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年.雪
一二年,送走了玛雅预言,迎来雨水的阴湿。
冬月廿二,前半夜飘零毛雨,下半夜转降阵阵米雪。冰封了大地,冻结了水管,冻结了道路,冻结了田野,这已不是南方的初雪了。
屋外,路面是厚厚冰层,很滑,倘若走在台阶上,抬腿将滑去不能止住脚步,不宜远行。去年,异常寒冷的中午,刚下冰雹,五个同窗到来,简陋漆黑的屋里,围在一起静静观火,谈起陈年往事,笑声把时间给掩盖了。椿不经意起身,惊讶地说:“那!外面那么厚了。”今年他们又来了,笑声依旧,没了往年那种大片的雪花,没了那种戏雪的场景。
次日,又添些小雪,又添了些冷意。道上的冰面像磨过,到溪上去探牛的农人,一手提着小桶,一手握着粗大的去皮山木。湿了长发,在屋外结成丝冰,裹着厚厚冰衣的小草轻踩既折,被惊吓的小鸟,在路边冰草上离地扑飞,一小群山雀,凄凉的哀叫声,我打了个寒。
天昏暗,在弯弯的竹林旁转身遥望遍山接岭的茫茫山头。夜里屋外传来朋友不可思议的呼喊声,天黑路滑,不知他如何走完如此长的路,风雪中,他给我带来了久违的喜悦。一起暖暖地看《陪你高飞》,十三岁的女孩深秋引领十五只野鸭南迁,唤醒了我们的灵魂。第三天,大地依然没有消融的意愿,水龙头滴下长长冰丁,屋里水缸枯底,七十老人不成家务,我得去山涧的大井寻水,记得往年冬天井水是冒着热气的,小路陡滑,几折来回到了井边,水桶摔碎了。如此多雨水的一年,井却干了,看着地下流来的源泉,咕噜作响,井底是一排排新接大水管,有的管头半露出干枯的井底,发出怪怪的恐怖声,我又打了个寒颤。
提着散架的木桶,是乎我看到了以前井边繁华的场面,甘甜的泉水,朴素勤劳的笑脸,小孩玩水的嬉戏声。数点白白的瓦屋,仔细聆听,是乎能听到温温的泉水日夜在屋前流淌,由地面流进渗进沟里,再也分不清是泉水的声音了,泉水失踪了。灰暗的天,冰层厚了,层层的一片片田野里,残留的稻根不再明显,我和朋友沿着小溪走在长长的田埂上,对面平缓的盆势梯田上,连续惊飞一群鸟,有的远远飞进白白林间,朋友说:“好多野鸽嘞!”清澈的溪水对面,塔形稻草堆旁站着黑黑的人影,天寒里,在田野里久久不走动的人,便是捕鸟的人了。
路人说:“我们早上捕得四只了。”穿过小溪,我想起童年的捕鸟趣事来,白白的古树下,一群小伙伴衣兜里塞满小石子,拉着叉树弹弓,深雪里追赶一群山雀。想起鲁迅先生的捕鸟趣事来。找来簸箕,木棒,绳子,满载愿望的跑到稻草堆去等候,可野鸽是庞然大物,人刚出现在田野,全都惊飞走了,也许是我不懂的这个原生态吧!跑去打听农人们的当地捕鸟法,在鸟群觅食的地方,在地上插根中指大的竹条,竹条头捆上长线套绳和捆细棒的机关短绳,压竹条成拱行,竹条头下设下小桥,桥里与地面架上几块小枝木架,木架下晒下些谷种,把套绳成圈平放在木架上,野鸽啄食踩在木架上,木枝会滑松细棒机关。早上下套,旁晚查看,我们与野鸽无缘,满怀失望回走。木桥下,看到一只死野鸽,小心拾起,身子还是暖暖的,匀称自然的体型,体毛没有华丽的颜色,从头到尾是和谐的深浅墨色,仿佛是大师笔力的纯墨画,它的生命千古淡淡刻在画里。头歪在一侧,还有一只眼半闭着,双脚蹬直,不知是它不舍,留恋,还是希望倾力把灵魂从眼释放出去,随风拂过大地。我小心把它捧在手心,暖在大衣里,希望有一刻,它能醒来,展翅跃向天空,拍散浓云。野鸽死了,有人说是不胜严寒冻死的,有人说是触动套竹棒打死的,有人说是久历沧桑老死的,有人说是吃到毒物死的……老人在火堆前拔掉野鸽蜜蜜的毛,给我们讲捕鸟的故事,剖开野鸽,翻出涨破胸前的黑黑谷种,看着洒落一地的污迹,我再次打了个寒颤。 (好文章 www.wenzhangba.com)
野鸽铭刻了“鸟为食亡”,我分不清是寒冬的罪过,还是谷种的罪过。老人把野鸽掺和蒜包,陈年干辣,做成野味,汁肉渗入口唇,人不再畏惧寒冬,冬把岁月带走也无悔了。稻吐花时节,遭遇霉雨,满仓谷种不再是金黄色。想起毕业那年,朋友披星戴月,白日山中植药,夜里田里扯菜。是乎眼前展现了一幅似生机怏然的画面: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采茶姑娘山上走,茶歌飞上白云头。草中野兔窜过坡,树头画眉离了窝。江心鲤鱼跳出水,要听姐妹采茶歌。采茶姐妹上茶山,一层白云一层天。满山茶树亲手种,幸苦换得茶满园。春天采茶茶抽芽,快赶时光掐细茶。风吹茶树香千里,盖过园中茉莉花。采茶姑娘时时忙。早起采茶晚插秧。早起采茶顶露水,晚插秧苗伴月亮。采茶采到茶花开,满山接岭一片白。蜜蜂忘记回窝去,神仙听歌下凡来。
淡泊的清溪西流去了,我远远闻到的泉水的气息。
稻红笔于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