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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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 魏国华
他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在镇上教书的人。八十年代，教师这个职业虽不算高贵，但总比种庄稼的高几杆子，用我们村里的话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除了上上课，天天坐办公室喝茶。
他每天骑着那种老式自行车上班，车把上挂着半新的皮包，穿得规规整整的。路边上的人说：“老郭，上课去啊。”他边点头边挥手骑过。
听人说，他刚得儿子的时候可高兴了，在镇上最好的饭店请全校老师吃饭，还大大方方叫上最好的菜，最好的酒。他儿子叫“同乐”，可见他满心的喜悦。
他那时候很风光。穿笔直的西裤，衬衣扣子扣到第二个，穿袜子套皮鞋，左手掏裤兜，右手顶根烟，腰比杨木还直，缓慢的走在庄里的大路上，比起那些个拖拖鞋、穿大背心的庄稼汉的确风光多了，心中自有一种傲气。
可自打二子出生，一切都变了。
他媳妇一边看着两岁大的姐姐，一边喂刚出生的儿子，实在忙不过来。家里又没老人帮把手。庄稼地里的庄稼都蔫了，没人去浇地，没人去施肥。总不能不种地吧？不种地，一家人喝西北风去？指望老郭的工资？更不靠谱。他不得不选择回来种地，不得不放弃当老师，回来做个庄稼汉。儿子闺女不能不要，柴米油盐不能不买。下就下吧。 (美文欣赏 www.wenzhangba.com)
从那天起，他完全远离了那种“高贵”的装束，头朝地、背朝天的除草翻地。天蒙蒙亮下地，月亮作伴才回家。拖着拖鞋，走道也不像从前那样，慢悠悠，沉思似的。手里拿的不是铁锹就是锄头，拿粉笔的感觉大概忘得差不多了。
东拼西凑买了个二手三轮车，农闲的时候，收破烂。开始三天，怎么也不会吆喝，最后，看着没奶鹅同乐，他扯开了嗓子。
几年后，收破烂的多起来，他又去劳务市场，给人砌砖垒墙。十几米高的铁架比教学楼难爬多了，可是为了孩子上学，他还是爬了，砌砖的技术也越来越好。
这几年，他又在一家工厂里看大门，别人只要吆喝一声，他就得利索麻利的开门，不管是凌晨三点还是午夜十二点。
同乐和同乐的姐姐都上了大学，只是老郭也彻彻底底的成了农民。
那天又看见他，穿着厂里的工作服，右手点烟，从路边缓缓走过，腰不再直，发不再黑，一张脸在烟雾里更显得苍老。
为了孩子，不得不选择，为了孩子选择，从不需要犹豫。“父亲”才是老郭这辈子最高贵的职业。