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祭高考
说是再祭是因为早年就祭祀过一次了，如今已是第二次，这也将是最后一次，反复祭祀没有多少意思，但愿其早日投胎转世。
——题记
那一天如果不是无意间听广播，也许我就不会想起高考这个特殊的时刻。人的遗忘能力真的是强大到令人恐惧，当初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过了这么几年就彻底地遗忘了，如今再提及早已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也许人正是因为有了这样超强的遗忘能力才活得更幸福。
记忆里的那个炎炎夏日，我的高考在热浪灼烧中窒息，草草死去、匆匆入土，埋葬在那间挥汗如雨、雄心壮志过三年的教室。‘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后来那间教室里又不知走出过多少学子，岁月如斯，几多沉浮，不会有人特别在意。
那个夏天，感觉死的不是它，而是我。即便匆匆入土，也不能为安，始终不甘心、不认命，耿耿于怀，死不瞑目。那个时候、那个年纪的人，居然可以活得那么单纯，只有一个目标，只有一种思维方式。天真的认为除了高考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会因为高考的失利而否定自己整个生涯，仿佛生来就是为了高考。多年后回头，觉得当初的想法特别荒唐、可笑。
走出家门，处处关于高考：停止施工、车辆绕行、爱心送考……突然间整个社会都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为高考开辟绿色通道，保驾护航。不知从哪一天起，高考在慢慢的演变，到如今考的已不单单是学生，而是整座城市、整个社会。这个国度有时候重视教育重视到过度，乃至有些畸形。
高考期间各种陪考、接送车辆填满了考点周边的若干道路、街道。陪考的不但有考生父母，还有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有的家庭甚至连宠物都来了，高考绝对是场家庭总动员。考生一出考场，陪考人群蜂拥而至，递水送食、揉肩捶背、鼓励安慰，更有甚者左手鲜花右手拥抱，完全是英雄凯旋的仗势。
回忆当初我的高考，正值农忙插秧时节，家里忙得不可开交，整日披星戴月。考试哪有吃饭重要？考试是学生的事，父母只管种田糊口，养活一家子，各司其职，各不相干。自幼我学成什么样、考成什么样，他们从来不管，行就继续读书，不行就回家种田。看着那些温棚里的奇花异木，感觉自己更像自生自灭的野草，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自己看着办。
第一科最拿手的语文因紧张没有发挥好，有些泄气。考数学时间不够，卷子没答完，交卷前差点将卷子撕个粉碎。第一天就彻底气馁，第二天综合科又是时间不够。离开考场几欲昏厥，举步维艰，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自己徘徊在五楼，感觉生路被堵死，希望破灭，十余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情感美文 www.wenzhangba.com)
心里一百个不接受，可当一切都已成为现实的时候，又别无选择。走出考场的瞬间就决定复读，不甘心就这样放手，想抗争，想卷土重来。一想到要眼睁睁的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志得意满地北上南下、东进西出，奔向各自的大学，而自己只能守在原地空羡慕。每逢想到这些，就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眼角甚至会莫名的溢出泪水。
心里清楚复读无异于服毒，高四是高三磨难、痛苦、煎熬核反应式的升级版。在当时看来除了复读之外完全没有出路。于是开始活该自己，活该命运，狠狠的自我惩罚，我的自虐倾向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养成的。成绩出来了，果然一本线都还差二十一分，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气得几近吐血，立马到学校办了复读手续。
胡乱填了个志愿，反正不去读，就抱着玩玩的心态，录取通知书居然阴差阳错的来了。来了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被父母及其他亲朋、乡亲知道了。那时候村里出过的正儿八经大学生只有一个，他们认为我能考上大学就已经很不错了，一则施压，二则诱导，一项倔强的我最后居然屈服了，叛离初衷，去上二流大学。
一则外在压力太大，二则自身还是做过思考。眼睁睁的往火坑里跳的人想法也许并不真的就那么愚蠢，我当时想到的是金蝉脱壳、浴火重生，上二流大学其间好好淬炼，以此为跳板再向一流大学跳跃。把别人一步到位的路拆做两步来走，搞“曲线救国”。即可以脱去外在压力，虽然曲折了些，但还是可以跳上一流大学。自认为这想法并不蠢。
但我恰恰忽略了致命的一点，这样做的前提是自己必须是金蝉蛹、凤凰蛋，如果自己不是这二者后果就有些不堪设想了。直接后果是死在了壳里，没有长成金蝉。置身火海的烧灼、淬炼之后，并没有涅??，没有成为凤凰，而成了一只被烈焰热火严重烤焦、烧糊的废品烧鸡。对于这种失败的烧烤，一开始连自己都难以接受，非但味道不好，而且色相难看。
不过时间终究躺平了一切，人年少时可以叛逆、可以固执，但年长后终究还是得接受自己，如果始终和自己对抗，恐怕一生都难活出点劲道来。如果可以重来，我想要么就彻底放弃，要么就坚持到底。可是现实的想想，后果又会有什么不同呢？我不知道。
‘没有个性的大学绝对不是好大学，那只是大公司的连锁店，目前中国的大学越来越千校一面’，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许纪霖这样讲。‘中国一流，不过是不敢承认自已在世界上属于二流的一个婉语’徐小平就北大清华是不是二流大学在博客上这般撰文。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什么一流二流的？对于这些问题，我真的不关心，也没有发言权。只想低头啃啃自己面目前非、味道离奇的烧鸡，顺便祭奠一下高考：这已经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祭奠了，你赶紧去投胎转世吧，零落成泥碾作尘，化作春泥更护花，不知倒霉在谁家？
乙未羊年六月初一
写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