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凉

　　小时候的家，村子东口有一道残破的断壁古城墙，墙根下面到处是凌乱的碎砖和灰浆块，高高低低乱七八糟一堆一堆的，长满了荒草，显得格外凄凉和颓废。而每逢夏日的夜晚，这里却是一处乘凉的绝佳场所。

　　闷热的夏夜，低矮的旧瓦房里，几乎能蒸死人。人们不知道世界上有“空调”这个东西，电扇偶尔在大商场里见过，穷困的人们连芭蕉扇也难得人手一副。姐姐常常把家里唯一的一把缝了又缝的破芭蕉扇拿在手里，边扇边说：“扇子有风，拿在手中，有人来借，等到立冬。”而在东口城墙下面却是凉风阵阵，吹在身上好舒服啊！

　　我当时不懂得为什么高墙下面风大，只是天一黑就和几个小伙伴去东口乘凉，似乎每天都在盼望这一时刻到来。

　　夜幕遮盖了东口的荒凉和颓废，遍地的荒草被晚风吹得摇来摇去，像是对人们频频点头；残破的古城墙像是一群稳坐在一起的老神仙；我们针对他们的相貌分段起了名字，“张果老”“曹国舅”“吕洞宾”“何仙姑”等等等等。每天晚上大家都要商量着：今天去“张果老”那里、今天去“曹国舅”那里……真有意思。

　　满天的繁星，明晃晃的月亮，还有那夏日的凉风，竟把残破的东口装饰成仙境般的世外桃源。男孩子把荒草最多的地方视为“宝地”，痴迷地抓蛐蛐；女孩子们喜欢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讲故事；有位大姐姐喜欢独自坐在高处，轻轻地唱“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上面，听妈妈讲她过去的事情……”这些玩意我都不大喜欢，多数时间是和同院住的小静一起揪野草杆，带回家捆成小笤帚。 (日志文章 www.wenzhangba.com)

　　几十年过去，现在“东口”那片地段早已不见破城墙，连荒草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宽敞的公路、时髦而有特色的高楼大厦、漂亮的街心花园。最穷的人们也住进楼房里，享受着空调和彩电，孩子们不懂得什么叫“乘凉”。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头发白了，脸上沧桑了，我患了失眠症，常常要后半夜才勉强入睡。睡不着觉怕什么？何必要硬睡？何不好好欣赏夜空？我是多么的傻。

　　我想起小时候乘凉的情景，关上空调和电视，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凉台上。这里有凉风！老天爷给的凉风！城市的夜，灯光太强，看不到多少星星，只有树梢上的残月；但也值得欣赏。刚刚洗完热水澡的身体，吹着轻轻的凉风，说不上有多舒坦。嘴里不知不觉地哼起小学时的课文：轻风嘘嘘催睡意……我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