手到擒来了。不一会儿赵玉花和孩子都平安的躺在窑洞的炕上了，翠萍便忙着在厨房里做饭。直到这时李满银去邻村学习也没有回来，可见他是一个对党有多么“负责”的干部？其实李满银的学习也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对党和工作负责的作风，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切都显得似乎叫人摸不着头脑。直到块接近晚饭的时候，李满银才回到了家，得知媳妇生的是个儿子，打心眼里都很高兴，这孩子便是李宇航。

　　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的功夫李宇航已由当年的婴孩变成了在县城上初中的少年，而比他大十岁的姐姐李翠萍如今也已为人妻并生了两个孩子，时间也已到了1987年的初春时节。

　　对于岁月而言，作为平凡而轻微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每一刻的匆匆时光里留下自己有意义的生活。在李宇航成长的这14年的岁月里，中国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的日子虽然也不是很富裕，但在缓慢的变好，而对于每一个经历了那段历史的人来说，在经历了错乱与狂热的颠簸后生活也已然回到了平静而改善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